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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阔的舞台上,身着一袭白色长裙的亚麻色长发女孩儿正如醉如痴地沉浸在她自己的表演之中,而她表演的曲目正是德彪西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要演奏这支曲子而特地把一头黑瀑布染成亚麻色。
鲁治国坐在程雨玲的正后面,见她一副非常投入地欣赏着那个女孩儿表演的样子,便也陪着她投入着,丝毫不敢怠慢,好像她会突然回过头来检查自己的态度是否端正。
在来肥州的路上,林卉就已经告诉过鲁治国一些关于程雨玲在音乐方面的掌故,说程雨玲一般只欣赏民族音乐而不喜欢西洋音乐,但是由于女儿小苒偏偏学的是西洋音乐,所以出于爱女儿之心,程雨玲便努力喜欢女儿表演的西洋音乐,但是也只欣赏女儿所表演的西洋音乐,仅此而已!
而今天这场汇报演出的节目单上全都是西洋音乐!在舞台上那个白裙亚麻色长发女孩儿之前的所有表演者在表演的时候,鲁治国发现程雨玲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甚至还有些难受的样子,一忽儿双手抱着脑袋靠在坐椅后背上,一忽儿东张一下西望一下……但是,在前面一个表演者鞠躬退场然后那个女孩儿即将迈上舞台的那一刻,鲁治国发现程雨玲特地戴上了眼镜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节目单,然后挺直腰杆端端正正地坐好了,全神贯注目不转睛地直直盯着舞台,甚至当那个女孩儿轻盈如梦般地出现在舞台上,观众席上掌声响起的时候,程雨玲依然保持着那种近乎入定的状态,也不随众从流地鼓掌。鲁治国马上便反应过来,那个女孩儿一定就是程雨玲的女儿,于是打算悄悄地问林卉以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但是偷眼瞥了一眼林卉,发现林卉也跟程雨玲一样几近入定,只好作罢,老老实实地认真欣赏舞台上的表演。
正当浪漫温柔美丽的音符从舞台上的钢琴琴弦上汩汩泻出在大厅里弥漫着,而鲁治国也努力地让自己像个投入欣赏者的时候,坐在程雨玲左边的胡不闹突然回过头来,迅速地飞了鲁治国一眼,旋即便把头又扭回去。鲁治国对胡不闹的这猛然一回头,并没有给予任何的在意,只当那个家伙是脖子痒痒而用回头摩擦的方式来止痒罢了。然而,很快地,鲁治国不经意之间偶然通过眼角的余光发现,胡不闹虽然继续看着舞台,但是已经开始脑袋和身子都晃动起来,似乎是再也无心欣赏表演了。又过了一会儿,胡不闹再次回过脑袋,这一次那个家伙没有马上把头回过去,竟然死死地盯着鲁治国看,目光着实让鲁治国感到有些发瘆,鲁治国赶紧把脑袋向右偏了偏不再跟那个家伙死鱼一般的眼睛正面交锋……
忽而,舞台上的表演已经结束,一阵短暂的沉寂之后,热烈的掌声在大厅里雷鸣般地响起来。看到程雨玲使劲地拍着巴掌,鲁治国连忙也双掌不停地互击着。突然,程雨玲猛地向左一扭头,发现胡不闹正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将下巴抵在自己的胳膊上紧紧地盯着鲁治国而不在鼓掌,马上便伸手就给了那个家伙脑袋上一巴掌,嘴里同时愤怒地叫嚷道“怎么就不能好好地欣赏我们家小苒的表演,难道几分钟的耐心都没有”,那个家伙一个激灵,马上回过身子正襟危坐——虽然这个时候,小苒已经离开了舞台,另一个女孩子已经架着小提琴站到了舞台上。
既然女儿的表演已经结束了,程雨玲觉得没有必要再接着用心去欣赏了,便摘下了眼镜,一只手捏着镜腿,一只手放松地朝后扶着座椅的边缘,将身子轻斜着靠着那只手臂。虽然在身后看不见,但是鲁治国仍然能够感觉得到程雨玲此时的眼睛肯定是闭上的,她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程雨玲站了起来,离开座位,擦着前排座椅的边缘,到了过道的时候,向左一转身,然后向着舞台的方向走去。鲁治国以为她要去洗手间,但是在快要到舞台边上洗手间的位置的时候,她没有作任何的停留,而径直向前走去,进入了后台……
