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托马斯·沃尔夫系列(套装共2册)(无处还乡+上帝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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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踏上了火车。列车员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就在他朝狭窄的车厢过道里走去时,火车已经开动了。这些形式、这些面孔、这些生命都已经开始渐渐地溜走了。

  海利希继续朝前走着,手里挥舞着自己的帽子,他的脸仍然在扭曲着,露出难过的表情。艾尔斯走在他的身后,一起沿着火车走动着。她的脸看起来严厉且孤独,也伸起手臂挥舞着,向他道别。勒沃德取下帽子,挥动起来。他金黄色的头发混乱地搭在因喝酒发红的脸上。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他浑厚有力的一声告别:“老乔治,再见了!”然后他把双手搭在嘴唇上面,大声喊道:“舔你!”乔治看见他的肩膀上下地起伏着,他正在大笑。

  接着火车绕过了一道弯。他们全都消失了。

  41巴黎旅客

  火车加速朝前驶去。城市西区的街道和建筑物都向后滑过去——这些坚固、丑陋的街道,庞大、难看的建筑物具有维多利亚时期的风格。然而,在郁郁葱葱的绿色掩映下,红色的天竺葵在盒子一般的窗户里怒放着,看起来有序、真实、舒适。乔治觉得这个地方就像小城的街道和房子一样,既熟悉又舒适。火车已经越过了夏洛滕堡,途经的小站都不作停留,乔治看见人们站在那里等待市郊列车,他的内心涌起一种痛苦、失落的感受。火车平稳地行驶在高架轨道上,一路朝西驶去,并不断地加速。他们经过了电视塔。很快他们便驶离了郊区,朝更加开阔的乡村飞奔而去。他们经过一处飞机场。他看见飞机库和一群闪闪发亮的飞机。正当他抬头望去的时候,一架大型的银白色飞机正沿着跑道飞奔,接着便腾空而起,划破长空,消失不见了。

  现在,城市已经被抛在了身后。几分钟前还熟悉的那些面孔、形式和声音,此时似乎已经变成了遥远的梦,被囚禁在另一个世界里——一个由砖石、人行道组成的庞大世界,一个群居着400万人的世界,这里有希望、恐惧、仇恨、痛苦、绝望、爱、残忍和忠诚,这就是所谓的柏林。

  土地朝后轻轻掠过,勃兰登堡平坦的土地,北方孤寂的平坦地貌,这些他曾经听人说起并认为丑陋不堪的地方,如今看起来却这么奇怪、这么难忘、这么美丽。黑暗中孤独的森林围绕在他们的周围,高大、细长的蕨树犹如笔直的帆船桅杆直插云霄,树冠上罩着沉甸甸的针叶和永恒的绿色。赤裸裸的树干发出迷人的金铜色,就像散发着魔幻光芒的金属材料一般。在树木之间同样笼罩着魔幻般的光芒。蕨树林的幽暗处也显现出金褐色来,光秃秃的大地透出同样的色彩,一棵棵大树孤独地挺立在那里,形成一个难忘的森林。

  火车偶尔经过开阔的地段,树林也不见了踪影。火车驶过平坦的耕地,轨道两侧的每个角落里都长着茂盛的庄稼。他看见一簇簇红色屋顶的农舍,还有畜棚和房子。不大工夫令人难忘的树林便再次显现出来。

  乔治打开车厢的门,走了进去,并在靠近门边的一个位子上坐了下来。另一侧的窗口跟前坐着一位年轻男子,他正在读书。他是一位神态优雅的年轻人,穿着非常时尚。他身穿运动服,上面布满了小巧、好看的格子图案。一件昂贵的灰兔色背心,乳灰色的长裤束在腰间,做工同样非常精细,手上戴着灰色山羊皮手套。他的样子并不像美国人或英国人。他的装束或多或少给人一种欧洲大陆纨绔子弟般的优雅。乔治发现他正在阅读一本美国出版的书时,不禁大吃一惊。那是一本名叫《民主传奇》的历史书,上面印着一家著名出版社的名字。正当他思索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情况时,从过道里传来了脚步声、说话声,大门也被打开了,进来了一男一女。

  他们都是德国人。这位妇女身材矮小,年纪已经不轻了,但却丰满、热情、具有诱人的长相。她浅色的头发就像漂白过的稻草,眼睛犹如蓝色的宝石。她快速而兴奋地对陪同她的人讲着什么,然后看着乔治,并询问另一个位置有没有人占用。他回答说可能有人,一边怀疑地望了望角落里那个外表潇洒帅气的年轻人。这时候,那位年轻人开始用蹩脚的德语开口讲话了,他说那个位子可能没人坐,并说自己是在弗里德里希大街站上的车,车厢里并没有别的人。那位妇女听后马上满意地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快速地冲他的同伴说着什么,那个年轻同伴走了出去,不大一会儿就提着行李——两个手提箱,走了进来,然后把行李摆到头顶的行李架上。

