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街的夏天,蝉鸣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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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街的夏天,蝉鸣不止
文/君鸽
一、长安街上
长安街搬来了一个女孩,爱穿素色衣衫,时常戴着蓝色的医用口罩,拿着一小袋猫食,蹲在巷子深处喂野猫。
大家只知她叫许采桑,今年十七岁,八月暑气一消,入了秋,便是省重点高中的高一学生。
开学典礼这种大日子,许采桑却一如既往,穿了件白色棉布裙,戴着蓝色口罩就挤进了操场上乌压压的人群里。
“秋老虎”一发威,天气热得要命,许采桑耳边的碎发已经被汗打湿而黏成了一缕缕,她拼命用手扇着风,蒋方生忽地窜到了她的身边。
“你戴口罩不热吗?”他歪脑袋询问。同是高一新生,蒋方生却像一只长颈鹿,个子出挑,此时同她说话,微微躬下了身子。
方才排队时,他就望见她生了一双美目,若秋水波澜盈盈,靠近了看,才发觉她的瞳孔遽然一望是棕色,若有日光落了进去,细细一瞧,还掺着些金黄色,十分透亮。
打量着许采桑,蒋方生忽地脸红了。这双眸子让人太过于惊艳,只望了一眼,他的心便像踩空台阶的那一瞬,怦怦直跳。
他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子,拉住往人群里挤的许采桑:“这么热的天,你往人群里挤,会中暑的。”
长这么大,许采桑还未见过如此多管闲事的人。她扭过头,瞪了一眼蒋方生,正欲张口,眼前却突然漫上了如同闭路电视没有信号时的雪花,一阵眩晕袭来,大脑一片空白。
等清醒过来,开学典礼已经结束了,许采桑躺在医务室,刚回过神,耳朵里便传进来一个男声:“好些了吗?”
许采桑下意识摸了摸脸颊,这才发现口罩被摘掉了。她猛地从床上翻起,顾不上手背上的针,径直去翻书包。
“你在找这个吗?你中暑晕倒,我怕它妨碍你呼吸,就帮你取掉了。”蒋方生开了口,许采桑望着他手心的蓝色口罩,毫不犹豫地夺了过去。
“你戴口罩,是因为……”蒋方生指指自己的脸颊,许采桑睨他一眼,眼神冰冷又锋利,惊得他连忙闭上了嘴,将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许采桑的脸……有些瑕疵。
遗传导致许采桑的脸颊上生满了雀斑,深深浅浅的黑色小点占据了她脸颊的绝大部分,一到夏秋两季,烈日当头,紫外线使得她的皮肤泛红,黑色素沉淀,斑点越发明显。
而她戴口罩,正是怕紫外线会使那些黑点的颜色变深,日后难以根治。
见她默不作声,蒋方生心知说错了话,连忙道:“嗯,其实呢,万物皆守恒,你有了双这么漂亮的眼,其他地方自然会……”
“会有点不一样!”蒋方生说着,眼眸从下而上看去,小心翼翼地瞄了眼许采桑。
“不一样?”许采桑倏地一笑,对上蒋方生的眼,“原来丑还有这种说法。”
从六岁开始,许采桑跟着母亲见到熟人,他们总会俯身弯腰望望她,再看看母亲,小声说一句:“可惜了。”
那时她不懂,到了可以分辨美丑的年纪,便懂“可惜”一词包含的深意。被女生排挤、被男生欺负、被亲戚议论、被路人说丑,这些她早已习惯,今天听到如此委婉的说辞,倒觉得别扭。
“我不是这个意思!”蒋方生解释,但又怕嘴笨而越描越黑,重复道,“你的眼睛是真的好看!”
