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绝红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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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回绝红鸾
回了王府,沈令向蓬莱君和叶骁禀报了京里发生的所有事。
听到横波和王姬、青城君、华盖夫人身故的消息,蓬莱君垂下眼,几近无声地喟叹,叶骁出乎意料地平静,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完全没有一丝一毫情绪波动,只嗯了一声。
听完之后,接过沈令呈上的那封给自己的王姬遗书,蓬莱君枯坐了一会儿,一言不发,转身出去。
王姬给叶骁的遗书,是一封家书,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莫贪甜,年纪大了,少吃些甜食,也不要贪凉,着风晚年难过,还有以后要乖巧一些,姐姐不在了,别再依着性子胡来……还让他待沈令好些,她说沈令至情至性的人,又不怕你,又深爱着你,生死相许,是你的幸运,这样的人这辈子你怕再也找不着第二个啦……
叶骁以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把信看完,他把信小心翼翼叠好,抹平,叠线锐利得仿佛能刺伤人一般,放回信封。
沈令看得莫名心惊,正要说话,叶骁垂头淡淡地道:“我知道了,阿令,你也累了很久了,你休息一下吧。”
他看了一眼沈令,淡淡笑了一下,他说阿父告诉我怀儿和福福死的时候,后面会怎么样,我就心里有数了。你来,只不过是打破我心里那点儿侥幸而已。
不对,这不是叶骁的正常反应。这不对劲。他太平静了。这不对。
沈令皱眉,叶骁一摊手,“真的,信我啊阿令。”语罢,他拍了拍沈令,雪花嗖的一声跳到两人中间,乖乖躺好,脑袋搁在爪子上,耳朵往后压,漂亮的金眼睛无辜瞅着他,样子可爱极了。
叶骁摸了一把雪花的脑袋,外头有人通报说蓬莱君有事找他,他出去,沈令往后一仰,在炕上躺平,他伸手撸了撸雪花的下颌,雪花呜呜着把脑袋搁在他手上,动物毛茸茸的触感和它身上暖呼呼的气息让他一直紧绷到现在的精神微微放松,他小小声说,你过来点,雪花立刻匍匐往前,把脑袋靠在他肩头。
沈令轻轻的,包含谢意地吻了一下小狼的面孔。
他说,谢谢你,雪花,救了我的三郎。语罢,他忧心忡忡地看向叶骁消失的方向。
这样的叶骁,太异常了。
接下来几日,叶骁一切如常,沈令的心却越悬越紧——他表现的太正常了,就好似王姬与横波的死讯是两个与他不相干的人一般。
他对他说了横波的遗言,叶骁也只是沉默片刻,便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他一腔准备好的劝慰,反而全憋在了喉咙里,一声都说不出。
叶骁以一种惊人的平静接受了这件事,然后沈令越发惴惴不安。
直到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蓬莱君唤他和沈令过去,他本以为是要商谈启程回去的事,哪知蓬莱君跟他说的却是和阿依染的婚事。
他告诉叶骁,弥兰陀已经收下聘礼,他也正好在此,方便起见,就在末那楼部和阿依染成婚,带新妇回转列古勒。
叶骁一听整个人就炸了,他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还没等他说话,蓬莱君朱玉色的眸子冷冷地扫向了他,“你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叶骁闭了一下眼,吸了口气,他沉声让沈令出去之后,才沉声道:“……我这怎么叫任性?”
“你知道为何为你订了这门亲事?”
