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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痛就珍惜我

　　1

　　宝伶在一片震惊的目光中回到了选手休息室，即将上场的选手们也都欣喜地向她奔过来表示祝贺。宝伶友好地回应他们，而后安静地坐回红色的软沙发上继续观看比赛。选手室有挂壁电视，现场情况直接转播到屏幕上。

　　宝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台上的江原野。男人脸色阴晴不定，眉宇间透着生人勿近的警告，下颌微微收紧，看向走近的两位选手的目光也是冷锐而犀利。

　　特别是当这一组比赛结束，又到了队员争夺大赛时，主持人再次好意地提醒了他：“抢人宣言真的很有意思，不试试吗？”

　　沉默了一瞬，江原野这才平静地掀了一下眼皮，薄唇微启：“和我并肩作战真的很有意思，不试试吗？”

　　这话一出，就如猛然炸开的烟花，绚烂了一众少女心。

　　“他之前都不这么温柔的呀？”

　　“到了最后关头他终于愿意抢人了！！呜呜呜，这个女孩也太幸福了吧！”

　　“我忍不了了，我嫉妒得快炸裂了……”

　　闻言，主持人也意外地怔了一下，笑了，然后开始揶揄他：“江原野，小调皮啊。”

　　休息室里的宝伶不禁挺直了腰杆，铺天盖地的酸意噌噌往上升，都蹿到天花板了。明明她当时做出决定时，主持人最后还特公正地问过他：“江原野，你没有异议吗？”

　　他回答的是：“她开心就好。”

　　她现在很不开心！！

　　她从喜欢上他开始，开不开心都是他说了算的。

　　宝伶其实先认识的是江原野的奶奶。

　　江奶奶是宝伶住筒子楼时候的邻居，江奶奶很节约，是天不黑透都别想让她开灯的那种。所以江奶奶想孙子了，就慢悠悠地戴上平底盖那么厚的眼镜，然后双手撑在阳台边，借着可以晒得人昏昏欲睡的日光，眯着眼翻相册。情到深处忍不住一抽泣，一抖动，册子掉楼下那户人家的雨棚上了！

　　放学回家的宝伶正好抬头看到了江奶奶伤心不已的表情，她爬到锈迹斑斑的防护栏上，伸手捞了很久才救回了相册。

　　江奶奶喜极而泣地邀请她借着日光一起欣赏。宝伶一边翻看一边跟着江奶奶连连点头，而且越看越兴奋，浑身上下都像开满了旋转的粉红色小花，整个人都荡漾起来了，最后还忍不住发出赞叹：“好腿好腿！”

　　江奶奶：“……”

　　长手长脚，是真的清俊。

　　那样子的俊颜，很像老天赏饭吃，然后祖师爷怕他吃不饱又添了几勺的偏爱。

　　特别是七岁骑马的那一张，风和日丽，男生穿着亮丽的蓝色外套、浅色牛仔裤、黑色马靴，微微弓身攥着缰绳驰骋，露出了少年时代该有的神情。他笑得很开心，像初雪融化。

　　所以刚升入盐外附属中学的第三天，宝伶远远看到江原野和他的同学准备走出校门时，她飞快地跑上去，以浑然天成的自来熟混入他们的小团体：“江原野，你都不上晚自习的吗？”

　　闻言，团体里几个沉不住气的浪子们齐刷刷地回过头，看清小女孩儿的模样后，一个个兴奋不已。

　　“哎呀，原野你可以的，高三都还没拒绝完，才开学几天就又被高一的小妹妹看上啦？”开口的是江原野身边的一个平头男。

　　盐外的三个年级校服不同，就是为了方便区分每个年级的学生。

　　宝伶几乎和江原野擦着手臂并行，江原野很不喜欢过分亲密，本想习惯性地冷漠回以对方一个“赶紧滚”的目光，可这一瞥，硬生生踩了个刹车绷住了眼光。这姑娘，也太清纯娇小了，他还是善良点吧。

