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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珩不着痕迹的挡住那瘆人的目光,然后冲那人说了点什么,那人便点头离开了,临走时看向她的目光让她今夜都能做一次噩梦。
这气质,这眼神。
这得手起刀落砍下多少个人头才能淬炼出来?
被震慑到的陈镜娇等晁珩叫了她两次才反应过来。
“这...谁啊”怪吓人的。
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她猛意识到自己逾矩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但晁珩压根没多想直接告诉她:武安侯。
哪个看起来杀人不用偿命一张冷脸就能给小孩儿吓哭的是武安侯。怪不得。她点点头。
武安侯?
大脑火速当机。
平定边疆霍乱有功,人称塞外恶鬼,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武安侯,同时也是原身拼命爬进的那栋府邸的主人。
她觉得这冷颤从后背直线上升沿着脊梁骨,大面积铺在后脑上,刺激着她每根神经。日子过的太清闲安逸,就会忘记曾经为之畏惧的。
她挪开视线不想再看到那个身影,虽原主身首两异处,但她不会重走旧路,不仅不重走旧路,遇见这尊阎王还得绕着走。
夕阳的余晖点不亮这个昏暗的街道,陈镜娇抬眼就能看到晁珩长而密的睫毛,他们好像因为天暗看不清彼此而靠的很近。
“嗯?”晁珩低沉的嗓音带着魔力。
“方便帮我传句话吗?你若碰到长金泽,麻烦你跟他说有空来一趟茶肆,我有事要同他讲。”
少卿一口气没提上来,甚至怀疑厨子做虾滑的时候,虾壳没剥干净卡在他嗓子眼了。
他艰难的点点头。
“只是这个吗?”
“只是这个。”陈镜娇认真的点头。
少卿闭眼同意了,心绪复杂。
而处在这件事情中心的长金泽,心绪更复杂。因为他昨夜狂打喷嚏,本来怀疑自己惹上了风寒,但右眼皮也突突的跳让他确信自己不是惹上了风寒,但应该不会比惹风寒好。
于是第二天,长金泽就看到阴沉着俊脸的晁珩阴沉的在他身边转了一圈,欲言又止的模样。就在他几次投去疑惑目光的时候,每每两人眼神交汇之时,他一要开口,晁珩就把脸别了过去。
长金泽:......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气压谁受的住啊,他一瞟四周,好家伙评事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他坐的久了腿都快麻了,刚一起神,身边幽幽一声“你去哪”给他吓一跳,“哐当”一声又按照原本的姿势原封不动坐了回去。
“我出去院里溜达溜达,腿坐麻了。”长金泽说,“你这大早上的谁惹你了?”
晁珩看长金泽一脸真挚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不是骗人的样子,没多说,提笔在案牍上圈出各大嫌疑人犯的名字。
长金泽看他又不说话,也没多问,谁知刚跨一脚就听到晁珩说陈镜娇找他有事。
长金泽眉一挑,嚯,现在知道为什么了。
临走前看到晁珩手中案牍上被圈了一堆的名字,心中默默替人祈祷,太惨了,本来这些人不用被审讯的,结果不巧晁阎王今天不高兴。
长金泽耸耸肩,陈镜娇在晁珩心中的地位还真不小,真不容易。
房中的阎王今日拿笔姿势有点靠近笔尖,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怎么没有过有事要跟我说这情况呢?
晁珩心里嘀咕,完全没想到自己现在有多幼稚。
案牍上的人名又被圈了一个。
长金泽没去茶肆,出了门那脚就拐了个弯儿冲着街边铺子去了。事实证明他没去也是对的,陈镜娇那边今日还真有事抽不出身。
茶肆来了个陈镜娇应当是最熟悉不过的人,虽然陈镜娇差点没认出来。
身着粗劣衣裳的妇女发间夹杂着数根白发,明明四十来岁的年纪,蜡黄的脸苍老的像五十多。
陈镜娇以为请错人了,回头跟观澜对视却得到了后者眼神中的肯定。
这人就是她的乳母。
陈镜娇记得在书中写的,原身嚣张跋扈,身边的仆从也大多蛮横傲气些,俗称背靠大树好乘凉,仆从们没少给别家下人脸色看,也没少给她树敌。
这其中最高傲的当属她贴身奴婢几人,包括这乳母。
应当意气风发的样子,再不济也是穿的跟普通仆人一样,但绝不是如此灰头土脸而苍老。
陈镜娇暗中攥紧了拳头,怎么,她这才离开陈家一年,还没算倒台呢,这就明着开始打她脸了。
这要是真倒台了,恐怕树倒猢狲散的戏分分上演。
乳母看陈镜娇的眼神飘忽不定,指定有问题。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这应当是出门被威胁不能说什么不该说的了。
她笑着上前拉着乳母干枯粗糙的手,“乳母你瞧,这身后的是我开的铺子,我厉害吗?”虽不熟悉,但语气娇一点总归没什么问题,毕竟她是面前的妇女从小看到大的,感情还是比常人深厚些。
果然,乳母听她这么说,这才敲起她身后的茶肆来,仔细的看,被牌匾吸引,也逐渐放松下来。
“快进来,我为你沏茶,这可是我的绝活。”陈镜娇觉着手心里触碰到的肌肤粗糙无比,“虽然这铺子是我跟我爹要下来的,但是我好歹也是个正八经的掌柜了,我来给你沏壶茶尝尝可好?”
