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有星辰祝汀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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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有星辰祝汀州
文/许棠七
2019年跨年夜。
何絮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俯瞰整座城市的星光,远处高楼大厦上闪耀着2020流光字体,时钟敲响十二下,2020年如约而至。
此刻,江边烟火一簇簇腾空而起,整个天空绚丽无比,江边狂欢人群如潮,莫名地,她心底突生起一阵孤独与惆怅来。
生来三十载,这些年来,竟未曾有人走进她心底。
她微微低眸,又恍然悟起,好似……好似除了那年—
那个名为林汀州的少年。
一、她成了众矢之的
那时,人人都爱面容姣好、身材颀长的少年。
而拥有这样外在条件的人,高二三班有两个:一个是宋之昂,另一个是林汀州。
跟这种众星捧月的人,何絮原本是没什么交集的,直到后来,她莫名地被老师安排元旦表演节目,莫名地要跟林汀州一起登台献唱,莫名地成了众矢之的。
那天老郑宣布完这则消息后,班上遽然发出了一阵唏嘘声。
何絮依稀能听见几个同学有意无意说道:“她行不行啊?”
“胆子那么小,能上台吗?”
低低的议论声如寒刃一般刺耳,何絮低了低眸,心头不由漫过一丝难过。
可很快,就有人打断了讨论声:“她怎么就不行了?”
“唱英文歌,你们那口语能力有她强吗?”
众人抬头,就见宋之昂半仰在座位上,把玩着手中的笔,望向他一旁的男生:“对吧,林汀州,说不定何絮比你还唱得好哦。”
少年挑着眉,带着几分纨绔潇洒。
宋之昂最爱打抱不平,被他这样一说,众人也不再议论。
只是那个名为林汀州的少年,停下手中的笔,漫不经心地望向何絮,淡淡道:“不可能。”
极其自大的语气,险些让宋之昂吐血。
众人哗然一笑。
宋之昂面子上过不去,瞪了林汀州一眼,暗自吐槽自己好兄弟太不给人面子了。
他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看向前方的女生。只见何絮连忙别过脸,那样子,显然更难过了。
事后,宋之昂还特意跑去安慰了何絮,一边鼓励何絮一边吐槽林汀州就是个大毒舌。
听着宋之昂的吐槽,向来不苟言笑的何絮也被他逗得眉开眼笑。
只是那之后好多天,她都笑不出来了。
那段时间为了排练节目,每每放学,她都会跟林汀州待在教室里练歌。诚如宋之昂所说,林汀州是个大毒舌。
“你这是在唱歌还是在上吊啊?”
“不对不对,你发音不对!”
“何絮,拜托你用点心行不行?”
一首歌唱下来,她好几次都被林汀州打断。
何絮拿着歌词本,无奈地垂下头,任凭他指责。
可她这副沉默的样子令林汀州更生气了:“你倒是给点反应啊!”
“啊?”女生木木地抬头,细声说,“对,我觉得你说的都对。”
这句话就像是一拳砸到软棉花上,让人有种无处用力的感觉。林汀州望着她唯唯诺诺,甚至还有些无辜的样子,狠狠地扔下了歌词本。
一时之间,他更气了。
二、众人眼里无趣至极的女生,莫非也心属宋之昂?
林汀州觉得何絮这人实在太无趣了。
每次他对她提出意见或不满时,她永远是一副垂首道歉的样子,徒留他一个人气愤。
冬至后气温骤降,寒风凛冽。在路上谈起元旦节目排练的情况,林汀州不由得对宋之昂吐槽起来:“也不知道老郑干吗要安排什么男女对唱,又为什么要安排一个闷葫芦来跟我唱,真没意思。”
“闷葫芦?我倒觉得她挺可爱的。况且何絮的口语很好啊,不然你以为人人像你一样,父母都是大学英语教授,从小耳濡目染,哪怕不训练,也有一口流利的英语啊!”宋之昂追上好友的步伐。
“可爱?”前方的人脚步一顿,眉毛微皱,“长得呆就是可爱了?”
