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星星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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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星星的夜晚
文/盛佳华
楔子
大学毕业后,我去了香港,让自己投入繁忙的工作中。快节奏的生活,喧嚣的人潮,将我对你的思绪全部吞没。
直到我在朋友圈看到表妹方瑜发的照片,她和未婚未去了西藏的珠峰大本营,拍了漫天璀璨的星辰和银河。
这几年,我一直回避内地的消息,谁都不知道我当时远走香港,不过是因为你曾在无意中说的一句话——香港这座不夜城的灯火像极了一颗颗的星星。
曾经,我以为我的年华是属于许昊的,直到过去很多年我才知道,邵莘你才是那个变成我心上纹路的人。
一、那个时候的我,像是一只浑身尖刺的刺猬
我们初遇那年,苏城的夏天来得特别早。我当时沉浸在暗恋许昊的情绪里难以自拔。
六月初的一个晚上,我约了许昊在大学门口的台式涮涮锅吃饭。这是一家热门餐厅,老板是地道台湾人,台式锅底和卤肉饭一绝。店面不大,每天限量供应。
我坐在饭店门口的石凳上,仰头看着天空,上面挂着一轮浅淡的上弦月,还有几颗寥落的星子。我把天上的星星反复数了几遍,许昊却始终没有出现。
老板娘跑出来问我说,到底还要不要吃了?
我肚子咕咕叫,爱情还没成功之前,我可不能饿死。于是我要了牛肉套餐,配卤肉饭。
火锅沸腾的时候,我透过缭绕的烟雾看到老板娘迎了一个客人进来。
一个身材高挑瘦削的男生,穿着白色衣服,有如月朗风清,可惜不是许昊。我低头涮肉。
邵莘,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我没想到老板娘会把你带到我的位置旁。
我气愤地说:“我定了两个人的位置,一会儿还有人来的!”距离打烊还有一个小时,我心里留有期盼。
老板娘脸上堆着笑:“你都等了一晚上了。店里现在没空位,让他先坐这儿,好歹也是个帅哥嘛,一个人吃火锅多寂寞,你们聊聊!”说完就娉婷袅袅地走了。
我没好气地冷哼一声,用余光看你。你坐得笔直,从包里掏出纸巾,仔细地把属于你的那一半桌面擦了一遍。接着,你又拿出湿巾,目不转睛地擦了一遍。仔细地擦拭完毕,你开始一丝不苟地擦手。
洁癖,难怪没人愿意和你一起吃饭。
大概心难受的时候,胃就会特别空,我享用完一份牛肉,还觉得饥肠辘辘,唤来老板娘,加一份牛肉。
老板娘左右为难:“最后一份牛肉被这位帅哥点了。”
我蹙眉,你不仅占了许昊的位置,还吃了我的牛肉,我理所当然会迁怒于你。
你悠然开口:“女孩子晚上吃太多容易胖。”
洁癖又毒舌,我笃信你找不到女朋友。
我低头吃火锅,顺便打开了手机里的电台,插上耳机,回听昨天许昊的节目,他的声音总算抚慰了我糟糕的心绪。
许昊比我大四届,我入学的时候,他就已经毕业了。
他在省广播电台工作,主持每天晚上播出的王牌节目《数星星的夜》。低沉的男声,饱含深情,甫一听到这个声音,人就像是触电了,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了。
他的节目带点文艺情怀,抒发着自己的见解和感受。
我曾匿名在电台里对许昊倾诉了自己与父母的感情,他耐心地开导我,让我放下对父母的恨,这样也是放过自己。
我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因为我爸的爱犬和许昊有交集。
四天前,我去遛狗,耳机里照例放着许昊的节目。我明明记得我把狗绳紧紧拴在了边上的柱子上,可当我津津有味地听完节目后,威士忌已经没了踪影。
我心急如焚,跑遍大街小巷,但都没有找到它。我爸知道它丢了以后,失神地跌坐在沙发上,垂着头:“死丫头,一定是你故意把它弄丢的。”接着,巴掌就落在了我的身上,避无可避。
人不如狗,说的大概就是我。当我满大街贴着寻狗启事时,我竟然听到许昊在电台里说他回家时在街心公园遇到一条走失的金毛,眼角有一个白色的胎记。
我激动得手足无措,从小养大的威士忌竟能成全我的缘分。
我拿到了许昊的联系方式,并约他今天在台式涮涮锅见面,感谢他这几天帮我照顾威士忌。
没有等来他,我不觉得意外,但我还是微微怅然,心里涌起一阵失落。
我思绪万千,你直愣愣地递上了一张纸巾。
我斜眼看你:“这样打扰我吃饭很没礼貌。”
你指了指我的脸颊:“左脸红肿,下颚角还有一点血,我隔壁医科大的,刚解剖完尸体,实在不想吃饭的时候看到血。”
我试图用头发遮住被我老爸掌掴的痕迹,却依旧没有逃脱你的法眼。
许昊的失约,妈妈的离开,爸爸的殴打,还有你的毫不留情,万箭齐发,扎得我残破不堪。
我一边拼命把菜塞进嘴里,一边用手迅速抹掉簌簌落下的眼泪。
你被我的举动惊到了,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却被我无情地怼了回去:“看我笑话,你很满意吧!”