　　江原野最后只是平静地皱了一下眉，没搭话，但步伐迈得更大了。

　　可宝伶就像是面对多年的好友，话一开闸就关不上了：“真的好险啊，我跟你说，如果不是初中拿到了体操大赛二等奖，我根本上不了盐外！班主任还想我们高一就住校呢，住校好玩吗？可我每天晚上还有舞蹈课啊。话说那个大食堂的米粉传言不是很好吃吗，我坐第一排哎，每天第一个冲出教室，这都抢不到气死我了。哎，我们好像不顺路了，我要过马路，你明天还逃晚自习吗？不逃的话，我明天再来找你聊，对啦，你高三几班呀？”

　　“小机关枪”的扫射速度超快的，小团体中的四人努力尝试了好几次想要插入话题，都在提起一口气刚吐出一个“你”字时，“小机关枪”又气也不换地开启下一个话题。

　　好不容易自言自语完了，末了还无比自然地问了句：“你高三几班呀？”

　　王阳是真觉得佩服：“怎么，小妹妹你搞来原野的名字，也不顺便打听一下他是几班的？”

　　“他奶奶搬家前没告诉我他是几班的呀！”

　　宝伶边说边轻扯了一下江原野的书包，两人的目光这才撞上了：“几班的？”

　　江原野的神情由诧异转变成了沉寂：“二班。”

　　“好的，拜拜啦。”

　　宝伶说到做到，高三有一整栋楼，到了六点，女生背着书包就出现在了高三二班的窗外。二班在一楼，她本来还想眺望一下，结果江原野就坐在窗边。

　　她穿过花台，走近，很自然地将手肘搭在窗边的小台子上，然后轻戳了一下正在玩手机的江原野：“我来啦。”

　　“嗯。”男生这才敷衍地抬了一下头。

　　太近了，他都能看清她根根分明的睫毛，江原野不自在地仰靠在了椅背上，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其实他早看到她从花台那里走来了，但他总不能摆着在等她的姿势吧？

　　七点开始晚自习，这个点有的还在吃饭，有的在校园消食，明亮的教室里三三两两地没剩几个学生，但仅剩的几个人还是忍不住投来探询的目光。

　　前排的王阳倒是特别热情：“妹妹，你进来坐啊！”

　　“不啦，我聊会儿就走。”

　　宝伶是真来和江原野唠家常的，从盐外的升学率聊到今天刚学的数学集合。一开始江原野还觉得她废话多，毫无兴趣地撑着下巴揶揄她：“你没朋友啊，天天来找我？”

　　哪知一直说个不停的女生忽然停顿了一下，小小的巴掌脸十分疑惑地看向他：“我怎么可能没朋友？只是优先考虑找你而已。”

　　江原野：“……”

　　行吧，勉强看在“优先”的分上忍了。

　　直到宝伶接连来好长一段时间，江原野才好像忽然明白了，不禁低头轻笑。男生懒散地靠在椅背上，脚踩着课桌下的横杠，漫不经心地摇晃椅子。原来她和那些搭讪告白的女生一个样，他决定从容等待。

　　但是又过了一段时间，江原野彻底郁闷了。怎么回事？怎么还在纯聊天？不告白吗？

　　特别是女生还聊上他的朋友了：“王阳还换位子了呀，怎么跑那么里面去啦？”

　　原本坐在教室靠墙座位正在撩妹的王阳听到自己被点名了，闻言，立马兴冲冲地跑到窗边来。

　　他也俯下身手肘撑在台面上，撅起屁股，和她深情对望：“妹妹啊，其实我们每周都会调位子的，一整竖排往左挪。原野成绩优秀他不想挪，老师不会勉强的。话说你知道吗，前两天也有个妹妹学你趴窗边来找他，结果怎么着？”

　　“被他吓哭了，哈哈哈……”

　　忽然一阵刺耳的地面摩擦声打断了王阳的笑声，江原野面无表情地踩着桌杠将课桌往前一蹬，挤向王阳，抬头扫他一眼：“你哪来那么多妹妹？”

　　王阳愣了愣，觉得委屈极了，之前不都这么叫的吗？

　　再然后，也不知为何心情阴沉下来的江原野对宝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了：“你明天别来找我，我有事要先走。”

　　宝伶呆了一下，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她闷闷地生了会儿气，没忍住，又开始话痨了：“我还不想和你聊了呢，我马上也要去跳舞了。我爸妈很恩爱的，总是满世界跑，然后他们就没时间管我啦，于是从小就把我送进各种特长班。其实我个人觉得也还好啦，我也喜欢学这些……所以那个时候呢，和我说话最多的就是江奶奶了，结果江奶奶后来还搬走了……所以就在我都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相片里的你长什么样时，我就遇见你了……”