“……”
两人快接近教室的时候,远远便听见同学们相互道“圣诞快乐”的声音。教室内气氛热烈,大家相互赠送着手上的苹果,旋即,一个响亮的男声传来:“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众人回头,就见宋之昂走进教室,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礼物袋:“我给大家准备了好吃的糖果……”
“哎……别抢……”很快,众女生一拥而上,将糖果抢了个精光。
林汀州刻意绕开战况激烈的人群,走到自己座位前。抽屉里里赫然塞满了苹果,他敛眉一个个拿出来,将书包塞进抽屉时,目光落在讲台前,何絮正捧着苹果踌躇不定地站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真笨,她都不去抢糖的吗?林汀州恨恨地想,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被一个声音打断。
“何絮,我给你留了糖!”彼时宋之昂奋力脱离出人群,抓着一把糖递到何絮手中。
“宋之昂,你怎么对何絮这么好啊?”有人的八卦之心渐起。
何絮握着糖的手微微一松。
“你懂什么!我这叫作雨露均沾,全班女同学都是我的小公主!”宋之昂高声说道。
众人闻言一笑,倒也是,宋之昂是全班出名的小太阳,上到女教师,下到女同学,他都变着花样讨人欢心,从来不偏心谁。
他受女生欢迎的程度也可想而知了。
虽然他自诩是人间小太阳,但他时常被林汀州骂是中央空调,见谁都能撩拨一把,这不,现在他就盯上了何絮手中的苹果。
“小絮絮,这是送给我的吗?”宋之昂满眼期待地问。
全班人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看好戏似的审视着何絮。众人眼里无趣至极的女生,莫非也心属宋之昂?
林汀州也不由抬了抬头。
何絮红了脸,低着头不知该把苹果往哪里藏,她咬着唇瓣,细声说:“这是要送给……林汀州的。”
说着她迅速抬头望向林汀州:“感谢这段时间排练节目时你对我的帮助。”
林汀州一怔,素来冷淡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未明的笑意。
三、林汀州这人看似傲娇,其实挺仗义的
对于何絮的主动示好,林汀州还是挺受用的。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排练节目时,他显得温柔多了,甚至亲自录了Someone Like You的版本,要何絮照着练习。
何絮对此表示受宠若惊,弱弱地表示自己可以按照原声练习。
很快,她就感受到了对方的不满。
男生倚着课桌,环抱双臂觑着她:“你是跟我唱歌,最好照着我的学。”
何絮望着眼前男生不容置喙的样子,心中虽有不满,却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不过,一旁等林汀州回家的宋之昂又打抱不平了。
他挑起眉:“何絮,不要迫于他的威胁就不敢反抗哦,放心,有我在呢……”
话还未说完,他便接收到了林汀州的冷眼。何絮的双手紧紧缠绕在一起,两颊飞上一抹可疑的红云:“好的呀。”
明亮的灯光照耀下,她还真显得有些可爱了。
窗外风声萧瑟,似有一阵风吹入林汀州心底。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点犯糊涂了,于是干脆提起一旁的书包,嚷嚷道:“那行,你们俩练吧。”语气分明是孩子气的。
少年长腿一迈,走出了教室。
宋之昂觉得好笑,看着他的背影摇头:“这小子还生气了。”
何絮不觉抬头望去,很快,门口又探进来那张冷峻的面孔:“宋之昂,你还不走?留着跟她培养感情?”
宋之昂恨铁不成钢地喊:“这么晚了,你留一小姑娘在这儿?”
“哦—”那人懒懒散散地回应了一声,旋即极不情愿地走进教室,迅速把门窗关好后,挑眉觑着他们,“现在可以走了?”
那模样,跟睥睨众生似的。
不过林汀州这人看似傲娇,其实挺仗义的。
记得后来临近演出之际,一行人去阶梯教室试演出服的时候,何絮拿到了一件与自己身材极不匹配的长裙。
待她穿着演出服出来时,正好看见林汀州被一群女生簇拥着,少年背光而站,白色西装勾勒出修长的身姿,微低着头,露出俊逸的侧脸。
那副模样太过引人注目,别班的女生也频频望了过来。
有人见到何絮,不由“扑哧”一笑:“你这衣服太不合身了吧?”
林汀州闻声抬头,便见女生提着宽大的裙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她是太娇小了,这件长裙穿在她身上,就像是小孩套上了大人的衣服。
他皱了皱眉,埋汰了一句:“这都穿的什么啊—”
何絮一听,垂下头,愈加拽紧了手中的裙褶。
随后她又听少年高喊:“老师,这衣服能换吗?”