你冷着脸,把你的那份牛肉轻轻地推到了我这一边。你以为我会感谢你?做梦!我嚼着牛肉,咬牙切齿地想要把所有不快吞入肚中。
邵莘,那个时候的我,像是一只浑身尖刺的刺猬。
你没吃多少就走了。我去结账的时候,老板娘对我说:“刚刚的帅哥结过账了。”
我回忆起你冰冷的神色,不屑地哼了一声,多管闲事。
二、而那一抹笑,是劈开我混沌生活的光
隔天,我自告奋勇,去广播电台帮班主任送一份材料。材料送到后,我在大厅徘徊了很久,手中握着带给许昊的礼物,一颗红彤彤的苹果,象征平安。许昊那么脱俗的人,一定不会嫌弃这微薄的礼物。
在我等得昏昏欲睡时,许昊和女主播章盈并排走了出来。章盈比电视上更瘦,巴掌脸,五官立体精致。许昊颀长挺拔的身材,穿一袭黑衣,文艺肃杀。两个人相得益彰。
我赶忙追过去,低头递上那个苹果。
许昊狐疑地看着我说:“谢谢。”
“呃,我家金毛还好吗?”
他恍然大悟:“抱歉,昨天有个会议,给忘了。今天晚上七点,街心公园见。”他扬了扬手中的苹果,冲我微微一笑,就离开了。
而那一抹笑,是劈开我混沌生活的光。
六点五十分,我准时出现在街心公园。天刚刚暗了下来,公园里到处都是锻炼的人。
七点十五分,我心急如焚地在人群中搜索着许昊的踪影,但未果。
七点半,我颓丧地坐到了榕树下,犹豫着要不要给许昊发信息问问情况。
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到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在我脚边蹭,我心下一惊,接着就看到了威士忌。我忍不住抱住它的脖子,拍了拍它的脑袋。它懂事地依偎着我。
我顺着狗绳看到了你,邵莘。你穿着白衣黑裤,单手插在口袋里,不同于昨天的扑克脸,今天你的脸上带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你解释道:“我表哥,也就是许昊,在街心公园捡到了它,可我表哥太忙了,所以就把狗交给我照顾。”许昊没出现,我的心沉了下去,好在还有失而复得的威士忌安慰我。
短短六天,威士忌比之前胖了一圈,原本杂乱的毛显然也是精心修剪过的。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不停地和威士忌玩抛球游戏。它是条生人勿近的狗,看着它在你面前的乖乖模样,我想你一定对它不薄。我不禁对你改观一点。
你突然开口:“我真的很喜欢它,能不能让它再跟我待两天,后天我把它送回去。”不同于昨天的冷酷,你看着威士忌的时候满脸宠溺。
咦,这人刚刚说他和许昊是表兄弟,那既然直接攻城没有效果,不如曲线救国,先接近他,再逐渐渗透。我为自己的小伎俩沾沾自喜,内心暂时原谅你昨天对我毫不留情的事。
我揶揄道:“你今天还挺有礼貌。要我答应你可以,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不然免谈。”
“不违背仁义道德。”你斩钉截铁。
“我呸!你以为演武侠剧呢?这事不会为难你的。”我在心里盘算着,通过你接近许昊,应该不算为难你。
你冲我瞪了瞪眼,我挑眉试图拉过狗绳,你败下阵来,只得灰溜溜地点了点头。
我不由得心中暗爽,昨天我那么狼狈,今天我扳回了一局。
我们互加了微信好友,就分头离开了。
三、很抱歉让你看到我有一个这么糟糕的家庭
我们约定还狗那天下了六月以来的第一场雷阵雨。我和你约在了我家小区门口的奶茶店见面。
从来都是素颜的我,那天鬼使神差想要化妆,还寻思着我漂亮光彩一点,也好让你在许昊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我在房间化妆,爸爸一把推开了门。房间里弥漫着酒气,他红着眼睛,嘴巴里嘀咕着:“你和你妈越来越像了,化妆是要去勾引男人吗?”