  他们是一对奇怪的搭配。这位妇女虽然颇有吸引力,但显然要比另一位年纪大不少。她看起来处于30岁末、40岁初的样子。她的眼角处布满了皱纹,脸上透露出成熟和热情,还带着一分老练和睿智。但也很明显,她已经失去了某种青春与活力。她的身材散发出一种露骨的性感,这是人们经常在剧院里见到的那种赤裸的诱惑,常常出现在某个合唱团的姑娘身上,或者滑稽剧演员的身上。她的气质隐隐带着剧院的印记,身上明显体现出某种舞台表演者的感觉来。

  与她的沉稳、老练、威严、鲜明的特征不同,那名陪同她的男士却显得更加年轻。他大概26岁,看起来像个小伙子。他的身材高大,长着金色的头发,皮肤非常好,看起来就像一位质朴,但有些毛手毛脚的德国帅小伙。他看起来有些紧张、不安、缺乏旅行经验。他一直低着头,大部分时间都把头偏向一侧,一言不发,除非那个女人同他交谈,他才勉强说几句话,说完话往往会满面通红,显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来,他粉红色的脸颊变成了深红色。

  乔治很想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去巴黎,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并不敢肯定其中的原因,但是他认为他们俩之间并没有什么亲缘关系。青年男子不可能是那位女子的弟弟,而且很明显,他们并不是夫妻。人们很容易就能想起乡巴佬落入城市迷人美女之手的寓言故事来——人们可能会想到她诱骗他到巴黎去,然后占有那个傻瓜本人以及他的金钱。但即使这个猜测属实,那么这个女人的行为也没有什么令人厌恶的地方。她绝对是一个非常迷人、富有魅力的人。她衣着甚至有些赤裸、暴露、性感,让人感到吃惊且不大舒服,但是当她进入车厢的时候,人们并没有觉得她有任何堕落之处。事实上,她似乎完全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自然、挑逗般地表达了自己儿童般的天真与热情。

  就在乔治揣测之时,包厢的门又打开了,一位长相古板、长鼻子的矮个男子探进头来,恶狠狠地朝里面窥视着,乔治觉得他的目光里包含着更多的怀疑。过了一会儿,他问在座的各位里面是否还有空座位。他们一致都说还有座位。听到这个信息后,他也一声未吭,便消失在过道里,再次出现的时候手里已经提了一只手提箱。乔治帮他把行李放在行李架上。箱子很重,矮个子本人可能放不上去,但他却对乔治的服务毫不领情,脸色阴沉,而且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声感谢的话。他把外套挂好后烦躁不安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报纸,坐在乔治的对面打了开来。然后又恶狠狠地将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接着怀疑地环视了一下周围的几个人,便哗啦哗啦地翻动着报纸,读了起来。

  就在他读报的时候,乔治留心观察了这位孤僻的旅客。倒不是说这名男子有什么险恶的用心——这一点绝对没有。他只是一个性格令人生厌、古板、暴躁的矮个子,人们每天会在大街上碰到上千个这样的人物,人们总会担心在旅行途中碰见这种人,也非常希望自己不要碰上这种人。他看起来就像那种经常使劲地关上包厢门的人,是那种经常走到窗户跟前,未经别人同意就擅自重重地关上窗户的人,是那种经常烦躁不安、喜欢发怒、性格反复无常、脾气暴躁、令自己心情不快、使旅伴头疼的人。

  没错,他的确是一个有名的类型,但除此以外,他就显得非常普通了。如果有人在城市的大街上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从来都不会瞧他第二眼的,事后也绝对想不起他来。只有当他开始漫长的旅途,并立即变成了讨厌的大黄蜂,不停地嗡嗡乱叫、惹人心烦时,他才会令人难忘。

  事实上,那位坐在窗户一角、举止优雅的年轻绅士很快就和他产生了冲突。那位年轻人从一个外观昂贵的香烟盒中取出一支香烟,然后,面带迷人的微笑,问那位女士是否介意他吸烟。她立即以极大的热情和友善表示自己一点都不介意。乔治一听这话,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于是也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包香烟,正要和对面的伙伴一起享受香烟时,那个年老、烦躁不安的人使劲地抖动了一下报纸,面色阴沉地盯着那位优雅的年轻人,然后又看了看乔治,用手指了指包厢墙壁上的一个标记,嘶哑、阴沉地说:“NichtRaucher.”(德语,意为“禁止吸烟”)