“哎,我到底是个没品位的人,欣赏不了这种高雅的东西!”没有了程雨玲的监督,鲁治国彻底放松了,伸了个舒服的懒腰,将身子一斜,靠到了林卉的肩膀上,轻声地自嘲着。
这个时候,林卉也和鲁治国一样恢复了俗人本色,听着鲁治国的话,小声地“咯咯”笑着,如果要不是为了保持最基本的淑女形象,她真得好想放肆地畅声大笑。不过,现在程雨玲走了,她已经感到解放了,终于不用再一本正经地装作热爱那些没有歌词的故作深沉的声响了。
“程阿姨肯定去看她女儿去了,要不然我们也出去透透气吧。”看了看旁边的观众,林卉咬着鲁治国的耳朵提议道。
鲁治国正巴不得这个时候有人说出这样的话,忙不迭地点了点头,站起来一把扯着林卉的小手要离开这个令人烦闷的地方。
就在鲁治国和林卉向过道走去的时候,胡不闹也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跟在了他们两个人的身后。
终于到了大礼堂的外面,鲁治国和林卉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清新的空气,就好像被关了好久的犯人终于重获了自由。兴奋之余,他竟然一把抱起林卉,快活地转起了圈圈,惹得林卉仰起脑袋无所顾忌地大笑起来,像个疯疯癫癫的村姑傻丫头,好似要把刚才在大厅里憋着的笑统统地释放出来。
“咳咳……”胡不闹的几场咳嗽非常不识时务地打断了鲁治国和林卉想要尽情绽放自我的兴致。
“哈哈!”见鲁治国放开了林卉,胡不闹走上前来,一脸的嬉笑:“鲁总和夫人在大庭广众之中光天化日之下就秀恩爱啊?”
“哦!”鲁治国借着昏黄的灯光瞥了一眼胡不闹,不以为然地回敬着他的调侃:“胡总言重了!好像这个地方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大庭,但是这大庭之中却没有几个人,所以称不上是广众,而且现在是晚上,既没有光也没有日,又何来光天化日之说呢?所以,我们在仅仅是在大庭之中放松一下而已,好像也没有影响到谁嘛!”
鲁治国一番虽然颇为牵强但是却绵里藏针的话让胡不闹一时无言以对,胡不闹只好有些尴尬地沉默着,但是却紧紧地盯着鲁治国看,就像刚才在大厅里,程雨玲的女儿小苒正在舞台演奏《亚麻色头发的少女》时候回过头盯着鲁治国看一样,同样的死鱼眼睛,同样莫名其妙的复杂的神情。忽而,就在鲁治国很不自在地终于忍不住了想要问胡不闹为什么要怪异地看着自己的时候,胡不闹却冷不丁地启动厚重的嘴唇,不阴不阳地吐出一句:“鲁总,好几年没见了,别来无恙?”
说完,胡不闹继续盯着鲁治国看,只是胡不闹脸上的神色似乎越发难以捉摸了。
鲁治国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眼前那个家伙大脑里的搜索引擎终于起作用了。现在,鲁治国开始快速地启动大脑里的运算程序,思忖着到底是承认认识胡不闹还是故意装作想不起来,眼睛也跟胡不闹一样,死死地盯着那个家伙。只见胡不闹的脸上突然又变得毫无波澜,一副平静如水悠然看南山。鲁治国心里一动,心想,像胡不闹那种人,应该对自己以前做的那种风花雪月的事情不会多么在意,甚至还会当作风流雅事不时在心里自得地回想着。“是的,那种人哪里有什么羞耻心!”鲁治国猛然在心里重重地对自己说,然后狠狠地一拍脑门,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着说道:“哎呀,我想起来了,是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胡总。但是……请原谅我有中年痴呆症,就是不记得具体的时间和地点了!”