　　“你晚饭都吃的什么？”

　　话说到一半被打断，宝伶怔了一下，一时有点没摸清这话题从何而来：“香蕉燕麦粥。有时候也吃草莓、桃子吧……”

　　话音未落，便见江原野轻车熟路地起身，单手撑了一下窗台，然后迅速翻出窗外稳稳地站在她的面前。一气呵成的动作做下来气也不喘一下，可看着她，男生平缓的呼吸却紊乱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就像被簇拥得麻木了的脑子忽然通了电，江原野终于知道她的话痨是如何形成的了，她肯定面对过无人可说的境地。而且每次傍晚六点来找他，六点半离开，七点就上课的郑宝伶都是怎么解决晚餐的？

　　他竟然忽略了一个多月，一向除了冷漠没有第二幅面孔的男生竟然在此时生出了一股难言的悔意：“还有，我不是不想和你聊。”

　　“我明天真的有事。”

　　就像在向某个有着亲密关系的人报备行程一样。

　　2

　　但从那以后，宝伶就没再去窗边探望过江原野，一个是课程紧张，本班也还有很多同学关系需要处理，另一个原因是天转冷了。

　　不知不觉王阳因为再次调座，又成了江原野的前排。

　　王阳看着窗外萧瑟衰败的初冬景象，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语文阅读题必写的几个词语：“融情于景、寓情于景、借景抒情。”

　　王阳感慨地看向埋头画图形的江原野：“瞧瞧，这景色和原哥多配！妹妹……”感受到了一记冷光，王阳赶紧改口：“啊，不是，郑学妹没再找过原哥啦？”

　　没有回应。

　　“不对呀，原哥你以前的魅力值没这么低的呀？”

　　像是想到了什么，王阳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原哥，好好反省一下你们之间的最后一顿饭，是不是难吃到她都不想见你了？”

　　难吃？男生清冷的目光一抬，把笔一撂，不禁靠向椅背冷笑了一声。他带她吃的米粉，绝对超过学校大食堂，是方圆十里最好吃的。

　　宝伶再一次主动找他，就是某天课间操的时候了。

　　明明高一和高三一个在操场这头，一个在操场那头，但宝伶就是有胆子一边跳一边偷偷摸摸地跑到了江原野身边站着。

　　每个班几乎男生居多，再加之江原野身高拔尖，站在男生队伍的最后面，别说他了，就江原野前面三个男生旁边都孤零零没有女同学陪的。

　　郑宝伶跑过来的时候，江原野正心不在焉地做操，虽然是在敷衍，但他长手长脚，怎么跳怎么酷炫。男生知道身边多了个谁，但是表情仍然是懒得变化。

　　跳操音乐高昂激进，宝伶说话却鬼鬼祟祟地：“江原野，我找你有点事！”

　　闻言，男生表情更冷淡了，眸光凛冽，唇线紧抿，还忍不住冷笑一声，现在是有事才会找他了。

　　北风在呜呜地刮着，沉默许久，他才从喉咙里说出一个单音节：“说。”

　　“如果被自己打不赢的人欺负了，但还都在一个班里，他们家境又很好很好，我该怎么收拾他们？”

　　闻言，原本还在做踢腿运动的男生忽然收回腿，带动一小阵的风一步跨到她身边，然后颤抖地抬起女生的下巴，紧张地端详起她的脸来：“谁欺负你了？”

　　“没……没有啊。”

　　宝伶被他捏住下巴，被迫仰起脸和他直视。江原野干净微缩的瞳孔就像魔石，而且温热的指腹贴着她的肌肤，让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宝伶心跳飞快地拍开他的手：“不是我，是我朋友，我们该怎么办呀？快点儿，我得跑回去啦。”

　　她脸上的确没伤，而且……比前一段时间看起来更莹润可人了。江原野这才恢复心跳，沉默着转身回到了男生队伍。

　　跳操进行到一半，江原野声音淡淡的：“不要我帮忙？”

　　闻言，宝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她们班那几个“吊车尾”长得虎头虎脑一看就身经百战的，再看看旁边这位白面小生，除了长得高哪里还有优势？如果是二班那个大名鼎鼎的赵烈还差不多……