她早已坦然正视自己,只是没想一个初相识的人会如此照顾她的感受。每说一句话,他都朝她投来目光,似是在通过她的表情判断他的言语是否得当。
能如此被善待,在高中开学的第一天,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
“谢谢。”许采桑由衷一笑,将他的名字记在了心上。
二、同学,这是我的位置
蒋方生背着许采桑飞奔去医务室的光荣事迹,很快就传遍了学校。人人开始讨论起这个身高一米八五,单眼皮、高鼻梁,酷似韩国明星的男孩。
下课铃声一响,不少外班女生全都跑来一睹男孩真容,像是做贼,蹑手蹑脚地在前门与后门间来回走动,探着脑袋互相议论。
许采桑从水房回来,刚走到班级门口,就发现自己的位置被人占了。一个长发披肩、身材娇小的女孩正趴在她的桌子上,歪着脑袋,笑意盈盈地望着蒋方生。
说来也是缘分奇妙,许采桑被分到了蒋方生在的一班,就连座位,也抓阄抓到了蒋方生的同桌。
蒋方生唇红齿白、气宇轩昂,又是个拿画笔的艺术生,平日里静坐于窗边,手托着下巴,像极了精修的画报,惹来众多迷妹不说,如今连许采桑的座位都占了。她无奈,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完了完了,蒋方生被林翘学姐盯上了。”
林翘学姐?她望望那个坐在自己座位上不停摆弄耳边秀发、笑容谄媚的女孩,推开挡路的人,挤进了班里。
“同学,这是我的位置。”许采桑提醒对方早些离开,可林翘抬起头,只淡淡瞥了一眼许采桑,又托腮望起了蒋方生:“一会儿要不要去食堂?”
看来这林翘兴许耳背。许采桑叹了口气,索性扯着嗓子大喊了一遍:“这是我的位置!麻烦让一让!”
这一喊,门口围观女孩的视线全落到了许采桑身上。要知道,林翘在三中是出了名的打架王,无人敢惹。
林翘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瞪了一眼许采桑:“喊什么?先坐旁边不行吗?”
“不行。”许采桑板脸这一答,班里班外全然沸腾了。
“她居然敢和林翘叫板?”
“长这么丑,她怎么好意思坐在蒋方生旁边?”
许采桑握着热水杯的手攥紧了,她当然知道,自己这张脸在蒋方生旁边被对比得越发难看。可这些事实,还用不着他们来告诉她。
“你们不要……”许采桑咬牙,只是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蒋方生就站了起来:“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学姐,我不想和你吃饭。你再不回去,一会儿老师就来了。”蒋方生开了口,林翘不敢相信地瞪大了双眼,可顾及颜面,她不好发作,只能气哄哄地让了座。
“下次不能拒绝我哦!”林翘硬扯开嘴角笑笑,眼神带着威胁,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教室。
许采桑回了座位,将脑袋埋进了臂膀里。
“许采桑?”蒋方生推了推她的肩膀,“你……你别哭呀!”
“我没哭……”许采桑揉着小腹解释,“我只是肚子疼。”
蒋方生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从书包里翻出药盒,拿出一颗白色药丸递了过去,“这个通肠胃的,你赶紧吃了。”
“……”
呆子!许采桑无奈,压低嗓子,一字一句解释:“我、那、个、来了!”
“那个?”相关常识在蒋方生的脑袋里冒了出来,脸倏地红了,他尴尬地收回了手,“哦……那个啊!嗯,我懂,哈哈!”
他尬笑两声,装作若无其事来缓解此刻的气氛。许采桑从臂膀里抬起脑袋,手轻轻拨开挡在眼前的一缕发丝,将视线投向了蒋方生。
日光鼎盛,淡黄色的光落进窗户,倾洒在他俊秀的侧脸上。光束将一切拢进另外一个世界,万物无声,恍若旧电影慢镜头下,只有她和他的世界。
她渐渐笑了,果然,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蒋方生颜好腿长,情商却是个负数。
三、坚韧的野草
有人偷拍了许采桑,将她的照片做成了一系列恶搞表情包,发上了学校的贴吧。帖子下有人评论,说许采桑就是密集恐惧症患者的克星,看她一眼就要喘不过气。
蒋方生刷到这些动态时,正在上令人头疼的数学课,他小心翼翼瞥了一眼盯着黑板认真学习的许采桑,下意识将手机往另一旁侧了侧,生怕她无意瞄到里面的内容。
他的动作太夸张,目视着黑板的许采桑轻声道:“那帖子我早就看过了。”
“那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蒋方生惊讶,帖子下脏话连篇,他一个旁观者看见,都火气上头。
“我一生气,他们就会变本加厉。”许采桑的视线从黑板上移开,扫了一眼蒋方生,“我自有办法。”
身为计算机爱好者,许采桑对电脑研究颇深,这种程度的帖子,不仅能介入删了,还能封掉所有回帖人的号。
坐在计算机教室里,望着许采桑一双灵巧的手飞快按下键盘上的一个个字母,蒋方生觉得她像极了电影里的女黑客。
蒋方生憨憨笑着,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猛地鼓起了掌。
那天中午,他们一起吃了午餐。他兴奋地坐在餐桌旁手舞足蹈,一个劲夸她:“许采桑,你太厉害了!”
