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版希格弗里德·加沃特尼克自传:前史Ⅰ (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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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版希格弗里德·加沃特尼克自传:前史Ⅰ
(继续)
1938年3月10日:这是一个温暖无雪的星期四,今天对希尔克来说,穿一件大翻领的红色羊毛连体运动衫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大清早,大约是总理舒施尼格的火车从因斯布鲁克到达维也纳西站的时候——也就是察恩·格兰茨刚刚用粉笔在出租车的引擎盖上写上“是的!舒施尼格!”之后—— 一位住在维也纳郊外哈金村养鸡场的农民恩斯特·沃特泽克-特鲁默开始盛装打扮,准备参加城里的庆祝活动。今天早上,这位农民没有去收集鸡蛋,而是收集了一大堆鸡毛。更为奇怪的是,昨夜他未合一眼,忙乎了一整夜——他在锡盘上穿孔,将很多饼盘连在一起,做成了一套仿制的锁子甲,然后在锁子甲上涂上猪油,使其表面黏性十足,他把收集到的鸡毛都粘在上面。要是有人看到恩斯特·沃特泽克-特鲁默如此卖力地准备这盛装,那么这个人以后再也不会买他的鸡蛋了。好在没有一个看到他弄鸡毛的这个场景,只有那些老母鸡看到了,老母鸡们看到他在鸡场地上的鸡毛堆上滚来滚去,都咯咯地叫着躲开他。此外,没有人能指责恩斯特·沃特泽克-特鲁默挥霍无度,因为他做这套服装没有花一分钱。他有很多锡盘,以后他还可以用这些锡盘装鸡蛋,而这些鸡毛又派上了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新用场。啊,甚至连这身锁子甲的头盔都是锡盘做的,用两个锡盘做耳盖,一个锡盘盖着头,再将一个锡盘弯成脸的轮廓当面具——有两个眼洞和一个呼吸孔,再打两个孔,用铁丝绑住用锡打造的喙。这喙尖锐异常,足以刺穿他人。两个眼洞之间是一个奥地利雄鹰的贴花图案。这个图案是从他卡车的保险杠上借着热气撕下来的,用猪油粘到了这里,所以也没花钱。不可否认,这身雄鹰装非常逼真,非常可怕——即使不是那么逼真,那也是非常坚实的。这身带鸡毛的锁子甲长及膝盖,袖子做得很宽松,可以随意舞动。头盔上没有粘上鸡毛,但依然涂了猪油——不仅是为了贴上雄鹰图案,也能使整个圆顶闪闪发亮。恩斯特·沃特泽克-特鲁默今天在鸡舍里穿上了这身雄鹰装——奥地利雄鹰装——叮叮当当地、很有气势地走向郊外,希望能被允许搭乘有轨电车。
察恩·格兰茨开着出租车在去我母亲大街的路上停了一次,他给轮胎放了一点气,以使轮胎发出吱吱的尖叫声,现在他已经熟悉了在技术高中与卡尔教堂之间的环形交叉路口转弯时发出的噪声了。
外祖父决定今天早上不去上班,因为今天不会有人到国际学生之家的外文阅览室看书的,所以没有人会想念这个图书馆馆长。外祖父一直在盯着察恩的出租车看,因为他至少可以让年轻人沉浸在乐观主义中——外祖母说过——他当然可以在这欢庆的一天尽情地喝酒。
在察恩围着环形交叉路口转到第四圈的时候,他看到参加完早弥撒的人从卡尔教堂中走出来。察恩不是一心想着赚钱,他只是想,在他到达我母亲家前拉一个客人倒也不错。他把出租车停在卡尔教堂前面的路边,把《电讯报》铺在方向盘上边读边等客人。伦霍夫的社论赞扬了舒施尼格提议的全民公投,委婉嘲讽了德国会作出的反应。
在49号线电车的哈特多夫-哈金站,脾气暴躁的电车司机拒绝让一名身穿鹰形服装的男子上车。恩斯特·沃特泽克-特鲁默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喙,拍了拍胸前的羽毛,昂首挺胸地走上了车。
