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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君,不是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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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君,不是君

  文/月上小仙

  一、嫁给你,我满心欢喜

  冬天的风冷冽而萧瑟,卷着孑然一身的荒凉与沉甸甸的悲寂肆虐万物。透过这吹得让人睁不开眼的朔风,我看到小白狼在小九河的冰面上朝我招手,我赶紧向他跑过去,却扑通一声滑倒在他面前。他望着我哈哈大笑起来,又因为不小心扯开了被冻裂的嘴角而痛得龇牙咧嘴,但仍他不死心地朝我喊道:“染婆娘太笨啦,小九河的冰都要被你摔裂了!”

  小九河……小九河……

  我坐在地上看着他被风吹得通红的脸,看着他厚厚的羊毡帽上沾着的冰粒儿,看着他瞳孔中映着我傻乎乎的脸。

  那时的我心甘情愿,与小白狼披着朔风,一起驰骋在深埋于我心底,生机勃勃却又散发着腐臭的,关于我们的秘密里。

  ……

  喜轿猛地晃动了一下,我从与小白狼过往的梦中惊醒,揉揉睡眼,发现红色的帘子外已经没有雪花飘落,我就知道已经到了东庆国的地界。阿爹总说东庆国不像我们戚国,一年四季气候分明,他们那儿地处南方,冬日里也有红的花儿盛开。我向来怕冷,每次一听阿爹这么讲,就会笑盈盈地说:“等我嫁过去了,就再也不用总缩在被子里烤火了。”

  我听到轿子外传来喧闹声,便问芳槿姑姑:“外面怎么这般热闹?”

  芳槿在外面回我:“公主,是右相家小姐的迎亲队。”

  我这才想起,跟我一起嫁过去的,还有东庆国右相家的小姐林凤儿。

  我们看似都是嫁给东庆国太子,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我们嫁的其实是两个人。

  世人皆知,东庆国太子白陌离自小在宫外长大,十六岁那年才以太子的身份被接回宫中。彼时,世人才得知他患有罕见的怪病,性子时而冷酷无情如他那皇帝老爹,时而贪玩、耍赖如未长大的孩子,到现在,过去了八年,谁也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白陌离。

  冷酷无情的白陌离爱的是林凤儿,而那个贪玩、耍赖的小白狼,才是我的。

  我忍不住掀开帘子,看到凤冠霞帔的林凤儿此时也在看我,她丝毫不掩饰心中对我的敌意,看着我的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芳槿姑姑催我把帘子放下,我松开帘子,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许久未见的小白狼,就满心欢喜。

  二、过了腊月,你可就没有夫君了

  我和林凤儿的喜轿停在了太子殿,芳槿姑姑扶我下了轿,我和林凤儿一起走过长长的红毯。白陌离站在门口,他今日一身如血红装,墨发飘扬,却犹不及那张脸来的惊艳,高鼻薄唇,剑眉斜飞入鬓,但我只从薄纱盖头内瞄了一眼他的眼睛,就知道今日他是白陌离,不是我的小白狼。

  小白狼看向我时的眼神,不会如此冷漠。

  白陌离拉着林凤儿经过我身边时,林凤儿笑得很得意。

  拜堂,礼成,入洞房。

  他们分给我住的院子叫明月轩。此时已经入夜,我正蒙着薄纱盖头坐在床边,房间内的一切都是新的,暖色的烛光将大红的喜被映得格外艳丽,床头放着一个长长的枕头,上面用金丝线绣着我和小白狼的名字。

  方才芳槿姑姑告诉我白陌离去了林凤儿处,让我早些休息,但我还是想继续等,我的盖头一定要小白狼亲自来揭,兴许再晚些他就会过来。

  我一直在床边坐到了天亮,小白狼始终没出现,倒是白陌离来了。

  他双手背在身后站在我面前,问我:“你昨夜没睡?”