对于他醉酒后的辱骂我习以为常,所以我没有搭理他,继续化妆。随后爸爸走了出去,我以为他就这样偃旗息鼓了,可我没有料到,爸爸再次回到我房里的时候,手中拿着一把剪刀。
我的手一抖,口红画出了边界,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一个小丑。
爸爸用力把我柜子里的衣服翻了出来,用手中的剪刀咔嚓咔嚓地剪着,他失控般咒骂着:“你妈就是每天出去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难道你要像她那样吗?”我缩在角落里,浑身颤抖着,放眼望去,房间如同飓风过境,一片狼藉。
老小区,隔音差,这件事自然吸引了很多邻居来围观,可我没想到你会过来,大概是威士忌引领着你过来的。
威士忌很久没看到我爸了,挣脱了你手中的狗绳,兴奋地扑了过去。因为威士忌的大力一扑,爸爸踉跄着跌坐在地上,他红着眼睛扫了一眼围观的群众,或许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用力地捶打了威士忌的头。
威士忌发出呜咽声,在爸爸脚边绕圈,他喘着气:“老婆我管不住,女儿管不听,现在连条狗都骑在我头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爸爸就举起手中锋利的剪刀,朝威士忌扎去。
浑然不知情的威士忌还傻傻地站在那里。
电光石火间,你扑了上去,抱住了威士忌,替它挡下了那把剪刀。
剪子戳破了你的手,鲜红的血汩汩地往外流淌。爸爸面对流出的血愣住了,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走去,然后跑了。
我扑了上去,握住你的手:“怎么办?你要不要紧?”
很抱歉再一次让你看到狼狈的我,很抱歉让你看到我有一个这么糟糕的家庭。
突然,我的眼前一黑。
四、成年人的世界和爱情总是让人唏嘘
梦里,有一双温暖的手牵着我。四周一片黑暗,他耐心地说,柒月,不要害怕。即使置身于孤寂,因为他的声音,我也心生慰藉。终于,我走到一扇门前,他用力地推开门,一道光线涌入。他转身对我微笑,说“柒月,我会带你走出困境的。”因着猛烈的光线,我看不清他的脸,想要伸手触摸他时,他却消失无踪了。
我突然惊醒过来,鼻腔里涌入浓烈的消毒水味道,脑海中还在回味刚才的梦境,那么好听的男声,非许昊莫属吧。
你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四目相对,吓得我一激灵。我瞠目结舌。
“受伤的是我哎,我都没晕,你倒是因为晕血先倒了。”
我突然想到你被利剪刺伤的手,着急地问:“你怎么样了,让医生看了吗?”
你抬手:“喏,让急诊室医生缝了几针。我的手算是毁了。都怪你。”
第二次在街心公园和你见面后,我就和表妹方瑜说起过你。作为大学城八卦界的主力,她在电话里嗷嗷直叫,对你一顿夸,说你是医学院最有前途的学生、身世神秘的富二代、冷面冷血的大帅哥,可我觉得你的标签应该是做作娇气小娘子。
我看着你比我还白的皮肤,长长的睫毛扑闪着,不情不愿地承认,你确实是好看的。
“威士忌怎么样了?”
