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流亡和发现(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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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威尔逊,你好,”他说,“是的,你的话我听得非常清楚。当然了……是的,是的,这是真的。那当然了!”他大声说着,又回到了他刚才的狂热与烦躁中,“不,我已经和他彻底断交了……不,我不知道我将会去哪里。我还没有和任何人签过约……好的,好的,”他显得极不耐烦,“稍等一下,”他快速地说,“我看,还是等我们见面以后再说吧……我没法给你做出承诺,”他气愤地说,“我现在只能说,要是见不着你我就哪儿都不去。”出现了暂时的停顿,而迈克哈格却听得很认真,“你什么时候动身呢……哦,今夜!伯伦加莉亚。好的,那我下周在这里同你会面……好的。再见了,威尔逊。”他猛地中断谈话,然后挂上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他沉默一阵子,他扭曲、布满皱纹的脸看起来有些懊恼。接着,他又耸了耸肩膀,叹了一口气,并说道:“哎呀,看来有麻烦了。新闻到处都在传播。他们都知道我已经离开了布拉德福德—霍威尔。我想现在他们早就跟在我后面了。刚才打电话的是威尔逊·福斯吉,”他提起了这位美国最了不起的出版商,“他今晚就要动身了。”突然,他的脸因为某种神奇的快乐而扭曲着。他发出尖锐、咯咯的笑声,“天啊,乔治!”他一边尖声叫着,一边用手指捅了捅韦伯的肋骨,“你说棒不棒?是不是很了不起?你能做得到吗?”
唐纳德·斯道特先生故意清了清喉咙,以示提醒,而且还特意抬了抬眉毛:“我希望,”他说,“在你同福斯吉有任何往来之前,必须听听我的意见。”他有力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像教皇一般总结道:“斯道特……斯道特公司……想把你列在单子上。”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迈克哈格兴奋地说,“斯道特!”他突然扯大了嗓门。“斯道特?”他神情紧张而慌乱地后退着,然后又停了下来,浑身颤抖着,神情似乎很犹豫,好像不知道是否应该朝斯道特先生跳过去还是从窗口跳出去。他迅速地捻了一下手指,看着韦伯,再一次发出尖锐、激动的咯咯笑声:“你听见了吗,乔治?难道这还算不上了不起吗?斯道特!”他尖声叫着,又捅了一下韦伯的肋骨,“斯道特出版公司!你能做得到吗?难道这还算不上了不起吗?难道……好吧,”他刚要说话,却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吃惊地望着斯道特先生。“好吧,斯道特先生,我们一起来谈谈这个,但是再换个时间吧。下个星期你来找我吧。”他激动地说。
说完这句话,他抓起斯道特先生的手,同他告别,而实际上另一只手已经把这位面容吃惊的绅士从座位上给拉了起来,然后护送着他走出了房门:“再见,再见!下周再来……再见,本迪恩!”现在他又对那位荷兰人说话了,一边握住他的手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把刚才的全过程又重复了一遍。他伸开瘦骨嶙峋的手臂,像赶鸡一样把两位客人赶了出去,一直等他们走出了大门。在此期间他不停、反复地说着:“再见,再见。感谢你们的到来,下次再见,现在乔治和我要吃午饭了。”
他终于关上了房门,转身回到房中。很明显,他看起来非常不安。
35客人
本迪恩和斯道特被突然、无礼地赶出房间以后,乔治神情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这时候,迈克哈格正神情疲倦地盯着他。
“坐下,坐下!”迈克哈格喘着气说,然后跌坐在一把椅子里。他交错着两条瘦腿,神态显得好奇、可怜、虚弱,“我的天哪!”他边说边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太累了,感觉好像穿过了香肠磨具似的。那个可恶的荷兰人!我跟他一起去了阿姆斯特丹,后来就一直不停地到处走。天啊,自从离开科隆以后,我们就几乎没有吃过东西,已经有4天了。”
他也能看得出他很疲惫。所以他所说的几天没吃东西这件事,乔治觉得应该是真实的。他看起来精神恍惚、疲惫不堪。他坐在那里的时候,两根细长腿就像两根柔软的细绳子一样,他疲惫的身体好像齐腰分成了两截。似乎不借助外力,他就再也无法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然而就在这时,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迈克哈格猛地跳了起来,就像被电击中了一般。
“天啊!”他尖声叫道,“怎么回事嘛?”他赶快朝电话跑过去,粗野地抓了起来,然后快速地应答:“喂,哪一位?”然后激动而亲切地说:“你好,里克,你这个浑蛋,你!你小子究竟去哪儿了?我整个早上一直打算赶到你那里……不对!不对!我昨晚才到这儿的……我当然会去看你的。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之一……不,不,你不需要来看我。我这里有车。我们可以开车过去。我还要带个人一起来……谁?”他突然兴奋而尖声地笑起来,“你到时候就知道了,你会知道的。我们一到……吃晚饭?好的,我会尽量赶到的。有多远……两个半小时?七点钟。我们会腾出时间的。等一下,等一下,你的地址?等一下,我把它记下来。”
他突然坐在写字台前,摸索着想找笔和纸,然后迫不及待地对乔治说:“把它记下来,乔治,按照我说的记。”地址是在萨里,一个位于乡间小路旁的农场,距小镇只有几英里。那里的地理位置相当复杂,涉及弯路、十字路口,但乔治最终全部准确地记了下来。接着迈克哈格兴奋地向他的主人保证他们会腾出时间、赶到那里吃晚饭的,然后便挂上了电话。
“哎呀,你听着,”他迫不及待地说,声音里再次充满了燃烧未尽的惊人活力,并从地上直跳起来,“快点,乔治!我们要振作起来!我们马上就出发!”