  直到这时,他们才开始意识到这一点,但他们并没有想到这个烦躁的人竟会如此认真。那位年轻人和乔治互相吃惊地对视了一眼,微微笑了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喜剧,那位妇女不停地眨着眼睛。他们刚打算顺从地收起还没有来得及吸的香烟,这时候那个烦躁的人又抖动了一下报纸,第二次面色阴沉地扫视了他们一眼,然后冷冷地说他觉得抽烟并没什么,他个人并不介意他们抽烟,他只是想让他们明白他们身在非吸烟车厢。言下之意是说他们的过失体现在思想中,而他作为一个良好公民,已经对他们提出了警告,但他们若继续与国家的法律作对,那就与他无关了。经过他这一番肯定,他们俩又重新拿出香烟,又一次点燃。

  乔治吸烟的时候,那位年迈的烦躁者一直在读报。乔治又开始仔细地观察他的这位旅伴了。他的观察,以及随后发生的事情,全都固定、永久地驻留在他的脑海里。他坐在那里,看着那位老者,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脾气暴燥的庞奇先生。如果你想到庞奇先生的时候,不去考虑他的亲切、智慧、精明、聪颖,如果你把庞奇先生想象成一位怒气冲冲地关上门窗、瞪着周围的旅伴、好管闲事的人,那么你会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倒不是说他跟庞奇先生一样驼着背、身材矮小。他的确是个矮小、令人生厌、讨人厌烦的人,但是他与庞奇先生相比,绝不会相形见绌。他的脸和庞奇先生一样透出红润的光泽,他的体形看起来既天真又可爱,颇似庞奇先生,只不过他的这种可爱劲儿并不太受人欢迎。他的鼻子也有点像庞奇先生的鼻子,并不像鸟的鼻子那样古怪地弯曲着,而是显得特别长。丰满的鼻头塌在那里,好像一直在满怀疑窦地用力吸着什么,正充满热情地到处打听什么,然后横加干涉。

  乔治靠在门的一侧,很快就睡着了。他处在断断续续、不安、半睡半醒的昏迷状态,这是兴奋与疲劳的结果——从来都不舒适、不完整的睡眠——一种他不时环顾周围,然后再闭上眼睛的打盹。很多次他看见那位烦躁的人满怀猜疑、阴沉、恶狠狠地盯着他。他醒来之后,发现那个人的视线长时间、很不友好地固定在他的身上,不由得怒火中烧,正想发作的时候,那个人似乎感觉到了乔治的情绪变化,马上又埋头读起报纸来。

  那个人的情绪非常烦躁不安,所以乔治每次只能睡几分钟。他不时地伸腿、蜷腿,把报纸弄得哗啦哗啦作响,不停地摆弄门把手,猛地拉开门,然后又推上,要么半掩着门,然后又猛地砰然关上,好像他担心门关不紧似的。他不停地站起身,打开门,走到过道里,来回走上几分钟,然后转身看看窗外飞速而过的景物,接着又烦躁地在过道里来回走动。他面色阴沉、情绪愠怒,双手背在身后,一边走,一边紧张而不耐烦地捻弄着手指。

  火车疾驰在原野之上。森林、田地、村庄、农场、耕地、牧场都在高速中平稳地掠过。当列车经过易北河的时候,稍稍减慢了速度,但始终没有停下来。离开柏林两个小时以后,列车停在了汉诺威车站巨大的拱顶之下,在这里要停靠10分钟。火车减速的时候,乔治从小憩中被惊醒。但仍然觉得非常疲劳,所以一直没有起身。

  然而,年迈而大惊小怪的烦躁者却站起了身,那位女士和她的同伴也一同站起身走到站台上去,想在那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活动活动手脚。

  现在只剩下乔治和那位坐在角落里的英俊青年了。那位青年放下手里的书,朝窗外望去,但过了一两分钟,他用略带口音的英语问乔治:“我们现在到哪儿了?”

  乔治说已经到汉诺威了。

  “我已经厌倦了旅行,”青年男子叹息道,“回家让我很开心。”

  “你的家在哪儿?”乔治问。

  “纽约,”他说,同时看到乔治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愕,于是快速地补充说,“其实,我出生时并不在美国,这一点你能从我的口音里听出来,但我是一位移居到美国的人,我的家在纽约。”

  乔治说他也住在那里,接着青年问乔治是否在德国住了很久。

  “整个夏天,”乔治回答,“我是5月到这里的。”

  “你一直待在德国吗?”

  “是的,”乔治说,“除了在蒂罗尔州待了10天以外。”

  “你今天早上刚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德国人呢。我看见你和几个德国人站在站台上。”

  “没错,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但你说话的时候,从你的口音我判断你不是德国人。而我看见你在阅读《巴黎先驱报》的时候,我得出结论,你不是英国人就是美国人。”

  “我当然是美国人。”

  “是的,现在我知道了,”他说,“我出生在波兰,15岁那年我移居到了美国,但是我的家人仍然生活在波兰。”

  “你肯定看望过他们吧?” 托马斯·沃尔夫系列(套装共2册)(无处还乡+上帝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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