蒋方生夸起人来一点都不含糊,许采桑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笑着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饭。
只是这时她的耳边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快快快,看—”
“那不是贴吧里的那个表情包吗?”
许采桑瞟了一眼旁桌说话的两个女生。蒋方生捕捉到了此刻的气氛,小心翼翼地询问:“要不,我们换个位置?”
许采桑摇头,只闷声吃饭,过了十分钟,她放下筷子。
“你吃完了吗?”她询问,温软细小的声音同食堂嘈杂吵闹的人声相比,显得格外温柔。
“吃完了。”蒋方生点了点头,她便端起两人的餐盘,走到了旁边那桌。她面无表情,直接将盘子扔到了那两个女生还未吃完的饭菜上:“吃饭都堵不上你们的嘴。”
两个女孩的脸色猛地变了,由白到青再到白。蒋方生在一旁看着,只觉心头一阵暗爽。
他算是看明白了,他以为会因容貌自卑的许采桑,到头来却是面对恶言恶语,一人敌众、以牙还牙的厉害角色,就像是一株坚韧的野草,任凭风雪迎面来,皆能无惧无畏。
四、我只是想要变得更好
许采桑很酷,这是蒋方生对她最大的印象。没想周末休息时,他又目睹了她追小偷的场景。
说来也是巧合,那天正逢蒋方生去网吧打游戏。刚点了杯喝的,他便听到一声怒吼:“浑蛋!居然敢动我的钱包!”
蒋方生投去视线,就望见许采桑的身影嗖地窜进了巷子里。他拔腿就跑,追了上去。
许采桑好不容易追上小偷,却碰上了红绿灯。小偷趁着间隙窜过了马路,她刚迈开步子,就被路边的台阶绊倒了。
许采桑面朝下摔向了水泥地,在她跪倒那刻,膝盖那儿传来了猛烈的痛感。她强撑着站起来,准备继续追小偷时,蒋方生窜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你没事吧?”
“没事……”她摇摇头,眼睛牢牢盯着小偷飞奔而去的方向,“我要去追……”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蒋方生将她强行拽到了背上。许采桑惊愕,挣扎着乱动,蒋方生就扭过头,厉声道:“别动!你受伤了!”
她被这一声吼住了。
这儿离蒋方生的家很近,一番思量后,他背着她回了家。
许采桑坐在床边,蒋方生则拿着医药盒蹲在地上:“你也太疯了,我就没见过哪个女生追小偷追一条街!”
“钱重要还是身体重要?腿都摔破了!”从开始到现在,蒋方生皱着的眉头就没松过,一双眼不离她的膝盖,唠叨起来就像是唐僧念经。
许采桑头疼,只得回答他:“目前来说,钱比较重要。”
“我在攒钱做手术。”说到这里,垂下眼睑的许采桑忽地抬起头坦然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脸,“激光手术。”
这一刻,蒋方生才知道她原是十分在意容貌的。
初中以前,一切都还算平静。入了中学后,她忽地成了班上被排挤的对象。一放学,就有人抢先夺过她的书包从三楼丢下去,对她做出丑陋的鬼脸。
起初她求助过旁人,和那些人争辩是非。到了后来,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人会欺负、敢欺负、能欺负强者。
于是,她学了散打。倘若再有人敢动手,她便以十倍奉还。初中三年,她为此打了不少架,但老师从来不会为难学习好的人,所以她从未有过处分。
正是因为曾经弱小,所以她不想胆怯,便披了身盔甲,做了勇士。可铠甲下是一颗怎样的心呢?无坚不摧,还是伤痕累累?蒋方生忽地有些心疼许采桑。
他锁起眉头,望向她那双美目时,猛地想起初见时的她。其实早在开学典礼前,他就遇见过她。
那时的许采桑戴着蓝色口罩,站在烈日下,望着路边乞讨的老人发呆。蒋方生就站在马路对面,眼见她从口袋里掏出零钱,丢进了盒子里。
接下来,他发现老人盯上了她。她坐在早餐店吃包子,老人又慢悠悠靠了过去。
将包子塞进嘴里,许采桑的腮帮子鼓了起来。看到老人,她怔了怔,接着就眨巴着眼,再一次慷慨解囊。
蒋方生只觉这女孩善良又傻气,本想上前提醒,不料她的步伐太快,不过一眨眼,她就消失在了人海里。
直到后来,他在新生队伍中望见她那双独特又美丽的眼睛。
“其实……我觉得你很漂亮。”蒋方生望着她那双清澈纯粹的眸,有些害羞道。
听到他的话,许采桑有一丝惊愕。四目相对之时,她忽地听到了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怦怦怦,一声声如雷贯耳 ,弄得她阵阵心慌。许采桑连忙移开视线,轻声道:“漂不漂亮无所谓。”
“我只是想要变得更好。”
五、不完美反而是特色
变得更好,有时需要时间的沉淀,有时也需要外界的助力。
高二上学期结束前,三中会举办一次课本剧汇演。蒋方生被指定为男主,而许采桑自然被分配到幕后了。
林翘是这场晚会的主持人,许采桑站在后台一侧,望着林翘浅笑嫣然地站在舞台上,妆容精致,自信满满地念着串词时,她忽地失了神。
她突然想试试化妆,视线扫到化妆台上的口红时,一双手无意识地伸了出去,只是还没碰到口红,耳边便传来蒋方生的声音:“要不要试试?”