“我——我——我——我们?”乔治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是说我吗,迈克哈格先生?”
“是的,是的!”迈克哈格不耐烦地说,“里克正等着我们去吃晚饭呢。我们不能让他等着。快点!快点!我们马上就动身!我们要走出伦敦城!我们要去某个地方!”
“某个地——地——地——地方?”乔治再次结巴起来,既惊讶又迷惑不解,“可是我们要去哪——哪——哪——哪里,迈克哈格先生?”
“去英格兰西部,”他马上大声喊起来,“我们要去里克家,并在那里过夜。明天……明天,”他一边咕哝一边烦躁地走来走去,并做了一个不祥的决定,“我们要立刻出发,到英格兰西部去,”他再次咕哝道,仍然没有停下来回走动的脚步。他把干瘦的手指放在大衣翻领上,说了声“教堂镇、巴斯、布里斯托、威尔士、埃克塞特、梳士巴利、德旺郡、考威尔海岸,”他狂热地大声说着,然后开始绝望地寻找起大教堂的地理位置来,他断断续续的句子虽然让人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说出了英国的很大一部分区域,“远离这个城市,”他继续说着,“远离这些华尔不实的酒店……这家酒店就是其中之一。我憎恨他们,憎恨一切。想去乡下吗……英国的乡下?”他乐滋滋地说。
乔治的心猛地一沉。这可不是他所希望见到的。他来英格兰是想完成他的新书。这项工作一直进展得很顺利。他已经制定好了每天的写作任务,他可不喜欢在自己全身心投入这项工作的时候,突然受到某种干扰。另外,谁也不清楚迈克哈格所讲的短途旅行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候迈克哈格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而且紧张地在房中来回走动,任由自己的思绪驰骋在他一时之念想出的田园风情中。
“是的,英格兰乡下……一点没错,”他乐滋滋地说道,“夜里我们会在路边过夜,并在那里做饭,或者住在某个古老的假日旅社里……就是那种真正的英国乡下旅社,”他故意强调地说,“大杯的淡啤酒,火边放着烤透的肉排,一瓶波尔图葡萄酒,呃,乔治?”他大声地说着,枯萎的脸上显露出兴奋的活力,“以前我有过类似的经历。许多年前我和老婆一起游历过整个英国。我们当时开着一辆拖车,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晚上就睡在拖车上,并在那里做饭,真是妙不可言哪!”他大声咆哮着,“这是了解乡村的真正方法,也是唯一的方法。”
乔治一句话也没有说,这时候他什么也说不出口。一连几个星期他一直盼望着能见到迈克哈格。当迈克哈格准备约见他时,他立刻兴奋得从床上一跃而起,并急忙赶来同他共进午餐。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竟会被他拐去做旅行伙伴,而此次旅行可能会长达数日,甚至数周,最后几乎哪儿都去不了。他对此次旅行毫无兴趣,要是能避开那就再好不过了。于是他心中狂乱地想要寻找一条摆脱的办法,他该如何是好呢?他并不想得罪他。他对迈克哈格充满深深的钦佩和尊重,即使他有意或无意伤害了他或者他的感情,他都能够接受。这个人曾经怀着莫大的慷慨和无私的热情,利用自己的权威和声望想尽办法把他从低微的生活轨迹中提拔起来,他怎能拒绝他的邀请呢?