叶骁冷笑,“知道。”他当然知道。弥兰陀未来会是北狄之主,塑月百年国策就是南北怀柔而东西扩土,与北狄结成姻亲是最快最好的方式。而这次丘林部归附,又全要仰仗弥兰陀援手,所以才有议婚这一说。此外,无非就是他与沈令见不得人,一国亲王与宦官滚在一起,风流小愆,但若搞得不婚绝嗣,那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不就这点意思?他冷笑:“我不会娶任何人的。”
“所以,你要任性到什么时候。”蓬莱君语气隐约无奈,“你是塑月唯一的亲王。”朱红色的眸子看着他,“阿柔不在。你该长大了。”
“……我不娶。”
“你当然可以不娶,我难道还能押着你拜堂么?”蓬莱君鲜少说这么多话,他歇了一下,“你知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为你收拾烂摊子。穗舫的事、这次成婚的事,没错,你大可以任性,但我可以为你收拾到什么时候呢?”
这句话一出,叶骁隐隐觉得不对,整个人愣住,蓬莱君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道,“我体内植入了‘息壤’。”
叶骁愣了愣,他继续道:“那是蛊毒的一种。”说完蓬莱君顿了顿,似乎想了一下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我大概最多还能再活三年。”
深灰色的眼睛猛的睁大,叶骁过了好半晌才挤出不可能三个字,蓬莱君平静看他,“叔靖,我骗过你么?”
他猛的咬住下唇,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我不会娶她的——”
“我说过,你可以不娶,后果我为你承担。”他叹息一般地说,你也好、阿柔也好,对自己婚姻任性的人,可曾有一个有好结果?
他笔直地看着叶骁,朱色的眸子沉静异常,“如果你当初不强求列家女,穗舫不会死,你不会声名狼藉,塑月皇权稳固,无机可趁,恒儿与小皇子会活着,横波与阿柔……”他闭了一下眼睛,“……何至于身死名裂。”
在听到那两个名字的时候,叶骁的身体晃了晃,他勉强撑住自己,吸着气看向蓬莱君,绝望地道:“……如果今天是先帝,你也会这样么?”
蓬莱君极其古怪地看他,“我一直劝说先帝再立新后。”
他看着叶骁一字一句地道:“先帝不娶的后果,我承担了。日后史书中蓬莱君会被记成以色进的幸臣;你不娶,我也担了。但是,塑月千万子民、百年国策,我替你担不得了。”语罢,他顿了一下,取出一块帕子掩住嘴唇,拿下来的时候,上面血迹斑斑,唇角犹自有血,触目惊心。
叶骁攥紧了拳头:“……阿父你逼我。”
“你身为秦王,自当肩负天下。”蓬莱君平静地道:“叶骁,我问你,天下以万民膏脂奉你,你以何还天下?”
他这一句语气平静,却恍如黄钟大吕齐鸣,叶骁浑身一震,说不出话来,然后蓬莱君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的时候,对他露出了一个近于苦笑的表情,他说,阿骁,阿父只有你了。
叶骁再掌不住,他深吸一口气,胡乱行了个礼,夺门而出。
他并没有立刻回自己的院落,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雪花正满王府溜达,看到他立刻过来撒娇,叶骁弯腰,把他一百来斤的“小女儿”抱在怀里,小狼呜呜着双爪抱住他肩膀,不住的蹭。
把雪花抱到外头放下来,叶骁走到马厩前忽然站住,他楞楞地看着里面各色名驹,忽然想起,自己那匹美丽又温驯的纯金色的马不在了。
为了保护他,它死了。挡在他身前,死了。血溅了他一身,哀鸣着死去了。
他站了一会儿,转身带着雪花出去。雪花似乎察觉到他的异常,走几步就拿湿漉漉冰凉的鼻子碰碰他的手,他随手摸了几把,裹紧裘衣,往城外走去。
北狄晴日的太阳晒得人发昏,空气清爽又暖和,叶骁觉得自己一念万千,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他只翻来覆去默念着蓬莱君对他说的那句话:天下以万民膏脂奉你,你以何还天下?还有那句,阿父只剩下你了。
他心乱如麻,不自觉地便到了东城墙外,只见墙外一株光秃秃的大树,下面许多妇人席地而坐,膝上睡着幼儿,叽叽喳喳一边聊天一边做针线活。远处烤窑那边有隐隐的歌声和热馕饼的香味穿来,一派安乐祥和。
他远远站住,雪花倒是熟门熟路的过去讨摸摸,他看着雪花被撸得四脚朝天,四个白爪爪和白肚皮扭来扭去,他忽然就想,自己的任性,会毁掉这一切。
正如蓬莱君所说,他可以拒绝显仁帝安排的这次婚姻,他的养父会替他收拾善后,可是未来呢,还有那么长的人生,他要每一次都任性,每一次都让别人为他的任性让步么?