“在门口保安室呢。”
“唔,谢谢你。”
“怎么谢?”
“唔……”
“我的手这几天没法碰水,你照顾我的起居!”
我瓮声瓮气地答应了一声,说完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可还没等我想明白,你就问我:“你有没有考虑搬出来住?”
我的居住环境那么糟糕,还有动辄失心疯的爸爸,搬出去住是我梦寐以求的,只不过以我现在的奖学金,和妈妈留下的微薄存款,势必不够我租房的费用。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隔壁刘奶奶打来的,她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囡囡啊,我有个表外甥出国了,空了一套小房子,离你学校也近,你要不要搬过去住?”
我握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着,从小时运不济的我,怎么今天突然心想事成了?
“房租的事你放心,等你手头有闲钱了再给我好了。你就当帮刘奶奶一个忙,租给外人我还不放心。”
我迫不及待地出了院,你带着威士忌陪我一起去看房。距离大学城一公里的单身公寓,打开门的时候,我看到阳光铺满了房间。窗明几净,不染尘埃。
爸妈也曾恩爱过,我们挤在旧房子里,爸爸胸有成竹地描绘着以后的家,可惜后来爸爸投资失败,妈妈跟人远走。成年人的世界和爱情总是让人唏嘘。
我把自己扔进柔软舒适的沙发中,抱着威士忌,在它耳畔说:“我们也有新家了。”
这是解脱,也是重生。不过我心里还有淡淡的不舍——对爸爸,或许他也曾爱过我。
你从包里拿出一张招聘广告:“学校门口的甜品店最近在招人,下午四点到晚上八点,不影响你学习,薪资也不错。”
我刚刚还在惆怅着去哪里筹房租,你的一番话让我眼中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我拨电话过去,与店长简单地聊了几句,然后通过微信视频做了面试。我与店长一拍即合,店长让我下周就入职。
如同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的一天,让长久处于阴霾中的我,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暖意。
我看着沐浴在阳光里静静喝水的你,手指纤长,鼻梁高挺如雕塑般。
你放下水杯走过来,双手撑在沙发上,俊朗的脸逼近我,我闻到了你身上若有若无的洗衣粉味道:“我长得好看,你也不用流着口水注视我吧。”
你不说话的时候让人觉得你是美男子,一说话就毁所有。我知道我说不过你,从你手臂下轻巧钻了出去,走到阳台上欣赏落日余晖。
大概是这一天过得如同过山车一样起伏跌宕,所以我的心脏现在也剧烈地起伏着。
五、今晚星空璀璨
衣服都被爸爸剪碎了,所以我也没回老房子收拾东西。
你带着我去附近超市采购了一些日常用品,又陪我去商场买了换洗衣服。
你爽快地帮我付了钱,我冷着脸说:“钱……我可能要慢慢还给你。”
你耸肩,道:“每天给我做饭抵债吧。”聊天中,我得知你父母常年在国外,加上你重度洁癖,不允许保姆住家里,所以一直一个人生活。
那天晚上,在新家,我们一起吃了第二顿饭。
我做了火锅,隔着雾气,你看起来没有初见时那么讨厌了。
吃饱喝足,我才想起正事:“你表哥许昊找女朋友有什么要求?”
你若有所思:“身高一米七以上,身材好,海外留学经历。”
“没有一项我符合哎……”
“你至少还有自知之明。”你一脸认真地回答我。
我突然醒悟:“邵莘!你耍我呢!”
你不置可否,我气不打一处来:“威士忌,咬他!”
在一旁吃得正欢的威士忌跑到了你身边,双爪放在你的膝盖上,没想到它竟然温顺地舔了舔你的手。
世风日下,不过吃了几日你的进口狗粮而已!没出息的东西!
我打了个饱嗝:“许昊的节目马上开始了,我去听节目了。”
戴上耳机,我刚沉浸在许昊的声音里,威士忌就跑过来,趴在我腿上蹭来蹭去。我好不容易把它赶走了,你又走了过来。我摘下耳机,你伸出还包着纱布的手:“手疼。”
“那你想怎么样?”
