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眼睛里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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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眼睛里的春天
回到晴明邸的时候,似乎还很早。
天一迎我进去,动作轻缓,微笑温柔,却一言不发。我才想问,她却轻轻摇摇头,指指那边的廊下。
晴明一身白色狩衣,斜依在长廊的柱子上,手里还拿着本书,身上搭着一件衣服,却已经睡着了。
我笑笑,把手里的鱼递给天一,走去另一间房坐下。
宅院里很安静,晴明在睡觉,昌浩想来应该去了阴阳寮,神将们又不知在哪,一屋子书,但我能看懂的一本也没有。
坐了一小会就觉得无聊,幸好这时天一捧了个盒子走进来,轻声道:“欧阳小姐,该换药了。我现在帮你换,还是等晴明醒来?”
我坐过去她身边:“你帮我吧。”
她应了声,打开盒子帮我换药,末了问:“欧阳小姐是不是觉得很无聊?”
“吓?”
“要不要我送你去主宅那边?”
“主宅?”
“嗯,安倍家的主宅啊,吉昌大人,夫人,还有藤原彰子小姐都在那里……”
“算了。”我倒在地上,叹了口气。虽然彰子是长得很可爱啦,可是,我跑去跟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大眼瞪小眼?还是去跟昌浩她娘学怎么绣花。
天一轻轻掩了嘴,笑起来:“那么,我陪你聊天吧。”
“不用特意招呼我。”我也笑笑,“我自己逛逛好了。”
她点点头,“好。不过,如果你要出门的话,请跟我说一声。”
我点头,她行了一礼,便消失了。
于是我继续无聊。早知就应该答应友雅的。我叹了口气,然后就想起兰来了。对了,我可以去看看兰,说不定可以在她那里碰上轮值的八叶,说不定还能问到亚克拉姆在哪里。哦耶,那个优雅残酷的面具男。
想到这里,我爬起来,就向上次晴明带我去过的后院走去。绕过那条回廊,出现在我面前的,居然是一堵墙。
“耶?”我不由惊呼出声。昨天明明走完回廊,就到了另一个院落,还有架开得很漂亮的紫藤花啊。都到哪里去了?
我皱着眉,沿着那堵墙来回走了几圈,还找来东西垫脚翻上去看。受了伤就是不方便,不然这种墙一两下就爬上去了。外面似乎是条巷子,亦没什么院落。我不死心地在墙上敲打。难道有秘道?
“女人,你在做什么?”
我扭过头,看见青龙站在我身后,没好气地问。
我也没好气地回答:“找路。”
“什么路?”
“下地狱的路。”
他哼了声,似乎不想理我了,从脚往上,开始慢慢消失。
“等一下。”我连忙冲过去拖住他,“那个,我想去找兰,你知道怎么过去吗?”
他又哼了声:“龙神的神子放在这里寄住的那个女孩子?”
我连忙点头:“嗯嗯。”
他挑起一条眉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怔了一下,不是吧,这家伙是这么小心眼的吗?
他居然扯动嘴角笑了一下,然后消失了。我揉揉眼,没眼花吧?这家伙居然笑了?刚刚有发生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算了,大不了等晴明醒来问他。
我学晴明的样子坐在廊下,微微偏起头,看着对面还在睡觉的阴阳师。
他的睡脸很安详,我想,所谓仙风道骨,也不过如此了。
我正看着他发呆的时候,听到他轻轻笑了声。我回过神来,发现晴明不知几时已醒了,正睁着一双细长的凤眼看着我。
“你回来了。”他说。
“嗯。”我点点头,“我吵到你了吗?”