  我摇摇头,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他伸手想要揭我的盖头,被我躲了过去:“你出去,我要等我的夫君来。”

  他冷冰冰地说:“我就是你的夫君。”

  我特别讨厌他这种一点温度都不带的声音,便暗暗酝酿出了一个比他还要冷的声音来回他:“你不是。”

  白陌离冷笑一声,甩袖而去,留下一句话:

  “随便你,不过过了腊月,你可就没有夫君了。”

  三、两个太子

  白陌离的意思,我明白。

  长久以来,东庆国一直在寻找能治太子怪病的法子,后来终于在莲牙谷找到了一个神医。依那神医所言,今年腊月他便能炼出一味丹药,只要白陌离届时去他那儿闭关休养,不出一月,病就能好。

  到那时,东庆国太子白陌离究竟该是何种性子,便也能一见分晓了。

  不过我倒不认为白陌离就该这般冷酷,即使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是这个样子。

  我和白陌离同岁,在我们十六岁那年,发生了挺多大事,他以太子的身份回宫是其中一件,另一件,是东庆国举兵攻打我们戚国。

  记忆中那一年尽是兵戈,烈士们的鲜血染遍了我们戚国的每一寸土地,透过漫天的黄沙,我看到我的哥哥死在白陌离的剑下,彼时,白陌离的面孔比他手中的剑锋还要冷峭,剑刃刺进我哥哥的心脏时,丝毫没有犹豫。

  我虽是娇生惯养的公主,但我们戚国的女子,向来骁勇无畏。

  我捡起一把大刀就朝白陌离砍去,白陌离一下子便躲了过去。我原以为他接着会杀了我,但他没有,他把我绑起来当成了人质。

  在他的军营里,我求死不能,他总能用各种方法阻止我自杀。那个时候的我恨极了他,后来有一次我与他发生争吵,我忍不住对他说道:“你们东庆国马上都该发生内乱了,你还傻乎乎地跑来我们这儿逞英雄!”

  白陌离皱着眉问我:“你什么意思?”

  “我曾在小九河的岸边捡到你们右相的军事图,他偷养了一批兵,你还不知道吧!”

  “你捡到了他的军事图?”白陌离紧紧地盯着我,“你骗我。”

  “那些图纸被我藏在了小九河,到现在还在那儿。”我讥讽地对他说,“不过你若不信,就当我是骗你的好了。”

  白陌离又盯了我好一会儿,而后说:“好,你若肯交出,我便放了你。”

  于是我带着他们去了小九河。只不过我并没有真的想交出那些图纸,我是故意将他们引到结了冰的小九河上。他们从南方来,定不习惯于在寒冷的冰面上行走,但我不一样,我自小就擅长溜冰,又对小九河地区的环境十分熟悉,我有信心能在那里把他们甩开。

  事实证明,我确实做到了。

  但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我逃脱后没多久,他就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撤了兵,放了我们的人质,还留给了我们一大笔赈灾物资。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得知了他那古怪的病症,攻打戚国的决定是白陌离做的,而撤兵保和平,是小白狼的意思。

  我也是在那个时候爱上了小白狼。

  四、你不要走

  我忍不住靠在床头打盹儿,不知过了多久,就觉得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蹭我的脸,我惊醒,便看到小白狼拿着一根狗尾巴草,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看看窗外,大抵已到中午了。

  小白狼突然撇起嘴,一屁股坐到我旁边,然后心疼地看着我:“对不起,染婆娘,让你等了这么久……”

  他突然用手拍自己的头:“是我该死,我前天晚上一夜没睡,就是不想在昨天我们成亲的日子里被白陌离那个该死的家伙占据身体,但不管我怎么坚持,还是被他给抢先了……”

  “好了,你再不给我揭盖头,我才要生气了。”

  小白狼把我的薄纱盖头掀开,我的眼前终于亮堂了。我笑着对他说:“小白狼,昨天是他们大喜的日子,今天才是我们的。”

  小白狼也笑了,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

  眼下本该你侬我侬的时刻,许是一夜没睡,我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小白狼宠溺地摸着我的头:“染婆娘,你先睡一觉吧。”

  “不行,我怕我再睁眼,你就不在了。”

  “不会,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你。”

  “那好。”我紧紧拽着他的手,睡意渐浓,“你不要走……”

  ……

  我这一觉醒来,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我觉得我紧握着的手很凉,小白狼的手一向是热乎乎的,我心一沉,抬头一看,果然是白陌离。

  我立即甩开了他的手。

  白陌离冷哼一声:“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不是他的?”

