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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一)论保甲

咪咕公版·读史札记 吕思勉 2742 2021-04-09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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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七一)论保甲

  保甲之法,创自王荆公,其意本欲以之为兵,然后人仿行之者,则大抵在丧乱之际,用以査轧户口,使外奸不得入,内之则游荡无业,作奸犯科之人,亦可以有所稽考,以图保持秩序。像想用之为兵,以及为古代分田里,定赋役,一切政事,都以闾里起点之意;荡焉无存了。

  用保甲查轧户口,排挤奸民,此即《史记·商君列传》所谓“令民为什伍,而相收司连坐”之法。因为既行此制,必使其互相保任,同保同甲之中,有犯罪的,即使并不知情,亦应坐失觉之罪,论者多以此为商君所创苛酷之法,其实不然。案《周官》:族师之职,“五家为比,十家为联,五人为伍,十人为联,四闾为族,八闾为联,使之相保相受,刑罪庆赏,相及相共”;又比长,“五家相受相和亲,有罪奇邪则相及”;邻长,“掌相纠相受”;士师,“掌乡合州党族闾比之联,与其人民之什伍,使之相安相受,以比追胥之事,以施刑罚庆赏”。《墨子·尚贤篇》引《泰誓》说:“小人见奸巧,乃闻不言也,发,罪钧。”春秋十九年,“梁亡”,《繁露》说其事云:“梁使民比地为伍,一家亡,五家杀刑。”《公羊解诂》说同。此皆什伍收司连坐之法,足见其由来已旧。案古代民户编制,共有两法:一以十和五做单位,大抵和兵制相连。如《周官》:乡以五家为比,五比为闾,四闾为族,五族为党,五党为州,五州为乡。遂以五家为邻,五邻为里,四里为酇,五郑为鄙,五鄙为县,五县为遂。而其兵制,则以五人为伍,五伍为两,四两为卒,五卒为旅,五旅为师,五师为军,恰系家出一人,这怕不是家出一人,而是立法之初,以一能充兵的人为编制之单位,所以如此罢?至于《尚书大传》说“古八家而为邻,三邻而为朋,三朋而为里,五里而为邑,十邑而为都,十都而为师,州十有二师”,则系根据井田编制,和兵制毫无干涉,收司连坐之法,起于什伍之间,可见其本系军刑。古代刑法,严酷的恒起于军旅之间,乃所以对付异族和本族中附敌的人,至其施诸本族之中的,则极为平恕,此义甚长,必别为专篇,乃能详之。然看《周官》,司徒等于人民的惩戒,不过拘禁、圜土。役作嘉石。及去其冠饰,书其邪恶之状,著之于背明刑。而止。其附于刑者必归于士。士本战士之称,士师者士之长,掌邦刑者谓之司寇。寇乃外来之敌,亦可想见其大概了。军旅之事,与异族争一旦之命,严刑酷法,其事良非得已。至于后世,萑苻之盗,闾巷之雄,迫于饥寒,聊以救死。实非异族相争之比,亦用严刑酷法,加以推排,且因此而扰及良民,其事本不合理。然即不论此,良民亦止有束手而受无罪之戮,断不会因此而收排除奸人之效的。这是因为时异势殊,社会情形,今古不同啊!读《宋书·王弘传》,就可知道了。

  据《宋书·王弘传》:当时八座承郎疏言“同伍犯法,无士人不罪之科,然每至诘谪,辄有请诉”,如其加以恩宥,则法废不可行。若必执法不挠,则人情又以为苦怨,因此请求改制。一时议者有好几个人,据其说:则当时人民犯罪,牵及同伍的,庶族无不连坐,士人则多蒙赦宥。甚有如山阴县,在王淮之为令时,竟不坐罪的。否则罪其奴客,比事似极不平。然士庶生活缅隔,庶族犯罪,士人无由知之,而士人犯坐及同伍之罪的,则不能与小人相关,这确是事实。所以有人说:士人有罪,罪其奴客,并非使其代主人受罪,乃是他罪有应得,亦不能谓其无理。而且就是奴客,亦有说其或受役使,分散在外;或供使令,恒在主人左右,并不出门;责其觉察同伍,亦是为难的。观此,便知士人受连坐之罪,当局所以不能不加以宽恕,因为法究不能“专决于名”呀。知此,则知虽用相司连坐之法,亦不能收弊绝风清之效之由。因为使人民互相伺察,只能行于居民鲜少,生活单纯之日。到民居一稠密,生活情形一复杂,人民就彼此不能相知,即使用严刑酷法以迫之,亦只有束手而受无罪之戮了。

  然则后世所谓保甲之法,就丝毫无效了吗?此亦不然。但其为效实极有限,而且只能行之丧乱之时,而决不能行之治平之日。为什么呢?“土著为寇,必引外奸,而外奸之来,亦必有所止”,这原是事实。但此等人,在居民鲜少之地,是人人认得的,根本用不着推校。此等地方而为奸民所蟠据,必其土著之民,力不足以与之相抗,即使加以推校,亦属无益。如其土著之民,力足与以相抗,则此等人必匿迹于深山大泽,荒祠古庙之中,不与居民相离了。民居稠密之处,小之则为市镇,大之则为都会,其间诚有不逞之徒匿迹之所。然此等地方,情势复杂,推校极难,而且其事多有弊窦,往往徒以扰民而仍不收清查之益。所以善于为政者,于此率重缉捕而后推校。其所注意者,乃在旅馆、酒楼、娼家、赌场等处,而比户的居民,顾在其后。当风声鹤唳之际,亦未尝不推行什伍之法。然其用意,不过因不逞之徒,多强悍有党羽,良善之民,多慑于其势而不敢拒;又或本系戚族相知,牵于情面而不能拒;甚者旧系同党,今虽悔改,为其所胁而无从拒。有同伍相坐之法,以随其后,则什伍之间,可以互相助,而其势较壮。其为用止于如此而巳,此外不能更有何等作用。至于孤村残落,力薄不足自卫,荒祠古庙,左近并无人烟,则本非比伍之法所能及。所以每逢丧乱,只有聚村落而成堡坞。盗匪横行之时,并有人倡议将荒祠古庙等悉行焚毁,说虽失之急烈,亦有不得已之苦衷。以度地居民之道言之,则今日都会镇市,失之过大,乡村则失之过小。过大则居民太多,其情不亲,利害之相关不切,故遇事不能合作,舆论制裁,亦归无效,过小则居民太少,其人率愿朴不知世事,不能有所兴作,即欲有兴作,亦力有不逮。今后根本之计,实宜渐将都会、市镇,斫而小之,乡村则合并而使之加大,方能渐见合理。断非就现在的形势,但推行比伍之法,即能期其有进步的。乡村之不能合并,大抵因农民之居宅,离所耕之田,不能太远。此当修治道路,使之平坦宽阔,车马可以往来。则相距虽远,亦不致费时失事,而道路四达,则便于梭巡,荒祠古庙等,亦不虑有人匿迹其间了。以上所言,多偏于弭乱之计,因为向来办保甲的,其意实多偏重于此。至于地方自治,一切米盐靡密之事,无不起原于闾伍,则别是一事,与历来为弭乱计所办的保甲等,了无干涉。不但不相干涉,甚且必将此种积习一扫而空之,而地方自治之事,乃可以有为。此另是一义,当别论。 咪咕公版·读史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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