可很快,他就得到了负责老师无情的拒绝:“换不了。”
“这裙子又长又丑,为什么不能换?”
“同学,码数是按你们班给的来的,有事找你们班主任去……”
林汀州还想说什么,却被何絮制止了:“算了,怪我太矮了,撑不起来。”
虽然有点难堪,但女生还是尽量不多惹麻烦。
偏偏一听这话,林汀州的脾气就来了:“对!怪你太笨!”他冷哼一声,决定再也不要多管她的闲事。
可是,他还是多管闲事了,并且事后告知了宋之昂。
宋之昂鬼主意多,第二天排练节目的时候,突然掏出了一个小礼盒递给了何絮。
她受宠若惊,打开礼盒,赫然看见躺在其中的洁白如雪的小礼服。
“这件保准适合你。”宋之昂一脸兴奋。
何絮显然觉得这太贵重了,推辞道:“不不不,这个我不能收。”
宋之昂早就预料到她会这样说,瞧了瞧一旁的林汀州,摸着鼻子:“别担心……这个是我姐穿过的,反正扔家里也没用,你别嫌弃就行。”
林汀州环抱着双臂:“收下吧,跟我同台,起码得好看点。”
酷酷的神情下,语气是难得的柔和。
四、原来何絮也会发光的啊
那件白色小礼服的确很适合何絮。
短款的礼服恰好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花朵似的裙摆下露出纤瘦修长的小腿,脚上穿着一双红丝带的小高跟,红与白交相辉映,更显得她肌肤白净剔透。
表演当天,林汀州见到她的那一刹那也愣了半晌,讷讷道:“该化妆了。”
何絮听话地坐下。
两人并肩而坐,各自对着眼前的化妆镜。
化妆师拿着粉扑扑在她脸上,她闭上眼时,林汀州才敢偏头认真看她。
女生微仰着头,仅能捕捉到一个侧脸,唇微微张开,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安静、柔美的气氛之中。
他的心忽而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暗道自己一定是又犯糊涂了。
但是眼睛不会骗人,这一夜的表演结束后,全班同学都被何絮震撼了。
往日沉默、小透明似的女孩子,站在舞台上歌唱的那一刻,似乎除去了尘埃,成了一颗闪闪发亮的宝石。
她不再谨慎卑微,而是自如地与林汀州对视,男女音交织如流水,徐徐荡漾至全场每个角落。
这一刻,台下的宋之昂都暗叹,原来何絮也会发光的啊。
那一夜的表演很成功,节目获奖后,老郑还开心地说要请节目组的成员出去聚餐。
于是,那夜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校门外的饭店。
由于那天是跨年夜,整条街道上人头攒动,几个女生手挽手走在前头,叽叽喳喳地围着何絮,感叹何絮给她们所带来的震撼。
到底都还是青春年少的孩子,更乐于追逐人身上的闪光点。
老郑在身后微微一笑,手臂忽而被一只手攀附上,她回头,就见宋之昂嘟着嘴:“郑老师,美丽可爱大方的郑老师,我也想去吃饭嘛。”
老郑脸上虽是嫌弃的表情,却还是笑着点了点宋之昂的头:“就你脸皮厚。”
一旁的林汀州只觉一阵恶寒,翻着白眼想,果然无论哪个年龄段的女人都吃宋之昂这一套。
忽地,前面几个女孩子停下了脚步,一同蹿入了一家名为“许愿林”的精品店内。
后边三人也停下脚步,宋之昂伸着脖子喊:“你们干吗去啊?”
林汀州嘟囔:“还不都是女孩子们爱的玩意儿。”
老郑倒任由她们,大手一挥:“我们就在外面等等吧。”
此时,店内几个女孩子正好奇地拿着许愿瓶观摩,店主笑着说:“今晚是跨年夜,许愿望很容易实现哦。”
“真的吗?什么愿望都可以?”有人兴奋喊道。
店主很会猜小女生的心思,拿着彩纸和笔递给她们:“写姻缘最灵了。”
青春期的女孩子,左右逃不过那些爱慕的小心思。大家闻声,不由都偷偷笑了起来。
便是何絮也不觉望了望门外的人,身边同学眼尖观察到了,碰了碰她的手肘,低笑:“何絮,你是不是对林汀州……”
“没有。”何絮连连摇头,“才没有。”
“别害羞啦,上回你都明目张胆地送苹果给别人了。”
“不过呢,那么多人送苹果给他,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
“哪有。”另一个人反驳道,“他们都同台献唱了,肯定不一样。”
五、林汀州,原来你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近人情嘛!