鲁治国是有把握相信自己能打过这个哈哈,毕竟他以前在千龙装饰公司的时候拢共只见过胡不闹再次,一次是胡不闹当时作为那个什么……嗯,应该是叫做“同元机电”的厂子的总经理到千龙装饰公司进行初步方案沟通的时候,在专门负责同元机电项目的主案设计师跟胡不闹沟通的时候,鲁治国以设计总监的身份去镇场,然后一次,再就是,在方案通过之后,洽谈施工合同条款的时候,程千龙请胡不闹吃饭的那天晚上,专门负责的主案设计师因为家里有事不能陪客,于是程千龙便拉着鲁治国去了,而鲁治国又顺便把自己的助理小姑娘拉去了,没有想到那个小姑娘在那天晚上就羊入虎口了……至今,鲁治国每每想起那件事情,都觉得对不起那个小姑娘。当然,鲁治国也知道,那个小姑娘本身也有些问题,比如贪图享受爱慕虚荣,并且也在后来知道,她那天晚上实际上是半推半就的。只是,虽然如此,鲁治国还是觉得是自己当时的那个“顺便”引发了她那天晚上的遭遇或者堕落,总是自己所犯下的一个不大不小的错。
“鲁总竟然自称中年,这让我这个正宗的中年人情何以堪!不过,鲁总虽然不是中年人,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贵人,而且也证实了果然贵人多忘事啊!”胡不闹又调侃起来,脸上又浮现起怪异而复杂的表情,那怪异而复杂的表情里面又掺杂着一些诡秘的笑容,甚是难看,鲁治国不由地认为那个家伙这个时候还不如哭起来更合适一些。
“其实,鲁总不记得也罢了!”正当鲁治国心里胡思乱想着的时候,胡不闹的脸上又变得一马平川,嘴角噙着一些淡淡的笑意:“当然,或许也只是我记错了,当然,也或许是鲁总实在想不起来了。不管怎么说,就当我们是老朋友吧,当然更是好朋友。来,既然是好朋友,再握个手吧!”
说话之间,胡不闹已经把熊掌一样厚实的肉手伸到了鲁治国跟前。
鲁治国赶紧也将手伸过去,跟胡不闹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
握过手之后,鲁治国又跟胡不闹站在大礼堂门前的小广场上东拉西扯地聊着,也有几次想要切入隆润项目的话题,但是却都被胡不闹给绕过去了。
正当两个大男人在大礼堂外面的小广场上唾沫横飞的时候,大厅里一阵空前热烈的掌声之中传来一个明朗响亮的年轻男人的声音:“感谢各位来宾的光临指导,今晚的汇报演出暂且告一段落,我们热切地期待着下次的重逢!”那声音一落,和刚才一样空前热烈的掌声又“噼噼啪啪”地在沉寂的夜晚里爆裂着。
“啊!终于结束了!”胡不闹夸张地感慨着,掏出手机拨通了程雨玲的电话。
不一会儿,程雨玲带着她的女儿小苒来到三个人的跟前。小苒此时已经换去了刚才的白色长裙,换上了一身简洁明了的牛仔,头发也变成了活泼单纯的短发——原来她刚才在舞台上是戴着假发,双手攀着她妈妈的胳膊,调皮地冲着众人眨着清亮的眼睛,一副带着一些稚气的乖女儿模样。
“我看,我们找个地方宵夜吧!”鲁治国看了看几个人,提议道。鲁治国肯定不想这一趟白来,所以要跟程雨玲好好地聊一聊隆润项目的事情,毕竟,他到这座讨厌的胖子城里来,可不是来陪程部长欣赏讨厌而又嘈杂的所谓美妙的西洋音乐的。
而且,虽然鲁治国并不喜欢这座看起来很肥壮的城市,但是却很喜欢这里的小龙虾,这座城市的市民疯狂地喜爱着小龙虾,以至于现在“肥州小龙虾”已然成为了这座城市的一个象征一个标志。
程雨玲看了鲁治国一眼,略一思忖,说:“要不然,我们夜游逍遥河吧,这丫头非缠着要去,还说什么要带我们去体验‘桨声灯影’的感觉。哎,真是读书读疯了,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无聊的小资情调,还真把逍遥河当成秦淮河了!而且,我也不信,这条逍遥河难道比黄浦江还好看不成!”
“那好吧!”鲁治国摊了摊手,说:“我就只好下一次再请胡总和程部长吃小龙虾吧。”又略带一些夸张的表情看了看小苒,然后又看着程雨玲和胡不闹,说:“还是照顾祖国的花朵要紧!”