晴明摇摇头:“你知道,人老了精神总是不济,睡眠却总是很浅。”他拿起身上的衣服来,询问一般挑眉看着我。
我也摇摇头,“大概是天一给你披上的吧。”
他将衣服拿起来,放到一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却在伸到一半的时候停下来,道:“我好像闻到什么香味。”
我也嗅了嗅:“是烤鱼吧?我买了鱼回来,大概天一拿去烤了。”
“是吗?”晴明笑了笑,“可好久没吃那个了。”
果然不一会天一就端出盘烤鱼来,还有一壶酒,却只准备了一个杯子。我稍微皱了下眉,天一很温柔地微笑:“欧阳小姐身上有伤,还是暂时不要喝酒比较好。”
分明是在岐视我啊。我翻了个白眼,靠回柱子上。
晴明递过一条鱼给我,我接过来,没好气地大咬了一口。
晴明在旁边笑起来,连天一也用袖子掩了唇轻轻的笑。晴明抬起手来,指了指西方,“你看。”
我侧过脸去。
黄昏的天空有一抹灿烂霞云,颜色异常鲜艳。云朵与天空之间的界限已经模糊,随着夜气的侵染幻化出金橙、丹红、嫣粉、绛紫等等不同色彩。
晴明的声音很温柔:“当着这样的美景,这样的佳肴,生气未免太有失风雅了。”
我回过头瞪着他,他端着酒杯,靠在走廊的柱子上,遥遥看向西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风轻轻拂起他的发丝胡须,有如天外仙人。
天一不知几时又不见了。
于是我和晴明靠在廊下,静静的看着天边的云彩,好像连时间都已静止。
打破这寂静的,是晴明的声音。
他轻轻地说:“吹个曲子来听吧。”
我怔住,半晌才道:“我不会。”
他似乎也怔了一下,像这时才回过神来,转过头看着我,微微皱了下眉,露出抹自嘲的笑容来。
我说:“抱歉,我不是源博雅。”
他微微垂下眼来,轻轻道:“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我笑了笑:“我不是博雅,也不会吹笛子,但是我可以唱歌给你听。”
他重新抬起眼来看我,面上又有了笑意:“哦?”
于是我放了手里的鱼,摆足了架势,开始唱:“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就在小朋友的眼睛里。这里有红花呀,这里有绿草,还有那会唱歌的小黄鹂。滴哩哩哩——”
我还没有“哩”完,晴明已大笑起来。不是那种优雅的笑,也不是那种捉狭的笑,而是放肆而彻底的大笑,整个身体都随着笑声颤抖,就好像随时都可能笑倒在地上。
我停下来,很无辜地看着他:“很难听吗?”
“不。”他好不容易停止了笑声,“很特别,大概是我这一生听过最有趣的歌了。”
我也笑起来:“哦,那以后再唱别的给你听。”
“为什么要等到以后?”
“因为我总共也不会几首歌,怎么能一下子全现出来?”
晴明又笑起来,温和优雅:“那么,作为你唱歌给我听的回礼,你闭上眼。”
我依言闭上。
晴明的声音轻轻道:“我数一二三,你再睁开。”
我应了声“好”。
过了一小会,听到他数,“一、二、三。好了!”
我睁开眼,不由赞叹了一声。
眼前是一片春日的原野。绿色的灌木和青草还带着露珠,显得生机勃勃。粉色的樱花在碧波荡漾的河流两岸铺展成锦绣画卷。一只红翅的蜻蜓在水面上一点而过,翅膀在阳光下闪耀出动人的光泽。远处有非常清晰的婉转鸟鸣。空气中有青草混合着野花的芳香,随着朝阳的光线升腾弥漫,令人心怀舒畅。
晴明的声音变得年轻起来,轻轻问:“喜欢么?”
我重重点头,扭头看向身边那个年青的晴明:“嗯,这是哪里?”
“这是小朋友眼晴里的春天呐。”
“嗳?这也是法术么?”
他轻轻点头。
我笑:“阴阳术还真是方便呀。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晴明笑起来:“是真的啊。”
“耶?”我睁大眼看着他。
“这些也是真真正正的春天的景物啊。它们存在过,灿烂过,我见过了,记下了,在这一刻重现出来而已,又怎么能说它们不是真的?”
听起来像是诡辩。不过,看在这个幻境真的很漂亮的份上,不计较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莫明其妙的醒了。耳边听到一个似有似无的声音在叫我,睁眼来看,身边却没有人。
我皱了眉,爬起来,披了件衣服出门去看。
庭院幽雅寂静。月光柔和,空气里氤氲着花香。
那声音又似有似无地呼唤:“异世来的少女啊,听从我的呼唤……”
我楞了一下,难道,是阿克拉姆?他在召唤元宫茜还是兰?