  我瞪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是你一直握着我的手不放。”白陌离站起来背对着我,望向窗外。

  月光笼罩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蒙上了一层霜,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良久后,他才走出明月轩。

  五、你最好能骗我一辈子

  东庆国四季都温暖如春,若不是有人提醒,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进入腊月了。

  这里的冬天虽不如我们戚国那般冷,但夜里还是有些凉。今晚小白狼没来,我就知道他是在林凤儿处。我趴在窗户上,看院子里漆黑一片,我突然想,以往小白狼宿在我这里时,林凤儿是不是也会像我现在这般盯着窗外发呆。

  突然,我看院子里亮起了火光,火光并不明亮,但刚好能看到从天上飘下的一团团白色的东西。

  是下雪了吗?

  我欣喜地跑到院子里,才发现那不是雪,而是梅花花瓣。

  小巧、柔嫩的花瓣纷纷扬扬地从空中落下,有几片擦过我的鼻尖,留下酥酥痒痒的触觉,我轻轻一嗅,满是梅花的清香。

  这是哪来的花瓣?我抬头一看,看到几个孩童正站在屋顶奋力地向院子里撒着花瓣。

  这又是哪来的孩童?我刚想开口问,就听到一阵悠扬的箫声传来。

  小白狼边吹着箫边从一棵树后转出,他今日一身白衣,衬得他整个人都清清淡淡的,微风带着他柔软的发丝拂过脸庞,他微微颔首,温柔似水的目光里泛着些许痞气与得意。

  我知道小白狼很会吹箫,以前在戚国的时候,每次下雪他都会吹箫给我听,而我会为他跳上一段我们戚国的舞。

  我笑了笑,在漫天的花瓣中起舞。

  一曲终了,他放下箫,对我笑着,像个没长大的男孩儿。

  我问他:“你这演的是哪一出?”

  “突然想看染婆娘跳舞了。”小白狼过来抱住我,“可是我们东庆没有雪,我好不容易才找来这些花瓣代替。”

  其实我一向不太容易感动,但今夜,我流下眼泪来。

  小白狼抱紧了我,我能感觉到他的身子有些发颤:“染婆娘,明天我就要去莲牙谷了,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

  我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好轻轻拍着他的背。

  “染婆娘,我特别喜欢你,我想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

  我说:“我知道。”

  我们就这样相拥在一起,屋顶还不懂事的孩童撒完了花瓣,就开始对我们拍手起哄,热热闹闹的。

  我趴在他的怀中,对他说:“小白狼,到时候从莲牙谷出来的若不是你,我会杀了你给我哥哥报仇。”

  我感到小白狼的身子僵了一下:“……我会回来的,相信我。”

  我没有回他,半晌后,又听他道:“染婆娘,要是有一天你发现我有重要的事情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那你最好能骗我一辈子。”我回他,“不然,我不会原谅你。”

  我紧紧握着手里的匕首,半晌后,又塞回袖子里。

  六、把柄

  到达莲牙谷的这天,占据身子的,是白陌离。

  我与林凤儿及一众人站在谷外,白陌离向皇上等人告了别,然后走到我和林凤儿身边。林凤儿握着白陌离的手,哭得眼圈通红,上气不接下气:“陌离,我等你,你一定要出来,我等你……”

  白陌离安慰了林凤儿,入谷前,他突然转头看向我。

  他的目光依旧那么冷,仿佛里面承载着一条冰河,他问我:“那你呢?”

  我觉得他这话问得很是莫名其妙,我告诉他:“我等我的小白狼。”

  ……

  等待的日子并不好受,不过比起林凤儿整日以泪洗面,我倒是比想象中沉稳得多。

  腊月一过,白陌离从谷里出来了,他神采奕奕,就是瘦了许多。

  他朝我跑来,抱着我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儿,用青色的胡楂扎我,对我说:“染婆娘,你看,我没骗你吧!我回来了,以后我只属于你一个人!”

