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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六)儒术之兴上

咪咕公版·读史札记 吕思勉 2471 2021-04-09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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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六六)儒术之兴上

  自梁任公以周、秦之际,为中国学术最盛之时;谓汉武罢黜百家,表章六经,实为衰机所由肇;又谓历代帝王尊崇儒术,乃以儒家有尊君之义,用以便其专制之私。而世之论者,多袭其说,实则不衷情实之谈也。儒术之兴,乃事势所必至,汉武特适逢其会耳。

  当秦、汉之世,欲求致治,势不能不图更化。秦人权使其士,虏使其民,内峻威刑,外勤战斗。《纪》载始皇之语曰:“吾前收天下书不中用者尽去之,悉召文学方术士,甚众,欲以兴太平,方士欲练以求奇药。”“欲以兴太平”上,盖有夺文。此五字指文学言。致太平责文学,练奇药资方士,皆始皇所谓在不中用之外者也。文学者,通知古今而不囿于当世法律辟禁之士。叔孙通以文学征,待诏博士;数岁,陈胜起,二世召博士诸儒生问,而通之对谀,赐帛二十疋,衣一袭,拜为博士。则当时博士,盖即文学之士为之。秦博士多儒生,见下条。则所谓文学者,其学术亦可知矣。然则始皇非不欲用儒也,未及用而诽谤之事遽起,案问御史既希旨,诸生又传相告引,遂至所坑者几五百人耳。然原其初意,固与汉武无以异也。使天假之年,获见海内平治,如汉文、景之时者,亦未必不终用儒生,成武帝之业也。

  孔子论政,先富后教。孟子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矣。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王制》曰:“食节事时,民咸安其居。乐事劝功,尊君亲上,然后兴学。”凡古之言教化,无不如此者。叔孙通之使征鲁儒生也,有两生不肯行,曰:“礼乐,积德百年而后可兴也。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伤者未起,公所为不合古。”犹守旧说也。《汉书·礼乐志》曰:“世祖受命中兴,拨乱反正,改定京师于土中。即位三十年,四夷宾服,百姓家给,政教清明,乃营立明堂辟雍。”又曰:“今海内更始,民人归本,户口岁息,平其刑辟,牧以贤良,至于家给,既庶且富;则须庠序礼乐之教化矣……今大汉继周,久旷大仪,未有立礼成乐,此贾谊、仲舒、王吉、刘向之徒,所为发愤而增叹也。”仍是此等议论。汉代改正朔易服色之论,必起于文帝之时,以此。秦皇初并天下,日不暇给,其广征文学,而未能遽就其事,其无足怪。然以视汉之高帝,则规模弘远矣。

  汉兴文治,盖有三时:郦生谒高祖,高祖问使者曰:“何如人也?”使者曰:“状貌类大儒,衣儒衣,冠侧注。”高祖即不肯见。郦生更其辞,然后得入。陆贾前说称《诗》《书》,高祖曰:“乃公居马上得之,安事《诗》《书》。”客冠儒冠来者,高祖辄解其冠,溲溺其中。叔孙通乃从所好,服短衣楚制。通从儒生弟子百余人,然无所进,专言诸故“群盗”壮士进之。及高祖苦群臣拔剑击柱,通乃说之以起朝仪;高祖犹曰:“得毋难乎?”又曰:“可试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者为之。”通为之月余,请上试观。上即观,曰:“吾能为此。”乃令群臣习肄,其所谓礼者可知矣。陆生之折高祖曰:“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且汤、武逆取而以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盖以利害动之,高祖乃曰:“试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何?及古成败之国。”陆生乃粗述存亡之征,凡着著十二篇。自来能应事机者,不必其明于理。高祖之粗野,岂足以语兴亡之故?其所著者亦可知矣。今《新语》系伪书,然真者即存,亦必甚浅俗。《绛侯世家》云:“勃不好文学,每召诸生说士,东乡坐而责之,趣为我语。”《陆贾传》:贾谓陈平曰:“臣尝欲谓太尉绛侯,绛侯与我戏,易吾言。”张良游侠,萧、曹刀笔吏,韩信徒能校兵书,张苍称于书无所不读,亦府史之材耳,安足以知文学?盖汉初之将相大臣又如此。而其时亦正死者未葬,伤者未起,其无意于言教化也固宜。孝惠、高后之时,民务稼穑,衣食滋殖。及文帝之立,而情势稍变矣。《史记·礼书》曰:“孝文即位,有司议欲定仪礼;孝文好道家之学,以为繁礼饰貌,无益于治,躬化谓何耳,故罢去之。”与《贾生传》所云“贾生以为汉兴至孝文二十余年,天下和洽,当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兴礼乐,乃悉草具其事。孝文帝初即位,谦让未遑”者合。然《传》又曰:“天子议以为贾生任公卿之位,绛、灌、东阳侯、冯敬之属尽害之,乃短贾生,于是天子后亦疏之,不用其议。”观公孙臣之进用,则贾生危见任为公卿不诬。盖道家之义,特不容妄事纷更,原不谓当束手一事不为也。《汉书·礼乐志》亦云:“天子说焉,而大臣绛、灌之属害之,故其议遂寝。”《晁错传》曰:“太子善错计策,袁盎诸大功臣多不好错。”又云:“景帝即位,以错为内史。法令多所更定,丞相申屠嘉心弗便。”“迁为御史大夫,请诸侯之罪过,削其地,收其枝郡。奏上,上令公卿列侯宗室集议,莫敢难。独窦婴争之,由此与错有隙。”错之死,论者皆谓袁盎为之。其实盎疏逖,非窦婴不得见;而错之诛,距盎之说已十余日矣,度其间必更有进议于景帝者,特史弗传耳。然则杀错者非盎,实汉朝之大臣也。故错之被陷,谊之见排,一也。特所遭之时不同,故一止于迁谪;一遂至于杀身耳。然则高、惠之世,本无意于更化者也;文、景则有意焉,而为武力功臣所沮者也;丁斯时也,必此等沮挠之人尽去,而又得一好大喜功之主,举前世谦让未遑者,悉不让而为之,而后更化之事可成,武帝则其人也。武帝之世,则其时也。其能就前人所未就之业,宜哉。然其事,则固始皇以来之所共愿也,未之逮耳。 咪咕公版·读史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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