不一样吗?
的确是有不一样的吧?每次她都会惹怒他,还总给他添麻烦,那样高傲的人,一定非常讨厌自己吧。
那时的何絮这样想着,而为了避免再次惹毛林汀州,晚会过后,她突然自觉疏离了他。
无论是下课还是放学的时候,她都与林汀州保持十米以上的距离。
甚至有一次,她值日擦黑板,林汀州路过时好心帮她,她都能吓一跳,将刷子随手一扔,跳着跑回了自己的座位。底下一群人不明所以抬头,就见女生整张脸红艳欲滴。
而这一躲,她就躲到了来年春天。
那年的倒春寒来得猛烈,那天清晨天未亮,冷雨连绵。
那天天色模糊,何絮在骑自行车去学校的路上撞上了一辆小车,连人带车被撞翻在地。当时车主有急事,她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大碍,便只留下车主的电话号码就任凭别人走了。
直到汽车驶离,女生推着自行车一瘸一拐地往学校走去的路上,才渐渐触发腿部的疼痛。
越走越疼,何絮越发后悔,又觉得委屈,望着凄清的雨幕,不觉间,眼角温凉一片。
在她无望之际,身后突而传来出租车不断的鸣笛声。
她后知后觉地来了脾气,回过头想要开骂,却见车窗摇下,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他喊:“何絮,大雨天的,你骑什么单车?”
熟悉而又温暖的声音袭来,一时之间,她心中的委屈如潮涌来。
在去医院的车上,她哭诉了整整二十分钟。听完来龙去脉后的林汀州又来了脾气。
他闷声问:“你是猪吗?受伤了,不第一时间去医院,任凭肇事者走了?”
被他一问,何絮更觉委屈,她咬着嘴唇:“我感觉自己没什么问题,万一别人真有急事呢?况且……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
他简直要被这人气死了!
每次林汀州面对何絮都要抓狂。他伸出食指,咬牙切齿道:“你就不能打电话给你爸妈?”
她抹了抹眼泪:“他们都外出打工了,我不想让他们担心,况且我也没多大事。”
林汀州的手指悬在半空中,半晌,又狠狠收了回来。
“真拿你没办法—”后半句则隐没在唇边:这么懂事,还真……怪让人心疼的。
不过她幸好遇到了林汀州。
去医院的路上,他打通了肇事者的电话,并约定一同去医院,让何絮做个检查再做商议。
待到了医院,挂号、就诊、检查一系列流程都是林汀州在安排。
没想到这人平日里看似冷冷淡淡的,没想到做起事倒挺稳妥的。
何絮坐在椅子上愣神,忽而一个栗暴落在头上。
她摸了摸额头,只见少年拿着报告单问:“发什么呆,头撞出毛病来了?”
“啊?”何絮缩了缩脖子,决定要撤回刚对他的溢美之词。
对方显然不知她心中的小九九,自顾自地讲:“检查报告没什么问题。”
“行,那走吧。”何絮从椅子上站起来,刚迈出一步,便被一只手扯住。
只见林汀州皱着眉毛:“这就走?你也不多问一句的?”
她感到莫名其妙:“问什么?”
“你的损失费啊,笨蛋!”林汀州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百块钱递给她,“枉我费尽口舌跟那人周旋才给你争取了损失费。”
何絮霎时睁大了眼睛:“这也可以?”
“怎么不可以?你摔得那么惨,肯定要获得补偿啊,况且那大叔都快属于肇事逃逸了哎,幸好你没什么问题,不然我肯定不放过他……”他说了一堆,又忽然怔住。
眼前的女孩子正认真地看着他:“林汀州,原来你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近人情嘛—”语气软糯,带着少女的怯懦。
少年目光一凝,状似不以为然地转过头,低声:“你才知道哦。”
医院大厅内人声鼎沸,他的声音淹没在人声中。
“什么?我没听清。”女生凑近过来听。
少女温热的鼻息扑洒在脖间,少年稍抬了抬下颌,耳尖微红:“我说,你太笨了!”