许采桑还没反应过来,蒋方生就拉着她坐到了化妆镜前:“化妆和画画是差不多的,我来帮你。”
“要不……还是算了吧!”她紧张,抓着凳子的手,骨节都发白了。可蒋方生一笑,拿起了桌面上的化妆品:“放心,我老妈可是出了名的化妆师。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嘛!”
许采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闭上了眼,任凭蒋方生拿着刷子扫过她的脸颊。半个小时过去,许采桑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镜中的人施了粉黛,一双清纯的眸子在酒红色眼影的衬托下多了分艳丽。雀斑被遮了一部分,只留下鼻梁上方和脸颊两旁的,颊上扫了些棕红色的腮红,配上浆果色口红,竟有几分别样的美感。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妆容,横亘在妆容里的黑褐色小点一点都不突兀。蒋方生满意地笑了笑:“有时候,不完美反而是特色。
“你看,我们换种思维就会有不一样的体验,对不对?”
许采桑愣了神,而蒋方生的话像是有一种魔力,让她豁然开朗。她从镜中对上他的双眸,轻轻地笑了。
六、谢谢你,蒋方生
那天晚会结束,许采桑在幕后收拾东西时,被一位陌生的漂亮学姐拽到一旁拍了合照。学姐一个劲夸她化的妆有创意又好看,惹得她频频脸红。
而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的雀斑妆照片被学姐传上了微博。仅仅三天的时间,一传十,十传百,开始有不少网友纷纷艾特美妆博主来仿妆。
大家纷纷忽略了她妆容下的缺点,而这突如其来的被人喜爱,让许采桑第一次意外到有些手足无措。
“许采桑,你那天的化妆师是从哪儿请来的?”班上最喜欢研究化妆的女生,趁着课间跑来找许采桑搭话。
许采桑怔了一下,想起那夜蒋方生帮她化完妆,同她说:“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我给你化了妆啊!”
“不然到时候大家发现我这个隐藏技能,觉得我不像男生像女生,我可要找你算账!”
她想了想,只能抬起头对上女生的眸子,答道:“秘密。”
“啊?”
“秘密,这是个秘密。”她认认真真道,也是这个时候,那个总是爱找碴的林翘猛地推开了教室的后门。
铁质的门和墙壁撞击发出的巨大声音,吸引了全班同学的目光。
“许采桑!”林翘大喊一声,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众人纷纷退让,只瞧着林翘将手里拎着的袋子摔到了许采桑的桌上:“晚会那天,是你在后台偷用了我的化妆品吧?”
许采桑只当林翘又是没事找事,只推开桌上她砸过来的东西,抬起头冷冷看了她一眼:“不是我。”
“你说不是你?那为何你没节目,却化了雀斑妆,还在后台和别人合照?”
“那天我上台主持前,分明看到你在后台!我是今天才用这个眼影盘,不然早就发现它缺了一块!”林翘一边大声质问,一边从袋子里抽出眼影盘,甩给了许采桑。
许采桑怔住了。
那日蒋方生替她化妆时,是随手从一旁拿的眼影盘,而且确实因为操作失误,不小心刮掉了一块眼影。只是……只是她和蒋方生都以为那是学校请来的化妆师带来的廉价眼影盘,觉得刮掉一小块应该不碍事,却不想那竟是林翘的私人物品。
这一次,是许采桑理亏了。她倒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手心,正准备起身和林翘道歉,蒋方生背着画板出现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蒋方生皱起了眉头,他刚上完美术专业课,一进班就看到这样一幕,委实有些糟心。
一见蒋方生,盛气凌人的林翘立马摆出了一副委屈的表情,指着许采桑,控诉道:“她偷用我的化妆品,还不承认!”