一想到可能会见到那个人,不由就兴奋起来,忍不住便循着声音走过去。
一只手刷的拦在我前面,我抬起眼,面前是永远好像被人欠了几百万的神将青龙。我皱了眉:“干嘛?”
“你想去哪?”
“我想去哪有必要跟你报备吗?”
他的脸色愈加的难看:“你这女人,就不能稍微安份一点吗?”
“安份?”我翻了个白眼,“虽然我是借住在这里没出房钱饭钱,但好歹还不算囚犯吧?难道出去散个步也不行?”
“三更半夜你去散什么步?眼下到处都不太平,鬼族,怨灵,盗匪——”
“呀,难不成你是在关心我吗?”我打断他,笑眯眯地挽了他的手,“大不了,你就陪我一起去吧。”
他刷的把自己的手抽回去:“像你这样的女人,谁管你怎么样?谁要陪你?”
我耸耸肩,越过他,向外面走去。没走几步,发现他居然跟在后面,于是回头向他抛个媚眼:“要跟着也无所谓,不过,先说好哦。到时可不准再把人家摔出去。”
他忽地站住了,瞪着我,咬牙道:“你——你居然——是去找——”
“是呀。”我笑眯眯地接上去,“我是去跟人约会啊。要去么?”
青龙重重哼了声,一下子就不见了。
我耸耸肩,继续遁声去找亚克拉姆大人。
细密的蓬草已经悄悄淹没了路径,看得出罕有人至。一泓清泉静静流淌着,潺潺的水声更增添了几分寂寞,仿佛早已被世人遗忘。
一个高挑的男子站在樱花树下,一身绯红衣服,黑色高冠下是闪亮的金发,一张面具遮去了大半张脸,应该是亚克拉姆没错了。
我悄悄将玉如意握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毕竟这人不像晴明,不像八叶,他是随时可能要人命的。但是,就因为这种危险,却令他比寻常人更多了几分魅力。所以,即使知道,我还是忍不住想要过来看看他。当然,如果能让他把面具摘下来,就更好了。
他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接住一朵飘落的樱花,侧向我这边,嘴角微微上扬:“你来了。”
我四下看了看,没发现别的人,于是伸手指了自己的鼻子:“我?”
他轻轻笑道:“正是,异世界来的少女。”
“耶?亚克拉姆大人刚刚叫的,是我?不是元宫茜或者兰?”不是吧?为什么会直接找上我?
亚克拉姆缓走过来:“你知道我是谁?”
“嗯。”我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他停下来,眼睛藏在面具下,看不见神色,只见他唇角微微扬起:“你怕我?”
“怕。”我坦言。
亚克拉姆道:“为什么怕我?因为我是鬼?”
我摇头:“和人或者鬼没关系,只是因为不知你会做什么。”
他又笑起来:“关键不是我是谁,而是我会做什么吗?看起来,和你说话可以很省力呢。”
我也笑了笑:“那么,亚克拉姆大人找我来做什么?”
他不答反问:“据说你有任意穿越时空的能力?”
原来是这个。他似乎有能力可以看到神子他们的动向,大概也是在担心我会不会把元宫茜带回去吧。我又笑了笑:“没那么神奇。我可以穿越,但并不能自由控制穿越的时间和空间。你放心好了,我能把我自己安全的弄回去就不错了,不可能把神子他们带走的。”
“哦?”他沉吟了一下,像是在考虑我有没有说谎。于是我就趁这空档上上下下的看他,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见一次要受的惊吓太多了,不如一次看够本算了。当然,如果能让他把面具摘下来就更好了。
他就大大方方的在那里让我看,很久才道:“你其实知道我想做什么,对吧?”
风突然就大起来,似乎连气温也降低了好几度,有寒意自皮肤透过来,我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玉如意。早知就不该把青龙气走的,就算被他拎着飞也好,总比我自己跑要来得快吧?
虽然是很想跑,但这时却似乎被他那种杀气震住了,一步也移不开。我只好勉强笑了笑:“所有人都知道你想干什么吧?不就是毁灭京吗?你是鬼族的族长嘛。”
他怔了一下,反而笑起来:“也是。那么,你又想做什么呢?跑来这个即将被毁灭的平安京?”