在巴尔豪斯广场,总理库尔特·冯·舒施尼格从总理府的窗口望出去,发现在米夏埃尔广场对面的圣米夏埃尔教堂的栏杆与霍夫堡展览厅的栏杆之间,挂了一条由几条床单缝制而成的横幅,上面的字很大,很干净:舒施尼格,为了自由的奥地利。总理心想,为了让他能站在总理府的窗口远远地看清楚,那个逗号的大小几乎与人头一样大。他心头暖洋洋的,因为他知道,在比这条幅更远的地方,从奥古斯丁大街一直到阿尔贝蒂娜广场,甚至更远的地方——在整个内城——人们正在举杯为他祝福。
如果他看到一身鹰装的恩斯特·沃特泽克-特鲁默对他表示坚定的支持,他会更加感到暖心的。恩斯特·沃特泽克-特鲁默遭受了羞辱:他当着从哈金站起沿途各站上车的孩子们的面,在圣法伊特站被赶下电车,这些孩子带着嘲讽的神情与他保持着固定的距离。老鹰身上掉下来几根凌乱的沾了猪油的羽毛,他依然昂首阔步地向前走着。但是库尔特·冯·舒施尼格总理的视力不可能越过五个城区,来见证这场难得一见的爱国主义游行。
外祖父总是说,总理的视力从来没有那么好。我的外祖父以为只有他自己才具有独特的远视能力。比如,他常对我母亲希尔克说:“快去穿上外套,察恩来了。”而事实上,察恩还在三个街区之外的地方。察恩认定这些参加早弥撒的人一定是只习惯于步行的一类人,于是决定不在卡尔教堂的路边等客人了。不管是因为外祖父的远视,还是因为没有耐心,外祖父和希尔克早早地穿上外套等待察恩的到来了,而此时他刚刚转到他们的街角上。
“别手忙脚乱的。”我外祖母说。
“你就去读一本好书吧。”外祖父告诉她。下午3点左右,外祖父梅尔特透过奥古斯都·凯勒饭店脏兮兮的窗户看到了一个景象。他的啤酒杯溅出了酒,把脸藏到了察恩的衣领里。他咯咯地笑起来。
“父亲!”希尔克叫道,神情极为尴尬。
“你要呕吐吗?”察恩问道。外祖父一下子又把脸转向窗户,仍然紧紧抓住察恩的衣领不放。如果他看到的那个东西再次出现,他还是要躲进他的衣领中去。
“那是我见过的最大的鸟。”他嘟囔着。这时他所说的那东西就出现在了旋转门——摇摇晃晃地一下子飞进了凯勒饭店,拍打着锡翅膀,让坐在柜台前正在吃香肠的一排客人惊慌失措。他们像一阵波浪一样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一片厚厚的肉块啪地掉到地板上,人人都瞪大眼睛看着这块肉,好像这是某人的心脏或者手一样。
“上帝啊!”外祖父再次钻进察恩的衣领里。
这个带着可怕的翼展的东西再次拍打着满是鸡毛的锡盘胸脯。“啁啁!”这东西叫道,“啁啁!啁啁!奥地利是自由的!”在一阵可怕的沉默之后,刚才饮酒的人一个一个慢慢地上前拥抱这个奥地利的象征。
“啁啁!”外祖父说,恢复了原来的尊严。察恩抓住了老鹰的锁子甲,把他拖到他们的桌子前。他的嘴几乎刺伤了外祖父,外祖父像熊一样拥抱了这只大鸟。
“噢,看看你,”外祖父说,“多么漂亮的鹰啊!”
“我是一路走到欧罗巴广场的,”老鹰说,“后来他们让我上了电车。”
“谁把你赶下车的?”外祖父说,一脸的愤怒。
“那些司机,这里的,那里的。”恩斯特·沃特泽克-特鲁默说。
“郊区几乎没有爱国主义精神。”我外祖父告诉他。
“这都是我自己做的,”老鹰说,“我实际上只是个卖鸡蛋的。我养了很多鸡。”他摸摸鸡毛,拍拍鸡毛下面的锡盘。“我用锡盘做了这身衣服,这些锡盘原本是用来装鸡蛋的。”老鹰说。
“太不可思议了!”察恩说。
“你很漂亮。”希尔克对老鹰说,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身体。鸡毛都卷起来了,厚厚地堆积在这些地方:突出的锡下巴底下,乱糟糟的胸前,还有翼窝里。
“把你的头盔摘掉,”察恩说,“戴着头盔你没法喝酒。”
在老鹰身后,一大群人推推搡搡着拥上来。
“是啊!把你的头盔摘掉!”他们大叫着,伸着手,摇摇晃晃地朝那只大鸟走去。
“不要拥挤!大家要对老鹰表现出一些尊重!”外祖父说。
一位小提琴手飞快地跑到他们桌子上方的阳台上,一位大提琴手耷拉着身体跟在后面,嘴里咕哝着什么。他们将手帕重新折好。
“音乐!”外祖父说。他现在成了凯勒饭店的主人。
小提琴手扳了扳他的弓。大提琴家在手指一样粗的琴弦上吱吱嘎嘎地拉着;每个人紧抓着各自的脊椎骨,好像大提琴手的弓打在他们的脊椎骨上一样。