“你去洗碗。”
“我待会儿去……”
“我看着那一堆吃剩下的东西,心理上受不了。”哦,你的洁癖强迫症又犯了。
我又戴上耳机,对你的抱怨充耳不闻,你便粗暴地摘掉我耳机:“盛柒月,你别忘了你还欠我钱!”
打蛇打七寸,你拿捏得真准。
我闷闷不乐地去洗了碗,你又提议我们一起带威士忌出去散散步,害我赶不上听许昊的节目直播,讨厌。
我们慢慢走着,夏夜的晚风温柔和煦,你抬头看天:“今晚星空璀璨。”
我顺着你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少有的铺满星子的夜空,星子如同钻石般闪耀着。
“我表哥的节目叫《数星星的人》,既然你那么喜欢,干脆现在数数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啊。”你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
美好且浪漫的氛围轻而易举地被你破坏了。
六、你扶着许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每周都把要送给许昊的礼物给你,拜托你转交,有时候是专辑,有时候是手写信……你总是讪讪地接过去。我追问你:“为什么许昊还没回应?”
你冷哼一声:“白痴。”
很快就放暑假了,我在甜品店的工作如鱼得水。你每天都来光顾,点一杯甜品,静静坐着,趁着人少就损损我。等我下了班,我们就一起回家,吃我做的饭。
小区门口卖水果的阿姨总是夸我有福气找到这么好的男朋友,我刚想张口解释,你就推着我走了。
我依旧每天收听许昊的节目,不过因为你的关系,我只能听重播。
他已经一周没有出现在节目里了,节目请了别的主播代播。我不知道他怎么了,只隐隐觉得他出了事。
我给你发了短信:你表哥怎么了?
你回复:失恋了,感冒发烧。
我握着手机出神,你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就算他失恋了,你也没机会,别痴心妄想。
我搜了许昊的微博,看到他最新发布的微博的定位在Mate酒吧。即使夜已经深了,我也不管不顾地打车赶了过去。
在喧闹的人群中,我找到了独坐一隅的许昊,他低头喝着闷酒,一杯又一杯。我轻拍他的肩膀:“好巧。”
许昊迷蒙地看着我,良久才道:“哦,你就是那个送我礼物的女孩。”
他竟然记得我,我感觉鼻子酸酸的,有点想哭。
他经常在节目里分享杨千嬅的歌,我知道他是她的忠粉,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抑或是想要打动他,便一跃跨上舞台,和乐手简单地沟通了一下。熟悉的旋律响起,我唱道:“我也不是大无畏,我也不是不怕死……全情投入伤都不觉痛……”
我目光灼灼地望着许昊,而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终于,在我唱到歌曲高潮的时候,他看向了我,眼睛里潮水涌动,但很快又低下头去。
一曲终了,许昊笑意盈盈地看着我:“唱得很好……我女朋友认识我的时候也唱了这首歌……”
许昊的手臂施了点力,把我拉到了他的怀里,在昏暗灯光的烘托下,他的脸那么近又那么远。
接着是如和风细雨般的吻,轻柔的,带着酒精的味道,我局促得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摆。
我们坐到酒吧打烊。许昊发着高烧,在我的劝说下,我把他送去了医院,没有闭眼,陪了他一夜。
第二天清晨,他潮红的脸终于恢复正常,拉着我说:“谢谢你。”
许昊,我才要谢谢你,是你的节目陪伴我度过了那么多昏暗的时光。
“呃,我们的事,因为我的身份,暂时不要让外人知道吧。”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是在这个时候冲到医院的。看到憔悴的我时,你很意外,但是神色随即又恢复正常。我笑着想冲你打招呼,你却冷冷地别过脸去,我的笑容便僵在空气中。
最后,你扶着许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七、“那恭喜你。”这句话耗尽了我的力气
许昊恢复了健康,又继续主持着电台节目。今天节目的尾声,他说:“谢谢那个照顾我的女孩。”我抱着手机,内心璀璨得仿佛布满了星辰。
你的短信拉回了我的思绪:许昊不适合你。
最近我忙着每天去Mate唱歌给许昊听,算是偷偷摸摸地和他约会,已经很久没看到你了。
奇怪,你曾经不是说很喜欢喝甜品店的杨枝甘露?你还说过一天不吃我做的饭就浑身难受,看来,这些都是骗人的鬼话。
我给你回信息:你最近都在干吗?