她让阿周拿些糕点来,沏了壶雨前龙井。
“小姐,我就是个粗人,我喝不了的。”这神气了大半辈子的女人,在主子离家一年经历了大起大落,小心的不能再小心了。
“不会,连老人小孩都能喝的。”
鲜绿明亮的茶芽在碗中起起伏伏,随着水而动荡不停,时而翻滚时而打旋。
“乳母为何不尝尝,莫非是信不过我?”陈镜娇娇嗔一句,让她想起小时候也是这般,自家小姐要着什么,她便由着小姐性子,想要的就想尽千方百计得到。
所以陈镜娇说一句,她是绝对会答应的。这也是陈镜娇之所以这样做的理由。
蜡黄的皮肤跟白瓷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鲜嫩清高的香气让她逐渐忘了担惊受怕。
嫩绿明亮的茶汤将碗底的叶展现的清晰可见,细嫩呈朵。鲜爽甘醇的滋味从第一口便彻底清了嗓。散茶的茶芽扁平光滑,苗锋尖削,可一旦入了茶碗被沸水冲泡,虽泡涨,却仍挺拔。
陈镜娇前几天回家的事她从身边的人口中听到了,其中包括当众泡茶,有人将陈镜娇传的神乎其神,有人却说是忽悠外行汉的把戏。
她一介粗人,在她眼里,这东西是高雅的,绝不可能跟自己挂钩的,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向往着喝茶,男女老少大大小小,现在她知道了。
有些茶是苦水,但入了他人的手,便生了灵魂。
“这叫雨前龙井。”陈镜娇一手抵住茶壶口防止滑落,“但有另外一种龙井叫明前龙井,清明前采摘而成。雨前龙井虽与明前龙井并称龙井,但却不如明前细嫩,味微苦。”
乳母砸吧嘴里的滋味,那股子清亮过后,后劲确实苦些。
“但是吧,”陈镜娇捏起阿周做的糕团小点,语气随意道,“虽说雨前茶不如明前茶,但雨前茶永远是茶中上品,这是不容置疑的。”
“杭郡诸茶,总不及龙井之产,而雨前细芽,取其一旗一枪,尤为珍品。”[1]
陈镜娇说的随意极了,好像就是那么随口说的家常话,就好比“我今日去逛了街”一般,但陈镜娇面前的人却端着茶碗,良久未动。
乳母不动,陈镜娇也不问,就这么捏着糕点吃。
有些事得自己想明白,光靠着别人点是没用的。
一盏茶凉,陈镜娇三个糕点下肚,面前的人终于有了动作,恭敬地端着茶盏一饮而尽。
那双藏在茶碗后浑浊的双眼终于重现了当初一丝的神气。
“多谢小姐。”她将茶碗放在桌上,挡下陈镜娇想要添水的动作,宽大的袖子滑落下来又被马上拉上去。
可陈镜娇眼尖的看到了那袖子里的旧伤痕。
“小姐,家里散了。”乳母一字一句道。“大老爷此次离家太久了,小姐您不在家中也好过回去,那里已经...”她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快成了下人水深火热的炼狱。”
陈镜娇用食指关节抵住太阳穴,仔细思索着。
从上次她回家就隐约觉得不对劲了,没想到在乳母嘴中竟是如此。
“小姐,不能再同老爷吵架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没办法说出口,说了便活不下来了,能说的只有您啊小姐。”乳母声音中饱含诚挚,“小姐,即便一句半句也好,一定要让老爷知道。”
乳母说完这些话便要告辞,说她离开的时间太久了,会引起怀疑,具体引起谁的怀疑,陈镜娇问了,她只是摇头,走前给陈镜娇恭敬的做了一礼。
“小姐,这...”观澜忧心忡忡的看着陈镜娇。
陈镜娇一盏茶一盏茶的喝,她以为这事情就够糟糕了,但从乳母这话来说,她怎么还经常跟陈天昂吵架呢?
她不仅被迫打怪,而且困难模式逐渐升级。
“叩叩。”
门被敲响,两人齐齐看向进来的红香。
“小姐,楼下有位老丈喝完茶后给您留了一句话。他说,春尖谷花虽上,无二水不可超。”
观澜还在琢磨这莫名其妙的话是从哪来的,身旁的陈镜娇就跟从凳子上弹起来的一样三步蹿到了红香面前。
“老丈可还在?”
红香咽咽口水告诉她估摸着还没走远,陈镜娇便拉开门急忙下了楼。
“小姐!”观澜马上反应过来去追。
这老头到底什么来历,值得她家小姐如此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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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明嘉靖年间的《浙江匾志》
这雨前龙井搞得我手里的白开水突然不香了_(:ι」∠)_ 茶肆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