叶骁忽然就怨恨起来:如果是他的哥哥,只会硬压,他梗着脖子撑着就好,但蓬莱君太了解他了,他不逼他,只捏着他的软肋,告诉他你尽可以任性,后果我为你承担。
他正想着,忽然看到有个秀丽女子走来,定睛一看,正是阿依染,雪花还围着她跑前跑后。
阿依染拿了个盘子,里头是刚出炉的热馕饼包着烤肉和豆泥,她朝叶骁一屈膝,“殿下吃过饭了么?”
叶骁摇摇头,阿依染就把他领到烤窑边一处条石上坐下,旁边有人送了葡萄酒过来,阿依染看他默默吃了饭,把剩下的馕饼和烤肉都撕成小块喂给雪花,雪花吃得呼噜出声,叶骁看了会儿它,才看向阿依染。
“居次怎么在这里?”居次是北狄话公主的意思,阿依染说天气好的时候城里妇女都爱来这里做针线,她这次回来,弥兰陀怕她闷,就让她多出来走走,她便也带着侍女来这里做针线活。
被他看了一会儿,阿依染顺了顺膝上翻着肚皮的雪花,她低声道:“殿下有事和我说?”
叶骁给两人各倒了杯酒,摸索着杯子,沉沉点了点头,阿依染想了想,“是成亲的事?”
叶骁又点了点头,阿依染那双春草一般柔婉的绿色眼睛看向他,过了一会儿,低声说,“殿下并不愿娶我,对么?”
叶骁轻轻点了点头,才道:“居次美貌贤淑,我声名狼藉,本来就是高攀,何况我心有所属,如此婚配何等委屈居次。”
闻言阿依染又认认真真看了他一遍,“那殿下去与我父王退婚就好。”
“……恐怕不能。”
“哦,那也没关系,我不是拈酸吃醋的人,婚后殿下与自己所爱之人还请如常,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她这句话说得理所当然,语气从容,叶骁沉默了一下,“居次也并不喜欢我,这样的婚姻居次甘心么?”
十八岁,还是个少女的女性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她说,我先夫被兄弟所害,我不愿再嫁给杀夫仇人,父王怜爱我,允了我别的亲事,我已经任性过了,我是个成人,哪里还能再任性第二次呢?
任性两字狠戳入叶骁胸膛,他微微出了一下神,阿依染继续道:“而一路看来,殿下温良恭谦,刚才又与我坦承已有心爱之人,重情重义不愿欺瞒弱女,实乃良人,父王为我择这样的夫婿,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居次难道就没有心仪之人么?”