他虽然在笑,但我却觉得身上的压力一点都没减下去。我只好叹了口气:“不是我自己想来的啊。天地良心,我本来是想去五百年后的战国时期见杀生丸殿下的。结果,我也说过我自己控制不了时间和空间吧,阴差阳错就过来了。不过,既然来了,就顺便赏赏花喝喝酒看看帅哥了。你放心,我对你们之间的恩怨一点兴趣也没有,也完全不打算插手。玩尽兴了,自然就回去了。”
他似乎并不怎么相信我,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接近龙神的神子?”
我哼了声:“你哪只眼看到我接近神子了?我只是接近八叶而已。”
“有区别吗?”
“有啊。很大。养眼的帅哥和提不起兴趣的小女生怎么可能没区别?”
阿克拉姆似乎怔了一下,很久才轻轻笑了笑:“你倒是很坦率呢。”
“承蒙夸奖。”我说,“我对帅哥的问题一向有问必答。”
他笑道:“你现在倒是不怕我了呢。”
“怕啊。”我依然很老实的说,“但是,反正人都在这里了,怕也没什么用吧。”
他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谁,知道我要做什么,又明明很害怕,为什么还要来?”
我叹息:“谁让我天生对长得漂亮的人没什么免疫力呢。”
他又笑起来,之前环绕在我们周围的低气压似乎突然间又退去了。他的唇角缓缓浮起一抹优雅的笑容来,缓缓向我抬起手,之前被他接住的那朵樱花刹那间化作了千朵万朵,随风在我身边飞舞,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那么,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呢?”
我有一瞬间失神,痴痴道:“什么?”
他走近一步,伸手托起我的下巴,修长的手指轻轻扫过我的面颊,然后凑近我的耳畔,吐出一串我听不懂的音节。
我一时间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在发烫,好像连思想都不属于我自己,迷迷糊糊的就要点头。这时我身上突然发出一道金色的光芒,猛然爆发出强大的震弹之力,狠狠的击中亚克拉姆的身体。他闷哼了一声,整个人被弹开。
我亦在那一瞬间清醒,一个翻身就向后跃出好几米。然后才眯起眼来,看着仍在我和亚克拉姆之间闪动着金光的那个五芒星。他刚刚试图对我做什么?下咒吗?是那个五芒星保护了我?但为什么会有一个五芒星?是晴明吗?我左右看看,没见他的人影。却见亚克拉姆已站直了身子,亦看着那五芒星道:“不愧是安倍晴明,我居然没发现他在你身上结了印。不过,他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吗?”
只见他不知念了什么咒语,伸手一划,一道红光闪过,那个五芒星已应声而灭。
我连忙拿出如意来,念咒,吹气。下一秒,我手里突然出现一杆长枪!金属枪杆,枪头还飘着几缕红缨。而且还很重,我的右手本来就不怎么用得上力,整个人被带得往下一沉。为什么是枪?为什么是枪?教我的老师虽然也曾经号称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但那明显就是骗人的啊,短兵器还凑合,但是枪……他分明连皮毛都没教给我。
我正想是不是还是扔了枪赶快跑比较好的时候,脚下突然一烫,就多出两个轮子来。
我楞了一下,不是吧?为什么今天会出来两个道具?难道是一套的?难道……是风火轮和火尖枪?
我试探性地挥了一下手里的枪,果然有一小撮火焰飞了出来。
那边亚克拉姆又向我这边走了一步,冷冷道:“看你的样子,是想和我战斗吗?”
“老实说,我一点也不想。”我说,“但是我对坐以待毙和变成谁的傀儡更没兴趣。”
亚克拉姆站在那里:“哦,我倒想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既然有风火轮,是不是直接逃跑比较好?这样想着,我向后面移了一步。我不动还好,一动之下,就好像初学溜冰的人,脚下一滑就失去了平衡,“叭”的一声,整个人摔在地上。
对面的亚克拉姆很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我愤愤地拿火尖枪拄着,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拨出枪来,正想去戳他两下,才一动,又险些滑倒,连忙又把枪插回地上才稳住。
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我现在一定满脑袋都是黑线。
这算哪门子事啊?它给我杆枪难道是用来让我做拐杖的?
