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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山新月

  文/方栀柒

  一、挚友

  新月花了三天才进入清秋谷见到神医姜晨。

  她心急如焚,见人就拜:“还望神医救我挚友。”

  她满身是伤,血早已浸透了衣裙,可她背后那人气息微弱,明显已经危在旦夕。姜晨让人将他们扶进院内,只看了男人一眼,便挑高了眉头。他若有所思道:“你便是新月姑娘?”

  新月有些诧异,点了点头。

  一个月前,凌十七拿着年少时的信物赶来清秋谷,想让他出谷帮一人。他无意出去,便让凌十七带那人过来。凌十七犹豫许久,还是应了。

  没想到,他们再见面竟是如此光景。

  “他让我帮你解毒易容,让你能够过你想要的生活。”姜晨并不动作,他一身白衣,大概是见惯生死,总有几分淡漠之感,“他的信物只够我出手一次,若我救了他,你的毒我便不会再管。”

  新月咽下口中的血,看向床榻上那人的眼里全是温柔:“好。”

  姜晨挑眉确认道:“不悔?”

  “不悔。”新月笑了笑,“用他的命换我独活,又有何意义?”

  凌十七伤得太重,又耽搁太久,若不是新月耗尽内力为他续命,只怕他已经撑不到这个时候。

  新月多是外伤,简单包扎后便时时守在他床侧,喂药、擦洗身子都不假手于人。

  姜晨觉得有趣,便问她:“你们何时成亲?”

  新月愣了,垂眸拧干毛巾道:“我们只是挚友罢了。”

  “挚友?”姜晨嗤笑,“你都将人家里里外外摸遍了,转头竟不愿负责?”

  新月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面上不显,耳尖却转瞬红透了。她哑口无言,好久才说了句:“还不到时候。”

  新月在清秋谷待了七日,眼看着他性命无碍,才向姜晨告别。

  姜晨看着她疲惫的脸色,问道:“不等他醒来吗?”

  新月摇头:“我已经耽搁了太久。”

  姜晨皱眉,却没有说出挽留的话。她受命于人,又身中奇毒,若没有定期吃解药,只怕要枉死街头。

  “罢了,我们也算投缘,你下次来,我为你解毒。”姜晨将自己的誓言抛到脑后,慎重许诺。

  新月笑了,向他道谢:“那我可要好好活着才是。”

  出了谷,新月一路北上,风餐露宿,终于在家主暴怒之前杀了暗桩,回府复命。因无故消失十几日,她还是被狠狠责罚了一番,被打了几十鞭,却只休息了三日便接了新的任务。

  “这次还做不好,你便不要回来了,顾家不需要废物。”家主目带审视,新月坦然与他对望,恭敬应答:“必不辱命。”

  出府时,她遇到了一身带煞的顾十九。他面带嘲讽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顾六也有失手被责罚的时候。”

  新月只是笑了笑,柔声道:“那也比你好得多。”

  顾十九转瞬被激怒,利剑出鞘,挡住了她的去路。她身上有伤,不宜大动,便干脆停在原地,料定他不敢在此伤人。

  没有狗敢在主人地盘上胡乱咬人。

  狗咬狗也不行。

  二、果真是你

  凌十七醒来已经是半个月后,知晓是新月救了他,他沉默了许久。

  姜晨抱着肩膀看好戏:“你还要回凌家?”

  凌十七有些迟疑,却还是点了点头。

  “不过是在贵人面前说错了一句话,他就把你打到垂死,还将你绑到野外让你自生自灭,这样的主子要来做什么?”姜晨闲云野鹤惯了,在清秋谷又是当家之人,没办法理解他这样近乎愚忠的想法。

  “他已经容不下你……”姜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凌十七打断:“若不是他,我早在十几年前便死了。我所有的东西都是凌府给的,他想要这条命也不为过。”

  姜晨眉眼高扬,将手中的药杵玩出花来:“你现在这条命可是新月姑娘给的。”

  “她……”凌十七眼底闪过几丝迷茫,欲言又止。

  等伤全部养好,已经过了小半年。在此期间,新月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凌十七来告别时,姜晨老话重提:“你们成亲时可要记得请我喝酒。”

  凌十七哑口无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几丝温柔,可随即又苦笑道:“身不由己,如何成家?我和她……还为时尚早。”