　　似乎察觉到了自己被轻视，江原野也不想多言，只是过了许久，才冷着脸扯出一抹轻笑来：“对方不是钱多吗？讹他呗。”

　　“讹他？”

　　“两位聊得开心吗？”

　　宝伶第一个字还没捋顺，就见自队伍前方走来了一位穿红色运动服笑眯眯的体育老师：“还做不做操啦？躲最后聊悄悄话呢？”

　　不仅是体育老师走过来了，周边的学生都跳着操闻声看了过来。江原野的人气，连教导主任都有所耳闻，但他从入校便表现得对女生毫无兴趣，这让教导主任既安心又担忧。

　　但直到看清了校服颜色不对，体育老师声音一顿，而后面色复杂地看向江原野：“高一的？”

　　跳操运动即将接近尾声，见江原野不想说话，体育老师明白了，还猛然生出了一种临危受命的庄重感，看来这位女同学得由他来点化了：“从高一跑到高三这边来，得有好一会儿吧？唉，你让我怎么说呢？我又不是语文老师，总之，才刚入校心思还是更应该多花在学习上，这些虚幻缥缈的感情很快就散了，你会遇见更好的男人……”

　　这下，宝伶完全慌了，特别是随着升旗台上一声悠长的口哨声——课间运动正式结束，他们三人很快便被附近看热闹的高三学生层层围住了。个个儿牛高马壮七嘴八舌的，目光兴奋得能吃人！

　　宝伶心脏狂跳，正准备谎称“去厕所路过这儿”，便听见了江原野的声音。

　　“老师。”

　　是干净微沉、还夹杂着一丝丝不悦的声音，显然很不满意体育老师说的最后一句话。

　　江原野双手插兜，面目略微有些挣扎和犹豫，但还是说出来了：“她跳操太烂了，我让她过来，看看我怎么跳的。”

　　这话一出，众人都还在惊讶的时候，体育老师却最先反应过来，甚至满心欣慰，一脸“我看好你哦”的姨父般的慈笑。

　　有进步啊，江同学都懂得拒绝人的时候照顾她人情绪了！

　　体育老师连连拍手叫好，“好样的，好样的，那么麻烦江原野同学再做一次第九套广播体操。”老师一顿，还顺势拍了拍宝伶的背，“高一的数拍子！仔细看着点儿，学精髓啊！”

　　“好的好的！”

　　于是，宝伶毫无防备地对上了江原野冷飕飕的眼神，然后女生清了一下嗓子，开始如芒在背地数拍子。

　　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原本懒散站着的男生挺直了背，从一开始的双手贴紧裤缝的准备姿势开始，宝伶终于数到点子上了，江原野也开始做操。

　　动作规范有力、表情正直严肃、眼神也坚定有光亮，宝伶敢保证，这是江原野这辈子从神态到姿态最像雷锋的一刻……

　　但谁能料到，日子没过多久，宝伶的脸上真的挂彩了，罪魁祸首还是江原野！江原野在富丽大酒店不小心刮伤了她的鼻子，他还内心愧疚地盼望着她的伤疤早点好呢，结果宝伶又添了新的伤痕。

　　3

　　盐外的期中考安排在十一月中旬，这一次高三在食堂考试。

　　江原野很早就做完了，写了近一小时题还是没把桌面焐热。他本想多趴会儿补眠，但是太冷了，最后还剩十分钟的时候，站起身提前交卷了。然后顶着所有同学艳羡的目光，男生淡然地掏出饭卡到销量爆好的米粉窗口提前定了一碗大份米粉、一碗小份米粉，到奥尔良套餐窗口定了两份套饭，又到热饮窗口买了一杯珍珠奶茶。

　　语文考试终于结束，在所有人都饥肠辘辘地冲向窗口排队的时候，江原野正好端着两个餐盘找了个显眼位置慢悠悠地坐下来。

　　王阳率先感动满满地奔过来：“原哥我爱你！！我要大份米粉！！”

　　闻言，赵烈也跟着走过来，不满地扫了王阳一眼：“怎么，你想让我吃小碗？”

　　面对一碗来之不易的大碗米粉，王阳也是能伸则伸，小身板挺得笔直：“烈哥，你以前都和宋菲丽一起吃的，不要为一碗米粉折腰啊！”