“关你屁事。”我都能想象出手机那头你冷峻的脸,就像那天在医院,仿佛用一道墙隔开我和你。
罢了,你不来蹭饭,我还乐得轻松呢。
今天甜品店生意火爆,打烊晚了,已经过了我和许昊平常约定的时间,我喘着气推开Mate大门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女声吸引了我。
我注视着台上的女孩,是曾经在电视台看到过的章盈,她深情款款地唱着那首《少女的祈祷》。我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她甚至比杨千嬅唱得还好。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许昊,他一反往常的颓废,今天没有喝酒,目光灼灼地注视着章盈。这种眼神,我懂,充满着爱的柔情蜜意。
我的心缩成了一团,想要拔腿逃跑,但依旧不死心地走了过去。
“柒月,你来啦。”说着,他替我点了一杯长岛冰茶。他不知道,这是我最讨厌的饮料,不过每次我都笑着喝了下去。
“这段时间谢谢你,小盈答应和我再交往试试看。”
“那恭喜你。”这句话耗尽了我的力气。
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在许昊面前将那杯长岛冰茶一饮而尽。
章盈歌还没唱完,我就落荒而逃了。现在明明已经七月了,为什么我感觉自己仿佛掉入冰窖?
我下意识地拨通了你的电话,你没好气地说:“什么事?”
我坐在马路牙子上,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
你焦急地柔声唤我:“柒月,柒月……”
我哭了很久,喉咙都干得冒火了,我才终于停了下来,抽噎着问:“你去哪儿了?”
“西藏。”
“怎么跑这么远?”
“关你屁事……”
我气呼呼地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你说:“高原的星星很美。”
不知是不是信号的关系,我们的通话戛然而止。
八、这个世界似乎只有我们两个人
直到我踏上拉萨的土地,稀薄的空气让我头昏眼花,我才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不要命地跑来这个地方。
大概是因为你,哦,不是,是因为你说的那句这里的星星很美。
我去了你的微博,看到你一天前发布的微博定位在拉萨的驴友青年旅舍,就打了一辆车过去。我揣测着你看到我给你的惊喜时,一定会骂我笨蛋。
可我的希望落空了,你并不在青旅,前台小妹告诉我你今天一早就包车去了珠峰大本营。
我立刻问:“那什么时候还有车去那里?”
前台小妹看着我苍白的脸说:“车马上就有,就是你有高反,去了珠峰肯定适应不了。”
我斩钉截铁地说:“我一定要去,请你帮我安排车。”
听说那里有最美的星星,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独自看呢?