  回到凌家,凌十七惊闻家主在两个月前被人暗杀,已经魂归黄土。凌家小公子凌清川不过舞勺之年,无力守护家产,偌大的凌家已经散了大半,圈养的二十七名杀手如今也只剩下八个。

  如他们这般的杀手,通常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由认主先后顺序起名,凌十七虽排名稍后,身手却名列前几,他的归来让他们松了一口气。他们本应该隐在暗处取人性命,但因凌清川年幼,不得不现于人前,为凌府撑腰。

  凌十七忙到焦头烂额,虽记挂着新月,却没什么空闲去寻她。最后,还是新月听闻了他的消息,主动找来了凌府。

  月黑风高,她拎着两坛酒,躲在凌十七门外学猫叫,叫了好久,一头湿发的凌十七才匆忙出现。他刚沐浴完,因为急切,衣服都未穿工整。

  见了她,他未语先笑,笑意冲淡了自身的冷冽:“果真是你。”

  也不知她从哪里学来的本事,飞禽走兽,没有她学不像的声音。只是她见他时,总爱学猫狗虫蛙这些常见之物的叫声,隐于夜色里,实在不醒目。

  他向她提出过建议,比如某种少见的鸟类,她却摇头晃脑拒绝了,直言若是少见,必然瞩目,多了许多暴露的危险。

  他只能时时注意,最后只要听见猫狗虫蛙的声音,他便会以为是她来了,平白失望了许多回。

  新月举起手中的酒,做了个蹑手蹑脚的动作,转身欲走。凌十七犹豫了一下,向她敞开了房门。

  新月笑着摇了摇头,率先翻墙走了。

  三、世间再无顾六

  等他追过去,她已经找了个僻静的屋顶将酒放好。她一身黑色衣裙,墨发半束,银白月色在她身上投下微光。

  “多谢,若不是你……”他刚开口,就被打断。

  新月仰头喝了口酒:“我们之间不必这么客气。再说……”

  她不看坐在一旁的他,只是望向远方问道:“离开不好吗?江南酒巷,美人佳酿,这世上多的是好去处。”

  他知她心有反骨,也不以为意,只是将惯有的说辞重复了一遍。

  “他死了也不行吗?”新月转头看他,眼眸似秋水。

  凌十七张口欲言,他细观她神情,心没由来一沉:“家主的死与你有关?”

  新月垂眸,手无意识地摩擦着酒坛,摇头道:“没有。”

  她撒了谎,凌家家主的死实则是她一手推就。凌家家大业大,纷争繁多,仇家也遍地。她使了些小手段,让他们之间的矛盾激化,又在江湖中出钱买了他的性命。凌家家主虽心思诡谲,但毕竟老了,纵然有人相护,还是惨死在一次刺杀中。

  他的命倒是金贵,几乎花掉了她所有积蓄。可她不敢亲手杀他,就是害怕面对如今的责问。

  他们谈过许多心,喝过许多酒,凌十七一眼便看透了她的逃避。心仿佛在这一刻被凉风吹透,他放下手中的酒:“你往后不要再来找我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新月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她抬手拽住了他的袖子,皱眉道:“我没有杀他。”

  他面上是显而易见的失望,说道:“你的救命之恩,我来日再报。”

  若不是机缘巧合成了酒友,无以为家的他们本该形同陌路。再者,凌清川还小,他往后没有太多时间与她相会。她一心想要离开顾家过平凡的生活,他不该再空耗她的时间。

  她眼里的光,该为一个更好的人亮起。

  凌十七说到做到,往后便真的没有再赴她的约。新月早在杀凌家家主时便有预感,但她还是不后悔。那人不死,凌十七终有一天会死在他的冷血下。她走好运救凌十七一回,却没办法时时帮衬他。

  可她到底有些伤心,恰在此时,她的所作所为被顾家家主知晓,察觉到她的私心后心知她不再可控,便下令让她自裁。她万般不愿,拼死反抗,却还是被昔日同僚逼入绝境。被打落悬崖时,她甚至来不及自救,就掉进崖下的河水中晕过去。

  她再醒来,是在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上。叶明庭见她睁眼,松了一口气:“你总算是醒了。”

  新月喉咙干哑,想道谢却只能咳嗽几声。她浑身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了,只是脑子始终有些昏沉。

  等傍晚去客栈休息,新月才发现他们身后还跟了数十人。叶明庭是当今圣上第九子,母家虽地位不高,却是堆金积玉之家。叶小王爷无意争储,干脆出了京城,游山玩水。新月是他在一处山涧亲手救回的,平白圆了一回侠义梦。