  我认真地看着他,他的瞳孔依旧明亮而闪耀,扬起的嘴角像我在戚国夜空中看到的小月牙儿,只是他脸部刚毅的线条让我有些恍惚。

  我又看向不远处的林凤儿,林凤儿这会儿没有哭,她呆呆地看着前方的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白陌离的病好了,公务也开始繁重起来,经常几日不见人影,我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看着头顶四方的天空发呆。

  这日,白陌离穿着朝服回来,表情不大好。

  我问他:“可是出了什么事?”

  白陌离叹了一口气:“林丕已经有了方靖阳结党营私的证据,最近他在暗中挑拨,以前很多支持我的官员现在都倒戈了。”他道,“我就知道,若从谷里出来的是我,他必定与我为敌……”

  我讶然。我知道东庆国的左相与右相一向不和,右相林丕,也就是林凤儿的父亲,与白陌离是一伙儿的,而左相方靖阳却是小白狼这边的。之前大家表面上一团和气,但早就暗度陈仓,倘若腊月一过,从神医那儿出来的是小白狼,那么林丕必定会把证据公开,直接打击方靖阳,间接连累方靖阳支持的小白狼。

  我问他:“那我们该怎么办?”

  白陌离抓抓头发:“要是我们也能抓到右相的什么把柄就好了,这样才能牵制住他。”

  我突然想起我曾捡到的那些军事图。我把白陌离带到屋里,然后把那沓纸翻了出来。白陌离看到这些图纸,兴奋地说道:“哇,染婆娘哪里弄来的这些军事图?”

  我问他:“这些军事图是右相的?”

  “是啊!”白陌离边翻着图纸边对我说,“我早就听到传言说林丕在外偷偷养兵了,只是一直没有证据。染婆娘怎么会有这些?”

  我不放心地问道:“这些军事图真的是右相的?”

  “没错,上面有右相的私印。”白陌离高兴地说道,“有了这个就能牵制他了。”

  我盯着那些已经褪色、有些模糊的印章发呆,白陌离叫了我许多声,我才回过神来,他掐了掐我的脸颊:“染婆娘发什么呆呢?”

  我赶紧把图纸从他手里抢过来:“这些证据不能给你,谁知道林丕会不会在你身边安插探子,若被他知道就糟糕了。”

  白陌离笑嘻嘻地说道:“染婆娘最精明了。”

  “所以你千万不要有事情骗我。”我盯着他的眼睛道,“你不要以为我会不知道。”

  小白狼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转而抱着我:“染婆娘不要这么严肃,吓死人啦!”

  七、他再也回不来了

  那些军事图很快就用上了。

  这日白陌离不在宫里,我听到底下的丫鬟们在谈论左相方靖阳结党营私的事儿,于是赶紧带着林丕的军事图到了左相府。方靖阳正跪在皇上面前,地上散落着各种非法买卖的凭证及往来书信,右相林丕道貌岸然地站在一旁,事不关己地看着他。

  “皇上,老臣冤枉啊!都是那林丕在暗中捣鬼,陷害老臣啊!”方靖阳大喊着,见皇上无动于衷,又转身想要抓住林丕的脚,“林丕!你说,你为何要陷害老夫?!”

  “你还是赶紧向皇上请罪吧!”林丕有些嫌弃似的移开脚。

  “皇上,若左相有某些权臣在外非法养兵的证据,可否戴罪立功?”我在这个时候走出,将那些图纸交给皇上。我看着皇上的脸色越发难看,最后那些图纸被狠狠摔在方靖阳的身上。

  方靖阳捡起一张图纸一看,全身开始哆嗦起来。

  “结党私营,非法养兵。”皇上大怒,“方靖阳,你好大的胆子!”

  “皇……皇上……”方靖阳似泄了气一般,再无话可说,他看向我,手指颤抖地指着我,“太子妃,你为何要这么对老夫?”