蒋方生的视线落向了眼影盘,一切了然于心后,他将许采桑挡在了自己身后,同林翘道歉:“林翘学姐,不好意思,眼影盘是我用的。”
“蒋方生……”许采桑连忙拽了拽他的袖子,可他回过身,冲她摇了摇头:“没事的。”
林翘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开什么玩笑?你一个男生画什么眼影?”
“谁说男生不能化妆?”蒋方生连忙挺起胸脯,用手指随便取了一点眼影便直接往眼皮上涂去。
他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让一众同学大跌眼镜。一瞬间,大家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冒了出来:“不是吧?蒋方生还有这爱好?”
“天啊,蒋方生真的化妆啊!”
昨日那些夸蒋方生清秀俊朗,是学校一等一男神人物的女生们,纷纷戴上了有色眼镜,用奇怪的眼神瞧着他。
但蒋方生并未理会这些,只对着林翘继续道:“学姐你看,我会化妆,对吧?”
林翘瞬间黑了脸,一把抢过蒋方生手里的眼影盘,暗暗骂了一句脏话,转身就走了。蒋方生松了口气,继而回过身望向许采桑:“你没事吧?”
兴许是从来都没有这样被人护在身后过,所以再看到蒋方生温柔地弯下腰,盯着她的眼睛轻声询问时,许采桑倏地红了眼眶。
她像是兔子一样的眼睛,让蒋方生瞬间慌了神:“哎哎,怎么了?”
“我是不是来晚了?她是不是欺负你了?”
许采桑的眼睛更红了。
但她忍住了,只拼命吸了吸鼻子,冲他摇了摇头:“没有,她没有欺负我。”
“谢谢你,蒋方生。真的,谢谢你。”
“你呀—”看她没什么大事,蒋方生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要真想谢我,就帮我个忙吧。”
七、没有等到的秘密
蒋方生没有告诉许采桑要帮什么忙,只是发了个地址给她,让她在周日下午三点钟前去赴约。
许采桑不明白自己为何有些紧张,紧张到提前一天翻箱倒柜,把自己所有好看的衣服翻了出来。
她精心打扮了一番,前去赴约了。可不想,她到了那个街边的小咖啡馆,看到了这样一幕—蒋方生坐在靠窗的位置,整个人埋在高高堆砌的书本中,抓着头发连连叹气。
许采桑怔了怔,走过去敲了敲桌子:“你在干吗?”
被数学题绕晕的蒋方生猛地将脑袋从桌子上抬起,欲哭无泪地看着许采桑,撇了撇嘴巴:“你可算来了。”
“我们真的学过这些吗?我怎么一个都看不懂?”
许采桑瞥了一眼桌上的习题,心想蒋方生说的帮忙应该是帮他补习。她轻轻叹了口气,摇着头坐在了他的对面,将他瞎做的习题册抽了过来:“是你从来都没听过老师讲课。”
“你教教我吧。”蒋方生摆出一副祈求的模样。
许采桑抿抿唇,思索了一下,同他道:“想好好学习,要先有目标。”
“你有没有想过考哪所大学?”
考哪所大学?这是他从未想过的问题……这一刻,蒋方生愣了神。他眸子里的光暗淡了下去,随后,小心翼翼地反问了许采桑一句:“你呢?你想考哪所大学?”
许采桑抬起头,望着前方的眸子倏地亮了:“A大,我想去A大,想学那里最好的计算机专业。”
A大……A大的分数是出了名的高。蒋方生瞟了一眼桌上那一沓复杂难懂的数学习题,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似乎只会画画。但画画,也没能让他成为一个有目标的人。而许采桑始终是目标明确,且认真努力的人。
既然他没有目标,那为何不直接把许采桑当作目标呢?这一瞬间,蒋方生下定了决心。他咬了咬牙,抬起了眸子:“那我也去A大!”
许采桑怔了怔:“啊?”
“我想继续和你做同学。虽然我学不了计算机专业,但我能考美术专业呀!好歹同校,以后也能经常见面!”