  叶明庭道:“是在平城外救的你,本想让你待在平城,但因突然接到传讯,不得不来姑苏一趟。你伤得太重,那些医馆不敢收留你,我只能带上你启程。所幸我的下一站便是叶城,距平城不过十几里,那时你再归家吧。”

  新月眼底起了波澜,叶城正是凌十七所在之地。以为自己必死的前一瞬,她还在遗憾为何会与十七分离,既然实在放不下,那不如再去寻他一次。

  这次阴差阳错,随行太医诊出了她体内的剧毒,小王爷大袖一挥,便给了她重生的机会。

  自此,世间再无顾六,只剩新月。

  四、暮山,我们和好好不好

  颠簸一月,他们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平城。新月正在思虑如何辞行,叶明庭已经领着她来到了凌府外。

  见到凌十七时,她和他都有些发愣。

  叶明庭已经和凌清川寒暄上了,他母亲与凌清川之父是旧时好友,两家虽来往不多,但到底有几分情谊在。

  新月站在叶明庭身后,眼巴巴地去看凌十七,只觉得许久不见,他憔悴许多。在见她的那一刻,他分明也是开心的,可不等她有所反应,他就低头退了一步。

  这一步,让新月的心凉了许多。她本就重伤未愈,再加上受此刺激,不一会儿竟吐血晕了过去。

  叶明庭早察觉到她不对劲,眼疾手快将她抱在怀里,连声喊太医进来。太医皱眉诊断道:“无妨,只是体内瘀血。新月姑娘身子虚弱,又舟车劳顿,也是时候好生休息了。”

  哪知夜色刚至,新月就发起了热。她烧得迷迷糊糊,紧拉着叶明庭的手不放:“别离开我……”

  叶明庭听得真切,心软成了一团,连连许诺:“好好好,我不走。”

  忙到半夜,等新月安稳后,他才被众人劝着去休息了。临走前,他将随身佩戴的玉佩塞在她的手中,以作安抚。

  凌十七在屋顶等了许久,确定众人皆已熟睡,才翻窗来到她的床前。他站在床前看了好久,见她额角带汗,忍不住伸手为她轻轻拭去。

  她不知道今日见到她,他有多开心,多想冲到她面前问她的近况。在她掉下悬崖后,他特意抽空去了崖底,但找了几日都没找到一丝痕迹。他心灰意冷,回到凌府后,凌清川询问他是何事,他不好明说,便搪塞了过去,只说去寻找旧友。

  不料自那以后,凌清川便像是醒悟过来,时时提防他。凌清川怀疑他与自己父亲的死有关,毕竟自己父亲曾想杀了他,他消失与出现都那么巧,说是报复顺理成章。

  凌十七心灰意冷,也懒得辩解,只对他的提防和排斥视而不见。毕竟真论起来,家主的死的确与他相关。他甚至在某天深夜想,以死谢罪也未尝不可,反正这个世上也没什么可留念的了。

  所幸,他还记得他如今的这条命是谁给的。

  思绪回转,他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正眷恋地轻触她的脸。他眉头一松,眼底的温柔满溢,喃喃道:“你活着就好。”

  陪了她半夜,他起身欲走时,被人拉住了衣袖。新月迷迷糊糊睁眼,盯着眼前的人影看了许久,才轻声祈求道:“暮山,我们和好好不好?”

  凌十七看着她水光潋滟的眼,轻轻应了一句好。

  五、一醉解千愁

  大富人家圈养的杀手,在与权贵深交之前,更多的是为保护主子存在,而与权贵结交后,就会多出许多阴暗残忍的任务。

  最初,凌十七没办法接受自己杀人如麻,也没办法背叛凌家,消沉了很久。凌家家主也是在那个时候觉得他无用,对他分外不喜。

  偶尔任务结束,得来一晚悠闲时光,他便会找个酒楼静坐,看着楼下来往的人群,思考着往后去处。

  他和新月便是在那时相遇的。

  新月那时话不多,只会闷头喝酒。她眉头紧锁,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喝着喝着还会叹一口极其悠长的气,好像遇到了天大的难题。看得多了,他竟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感,对她也产生了几分兴趣。

  契机在于某日,有醉酒的纨绔在楼下调戏良家女子,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一人对着手扔了颗花生米,一人对着腿扔了个酒杯。纨绔瞬间瘫软号叫,他二人则在短暂的愣怔后相视一笑。