亚克拉姆还在笑,我咬了牙,飞起一脚就把脚上的那个轮子向他那边踢过去。他不闪不避,只随手一挥,风火轮就好像打在了什么罩子上,弹了一下,掉在地上,转了两圈就不动了。
不过这时我好歹能站稳了,一抬脚又把另一只向他踢过去,然后人跟着冲出,挺枪就刺向他的胸口。
他挥手拂下另一只风火轮,我的枪尖已刺到他的胸前,他居然仍然不避,伸手就抓住了枪尖。我一抖枪,刷的冒出一丛火焰,他这才松手,轻飘飘地退出几步。
“我好像太小看你了。”他说。然后就见那本来随风飞舞的樱花,突然间就一朵朵全变成了利剑,以极快的速度向我刺过来。
我这时拖着一杆重得不得了的枪,肩头的伤口又裂开了,根本来不及闪。
不是吧?难道要死在这里?
这时又一道金光在我面前张开来,那些利剑打在上面,纷纷弹开,又化做樱花落在地上。一道人影闪到我前面,手执符咒,口中念念有词。
“晴——”我下意识的想叫出晴明的名字,但后一个字却在看清我身前的人之后,咽了下去。那个身着黑白相间的狩衣,一头绿色长发梳着奇怪的发型的俊美男子并不是晴明,而是他的徒弟。
“泰明。”我叫了身,用那杆枪撑着,站直了身子。
有着异色双瞳的年轻阴阳师回头看了我一眼,说:“你没事吧?”
虽然是句关心的话,但他的声音却依然清清冷冷不带感情。我皱了下眉,正要回答,却见一道青光从旁边划过,直劈向前面的亚克拉姆。
青龙居然也来了。
亚克拉姆顺着激扬的气流就退出老远,道:“八叶……以及晴明的神将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下次我们挑个没人打扰的时候再见面好了。”
余音未消,他人已经不见了。
青龙收起他的大刀,走过来:“你这女人——”
他话没说完,我拄着的枪便消失了,我本来将大半体重都倚在那枪上,这下一来,突然间就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向旁边栽下去。
“喂。”
“小心。”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我踉跄着抱住了前面的泰明,才勉强没倒下去。青龙伸着手冲过来,却接了个空,很明显地皱起了眉头,狠狠地瞪着我。
瞪什么瞪?我毫不示弱地瞪回去。他自己动作不够快怪得了我吗?何况就算被他接住,估计也会像上次那样拎着我飞回去。我才不要呢。
泰明过了几秒钟才扶起我,问:“你的肩膀好像受伤了,不要紧吗?”
我站起了身子:“是昨天的伤,刚刚摔一跤又裂开了。”
“回去吧。你能走吗?”
“嗯。”
于是他转过身,向晴明家的方向走去。
我跟在后面,没走多远,就觉得脚步有点浮。大概又像上次一样,用这些仙家宝贝总是会消耗大量体力。加之伤口的血没止住,痛得不得了。我捂着右肩,越走越慢。
泰明回过头来看了看,稍微皱了下眉:“你——”
我勉强笑了下,还没开口,已被人打横抱起来。我抬起眼来,看着青龙那张门板脸:“喂,不要趁我受伤就占我便宜啊……”
“闭嘴。”他吼。我乖乖闭上嘴。然后他向泰明道:“我先走一步。”
泰明点点头。
于是这浅蓝色头发的神将就抱着我跃上了半空。
晴明看着被青龙抱回去的我,皱了一下眉,说:“以后禁止你单独外出。”
那怎么行?难道要我带一堆跟班去看帅哥?我很郁闷地抗议:“如果我要回去呢?”