“……”
六、一个简单的约定,悄然无息地在彼此之间落了地,也生了根
自那之后,两人的关系似乎更亲近了。
班上有好事者嗅到了一种非比寻常的气息,又鉴于两人之前的种种事迹,流言便如三月柳絮般散布至班上每个角落。
很快,这事就传到了老郑耳朵里。
老郑不像寻常的班主任一般对此避之如虎,只在一个傍晚将两人叫到了办公室,淡淡地说了一句:“青春时期的爱恋很朦胧美好,但同样脆弱易折……”
何絮不笨,很快听出了她的意思,连忙出声反驳:“我们没有。”
老郑看了看何絮,又看了看始终沉默的林汀州,开口:“老师十几岁的时候很喜欢英语中的这么一句话,Love means to give,not to take!意思是说,爱意味着付出,而不是索取。”
“所以后来老师谈恋爱,也是等到了一定的条件下,而那些条件可分为心理、能力、经济等等。”
“就像花朵只有到了属于它的季节盛放才最美,过早开放就容易凋零。”老郑沉吟了一会儿,定定地望着他们,“所以,你们懂我的意思吗?”
两人瞬间沉默。
过了许久,老郑才听见男孩低低的嗓音:“我们明白了,请您放心。”
夕阳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出若隐若现的光斑,老郑望着眼前青春稚嫩的面孔,悠悠地长舒了口气。
窗外天空蔚蓝,飞鸟如人影掠过。
待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校门时,黄昏已近消逝。
何絮一声不吭地走在街道上,低眸能看到身后的长长人影,她的脑海中始终盘旋着老郑的话,心头闷闷的,却又不知该如何向林汀州开口。
难道她要说,以后咱们离远一点,别再联系了?
也不知他是什么想法,又或者……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胡思乱想着,余光忽而捕捉到路边橱窗内模特身上的旗袍,脚步蓦地一顿。身后的林汀州一个没注意,就撞了上去。
两人恍惚,一个低眸,一个抬头,目光愕然交织。
何絮忽感脸一热,连连退了两步。林汀州伸手,恰好触及到女生的马尾。
浮光掠影中,是彼此深沉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何絮才指了指橱窗:“林汀州,你知道吗?其实我很喜欢这件旗袍。”
“每次放学经过,我都会看上几眼,但现在我不会买下它。”
“第一是因为我付不起钱,第二是因为我太瘦弱,配不上它的气韵。”
林汀州愣了,不知她所指为何。
何絮深吸了口气,鼓足了勇气一般:“因为我得等到自己足够优秀时,才能与之匹配。”
“对待越珍重的东西,就应该越谨慎不是吗?”
此时此刻,暮色四合,朦胧的光线中是女生紧张认真的神情。
花只有在盛开的季节才能尽情绽放,感情又何尝不是?
微暗的浮光中,少年总算恍然大悟,他眉毛舒展,轻轻应了声:“好。”
晚风拂过,头顶的树叶哗啦作响,全世界仿若瞬间清明。一个简单的约定,悄然无息地在彼此之间落了地,也生了根。
七、她甚至连回应他的喜欢的资格都没有
这场约定好的“悄无声息”,一直持续到高考前夕。
六月天空蔚蓝,教室内炎热难耐,老郑宣布完高考注意事项后,少年们才敢纷纷撤下书桌上高叠的书籍。
后窗外盛开了热烈的紫荆花,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忧伤。
教室里的人影接连散去,书桌上再不见高叠的书影。
何絮慢悠悠地将书塞进书包,平白无故地叹了口气,蓦然,手指触到桌洞内一个牛皮纸袋。她诧异地打开袋子,映入眼帘的是一件素净的旗袍,真丝软滑的布料上勾勒着朵朵白兰,吊牌上除了惊人的价格,还有这家店的名称。
除此之外,袋子内还有一张小卡片,赫然入眼的是这句: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都不及你。
她的呼吸蓦地一窒,脸上的神情如窗外的紫荆一般灿烂欣然。
高考转瞬即至。
六月的阳光明媚灼热,教学楼外的樟树枝丫卷曲着。铃声大作,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监考老师收完试卷离开,教室内的少年们兴奋地跃出考场,奔向屋外蔚蓝的天际。
何絮随人流出来的时候,在路上遇见了宋之昂。
同样,宋之昂也看见了她,他伸长了手臂呼喊:“何絮!”