　　可江原野笑得肩头都在颤抖，他把饭卡扔给他们：“自己买，然后离我有多远坐多远。”

　　王阳：“……”

　　赵烈：“……”

　　与此同时，宝伶所在的考试教室里也只剩下她和几个被她拦下的男生了。

　　陆靖宇双手抱怀，整个人懒散地坐在后排桌子上，晃着腿，他目光很惊讶：“就你还想给梁旭出头呀？这兄弟之间帮忙，你情我愿的事情，你管得着吗？”

　　陆靖宇身后还有几个看好戏的小跟班，宝伶虽然心虚，但外在的镇定还是很唬人的。她清丽地笑了一下，还顺势靠近了他一步：“原来是这样啊，那如果我说，我和你在一起，也是你情我愿的事，老师管得着吗？”

　　这话一出，陆靖宇先是震惊，而后他身后的小跟班们立马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靖宇你好福气啊！！”

　　“喂喂喂，这小嫂子身材样貌还有声音可都比沈美月好多了啊！”

　　“择日不如撞日，快把她收下吧……”

　　这下，陆靖宇原本长得很是一言难尽的面容忽然露出了贪婪的笑意想要向她靠近。知道他放松了警惕，而且也逐渐听到了从走廊传来的脚步声，宝伶提着一口气，先他一步地主动倾身靠近他的耳边。女生湿热的呼吸轻薄地打在陆靖宇的脖子上，他整个人不禁战栗了一下，而后开始荡漾了。

　　宝伶声音轻轻：“做什么美梦呢？你配吗？看见我鼻子上的疤了吗，其实我身上还有很多伤，我如果和老师说都是你非礼我弄伤的，你在学校的名声会怎……”

　　“嘭——”的一声，根本不让她说完，宝伶便已经被陆靖宇愤怒地推倒在地。

　　宝伶身后的桌子一同倒下，连带着前排的椅子更是直接发出刺耳的声响猛地向后一倾，砸向了她的额头。

　　见状，陆靖宇身后的小跟班们愣了一瞬，立马反应过来拉住了还想冲上前揍她的老大：“靖宇你疯了吗？你打女生？！”

　　“你活腻了吗！连老子都敢……”

　　走廊上的脚步声忽地从大步变成了跑的，怒骂声被陡然推开的教室前门硬生生打住了。门口是紧张不已的班主任王老师。

　　看到教室内的景象，王老师怔住了，而后赶紧跑进来将面色痛苦的宝伶扶起来：“没事了，没事了，老师来了……”

　　王老师也是年轻气盛的，回头怒气冲冲地向几个年轻蛋子吼了一句：“都跟我回办公室！”脸上青筋都爆起了。

　　原本王老师身后还跟着一个打报告的女同学，但是宝伶叮嘱过她打完报告便趁机溜走。看见王老师把一行人带出来后，女同学心惊不已，毕竟当时教室里桌椅碰撞跌落的声响实在是太激烈了，她赶紧后怕地飞快跑下楼梯了。

　　王阳气喘吁吁跑上楼的时候，还正好和吓坏了胆的女同学迎面撞上了。王阳赶忙尴尬地退后，挠了一下脑袋笑开了：“嘿嘿，妹妹这么晚才去吃午饭？”

　　哪知女同学神情更加恐慌地跑开了，王阳的笑容立马就僵住了，怎么回事？怎么今天原哥情路不顺，他也跟着倒霉？

　　江原野是第一个打到饭的，但来吃饭的都走了一拨又一拨了，他还靠在椅背上埋头玩手机。除了桌上的两碗米粉被已经吃撑了的赵烈和王阳又硬生生吞了下去，别的凉透了都还没动。

　　赵烈吃得胃难受，他整个人脸色惨白地仰靠在椅背上。

　　赵烈是真不想说话，但是吃人嘴短，缓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说实话，你又没提前约她，她不来很正常啊。而且女生嘛，也有可能中午去小卖部买个面包就吃了啊。”

　　江原野原本在玩俄罗斯方块，最底下一排干干净净啥都没有，都被他消退了。他觉得索然无味，悬在屏幕上的手指干脆不动了，眼睁睁看着一个一个彩色方块迅速掉下来，逐渐杂乱地占据整个画面，和他此时烦躁沉闷的心情很像。