“我会亲自送你到确定你离开这个世界为止。”
晴明的声音很轻,但却完全不容抗拒。
我鼓着腮帮瞪着他,他也板着脸看着我。
互瞪了很久,晴明叹了口气:“好吧,到你伤好为止。”
他一副绝对不再退让的样子,于是我只好也叹了口气。唉,被禁足了。如果这个禁足的命令是别人下的,也就算了。但是是晴明。所以我连偷溜的机会都没有。
走到门口,门就自动关上了。
好不容易翻上墙头,就看到某个神将在那里向我微笑。
我只好愤愤地呆在他的房子里。
然后就觉得这个时代真是无趣啊。没电视,没网络,所谓贵族式的风雅消遣,不过是饮酒赏花吟诗下棋。这些我哪里学得来,一开始还好,只过了半天,就郁闷得想拆墙。
其间看了十分钟书,画了一小时画,晴明教我围棋,我在五分钟之后开始打嗑睡。
倒是问清楚为什么我到不了兰住的那个院子。晴明说是结界,顺便还带我过去了一趟。这次兰醒着。但是,本来就不认识,我又因为被禁足心情不好,懒得找什么话题,加之兰拿着一把折扇,心神不宁的样子。于是也没怎么说话,只稍微坐了一下,就回来了。
下午晴明出门,带了六合和太阴,吩咐闲着的神将都留下来陪我。
我闲得无聊,索性叫他们帮忙做了副简易扑克,教他们“斗地主”。
他们似乎觉得很新鲜的样子,很快都学会了,一个个玩得热火朝天。反倒是我本人兴趣缺缺,玩了几轮就不想玩了。
一回头看见青龙靠在门口,微微侧着头看向这边,却不过来,一脸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于是我把手里的牌扔给我身后的玄武玩,站起来,走过去跟他打招呼:“哟,帅哥。”
他扫了我一眼,哼了声,转身就向外走。
我笑眯眯的跟着走出去,就在廊下晴明一向坐的那个位置坐下来,靠在柱子上,看着院子里的花草。春日午后的阳光,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我忍不住闭了眼,深吸了口气,“天气真好。真想出去走走啊。”
“休想。”青龙在我身后,又哼了声。
“我随口说说而已,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笑,“不过,昨天晚上,谢谢你啦。”
他又没好气的哼了声:“你如果真的想谢我,就不要——”
我估计他是想说不要搞出这么多事来之类,于是抢着说:“就怎么样?话说在前面,我没钱买谢礼啊。”
他一脸不知怎么形容的表情,声音也大起来:“谁要你什么谢礼?我——”
“既然不要钱的话……”我再一次打断他,装模作样地紧了紧自己的领口,“难道想要人,青龙你太坏啦——”
“你——”
青龙气急败坏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很有趣,于是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一笑,他便好像意识到我不过是在捉弄他,反而平静下来,居然向我伸出手:“谢礼拿来。”
我笑笑:“好吧,你想要什么?看看我能不能弄得到。”
青龙静了一会,好像真的在思考要什么,末了说:“昨天下午你唱给晴明听的是什么歌?”
“啊,那个?叫《春天在哪里》。”
“再唱一次来听吧。”
我望向他,怔怔的眨了下眼。不是吧?我虽然没到五音不全的地步,但是,我唱出来的歌,居然会有人想听第二遍?
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眼瞟向一边:“不行吗?”
“不是不行啊。只是,那首歌不太适合你。”我笑,“我唱别的给你听。”
“好。”
我清了下嗓子,唱:“我头上有犄角,犄角。我身后有尾巴,尾巴。谁也不知道,知道。我有多少秘密,秘密。我是一条小青龙,小青龙。我有许多小秘密,小秘密。我是一条小青龙,小青龙。我有许多小秘密,小秘密。我有许多的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重复的部分,本来应该是合音的。这里没人为我合,于是我自己压着声音唱了两遍。
还没唱完呢,就见青龙整张脸都青掉了,听到最后一个“就不告诉你”时,终于忍不住拂袖而去。
我再次大笑起来,连带房间里在打牌的那几只也很不给他面子的笑个不停。
估计这家伙会很长时间在同伴面前抬不起头了。
那么,加上他昨天去救我又抱我回来,之前凶我,拎着我飞,又把我扔下去的仇就算两清了。
稍晚一点的时候,元宫茜和天真他们来看我。居然连鹰通都来了。看起来,我可能会把神子带回去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当他们知道我伤还没好,又跟亚克拉姆打了一架之后,神色便不约而同的沉重起来。
天真咬牙切齿道:“又是他!可恶!”
元宫茜则脸色发白的咬了咬自己的唇,垂着眼不发一言。
鹰通皱了下眉:“那个鬼是想阻止欧阳小姐带走神子吗?”