那双平静如水的绿眸终于有了一线波动,她想起出嫁前那个每日跑到她帐篷前为她唱歌的英俊少年,唇边有了一丝微弱的笑意,但随即消去,她用一种女性特有的柔和与耐心,对叶骁道:“有没有重要么?我是末那楼家的居次,我从小吃最嫩的肉、睡最软的垫子、穿丝绸的衣服,十指不沾阳春水,行走起居全由人服侍,但这些是我该得的么?不是,这是一种预支的回报。对于我未来要为部族的利益服务的回报。我的部族需要我嫁给谁,我就嫁给谁。殿下,居于此位,承其应受。此等道理天经地义,我阿依染一介女流也不敢轻忘。”
她说了和蓬莱君一样的话。
叶骁长久地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郑重地,向阿依染深深一揖。他正色道,居次心胸足以母仪天下。
语罢,他又行了一礼,带着雪花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阿依染轻轻叹了口气。
他慢慢走回王府,已经是下午时分,他回了自己房间,一把将沈令紧紧抱在怀中。
沈令轻轻唤了一声三郎,拍了拍他的背,问他和蓬莱君谈得怎么样了,他抱着沈令摇摇头,沈令微微颤抖起来,他在他颈边发出一声类似于啜泣的声音,他说,三郎,你不能娶她。
他哪里还顾得呢?把他的叶骁让出去,让给别人。
叶骁抱了一会儿他,把他慢慢推开,让他坐在椅子上,自己居高临下按着他肩膀,一双深灰色的眼睛凝视着他。
他把蓬莱君对他说的话完完整整复述给沈令听,沈令听完脸色苍白,他近于绝望地仰头看着叶骁,嘴唇微微颤抖,他伸手抓住叶骁的袖子,破碎一般唤了他一声,叶骁点点头,只看着他。
叶骁下了某种决定。而且不可违逆与更改。
沈令想,他要离开我了,我该怎么办呢?怎么才能挽回他呢?我该拿什么来换我的三郎?我要留下他——
他忽然手忙脚乱地解开领口,从胸前把那块叶骁送他的昆山佩拿出来:“……三郎,这个,把这个给君上,君上不是说会允你一件事么?我去拿给君上,我和他说,说你不会跟阿依染成婚……”他看着叶骁,哽着声音道,“三郎,我会伤心的……”
他生平何曾如此惶恐过,就连昔日叶骁命垂一线,他想的都是大不了一起赴黄泉,可此刻,他心如擂鼓,整个人浑身发软,冷汗不断往下淌,只觉得自己随时都会站不住,扑倒在地。
沈令双手捧着玉佩,看着叶骁,叶骁也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叶骁接过昆山佩,重新给他戴上,放回领中,他捧着沈令的脸,柔声道:“阿令,用不着它。我想清楚了。他们说的都对。可想和自己两情相悦的爱人长相厮守算得上什么任性呢?塑月以万民奉养我,我回报塑月肝脑涂地足以。我干嘛还得搭上我喜欢的人?”
沈令睁大了眼睛。
叶骁说,去他妈的成亲,老子不干!
然后他俯身,在沈令的额头亲了亲。
“我啊,只要有阿令就够了。”
“……哦,也就是说,秦王是要悔婚?”
第二天一早,叶骁趁所有人都在的当儿,向弥兰陀提起退婚。
弥兰陀一手挡下就要站起来的稚邪,他瞥了一眼蓬莱君,蓬莱君没什么表情,只垂着头理了理袖口,他转而看向叶骁,眯起眼睛,“即便这是贵国皇帝陛下的旨意?”
“我自会去与陛下解释。”
弥兰陀点点头,露出了一个毫无笑意的表情,“噢,那我不同意,你,必须娶我的女儿。”
他这一句出乎叶骁的意料,他也飞快看了一眼蓬莱君,随即调转视线,正视弥兰陀,“我自会补偿弥王。”
“我不接受。”弥兰陀淡淡地道,“现在北狄诸部都知道我的女儿要嫁给你,我为此违反了规矩把阿依染从丘林部带走,塑月的聘书我都接了,你现在说不娶了?叶骁,你在侮辱谁?”
“……那弥王待如何?”
“明日大吉,即刻完婚。”
“若我不肯呢?”