　　江原野轻呵了一口气，食堂空旷明亮，只有人多起来的时候才稍显暖和。这个餐桌正对大门，他已经坐在这里灌了很久的冷风，发型都被风吹出一个又一个了。

　　江原野微微张了一下嘴，声音一点波澜一点感情都没有：“看她脸上有伤，对她好一点而已。”

　　“说起那伤，”赵烈都有点怒其不争的样子，“你怎么回事？不懂循序渐进吗？就不能克制点吗？”

　　江原野：“……”

　　已经被堵死的俄罗斯方块界面顶端却忽然滚动出一条新的信息。

　　王阳：原哥，不对劲呀，我跑妹妹考试的教室来了，一个人都没有，地上却倒了好几张桌椅！

　　4

　　见状，江原野心下一凉，下一瞬整个脑仁都开始胀痛，他全身低气压地刚站起身，就见宝伶异常颓废地走进食堂。

　　宝伶第一眼望去了旁边的打饭窗口，心想这个点了，哪里还有好吃的饭。她步伐很慢，整个人都很绝望，全身都像是散架后刚刚组装上去，痛得发软。宝伶当时没料到陆靖宇会忽然之间使出那么重的力气，她整个人摔在地上的时候，都有短暂的耳鸣，然后眼泪下意识地就滚落出来了。

　　她很随便地就在第一家窗口停下了，声音沙哑：“打两个热菜。”

　　宝伶正要摸出衣兜的饭卡，身前有阴影落下：“和她一样。”

　　女生再抬头的时候，就见江原野正神色平静地站在她身边，一边说话一边刷了饭卡。然后男生很自然地接过两个餐盘，低头看她，瞳孔一下便颤抖了。

　　江原野微眯着眼，原本就狭长的眼在此时显得更加阴冷。男人握餐盘的手指弯曲着，或许是用力过大，关节都泛白了，声音更是低沉得可怕：“谁欺负你了？”

　　闻言，宝伶有点诧异，心乱了一下，他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啊：“……没有啊。”

　　她伸手慌张地推了一下他：“快吃饭吧，饿死啦。”

　　结果更是被他看到了手掌上的划痕。

　　江原野只觉心脏猛然被人捏紧到难以呼吸。男生沉默地垂下眼，整个人异常可怖。

　　赵烈远远地看两人走来，发现宝伶额头上居然又多了一处瘀青。赵烈都蒙了，她到底是不良少女打架斗殴？还是不小心撞床角？特别是两人坐下来时，看起来都死气沉沉的。赵烈被这种凝重窒息的氛围包裹，竟然恍惚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

　　宝伶吃得很慢，菜很快就凉了，但她完全不在意。

　　事情根本没有按照她所想的发展。

　　陆靖宇的仗势欺人从开学持续到现在，梁旭是她的同桌，被称为天才少年什么的，初中就跳级，所以比她还小两岁。他个子矮小，但看起来干净青葱得不行，爱学习、爱干净、爱同学，整个人都散发着朝气蓬勃以及令人向往的纯真气息。但是她隐约觉得他家境可能不太好，书包带子坏了，就随随便便用夹子夹住用了半学期。

　　陆靖宇一开始还只是让梁旭给抄各科作业，梁旭一句茫然地“为什么”问过去，陆靖宇就直接一拳打到他额头上，还称这是兄弟间的友谊。接着，是让梁旭帮他给兄弟们写，最好字体颜色还得不一样，明明梁旭全身家当就一支黑色中性笔。

　　偶尔那帮人还心血来潮地想拽着梁旭去各种高中生不该去的地方玩乐，老师不在没人敢拦，宝伶坐在过道边，就双手抱胸、跷腿，怎么都不让他们将梁旭拽出座位。

　　可是在这么艰难的环境下，梁旭闲下来时还会趴在课桌上，侧头满脸笑意地看向宝伶，眼中神色一闪一闪的：“原来这就是高中啊，感觉比镇上初中丰富多了。大宝，等我再长高一点，我想参加网球部，想想都酷炫！”

　　“不用很高啊，你看过动漫《网球王子》吗？里面的越前龙马超厉害的，而且我们的网球部部长顾风，听说他初中的时候也不高的！”

　　闻言，梁旭更兴奋了：“那我也很有希望吗？”

