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托马斯·沃尔夫系列(套装共2册)(无处还乡+上帝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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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治点了点头,蹲在椅子旁边,抓起迈克哈格的一只长胳臂,搭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用手臂搀扶着迈克哈格的腰,一边抬起他一边鼓励地说:“起来吧,迈克哈格。如果你能躺下来,把身子伸展,你会感觉更好一些的。”迈克哈格鼓足劲儿从椅子上下来,然后顺势朝前走了几步,迈进了卧室,刚到床边,他便再次倒了下去,这次是脸朝下跌倒的。乔治把他的身子翻了过来,拉直四肢,取下衣领,脱去了鞋子。这时候,珀维斯夫人拿东西盖在他的身上,以防着凉。因为外面湿冷的阴雨和迷雾已经侵入了卧室。他们把毛毯和棉被全都盖在他的身上,并拿来了一只小型电热器,打开了电源,让它正对着他。为了让房间变得更暗一些,他们拉上了窗帘,然后关上房门,只把他留在那里。

  珀维斯夫人真是出色极了。

  “麦哈克先生太疲倦了,”乔治对她说,“睡一会儿觉对他有好处。”

  “啊,是的,”她点着头,聪明而同情地说,“能看出来他的压力很大。他要同许多人会面,而且日夜奔波劳顿,这些都很容易看得出来,”她继续一板一眼地说着,“他饱受了旅行的疲惫之苦。可是你……,”她的语速很快,“……你激动得连午饭都没吃,可别太累了。快来吧,吃点东西吧。腌猪腿很好吃,先生,我马上就弄好了。”她劝他。

  乔治对她的建议表示热烈的赞同。她赶紧跑进厨房,一会儿便又走了出来,说午餐已经准备好了。他立刻走进小餐厅,吃了一顿丰盛的腌猪腿、豌豆、煮土豆、一块苹果馅饼、一块奶酪,喝了一瓶巴斯淡啤酒。

  吃完饭后,他重新走进起居室,打算在沙发上躺一会儿。这是一个小沙发,对他来说,这个沙发真是太小了,但是他已经24个小时没有睡觉了,所以沙发似乎还是蛮有吸引力的。他将双腿悬搭在沙发的另一头,身子躺下不久便睡着了。

  后来,他隐隐约约意识到珀维斯夫人蹑手蹑脚地走进屋中,把他的鞋子放在椅子上,在他的身上盖上了一块毛毯。他还隐约地感到她拉上了窗帘,让房间暗了下来,接着便又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再到后来,等她准备离开的时候,乔治听见她打开了大门,站在那里倾听着什么;接着便轻声地踮起脚尖踏过地板,打开了卧室的门,然后朝里面张望了一下。显然她对一切感到满意,于是便又踮着脚走了出去,出去的时候轻轻地关上了房门。他听见她轻轻地走下了楼梯。不大一会儿,临街的大门也关上了。他再次睡了过去,香甜地睡了很久。

  等乔治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迈克哈格也已经起了床,正不安地在卧室里来回乱转呢,他显然是在寻找电灯的开关。乔治站起身来,打开了起居室的灯,而这时迈克哈格走了进来。

  他身上又一次发生了惊人的改变。短暂的睡眠似乎已恢复了他的活力,但恢复的程度与趋向是乔治万万没有想到的。他原本希望几个小时的睡眠会让迈克哈格能更加冷静一些,并能使他明白远行前良好的休息是明智之举。但是此刻,这个人却像发怒的狮子一样苏醒了过来,这时候犹如困兽一般来回踱着步子,正因为原来的行程安排受到耽搁而恼怒不已。他不停地催促乔治准备马上启程。

  “你准备好出发了吗?”他说,“你是不是想要打退堂鼓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乔治刚刚苏醒过来,感觉还迷迷糊糊的。这时候他才意识到门铃在一个劲地响,而且已经响了很长时间。或许正是这个声音才把他们二人吵醒的。乔治对迈克哈格说了声马上就回来,然后跑下楼梯打开了大门。毫无疑问,来人正是迈克哈格的私人司机。在兴奋和下午的疲惫中,他们两个人都把他完全忘在了脑后,而这个可怜的人一直坐在他闪亮的车子里等着他们呢。现在还不到下午五点钟,可是在伦敦连绵阴雨、多雾、湿冷的冬天,天色往往暗得很早。此时外面已经像午夜一样漆黑了。街灯早已亮了起来,店铺里的光芒照射在雾中,发出模糊的光辉,大街寂静而荒凉。但是在屋顶上面,阵阵大风吹来,发出轻轻的吼叫声,预示着一个疯狂的夜晚。

  乔治打开大门,看见矮个子司机正耐心地站在那里,手中恭敬地拿着他的鸭舌帽,但还是流露出一种竭力克制的焦虑。“对不起,先生,”他说,“我想问您知不知道迈克哈格先生有没有改变原来的计划?”