“大家安静!”外祖父说。他依然掌管着这里的一切。老鹰展开了翅膀。
“把你的头盔摘下来。”察恩低声说道。音乐开始了—— 一首民歌,足以让强者动容。
希尔克帮助老鹰取下了头盔。恩斯特·沃特泽克-特鲁默那张苍老的小精灵一般的脸皱皱巴巴的,下巴有一个深深的凹陷。我妈妈想吻他。我外祖父吻了他——也许是出于第二次的欣喜,这一次他发现老鹰耳边有这么多白发。只有与我外祖父的同代人才能成为奥地利的雄鹰。
恩斯特·沃特泽克-特鲁默激动不已——他知道,他得到了一个受过一定教育的男人的轻吻,受到了他的举杯祝福。他痛苦地跟着这首民歌打着节拍。他的头盔被人们虔诚地传来传去:从一只手传到另一只手,上面的猪油渐渐褪去,不像原先那么光亮了。
玻璃窗结了霜。有人建议说,他们应该想办法让这只老鹰飞起来。把他吊在圣米夏埃尔教堂的栏杆上,让他飞扬起来。这样的话,总理舒施尼格就能看到了。有不少人解下了吊裤带。老鹰似乎有点心动,但我的外祖父一脸严肃。
“先生们,”外祖父看着那些用大拇指托着裤子的男人的困惑而模糊的脸说,“和我们一起在这里的,还有我的女儿。”他轻轻地扶着我母亲的脸转向人群。大家温和地责备了几句,就退下了。于是老鹰用不着飞了——那可能是一次最有伸缩性的飞行了,那些结实的、脆脆的吊裤带连在一起,可不是闹着玩的。
恩斯特·沃特泽克-特鲁默顺利地坐上了察恩的出租车。在外祖父的建议下,老鹰的嘴套上了软木塞,这样,在穿过人群到门口这一路上就不会刺伤人。他嘴上套着软木塞,微微弯着腰,钻进出租车。他坐在后座的中间,一只翅膀卷着我的母亲,另一只翅膀卷着我的外祖父。察恩开车带着他们穿过了米夏埃尔广场,穿过上面写着给舒施尼格的祝福语的那些床单,向离格拉本不远的咖啡馆巷子开去。
察恩一边大喊,一边按着喇叭,宣布奥地利得救了。“啁啁!”他喊道,“奥地利自由了!”咖啡馆里那些疲惫不堪的旁观者,冷静地喝着咖啡,坐在用手擦过的满是雾气的窗户前,几乎没有理会外面的动静。他们已经厌倦了奇迹:那只是一只坐在一辆飞驰的出租车后座的大鸟而已。
等待他们的,只有我外祖母——书翻开着,茶已经凉了。当她看到厨房进来一只老鹰的时候,她转向外祖父,那眼神就好像在说,你带回来了一只宠物,一只家里养不起的宠物。“上帝啊,看看你!”她对他说,“你女儿还一直跟着你。”
“啁啁!”老鹰叫道。
“他想要什么,察恩?”外祖母问。她转头对外祖父说:“你还没买下,是吗?你还没签字吧?”
“这是奥地利雄鹰!”外祖父说,“应该表现出一些尊重!”
外祖母看了一眼,表情不怎么恭敬。她看了看套着软木塞的嘴巴,朝眼洞里看。
“梅尔特太太,”老鹰说,“我是恩斯特·沃特泽克-特鲁默,从哈金来。”
“一个爱国者!”外祖父喊道,拍了拍老鹰的肩膀。一片鸡毛落了下来:鸡毛似乎在不断地落下。
“妈妈,”希尔克说,“这身衣服是他自己做的。”
外祖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鹰胸口的鸡毛。
外祖父轻声地说:“这只是我最后一次开心,孩子他妈。我们的女儿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的确如此!”察恩说,拍了拍老鹰。
外祖父伤心地说:“哦,这也是奥地利的最后一次开心了,孩子他妈。”他向老鹰屈膝行礼。
恩斯特·沃特泽克-特鲁默捂住眼睛,颤动着鸡毛,开始哭泣——嘴巴发出一声刺耳的呜咽声。
“啁啁!啁啁!”察恩叫道。他仍然很高兴。但老鹰在呜咽,那头盔在咯咯地震颤。
“噢,你啊,”外祖父说,“你是个很优秀的爱国者,不是吗?好了,好了,我们今晚上不是过得很开心吗?你放心好了,察恩会开车送你回家的。”
“噢,可怜的人。”外祖母说。
然后他们一起把老鹰弄到了出租车上。“这次你一个人坐后座。”察恩说。
“把他的头盔摘下来,”外祖父说,“否则他可能会窒息的。”
希尔克对她父亲说:“都是你的错,你这个悲观者。”
“你这个万事通。”外祖母说。
外祖父砰地关上房门,指挥着他想象中的空荡荡的街道上的交通。他向察恩挥挥手,意思是他可以安全开走了。