我日夜兼程,一路上根本无心欣赏沿途的美景,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司机给了我一个小型氧气瓶,我虚弱地吸着氧。
第二天我才赶到珠峰,因为高原上没信号,我没法给你打电话,只能挨个帐篷地找你,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终于,在尽头的帐篷里,我找到了你。我们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平常生龙活虎的你,竟然也戴着氧气罩躺在床上,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五十步笑百步。”即使面色苍白,你依旧不改毒舌本色。
那天,我们相互搀扶依偎着,挂着氧气瓶,气喘吁吁地走出帐篷,静候夜色降临。
四下寂静,只有风声过耳。入夜的高原特别冷,你把我拉入怀中,和我相互取暖。
那时那刻,这个世界似乎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夜空,盛大且美好,漫天的星子,皎洁的光照耀着苍穹,仿佛伸手就可以触摸。
在美景面前,我甚至不敢呼吸,生怕惊动了它。你拿出相机,用尽力气记录下了这个美好的时刻。
你气若游丝地说:“如果这是我最后一口气,看到这样的夜空也值了。柒月,你要相信自己会是他人生命中最亮的星星。”说罢,你就昏了过去。
你被紧急送回了拉萨,接着转机回苏城。一路上,你都昏昏沉沉的,始终拉着我的手不放开。
我害怕得掉下了眼泪:“你这德行,真的可以让我笑话你一辈子。醒醒啊,你不是最喜欢损我吗?”你没说话,但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我们下飞机时,你的父母已经等在机舱门口了。你美丽威仪的母亲扫了我一眼,就命人把你抬走了。
九、原来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天降的好事,一切都是你苦心的一手安排
我问许昊要了你家的地址,炖了你爱吃的猪脚汤,牵着威士忌去看你。
你家在苏城最高档的小区,是清幽雅致的中式别墅。保姆把我迎进了客厅,清一色的金丝楠木家具,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连一向活泼的威士忌都乖乖地匍匐了下来。
我没见到你,最后是你母亲出来迎接了我。
她依旧是美丽得体的样子:“盛小姐,请坐。”
我如坐针毡,一直在组织语句,想要询问你的情况,可惜你妈妈并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
她拿出了一张纸,上面的字迹很熟悉——我爸!原来那是他问你借钱的借条,并且允诺你不再殴打我,让我过新生活。
我措手不及,感觉五雷轰顶,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样,无法呼吸。
“小莘把钱借给了你爸,又把名下的房子给你住,还给你开高薪,让你在他开的甜品店打工。看在他对你全心全意的分上,请你也为他考虑一下。你们两个,他就像遥远的星,你就是地上的人,终究不合衬,不如好聚好散。家里已经安排他下学期赴美留学了。”
房子是你的?甜品店也是你的?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原来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天降的好事,一切都是你苦心安排的。
我呆呆地冲着你妈妈说:“阿姨,我和邵莘只是好朋友,替我谢谢邵莘。”说完,我鞠了一躬,转身就走了。
我的腿仿佛灌满了铅,抬都抬不动,心里蔓延着前所未有的酸涩。
一个月后,你飞往洛杉矶,我前去送机。
你胖了,看起来脸色不错,那我就放心了。
我牵着威士忌走上去抱住了你,你像是要用尽全力把我嵌入身体:“你来送我是不是说明舍不得我?”
我佯装轻松:“一大早威士忌就狂叫,是它想来送你。”
“狗随主人。”
我沉默了,越过你的肩头,看到了你的父母。邵莘,我看不清,或者我不愿看清自己的心。我把头埋入你的肩膀,贪恋地吸着你身上的味道。
你步步紧逼:“柒月,如果你不让我走,我就留下来。”
“你这个傻瓜,赶紧走吧,去祸害资本主义国家的女人吧。”
我不敢看你的眼睛,说完就带着威士忌跑了。
我站在机场外面,看着一架架飞机起飞,这其中就有带走你的那一架吧。
我感觉五脏六腑绞痛着,便慢慢蹲下身去,抱着威士忌,哭出了声。
尾声
表妹大婚,我回了苏城。
我去了老房子看我爸,他依旧是一副宿醉的模样,但是少了昔日的霸道。隔壁刘奶奶精神矍铄,八卦地问我:“你和邵莘在一起了吗?他怕你为难,所以让我打电话说那是我表外甥的房子,用心良苦哦。”
我的心里苦涩。
刘奶奶从里间拿出一个包裹:“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
我慢慢地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本相册,相册里是各地星空的照片,有你在埃菲尔铁塔下拍的,也有你在非洲旷野上拍的……最后,我的视线落在了那张你在珠峰上拍的照片上,回忆汹涌而至。
你在那张照片下面写道:盛柒月,你是我心中最亮的那颗星。
我这几年压抑与克制的感情,终于在这个平凡的午后爆发了,我泣不成声。
曾经我以为许昊才是拂去我满身尘埃的人,原来不是,你才是那个在梦中紧紧拉着我走的人。
是我领悟你的心太迟钝。
是我看清自己的心太晚。
我紧紧抱着你给我的相册,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大学门口。这里没有多大变化,甜品店门前依旧人来人往。
我走进去,说:“要一杯杨枝甘露。”
你从收银台后面探出了头:“盛柒月,好久不见。” 人间万物,独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