  “计划?计划?”乔治结结巴巴地说,但仍然不够清醒,于是他就像狗儿刚从水里出来时一样,为了安定自己,努力地摇了摇头,好让自己从迷惑之中恢复过来,“什么计划?”

  “关于前往萨里的计划,先生。”矮个子轻声说道,说话的时候还快速、惊恐地瞧了瞧乔治。他怀疑自己将会只身与这两个危险的疯子一道走向犯罪的道路,内心充满了矛盾。这种怀疑在后来逐渐变为深信不疑。这一怀疑已经深深地印在他的意识里,但是他依然流露出一种热情、紧张、关心的态度,暂时掩盖了自己的忧虑,“您知道,先生,”他继续平静地说,声音里夹带着某种歉意的暗示,“这正是我们今天下午到这里来的原因啊。”

  “哦,对,对。是的,我想起来了,”乔治边说边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头发,然后心烦意乱地说:“是的,我们有计划,不是吗?”

  “是的,先生,”他语气柔和地说,“你想起来了吧,”他继续说道,语气多像一个仁慈的长者在给孩子们讲故事,“你想起来了,先生,没有人会像我这样长时间把车子停在大街上。警察……”他歉意地咳嗽起来,连忙用手背挡住了嘴,“警察刚才对我说,先生,他告诉我车子不能在街上停得太久,他要看着我离开。所以我觉得最好还是问一问您,先生,看您知不知道迈克哈格先生到底想怎么办。”

  “我……我想他肯定要继续出发,”乔治说,“也就是说,和开始的计划一样,我们要继续前往萨里。不过,你刚才说警察让你把车子开走?”

  “是的,先生,”司机耐心地说。他的手里拿着自己的鸭舌帽,正仰着脸看着乔治,等待着他的回答。

  “那好吧……”乔治使劲想了一阵,然后猛地对他说:“这样吧,我告诉你该怎么办。你就绕着大街转圈儿吧,绕着大街转圈儿……”

  “好的,先生,”司机说完又开始等着他说话。

  “5分钟后再返回这里,到时候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办的。”

  “好极了,先生。”他偏着脑袋,会意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戴上帽子,重新上了车。

  乔治关上大门,上了楼梯。待他走进起居室的时候,迈克哈格已经穿好了外套、戴好了帽子,这时候正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子。

  “是您的司机,”乔治说,“我把他给忘了,但是整个下午他一直在外面等着咱们呢。他想知道我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打算怎么办?”迈克哈格尖声地说,“我们要继续出发!我的天哪,我们已经晚了四个小时了!快点,乔治!”他烦躁地说,“我们快走吧!”

  乔治领会了他的意思,知道试图改变他的目的是没有用的。于是便带了一个手提箱,把牙刷、牙膏、剃须刀、剃须霜和刷子都塞了进去,同时还带了两件睡衣。他穿上了外套,戴上了帽子,关掉了电灯,然后站在过道里说:“我准备好了,如果你也准备好了,咱们就出发吧。”

  他们走进迷雾茫茫、细雨纷纷的大街上时,汽车正好转了回来,然后停在了路边。司机从车中跳出来,给他们打开了车门,迅速地把他们赶了进去,然后沿着湿漉漉的道路平稳地朝前驶去,车轮发出咝咝的声音,在后面留下漂亮的车轮印。他们驶过切尔西,掠过大堤,穿过巴特海桥,然后穿越外伦敦地区巨大、辽阔的交通中枢,一路驱车朝西迈进。

  后来韦伯把这次旅行形象地描述成一场噩梦。他们越过泰晤士河的巴特海桥时,迈克哈格又一次瘫了下去。这一点都不奇怪!因为在他取得巨大成功以后,一连好几个星期他都面临着失望与空虚。他狂热地寻找那些他并不知道的东西:他走了一个又一个地方,见了一个又一个人,不断地将自己置身于陌生的冒险之中。在这种不可能实现的追寻中,他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喘息的时机。最终,他一无所获。或者更准确地来讲,他在阿姆斯特丹遇见了麦耶·本迪恩。在这之后,很容易明白迈克哈格先生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因为在他旅行的终点,他只找到了一个红脸的荷兰人,那么,我的天啊,他至少了解了这个红脸荷兰人的本质。接下来一连数日,他一怒之下开始让荷兰人经受他的考验。他对待荷兰人比对待他自己更加严厉,甚至不再吃东西了,他耗尽了自己身上看似永不衰竭的能量。所以在这一刻他瘫倒了下去。他下午小睡带来的那一点力量的光芒现在已经迅速耗尽了。他躺在汽车的座位上,怒气已经没有了。而他疲倦不堪,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紧闭着双眼,脑袋随着汽车的运动轻轻地摇晃着。他的长腿无力地朝前伸去。乔治坐在他身旁,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清楚他们要去何处,哪里才是旅行的终点。他的眼睛紧盯着矮个子司机的脑袋,在这一刻他正弯着腰坐在方向盘的后面,目不转睛地盯着路面。在汽车之间、在浓雾弥漫的夜晚,他娴熟地操纵着方向盘。