  纨绔领着人上楼找他们算账,他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跳窗逃走。直到到了城西僻静处,他才发现她竟还提着两坛酒。

  “一醉解千愁,你应该试试。”新月随意坐在屋脊上,姿势是说不出来的洒脱,“整晚枯坐多没意思。”

  凌十七难得将所有顾虑抛在脑后,欲同她一醉方休。酒酣耳热之际,他难得冲动问了她的姓名。

  她望着天上明月,眼神迷离道:“本是无名无姓之人。”

  他心间一空,一股荒凉之感溢上心头。

  她却突然笑了:“难得有人问我姓名。今夜月色甚美,往后,我便是新月。”

  待她转头问他,他看着明月下影影绰绰的远山,也笑道:“那我便是月下暮山,往后,你可以叫我暮山。”

  暮山新月,隐于黑暗,偏都心有不甘。

  两人心知对方是同类,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约过几次酒,见过许多面,甚至曾在醉酒后同榻而眠。暮山知她打算,也曾生出过与她浪迹天涯的想法。可他心中毕竟有坚守之物,知晓自己不愿背叛凌家后,干脆安下心来,接受现状。

  只是凌家家主已经不愿信任他,常常派他去做一些九死一生的任务。他知晓自己无力给她陪伴,便借由年少情意找到了神医。

  正在他想与她明说时,他意外被过往仇家盯上,逃了近半月才回到凌府,哪知刚回来,就因冲撞贵人被凌家家主狠狠责罚,打至濒死。被扔到野外时,他竟只是悔恨为何要与她相识相知。既然他注定要为他人死,何必徒惹她记挂伤心。

  等再次清醒,他已经在清秋谷内。在那一刻,他便暗下决心,在找到新的办法之前,他还是与她决裂好。

  她要自由,他不该成为她的牵挂。

  他一切都想好了,直到意外知晓了她的死讯。顾家顾六丧命崖底,他这才知道所有的逃避都是骗人的。他希望她好,更希望往后余生与她长相厮守。

  精气神瞬间溃散,连活着都成了一种折磨。

  所幸,她又回来了。这一次,他定要以生命护她安好。

  六、你走,不要管我

  得了暮山的应允,新月的状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她时而傻笑,竟多出几分娇憨之感。她本就眉眼精致,过往因杀戮产生的不安愁绪,也在被娇养了一段时间后消失殆尽。

  叶明庭心中欢喜,这日用过午饭后,竟在众目睽睽下道:“往后,你便跟在我身后吧。当我的妾室,总好过在外奔波。”

  新月脸色一变,下意识看向了一旁的暮山。等察觉到不对,她忙掩下自己的目光,笑道:“多谢王爷厚爱,只是我……心有所属,只怕不能从命了。”

  凌清川在一旁嗤笑一声,低低说了句“不知好歹”。他看向她的眼里竟满是恨意,暮山在旁看得真切,心都沉入了谷底。

  叶明庭收了笑意,目光在暮山、新月两人身上回转,席上气氛稍显沉闷。

  “罢了,此事往后再议。”他似乎是乏了,懒懒起身离去。

  凌清川握紧拳头,知晓这便是极好的机会。他本是防备暮山,察觉到他与新月之间不同寻常的暧昧后,顺便让人查了查新月,最后竟得知她便是顾家顾六,那个躲在暗处煽风点火、导致父亲惨死的顾六。

  他怒火中烧,却不得不去求助叶小王爷。哪知叶明庭竟因此对新月产生了更深的兴趣,直言要纳她为妾。他强压下心间恨意,退而求其次,开始筹划着对暮山的报复。

  暮山果真是狼子野心,将他留在身边,不知还会发生怎样的变故,凌清川本想痛快杀了他,后来却灵光一闪,毒计漫上心头。

  当夜,凌清川诱骗着暮山喝下一杯放有烈性合欢散的酒。暮山眼底有戒备,但到底被他满脸的诚恳骗了过去,等察觉到不好,已经浑身酥麻,不可动弹。

  另一边的新月因白日一幕生出了离开的念头,正在思考如何哄得暮山与她一起出走,就被夜色下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引,翻墙往下望,正好看见一群人抬着生死不知的暮山往外走。