“……蓬莱君体内的‘息壤’,有阿古在,随时可以抽出来。”弥兰陀淡淡地道,甚至还颇有余裕地笑了一下。
“——!”叶骁整个人震动了一下。他愕然看向弥兰陀,对方那双碧色眸子笔直回看。
蓬莱君终于抬头,他看都没看弥兰陀,只看着叶骁,“秦王勿受胁迫。”
银发男人哼笑了一声,看着叶骁煞白一张脸,悠悠地道:“秦王要试试么?”他伸出两根指头,“第一,我说的是不是真的,第二,看我敢不敢。”
叶骁紧咬牙关,一声未吭。
他知道,这是真的,而弥兰陀敢。
语罢,弥兰陀拍拍手,身后有人奉上一方玉盒,里头是一对雪蝗,“本来是两对,一对给蓬莱君用了,还剩一对,也尽够治愈沈侯,还请秦王笑纳。”
他这一下抓住叶骁死穴,但随即示好,一打一拉叶骁全无招架之力,他咬着牙收了玉盒,道了谢便疾步而出,沈令追出。弥兰陀拍了拍稚邪,“去,收拾房间准备东西吧,幸好都是现成的。”
稚邪顿了顿,柔顺垂头,向蓬莱君行礼退出。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弥兰陀笑眯眯给蓬莱君倒了杯奶茶,微微颔首,“刚才多有得罪了。”
“……”蓬莱君看看他,再看看杯子,他没有喝,抬眼看弥兰陀:“总要有人扮黑脸。”他顿了顿,“但是,弥王,不要再威胁秦王了,无论用谁。”
弥兰陀含笑称是,从善如流,蓬莱君起身离开,弥兰陀笑着摇摇头,又给自己斟了杯奶茶。
沈令追着叶骁出去,快出院子的时候被绊了一下,叶骁停住,回头一看,沈令拧了脚,一瘸一拐地拖着脚在后面追他。
以他武功之高,要何等心神不宁才能这样。叶骁折回去,一把把他抱起来,回了房间。
雪花兴冲冲来迎他们,迎面一股戾气,吓得夹着尾巴进屋蹿到桌底瑟瑟发抖。
叶骁把沈令放在炕上,扒了他鞋袜,在伤处按摩了一会儿,抹上药油,刚要起身,沈令伏在他肩头,抖着声唤了一句“三郎……”然后就说不出话了。
他能说什么呢?跟他说,不要成亲?他怎么说得出口?这是关乎蓬莱君性命的事。
他知道蓬莱君对叶骁意味着什么。那是把他自亲生父亲残暴虐待中拯救出来,爱着他、教育他、抚养他长大的人啊。也是此时此刻,这个世界上,叶骁残存不多的亲人了。
叶骁缓缓坐在地毯上,把头埋在他膝盖上,沈令面孔挨上他发上玉簪,他想说什么,但是说不出来。
他知道,叶骁愿意为了他死,但是现在放在面前的,是比死还难的选择。他想安慰叶骁,告诉他,没事儿,和阿依染成婚吧,但是他哪里甘心呢?他一想到叶骁会成为别人的丈夫,即算只是名义上,他都伤心难过不能自已——何况叶骁若真娶了王妃,必然不会薄待她,也不会委屈他,那便只能分开,可他怎么愿意?那是他的叶骁啊,他投注了所有爱恋与所有情感的男人。
他忽然开始发抖,浑身发冷,他指尖痉挛一般抓住叶骁肩背的衣服,他艰难而断断续续地说;“三郎,我、我若是没有你,我就不是我了……”他想,三郎,我爱了你,才知道自己也是个会哭会笑的人,可若我失去了你,我哪里还回得去不是人的那时候呢?
他像得了热病,身体内部冰凉,肌肤却滚烫,整个人蜷缩起来,轻轻打着抖,他想,三郎,没有你,我会死。
但这句他咬破了嘴唇也没有说出来,只慢慢把一股腥甜咽回去,吞下肚。
他说不出口。他说不出口。
叶骁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沈令才听到膝上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阿令,对不起。”
他说,阿令,我只有蓬莱君了。
沈令说,嗯,我知道、我知道、三郎,我不怪你,我爱你。
可他心里想,三郎,我也只有你了啊。 论如何睡到你的宿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