  他们把伦敦地区巨大的神经中枢抛在身后,一条又一条的大街透出雨雾蒙蒙、微弱的光亮。路边一排排的砖房看起来已经在大雾、烟尘和污垢中浸泡了无数个日子。无休止的行政区域网络、无数村庄形成的巨大聚合体,在这一刻都毫无形状地、怪异地连成了一片。很快,他们就穿越了这些人口拥挤的广阔区域。一会儿又开始见到灰蒙蒙的街灯,看见肉店里透出的温暖光芒,那里悬挂着红褐色的牛肉、光溜溜的禽类,而肉店老板系着长长的白围裙;接着他们又看见了酒类商店,看见酒吧里透出的朦胧、温馨,听到人们的低语,而门前却是被雨水打湿、发出昏暗微光的人行道。接着他们又看见豆汤色的黑暗,然后又看见浓雾中模模糊糊的一排排房屋。

  他们终于来到了开阔的乡村。这里有黑乎乎的土地,空气里散发着湿漉漉的泥土清香,整个农村地区点缀着一连串稀疏的灯火。风儿吹过田野,向他们猛扑过来,汽车的一侧不停地颤抖着,他们开始感受到了它的力量。大雾已经被风吹散,天空渐渐明朗起来。而这时候,潮湿、低沉、厚重、阴暗的云层下面,闪烁着模糊的辉光,好像伦敦城里喧嚣的生活带来的全部沉闷、烟雾、混乱在这一刻重又席卷而来,重新出现在眼前。随着车轮的旋转,光亮也越来越远。

  在这一刻,偏僻的农村就在他们的周围,乔治开始感受到了夜的神秘。当他感受到大地持久的力量及其永恒的时候,他也同时感受到了一种欣喜与释然。曾经有许多次,他有过这样的感受了。这是每个居住在现代化大都市的人在经过数月的劳作、噪声、喧闹,在肮脏的砖石房屋中生活,在望不到头的人群中拼命前行,在受污染的空气中挣扎,受尽了背叛、恐惧、恶意诽谤、勒索、羡慕、仇恨、冲突、愤怒和欺骗,在狂乱、紧张、单调中度日以后都会产生的一种感受……他离开了城市,终于感受到了自由,远离了受尽污染和折磨的网络之围。那个以前只知道没有鸟叫、没有草木生长、由灰泥构筑的砖石从林的人,现在又一次发现了泥土。虽然它是一个难解的谜,但他还是发现了泥土,由于发现了它,他也迷失了整个世界。他发现了那个从泥土里升腾而出、被荡涤洁净的幻想与灵魂。他将以前生活的全部污点、邪恶、欲望、污秽、残忍、顽固而根深蒂固的污染全部清洗得干干净净。但不知什么原因,这一切的神奇与神秘、美妙与魔力、丰富与快乐全都奇怪地保留了下来。而当他回首眺望那照亮迷茫天际的不祥辉光时,心头涌起一抹失落与孤独,好似在重获泥土的瞬间他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汽车一直向前疾驶而去,直到伦敦的最后一处村落被甩在身后,天空中的光亮也渐渐消失了。他们行进在黑暗的乡村和夜色里,一直朝旅程的终点前进。迈克哈格一言不发。他仍旧伸长了双腿,头朝后仰着,脑袋随着车子的运动一晃一晃地。但是他一只瘦弱的胳膊却套在旁边的带子里,靠这个力量支撑着他。乔治一想起他这样精疲力竭地去见一位多年没有见面的老朋友,就感到越来越惊恐。最后他让司机把车子停了下来,并让司机稍等一下,他想问问他的大师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打开车顶灯,摇了摇他。令他吃惊的是,迈克哈格马上就睁开了眼睛,表明他的意识完全清醒而警觉。乔治告诉他,他现在已经精疲力竭了,所以肯定难以享受访问朋友的乐趣。他恳求他改变原来的计划,返回伦敦过夜,并让他在就近的小镇给他的朋友打个电话,把推迟行程的事情向他作个说明,并说一两天后再与他会面。只要感觉好些后就可以马上出发。迈克哈格顽固地表达了他的决心,乔治听后,几乎失去了全部的希望,但令他惊奇的是,此刻迈克哈格竟然表现得非常通情达理。他同意乔治的观点,坦言当晚不去见他的朋友可能是上策,并同意乔治提出的任何决定,但却坚决不愿意返回伦敦。他一整天都渴望摆脱伦敦,这种力量和迫切的程度令他饱受困扰。所以在这一点上,乔治并不再坚持。他同意掉转车头,但又想问迈克哈格打算去哪里。迈克哈格说去什么地方都可以,他无所谓。但经过低首深思以后,他又突然说想去看看大海。 托马斯·沃尔夫系列(套装共2册)(无处还乡+上帝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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