肥州音乐学院离逍遥河很近,走路十分钟就到了。恰好路边有一个24小时超市,鲁治国拉着林卉去超市里买了两大袋吃的喝的,然后大家一起来到河边,正好有几艘夜游船在待客,五个人挑了一艘大一点的船上去了。
这座城市虽然不是很讨人喜欢,但是却也有着将近两千年的历史,尤其是逍遥河畔,在一千多年以前曾经发生过一场血肉翻飞的魏吴大战,如今,残存的战场遗址成为了著名的旅游景点。
鲁治国他们踏上了船,坐好了之后,船家却并没有开船启航的意思,正准备催促的时候,一个年轻女子跟船家招呼了一声,踩着跳板两步就跃进了船舱,显然是个会家子,比鲁治国他们刚才上船的动作熟练多了。
在船舱里站稳了,那个年轻女子便问众人要不要导游,同时亮出了自己的导游证。鲁治国正准备说不要的时候,程雨玲已经厌恶地挥着手让那个年轻女子离开,小苒不待她妈开口便帮着她妈说“我们对这一带都很熟,谢谢你”,居然一口肥州味的江北话还学得有腔有调,那个年轻女子听了便带着遗憾的神色不慌不忙地说了一声“打扰了”然后上岸去了。
这个时候,鲁治国才霍然明白,船夫和导游是一伙的,是利益共生关系,不由得慨叹自己做了这么年生意竟然还灵敏度那么差。虽然对那个导游的不请自来很是反感,但是鲁治国倒也非常欣赏她的主动性,心想,自己今天晚上也一定要主动一点利用好跟隆润集团两个重要人物在一起的机会。
船儿荡荡悠悠地在逍遥河里滑动着,两岸的无数华灯映照着水面,满眼的粼粼光泽,几乎掩盖了暗绿色河水的肮脏本色。
几个大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闲话,议论着从眼前掠过的一个个真真假假的景点,小苒还沉浸在不久之前那场演出之中,不时地插话说几句有关西洋音乐的话题,全然不顾她妈妈的感受,鲁治国和林卉都知道程雨玲对小苒所说的那些内容不怎么感冒又不好明着反对,便在每每小苒说开口说话的时候保持沉默,倒是胡不闹听着小苒的话不时地附和着,一副很想要讨好那个小丫头的样子。
忽而,一座仿古的小桥和桥上一座同样仿古的城门远远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船夫明显地放慢了速度,并且还做起了免费的导游,跟众人介绍起这座桥。原来这座桥本是古已有之——这个“古”,至少可以古到一千多年以前,正是在那场惨烈的战斗中,魏人跟企图由此桥杀入肥州城里的吴人在这座桥头展开了厮杀,最终魏人以惨胜打退了吴人的进攻。就在魏人的将军站在桥上欢呼着胜利的时候,桥突然坍塌断裂,因为桥上战死者太多尸体太重了……从此之后,这座古桥成了一个历史的记忆,再也无人得见它的风姿。直到前些年,市里开发逍遥河景区,才根据史书上的记载,按照“修古如古”的原则,让这座消失了一千多年的古桥重现于世……
说到这里,那船夫顿了下来,一边漫不经心驾着船儿,一边凝望着那座桥和桥上的城门,仿佛是陷入了一个久远的回忆,颇有几分怆然之感。
鲁治国听着船夫的娓娓讲述,觉得这个中年男人倒很像是一个学识渊博的历史老师,竟然大有遇到一个扫地僧的感觉。于是,忍不住打扰了那船夫的深思,问:“那,为什么又要在桥上修一个城门呢?”
“噢……”船夫慢慢悠悠地从深思中醒转过来,缓缓地说:“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当初,就在这座桥已经修好了,正等着市里的领导们前来剪彩的时候,由于河道整治,整个城区的河道被截断抽干了,挖掘机在疏浚淤泥的过程中,一不小心就挖出了一大堆东西,其中什么盔甲呀刀剑呀什么的,很多很多,当然,还有整车整车的古砖……于是,也不知道是哪位领导或是大人物突发奇想,便把原来的仿古桥栏拆了,用河道里挖出来的古砖建了一个城门,既向游人们展示了这座城市古时的风采又可以做护栏,可谓一举两得!”
“嗯,看来,领导真得很聪明啊!”听罢船夫讲述的山海经般的故事,胡不闹撇了撇嘴,脸上涌现着嘲讽。
“不管怎么说吧,反正从此以后咱们肥州也算是多了一处与众不同的景观,至少建在桥上的城门,我还没有听说过别的地方也有,可以算是蜈蚣的大便——独一份吧……”说到这儿,那船夫回头冲着众人一笑,笑容里带着些许的赧然,大概是为了刚才用了那一个粗俗的歇后语来形容那座仿古桥而感到有点儿不好意思吧。
鲁治国觉得,通过这个船夫憨实的笑容,可以认为他是一个老实人,至少表面上是。
然而,很快地,鲁治国便发现,自己的想法过于天真了。 亿元大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