  她心急如焚,跟在他们身后来到了一片荒郊野岭,见他被随意丢弃在一个深坑里,不禁握紧了拳头。

  “这便是你拼死也要效忠的凌家啊。”

  耐着性子等他们悉数离去,刚跳下深坑,她就被浑身滚烫的暮山抱了个满怀。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她就闻到了他身上一阵让人脸红心跳的药味。

  合欢散,非合欢不可解,若不疏解,他必七窍流血而死。

  新月将他压在坑底,制住挣扎的他,神情复杂。等反被掀在地,她看着他泛红的双眼,低低叹了一句:“暮山,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她放弃了抵抗,任由他滚烫的唇落在她的身上。哪知,他突然滚到一旁,捡起一根树枝狠狠刺穿了自己的手掌,他的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哑声道:“你走,不要管我。”

  新月看着他的眼睛,看清里面的隐忍后,吸了吸鼻子。

  她笑:“走什么走。”

  她颤抖着解开衣服,任自己袒露在他眼前,说道:“我愿意。”

  七、对不起,我来得实在太晚了

  凌清川带着叶明庭出现在坑上方时,暮山已经昏迷过去。新月衣裳不整,脸色苍白地将他护在怀中。

  叶明庭的脸色彻底沉下来,他抬手发令:“带回去。”

  两人被分开关押,新月不知暮山状况,她已经自顾不暇。

  叶明庭晾了她两天,才对着因发热瑟瑟发抖的她冷笑道:“我可以放了你,只要你亲手杀了他。”

  新月眼前已经模糊一片,闻言却还是笑了笑:“你不如让他亲手杀了我。”

  叶明庭面带嘲弄道:“倒也是,像他那样背主薄情的人,难怪会在一夜春宵后独自逃走。”

  将两人押回来的那天,没人发现暮山已经清醒,一时不察,竟被他独自逃脱了。叶明庭让人追查了两天,却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新月怔了怔,有些欣慰地闭上眼。他没事就好,只要他没事,就一定会来救她。想到他那夜落在她脸上的泪,和那一声声痛苦又温柔的“新月”,她开始运转内力,告诫自己,一定要撑到他来的那一天。

  枯熬了几天,不管面对怎样的折辱,新月只当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前提,苦中作乐,倒真恢复了一些精气神,直到凌清川一脸笑意地出现。

  他的面容还带有几分稚嫩,笑容却阴冷。他将一件带血的衣袍扔在她的脚边,笑道:“顾六,失去心爱之人的感觉如何?”

  新月盯着那件衣服,耳畔渐渐传来轰鸣声。她下意识摇了摇头,后退几步后瘫软在地。

  “他倒是乖觉,一直躲在府内苟且偷生,只是可惜还是被发现了踪迹。我将他绑起来,砍了二十八剑,然后将他手脚统统砍了下来。直到最后,他才因为失血过多而死。顾六,这死法你可熟悉?”凌清川眼底血红,见她控制不住地去捂自己耳朵,咬牙切齿道,“早在你设计我父亲时,就该预料到这一幕。他一个贱奴,有什么资格心生不轨?不过你别太担心,我马上就会让你去见他了。”

  他拂袖而去后不久,就有人抬着几块破碎的血肉扔到了她面前。传讯的那人一脸冷漠道:“去得晚了,我们只从那群恶狗口中抢来这么些东西,不过,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新月死死抱住自己,闭上眼睛,不敢去看那鲜血淋漓的一幕。她的眼泪早已流下,直到万籁俱寂,她才终于崩溃地哭出声。她抱头尖叫,似乎要将所有的悔意和惧怕都叫出身体。她克制不住地去撞墙,意图用疼痛来麻痹心头的恐慌与空洞。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等到她被一个人拥在怀里,那人焦急的脸和声音交替出现在她脑海里时,她才浑浑噩噩停下来。

  暮山急声道:“我没事,对不起,我来得实在太晚了。”

  新月的嗓子已经毁了,满口都是血腥味。她哭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若不是她,他怎么会面临这样的结局。若不是她自作主张,以他的能力,他必不会落到死无全尸的下场。

  暮山心如刀绞,却还是注意到了身后愈来愈多的脚步声。他重重地吻了一下她的唇,捧着她的脸强调:“我没死,我们要活着逃出去,好吗?”