尽管他们相识很短暂,但是乔治已经明白无误地肯定迈克哈格的确是一个品德高尚的好人。他知道迈克哈格撕裂的伤口饱受过多少痛苦的折磨,其中也包含了多少的正直、勇气与诚实。不管他一生中饱受过多少纷扰、混乱、扭曲,不管经受过多少痛苦、艰辛、挖苦,很明显,迈克哈格是一个真正的好人,是一个真正高尚的人,是一个真正伟大的人。乔治觉得,任何一位有才智的人都会马上看出这一点来。就在他继续观察、打量着迈克哈格的时候,他对这张令人震惊的脸有了全新的理解——通红的肤色、被水泡过的眼睛、瘦弱的身材、紧张颤抖的双手……这一幅画面在他的脑海里闪过,似乎代表了这个人的品质。而奇怪的是,这幅画像恰好就是亚伯拉罕·林肯的形象。除了身材的高度和瘦弱之外,迈克哈格与林肯并没有多少相似之处。乔治觉得,他们的相似之处在于他们的朴素和令人惊奇的丑陋。这个特点非常明显,所以看起来极为奇特。但事实上,他们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不管迈克哈格的姿势、语调、神态如何,他的丑陋却总是透出一种巨大而潜在的尊严。在他平静的时候,这种奇怪而令人不安的相似性显得尤为突出。
直到目前,乔治一直费力地思考着该如何解决眼前的问题,而迈克哈格却平静地坐在椅子上,弯曲着瘦长的腿,一只布满雀斑、骨节巨大的手在他外套口袋里摸索着支票本与钱包。最后他终于摸着了,他的手仍然在不停地颤抖着,但即使如此,也没有影响他沉静的尊严和力量。他把钱包和支票本放在膝盖上,在背心的口袋里摸索着,然后掏出来一只旧而磨损的盒子,啪的一下打开来,仔细地取出一副眼镜。这是乔治见过的最为普通的眼镜了。这副眼镜看起来似乎属于华盛顿,或者属于富兰克林,或者属于林肯本人。眼镜框、鼻子扣以及眼镜柄都是普通的银质材料。迈克哈格仔细地把它打开,然后用双手慢慢地调整好间距,接着将眼镜柄架在他大而长满雀斑的耳朵上。一切完毕后,他低下头,拿起钱包,把它打开,然后非常仔细地数起钞票来。这个场面的转换效果是惊人的。几分钟前那个易怒、暴躁、紧张过度的形象完全不见了。现在这个瘦长、丑陋的人坐在椅子上,戴着银边眼镜,脸扭曲、布满皱纹,正若有思地低着头,瘦骨嶙峋的大手灵巧地翻动着钱包里的每张钞票,显然是一张精明者的肖像。他充满了力量、充满了尊严、充满了自信。他说话的语气已经发生了变化。他一边点着钞票,一边头也没抬、平静地对乔治说:“按一下那个铃,乔治,我们还需要再拿些钱,我派约翰到银行去取。”
乔治按响了铃,那个穿着排扣的年轻人很快就来敲门了,然后走了进来。迈克哈格抬起头扫视了他一眼,然后打开支票本,掏出自来水笔,平静地对他说:“我需要一些钱,约翰,你拿上这张支票到银行兑换一点现金,好吗?”
“非常乐意,先生,”约翰说,“亨利在门口,先生,他在车里,他想知道是不是要等一会儿。”
“是的,”迈克哈格说,仍在填写着支票,“你告诉他,我马上用得着他。告诉他,我们20分钟后就准备动身了。”他撕下了支票并把它交给那名年轻人。“顺便说一下,”他说,“你返回的时候,拿些东西过来……衬衣、内衣、袜子等……装在一个小袋子里,好不好?我们马上就要出城了。”
“好极了,先生。”约翰平静地说完就走了出去。
迈克哈格默默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他套上自来水笔,重新放回到衣服口袋中,接着收起了钱包和支票本,用同样严肃、富有耐心的动作取下了旧眼镜,折叠好后放进了盒子,啪地盖起来装进背心口袋。接下来,他比先前显得更加平静、更加亲切、更加友善了。他潇洒地把一只手搭在扶手上,说道:“哎,乔治,你最近在干什么?又在写另一本书吗?”
韦伯告诉了他实情。
“进展得还算顺利吧?”他问。
韦伯说他希望如此。
“跟第一部一样好,一样厚吗?内容不少,是不是?读者会很多吧?”
韦伯告诉他应该会这样的。 托马斯·沃尔夫系列(套装共2册)(无处还乡+上帝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