　　哪知梁旭还没开始他的网球梦，最近陆靖宇又让他在期中考试期间给坐在他斜后面的沈美月抄答案！

　　大家原本都看不过去，但苦于被陆靖宇压迫就没人敢出声帮忙。

　　可宝伶是忍不了了，使了个不算光彩的苦肉计，结果血气方刚的王老师把这事报上去，一向严厉的教导主任却拿他们几个没法——人家家长出资给学校建了一栋高三楼！就为了能让自家儿子顺利度过高中生活！

　　最后惩罚方式就是让他们写三千字检讨，补偿宝伶医药费，然后停课回家背课文。好像之前都是如此处理的。

　　别说当时了，就连现在宝伶仍气得血脉偾张，她全身都在颤抖，却无能为力。

　　宝伶觉得自己在吃草，也不知道在食堂发了多久的愣，左手忽然被一双温暖的大手包裹住，然后轻轻掰开了她的手指。

　　女生诧异地看向身旁的江原野，男生左手拿着沾好酒精的棉签，埋下头，小心翼翼地吹她的手掌：“不会痛了。”

　　察觉到宝伶还是在下意识缩手，江原野眉头皱得更深了，握住她手指的力度又大了一些。手掌血色的细痕，头上的瘀青，乱糟糟的头发，这就是她自己搞出来的事？一点都不懂这不仅仅是她自己的身体，更是在意她的亲人朋友想要拼命保护好的身体。

　　江原野胸腔闷得都要炸开，他冷冷地抬眼，深沉的目光里责备的意味显而易见：“痛就告诉我。”

　　他帮她解决。

　　那目光锁着人，让宝伶从心脏深处到手指指尖都轻微地、麻麻地疼了一下，而后是情绪塌陷，完全沉溺。

　　原本赵烈还在慨叹江原野这往返校医院的速度堪比《速度与激情》了，哪知悠长的午休铃声响起，坐在对面的赵烈只听清了“痛就告诉”。他不禁老练地啧了一下：“哎哟，您这哄人方式能换一下吗？这话也对我说过啊。”

　　江原野：“……”

　　破坏氛围。

　　怕是不想活过下半集了。

　　江原野咬了一下后槽牙，不爽地看向他：“我什么时候哄过你？”

　　赵烈粗着脖子反驳回来：“那些对我好的日子里，你怎么翻脸就不认人！”

　　那天晚上，江原野救了他，他们结交的晚上，江原野的确对他说过“痛就珍惜生命”啊。

　　…………

　　然后，期中考试没过几天，成绩排名便出来了。江原野作为年级第一，甚至还在年级交流会上大发慈心地表示想要辅导高一某些成绩不太好的学生进行魔鬼训练，提高成绩，并且直接点名“陆靖宇”等五人。

　　这一善举感动了全校师生，每天下课结束，都由王老师亲自将这五人送进会议室，然后锁好门。

　　而且这几位同学家长听说了此事也兴高采烈地，结束小课还亲自来接他们放学，对江原野“老师”嘘寒问暖、点头哈腰。

　　而被江原野用学习折磨得脱了一层皮的陆靖宇想要揭发他的罪行，结果陆爸爸直接一巴掌拍向他，说：“人家全省模拟考第一的指导你还不知足呢？明早不给江老师带早餐，小心我打哭你！”

　　然后陆爸爸又笑嘻嘻地看向江原野：“江老师呀，我们先走了呀，明天再见哦！”

　　陆靖宇精神崩溃地看着大腹便便的爸爸竟然还向江原野卖萌，陆靖宇感觉自己没多少日子了……因为小课期间他们也曾向江原野发起过挑战，结果连架都打不赢他，而且王老师还锁上了门，逃也逃不了的！

　　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而刚刚被陆靖宇揍过，宝伶一直都还沉浸在防备之中，但不知为何陆靖宇一行人竟然忽然向善了，而且那段日子还每天给她带早餐。她不收，他看起来都快哭了……

　　到毕业的时候，陆靖宇等人的高考成绩确实有了明显的提高，还感恩戴德地来和宝伶握手：“感谢，感谢您让我遇见了生命中的太阳！”

　　“所以说，人得有个偶像呢，我的一小步，就是人类的一大步！”

　　宝伶：“……” 宠溺技能全面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