察恩驾车穿过郊外哈迪克、圣法伊特和哈特多夫-哈金这几个小镇静静的墓园。察恩无法猜测,这里的鬼魂和居民是不是准备好了,要像欢迎神圣罗马帝国那样欢迎希特勒。
坐在后座的老鹰脱下了那身锁子甲。察恩找到了那个黑暗的农场,这里夜色浓重,只有鸡舍有一丝光亮。这时他从后视镜看到了一个头发蓬乱衣衫不整的老人,坐在那里哭泣——出租车上鸡毛乱飞。
“好了。”察恩说。恩斯特·沃特泽克-特鲁默正在拆散那套老鹰盔甲,将盔甲的肩膀顶着前座的后背。他努力想要折断盔甲的后背。但这盔甲出奇地牢固。老鹰落下来,成了半坐的姿势;锡盘编织得很结实,比脊椎还结实。
“好了,好了,”察恩说,“看你把你这身衣服弄成什么样了。”恩斯特·沃特泽克-特鲁默乱拳打着盔甲,接着抓起一大把羽毛,脚在地板上乱踢,想找到那个头盔,将它捣碎。
察恩爬进后座,扭住恩斯特·沃特泽克-特鲁默,将他拉了出来。他挥舞着双臂。察恩关上车门,扶着这个卖鸡蛋的人往前走。
“噢,好了,”察恩说,“你好好睡一觉,好吗?投票那天我会来开车接你,送你到投票站。”
卖鸡蛋的人佝偻着身子。察恩让他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几步,但马上走到他前面,扶起他的头。他们都跪下了,面对着面。
“你记住了吗?”察恩说,“我会来接你去参加公民投票的。我开车送你去投票站。记住了?”
恩斯特·沃特泽克-特鲁默瞪大了眼睛,抬起了屁股,就像短跑运动员脚蹬着起跑木块准备起跑一样。他猛地抬起头,好像要往前冲,放开察恩的手,在他周围蹦蹦跳跳——随即又趴到了地上,但又挣扎着站起来,向前跑去。他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察恩。察恩打算上前一步。
“好了,”察恩说,“你上床好好睡一觉,好吗?你不会惹麻烦的,知道吗?”
恩斯特·沃特泽克-特鲁默垂下了双臂。“不会有什么公民投票的,”他说,“他们绝不会让我们投成的,你这个年轻傻瓜。”他向鸡舍走去。察恩跟着他走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察恩远远地看到一道光亮的门打开了,接着恩斯特·沃特泽克-特鲁默进去了,关上了门。鸡舍在屋顶下弯着腰呻吟着。在这一刻,察恩确信,那只母鸡下蛋正下到一半,就被恩斯特·沃特泽克-特鲁默看到了。然后是一阵鸡叫声,察恩看到一只母鸡从窗户边飞过。电灯摇摆不定,光线舞动起来。另一只母鸡,也可能是同一只,尖叫起来,接着灯就熄灭了。今晚不会有母鸡下蛋了。察恩等待着,直到他确定恩斯特·沃特泽克-特鲁默找到床了——把一只鸡赶出了窝。不管被赶出来的鸡是哪一只,它至少是忍气吞声的,没有发出任何反抗的响动。
察恩摇摇晃晃地回到出租车边,坐在踏板上。他拿起外祖父留给他的白兰地酒瓶喝了一口。他想吸支烟,但他怎么也点不着火。他坐到方向盘后面,准备开车时,发现了恩斯特·沃特泽克-特鲁默脱下的那身老鹰盔甲,斜靠在前座后背。察恩让盔甲立在他旁边的座位上,但立不稳,老往下落。察恩找到了头盔,把它放在老鹰的膝盖上,把外祖父的白兰地递给它。
“你明天早上就清醒了。”察恩对着它说,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接着打起一阵喷嚏,没完没了,声音之大,足以引发鸡舍里母鸡们咯咯地骚动。察恩的喷嚏停不了。他变得歇斯底里,他看到自己穿着那身鹰服走进了鸡舍,打开灯,啁啁乱叫,直到发疯的母鸡开始疯狂地下蛋——或者再也无法下蛋;啁啁的叫声如此之大,结果让恩斯特·沃特泽克-特鲁默下了一个最大的蛋。
察恩又给头盔递过去酒,但头盔没有反应,于是他就直接将酒倒进了头盔的洞里。
察恩觉得,他们俩一直聊了好几个钟头,相互传递着酒瓶,看护着漆黑的鸡舍,守护着睡在高贵的鸡窝里的恩斯特·沃特泽克-特鲁默的梦乡。
“喝,英勇的鹰!”察恩说。他颠倒着酒瓶,把酒都倒进头盔的洞里了。 放熊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