“嗯,应该是吧。”
“为什么呢?”他的眉头皱得更深,“按常理说来,神子在这里,才能唤出龙神拯救平安京。如果神子要走,他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元宫茜本来就是他召唤来的吧?他本来就是想利用神子的力量吧?我努力的想了一会,没想起来他到底是怎么做的。大概当年看这动画的时候完全只留意帅哥了,剧情早已忘记得七七八八。反正我也没想出什么头绪来,索性就没开口。
鹰通想了一下:“他应该还会再来的。欧阳小姐也要多加小心。回头我帮小姐找几个信得过的侍卫来吧。”
“不用了。”我连忙说,“晴明根本不让我出门。我在这里应该很安全。”
“嗯。”他点了一下头,笑了笑,“也是,欧阳小姐有晴明大人的庇护呢。”
随意又扯了几句,我问:“友雅大人没一起来吗?”
那几个居然怔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对哦,从昨天他送欧阳小姐走就没见过呢。”
“那个男人的话,一两天不见人也很正常吧?”
“自从他接受保护神子的命令之后,至少每天也会去看看茜小姐的。”
“那么,今天是公务繁忙吗?”
“好像,最近也没什么重要的公务吧。”
“出事了吗?难道被绑架?”
“不会吧,友雅大人学过武术,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听人摆布吧?不达……如果对方是女性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耶?”元宫茜问了句,“如果友雅大人很强的话,女性不是更不能把他怎么样吗?”
房间里一下子静下来。
我嘴角抽动了一下,不是那样理解的吧?
而那个造成这种安静的小天真还眨着一双大眼问:“咦,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了?”
鹰通很尴尬地摸上自己并没有胡须的下巴:“啊,那个……”
天真道:“因为友雅是个花花公子,鹰通的意思是,说不定他会被女人骗。”
有女人骗得到他吗?那男人明明精得像个鬼。
元宫茜张大了嘴:“耶?不会吧?友雅大人他——”
“是真的。我听说只要是美女他就会去追求,厌倦了就会马上离开。他私底下,就是那种男人。”天真越说越气愤的样子。
鹰通头上一大滴汗:“天真你说得太过份啦。虽然个性上……咳……的确……但是,那一位是个相当恪尽职守的人呐。”
元宫茜又眨了眨眼,很迷茫的样子:“耶?那么,他到底……”
我突然又想起他那天跟我说的那番话来,忍不住就重重叹了口气:“是个好人呢。”
鹰通转过头来看我一眼,轻轻笑了笑:“嗯,这一点倒是毋庸置疑。”
结果有关友雅大人的讨论就到此为止了。
送走他们,我继续坐在廊下发呆。
老实说,如果每天都这样呆着,我还不如早点回去。但是又很不甘心,不知下次还能不能过来。万一下次又隔三十年,连友雅都老掉了怎么办?
想来想去,还是拿不定主意,我不由得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一杯热茶递到我面前,我顺手接过来,说了声“谢谢”,然后才发现居然不是天一,是青龙,不由看着他的脸怔了一下。
青龙横了我一眼:“看什么。”
我收回自己的目光:“白说了声‘谢谢’,真亏。”
“你——”他顿了一下,语气倒是放缓了,“你这女人还真是专门在针对我啊。”
“嗯。”我点头,很坦然的承认了。“你有什么意见?”
青龙一时无言,半响才道:“我哪里得罪你了?”
我想了一下,扳着手指数:“你凶我,拎着我的衣服还不让我动,随手把我当垃圾一样的扔了。嗯,还有,莫明其妙的摔了友雅一跤——”
他沉下脸来:“原来是因为了这个。”
我笑:“其实不是。”
他板着脸不说话。我继续道:“因为你生气的样子很有娱乐性。”
如果刚刚听我唱歌的时候,青龙的脸是青色的话,这时基本可以说是黑色的了。
但是,他居然忍住了没发火,只是黑着一张脸走掉了。
“其实这样也很有娱乐性呀。”我笑着补充。
他离开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也不知是柱子断了还是地板塌了。
反正谁弄坏的谁修,不关我事。 请君入我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