那张明媚的脸庞转瞬到了她的眼前。
“考得怎么样?”宋之昂问道。
何絮下意识地去瞧他身后,却没有看到自己期望的人影,顿感失落:“还行吧。”
“管他呢,考都考完啦,接下来只管玩了,到时候我要叫你出来玩,你可别拒绝啊。”
“啊,好。”她淡淡地回。
两人随着人流往校门口走去,许久后,她总算问:“你没跟林汀州一起吗?”
人流停滞,前方校门还未打开。
宋之昂的脚步随之一顿:“他好像在另一栋楼。”
“不过他考不考也无所谓啦,反正托福考过了,等着出国留学。”
出国留学。
四个字重重敲击在何絮心底。
她愕然:“他要出国?”
宋之昂眉毛一横:“对啊,你不知道?”
他们都“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又从哪里知道呢?
微风吹过,树影缭乱。
她微微低眸,心底似有什么沉落了,假装的疏离,也容易成真的吧?
那一夜,所有考生都彻夜狂欢,何絮却是老老实实在家试了试旗袍,丝绸的凉意漫过身躯,柔软的面料勾勒出曼妙的身姿。
她望着镜子内的人愣了神,头一次发觉自己身上巧妙的变化。
一时之间,她的心底又欢又喜。
她拿着手机拍了几张照,又对着林汀州的微信头像发了许久的呆。
过了一会儿,她才鼓起勇气给宋之昂发信息,问林汀州所喜爱的东西。
宋之昂先是讶异,转而发了个坏笑的表情:“怎么,是想互诉衷肠了?”不待她反驳,他便直截了当地说了林汀州最喜欢的礼物—他最常穿的品牌鞋子。
于是,何絮赶紧上网查了查,但在看到价格的一刹那,她彻底愣住了。
那样的价格对于她而言,实在难以承受。
她愣愣地坐在床上,心底溢出一阵难过与惆怅。可笑的是,她甚至连回应他的喜欢的资格都没有。
她犹自悲哀,手机铃声蓦地响起。
她接通电话,便听见对方清澈的嗓音:“何絮,你想看海吗?”
八、林汀州,不如及时止损,也请你,继续奔向你的大海、星辰吧
她没想到,林汀州会约她去看海,或者该说一群人去看海。
沉寂已久的感情总有昭示天下的一天,而素来冷漠的少年也想彻底浪漫一回,好为整个青春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是这一笔,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颜色。
大海边,星辰下,最适合表露心意。
那会儿林汀州也不知是听了谁的话,召集了一群人,准备了一场极具浪漫的告白仪式。
那夜,海水映在黑暗的天幕上,与天空中的繁星交织对映。
一群少年在海滩上摆好烟花点燃,天际霎时缀满一片华彩。星光四溢,照亮了沙滩之上的人影。
何絮与林汀州并肩走在浅滩上,微凉的海风吹来,咸湿清凉。她诧异地抬眸,便见一群人手舞着烟火,围拢过来。
华光炫影之间,林汀州忽而变花样似的从身后掏出一个琉璃瓶和捧花。少年低眉浅笑,似在酝酿着什么话语。
他不是善于花言巧语的人,扭捏了一会儿,才举起手中的琉璃瓶:“何絮,能够彼此喜欢是件很难得的事,所以,我希望今晚你不会拒绝我……”
而这个许愿瓶,就是他们互相倾心的证明,他很期待这个秘密在今夜昭然揭开。
林汀州絮絮叨叨地讲着,而此刻何絮的目光却落在许愿瓶上,她诧异地睁大了眼,似是没想到林汀州会把这个当作他们彼此倾心的证据。
她的脑海里走马灯似的掠过当初的一些画面,就是那个夜晚,同学们有了误会,之后班上才起了流言。
所以,这个许愿瓶……
“不行,这个不是!”何絮的脸色转瞬就变了,她伸出手正要去抢,却被林汀州轻轻松松地绕过,他挑着眉问:“怎么,还害羞了?”
他手疾眼快地打开瓶塞:“当初你暗恋我的事,谁不知道呢!”
打开字条,他却赫然愣住。
朋友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宋之昂甚至还在欢呼:“在一起,在一起。”
欢呼声与海浪声齐齐袭来,林汀州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字条,有些艰难地开口:“这是你写的……心意?”
是了,当年的跨年夜,众女生齐齐在“许愿林”许下的姻缘,不就在眼前?