看着他挺起胸脯,难得奋发图强的模样,许采桑轻轻地笑了:“好。”
“那我们一起去A大。”
于是,几乎每个周末,许采桑和蒋方生都会在这个小咖啡馆见面,一起做题到下午,在街边的小店吃一碗热腾腾的麻辣烫后,再一同散步回家。
他们一同为了A大而努力着,而日子要比他们想象中的快许多,一不留神,时间就推着他们走到了高三,走到了六月,走到了高考。
高中三年光阴,在铃声响起的那刻匆匆结束了。
许采桑从考场走出来时,蒋方生正站在校门口等她。他们没有问彼此发挥得如何,也没有像旁人那样去对答案,只是一如往常地并肩走在那一排排银杏树下,朝着回家的方向而去。
直到他们走到岔路口,蒋方生倏地停下脚步,侧过身看了许采桑一眼。
“许采桑。”他十分认真地唤她,随即伸出手,轻轻拂去落在她发间的银杏叶片。
而在蒋方生突然靠近的这一瞬,许采桑恍然闻见了他衣服上淡淡的皂角味。她悄悄红了耳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同他拉开了一点儿距离。
但……蒋方生紧跟着往前迈了一步,对上她的眸子,低声道:“一个星期后,我们一起回学校估分吧。”
“到时候,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呢?许采桑望着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而这个少年,突然大步跑走了。
六月的风穿巷而过,轻轻扬起了他的衣摆。许采桑就这样站在巷子口,瞧着他逐渐变小的背影,嘴角上扬,勾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不曾想,一个星期后,她没有等到蒋方生,亦没有等到那个秘密。
八、好久不见,我的少年
蒋方生没有赴约,甚至没有出现在学校和大家一起估分。同学、老师,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去了哪儿,为何没来。自此之后,许采桑发给他的短信息,全都石沉大海。
她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消息,而漫长的暑假过后,她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去了A大报到。
她失落、难过,也常常想不明白,为何从前那般要好的两个人,毫无征兆就在人海里走散了。可即使她想追问,生活还是要继续。
2019年秋,许采桑大三,申请了出国留学,离开了这座城市。在国外的生活虽比她想象里的艰苦,但学业和兼职让她抛开了一切杂念和烦心事。
一年过去,又是夏日烈阳当头,暑气弥漫。
她刚放假回国,就收到了一封美术展的请柬,白卡片上没有署名,只有一句:我始终没能兑现我和你的约定,但好在我总算追上了你的脚步,能与你并肩而立了。
许采桑的指腹轻轻拂过卡片上熟悉的字迹,一颗心起了又沉,沉了又起,眼眶慢慢红了。
其实在打开这封请柬前,她在参加大学聚会时,从旁人那儿听来了一个小道消息,说美院有一个才子曾经复读了两年,只为考取A大。直到第三年,他去A大转了一圈回来,突然就改变了想法,报考了美院。
是了,那个美院才子就是蒋方生。
他没能赴约,没有消息,是因为他提前在家估了分,心知无望考取A大,是以不敢见她。他只能将自己封闭了起来,暗下决心,不考上A大,绝不见她。可他拼了命努力,换来的却是一次次打击,让他挫败至极。他一忍再忍,终归没忍住在自己的状态最差劲的时候去了A大。
他只是想偷偷看她一眼,却不想听到了她已出国的消息。他以为她从此要在国外发展,于是彻底断了去A大的念头,报考了美院。
直到今年夏天,他听闻她回了国,这才连忙将个人画展提上了日程。一切有了定数后,他连忙给她发了请柬。
时隔多年,故人重逢会是如何模样?
许采桑不知,只满心忐忑地应邀,参加了画展。而她还没来得及见到那个人,就先瞧见了挂在白色长廊墙壁上最中央的那幅画。
画中扎着马尾、穿着校服的少女眉头微蹙,因为紧张而挺直了身子。
她记得,这是高中她给他做模特练手时,他所作的画。
那时一停笔,蒋方生就兴冲冲将它举过头顶,傻乐道:“如果有一天我开画展,这幅画一定要挂在中心位置!”
许采桑一惊,连连摆手:“不要,我太丑了。”哪想他粲然一笑,揉了揉她的头,万般宠溺道:“因为是你,所以才是中心。”
往事恍然如梦,如今来解读,那句话应是:你是我世界的中心。
许采桑愣在了原地,而她愣神这一瞬,身后倏地传来一个万分熟悉的声音:“许采桑。”
她闻声回头,而记忆中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明朗少年,此刻穿着一件深蓝色西装,笔直地站在她的面前。
他笑着,一如从前那般温柔,冲她伸出了手:“好久不见啊,许采桑。”
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两人的目光交错时,那些藏在青春里的秘密心事,全然有了答案。
好久不见,我的少年。
许采桑望着他,满目欢喜,满心欢喜。 人间万物,独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