  八、你还活着真好

  “好一对苦命鸳鸯。”叶明庭拍着手出现在人群最前方。暮山为人谨慎,又藏得太好,他们已经没了耐心与他空耗。凌清川演的这出戏,本就是为了引他出来。

  叶明庭看着被暮山绑在背上的新月,神色不定,凌清川杀意已定,新月二人又的的确确是他的杀父仇人,自己本不该再牵扯进来,可想到自己将新月救起,与她朝夕相处了近两月,却迎来这样的结局,实在心有不甘。

  看着她憔悴的样子,叶明庭甚至生出了一股冲动,若是她愿意低头,他愿意再给她一个机会。

  凌清川眼见他动了恻隐之心,忍不住率先挥手下令道:“给我杀了他们。”

  凌家人瞬间包围住那二人,兵刃出鞘。叶明庭被自家侍卫保护着后退时,颇为不耐烦地冷哼一声。

  “王爷?”有人抽剑,低声询问。

  叶明庭摆手道:“算了,年纪小,总有行事不妥当之处。”

  其实,凌清川已经让他刮目相看。凌清川年纪虽小,却心思诡谲,不输成人,若真论错处,他也不过是在为父报仇,无可指摘之处,只是可叹新月为何要为一人惹下这样的仇人,当真是因为那可笑的爱情吗?

  暮山下了狠心,一路厮杀着往外冲。这几日,他就是顾忌着这重重守卫,才不敢轻举妄动,谁知还没能想出万全之法,新月已经被人逼到崩溃。

  他们此次凶多吉少,却避无可避。

  新月还在发抖,从最初的悲痛中清醒后,她终于有些冷静下来。这几日她吃不好、睡不好,还时时被拷问,身上满是伤,都是靠着那一分希望才活下来,所以才会在听见他的死讯后霎时崩溃。

  她用力去搂他的脖颈,拼命从他身上汲取温度,流泪道:“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暮山顺势将她往上颠了颠,将她背得更上些。因为颠簸,新月怀中的东西在一片混乱中落在地上,包裹着它的血布散开,一块上好的玉佩显露出来。

  他们没发现叶明庭的眼神突然变了。那是她高热那晚,她拉着他不放时,他特意留下的玉佩。

  自他救了她以后,她好像一直都是坚强的。不管受的伤多么严重,解毒时多么痛苦,她都没有显露出一分脆弱。她总是笑着对所有人道谢,好像自己真是三生有幸才得到他们援手。

  同行两月,他们甚至忘了,她其实是一个刚从垂死的境地中被他们救回的病人。可这样的她,却在见到暮山的第一晚就烧到迷糊,软言软语地对着一个看不清的人影撒娇。

  罢了。叶明庭想,也许这一趟出行,他和她真的只是一场际遇。她的出现让他知晓,世间不全是三妻四妾的多情与决绝,真的会有人因为爱去为另一人付出性命。

  他稍稍抬了抬手,立马有乖觉的侍卫退去准备。

  暮山已经是强弩之弓,他心知自己可能无法将她救出去了,只能在一片刀光剑影中悄声说了句抱歉。

  他欠她的实在太多了。

  新月听见了,她背上也被人砍了几剑,血早已滴落,可与他同死好像也没那么不能接受。

  她不说其他,只是拼尽全力在他耳边说了句:“我爱你。”

  尾声

  暮山、新月二人被几个蒙面人救走时,凌清川暴怒,急忙领人去追。

  叶明庭待在宅内,回味着她最后递过来的目光。她果真聪慧,见了那些人便第一时间看向了他,还抖着嘴唇无声说了句谢谢。

  谢什么,他们如今的境地分明与他有关。一切都不重要了,出了那扇门,她是生是死他再不会去管。

  黑衣人护着二人出了城才离去,新月已经晕了过去。暮山骑上他们留下的马,一路向西赶去,在下一个城池简单包扎了一下,又强撑着赶路,终于在第三日赶到了清秋谷。

  姜晨急忙赶来,看清形势后眼皮直跳,嘴硬道:“我只救一人。”

  暮山松了一口气,拱手道谢:“救她。”

  还没来得及松开手,他就昏了过去,仍昏迷的新月被他压在身下,不适地皱了皱眉头。清秋谷的人轻车熟路地将他们抬了进去,姜晨看着他们死死握在一起的手,暗自叹了口气。

  一旁有人问:“师父,真的只救一人吗?”

  姜晨甩手就给了他脑袋一扇,轻哧道:“傻子,救一人是救不活的。”

  他们二人,早已生死与共了。 人间万物,独你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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