也怪他太贪心,贪心地想要获知她的心意,贪心地想要知晓她的秘密,甚至一直欣喜地以为瓶子里的秘密是她暗恋自己,才会想要在今夜拿出来见证这一切。
何絮咬着唇,用力地摇着头,却又不知该从何解释。
许愿瓶从林汀州手中掉落。
他上前一步,抓住她的肩膀:“你说啊,这是什么意思?”
她却彻底哑然。
众人也发觉情况不对劲,纷纷走过来。宋之昂捡起地上的许愿瓶,刚要出声,便见林汀州红着眼指向他:“原来我是他的幌子,只是个笑话!对吗?”
“何絮,你说话啊!”他已然丧失了理智。
愤怒与耻辱纷至沓来,抛却了以往的高傲与冷漠,他此刻就像一只发狂的狮子。
而女生还是没有说话。
海风袭来,烟火熄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味。
四周寂静,良久,林汀州才发出一声冷笑。他望着眼前目光沉静的何絮,彻底了然。
她一如既往地爱沉默,同样的—
“你这就是默认了啊。哈哈。”他放下手,喃喃道,“还真是我自作多情啊。”自作多情地误以为你中意我,自作多情地误以为“旗袍”的寓意是我。
“所以,何絮,你甚至都不肯跟我说句话吗?”
这一刻,何絮总算抬头,一字一句清晰落地:“没错,里面写的都没有错。”
“好,我明白了。”他咬牙甩开前来阻拦的宋之昂,绝然朝岸上走去。
他的步伐飞快,一步一步,仿若踩踏在她的心底。
众人回神捡起纸条,赫然可见上面的字迹:何絮喜欢宋之昂。
另外则是一些少女心事。
自卑的女孩子,爱的是男生灿烂的笑颜,还有其不经意间所散发的温暖。
因为喜欢,所以她不敢接近,故而特意疏离。
害怕被全班人误会,她才会将那个苹果送给林汀州。
她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心意,是因为害怕自己的喜欢被人耻笑,却没想到最终被所有人误会了。
“所以,何絮,你到底在搞什么飞机?!”宋之昂气急败坏地喊道,“这一定是误会,你快去解释啊!”
何絮没有动,还轻笑了一声:“没有错,这些秘密都没有错。”
那些自卑和喜欢都没有错—
错的是,她后来喜欢上了林汀州。只是她,连与他并肩而立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林汀州,不如及时止损,也请你,继续奔向你的大海、星辰吧。
终
只是当时她不知,就因这场自作聪明的割舍,多年后,她总彻夜抱憾那一夜,众人散尽后,少女对着大海痛哭了很久。
而故事的缘由直到很多年后才被揭露出来。
当往日的少女褪下一身稚嫩,站在这座城市最繁华的高楼上俯瞰城市灯火时,她才敢回忆青春时的憾事。
她记得年少时的憧憬,因为贫穷,她才会对别人给予的一丁点儿温暖那么珍惜看重。
因为自卑,她才会选择沉默。那个少年有大好的人生,而她甚至连他脚上的一双鞋都买不起。
她这样谨小慎微的人,又如何能走进他那样华丽的世界呢?
灰姑娘一夜的美丽,她宁愿不要,同样,她也不愿做阻拦王子前路的那只高跟鞋。
只是当时她不知,就因这场自作聪明的割舍,多年后,她总彻夜抱憾。
她不知多年后的自己经过奋斗后,有能力达到与王子相匹配的位置。
如果这些结果她都知晓,也许,少女时的她会推掉所有的自卑与懦弱,坦白内心。
可这个世界没有也许。
诚如今夜,窗外灯火辉煌,却无法照亮一颗遗憾黯淡的心。
女人摇晃着高脚杯,失落一笑,跟着房间内播放的音乐轻轻哼唱。
音质粗糙的音响中传来清澈的少年嗓音:
Only yesterday(只有昨日)
It was the time of our lives(才是我们永久的怀念)
We were born and raised(我们生于)
In a summer haze (夏日的薄雾)
Bound by the surprise (青涩的岁月)
Of our lory days (满载辉煌与惊喜)
……
她闭上眼,仿若回到逝去的岁月。她微微伸出手,似在轻拭记忆中少女眼角的泪滴。
只可惜,可惜那些泪滴早已散落,散落在那十八岁的大海星辰之下了。 人间万物,独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