  方靖阳的样子很狰狞,我步步后退,他突然站起来从一旁的士兵身上抽出一把剑向我刺来:“是不是白陌离?他胆敢背叛……”

  方靖阳未能把话说完,我看着剑尖停在离我几寸远的地方,随即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血泊中,他满眼恨意地看向方才及时出现,朝他投去一柄暗器的白陌离。

  那些图纸上的印章不是右相的,而是左相的。

  我的那些所谓的“证据”,不但没能帮到方靖阳,反而弄巧成拙,使他罪加一等。

  后来白陌离与我回到明月轩,眉头皱成一团:“都怪我,那些图纸上的印章不清楚,让我生生把左相的私印看成了右相的。”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想笑,那日从莲牙谷出来的小白狼,果然是白陌离假扮的。

  他不知道,方靖阳的那些图纸,我捡到后就给阿爹看过了,阿爹当时就告诉我,那些图纸是左相的。

  连我爹爹都能一眼认出的私印,他一个东庆国太子怎会认错?

  他早就知道我有那些图纸,才假扮成小白狼骗取我的信任,好让我拿出那些图纸,将左相拉下台。

  而我的小白狼,他将永远留在那个飘着梅花雪的夜里,再也回不来了……

  我忍住满心的悲伤,对他说:“白陌离,等有时间,你带我去锦川吧。”

  八、我要杀了你

  这日之后,我便生了一场大病,白陌离找了好多大夫才把我医好,只不过到底留下了后遗症,每到雨天,我就全身发冷,彻骨地冷,偏偏东庆国雨水又多,所以我便不能经常到院子里去荡秋千了,只得缩在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烤火。

  我从窗户望着外面的天,想到戚国现在一定下着雪,阿爹知道我怕冷,以为我嫁来南方,就能多到外面走动了,但他一定没想到,我到了这边,依然每日缩在床上。

  我怕冷,但我突然开始怀念我们戚国的冬天了。

  到了四月份,我身体好些,才总算能和白陌离去锦川了。出发前夜,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瓶毒药,藏在身上。

  这一趟,我要杀了他。

  小白狼,你不要怪我,我早就跟你说过,若从谷里出来的不是你,我便会杀了你。

  ……

  第二日,我们就带着几个侍卫到了锦川。爬上山顶时,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白陌离牵着我的手走在山顶。天上的云一团一团的,像绵绵的雪,像芳槿姑姑晒在院子里的棉花,我想,要是此刻小白狼在我身边就好了。

  我使劲伸手,以为触得到那片白云。

  晚上,侍卫们燃起篝火,大家喝酒吃肉,一起唱歌,火光映得每个人的脸都红通通的。

  我将毒药撒到酒里,然后给他们倒酒,一壶酒倒完,他们就开始一个个倒在地上,嘴里吐出血来。临死前,他们望着我,满脸的震惊与不解。

  白陌离也喷出一口血,那血看起来竟比旁人的还要红上几分。

  他咳了两声,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染婆娘……”

  “别这么叫我。”我说,“只有小白狼才能这么叫我。”

  白陌离震惊地看着我:“你……”

  “我早就知道了。”我背对着他,“从莲牙谷出来的是你,不是小白狼。”

  白陌离没有回话,我以为他死了,转头一看,他居然好好地站在我身后,直直地盯着我。

  我一惊:“你没中毒?”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将里面红色的液体倒出,与他先前喷出的血一样红得发假。

  九、我只要我的小白狼

  他一步步朝我走来,我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冷漠,那是白陌离一贯的表情。他问我:“我不是他又如何?我们像现在这样不好吗?”

  “不好。”我满是怒意地直视着他,像十六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我只要我的小白狼。”

  白陌离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过了好久才说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回他:“这不重要。”

  “你看不出来。”白陌离的声音苍凉而沉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不然你怎么没发现,一开始,从十六岁那年开始,小白狼就是我假扮的?染染,你该知道了,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小白狼。”

  说这话时,白陌离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怜悯。

  ……

  周边不知何时起了风,卷着浓浓的血腥味将我包围,恍惚间,我似乎回到了十六岁那年,残忍而冰冷的战场。

  我笑了,笑得撕心裂肺。

  白陌离有些心疼地看着我,放低了声音:“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装成他吗?”

  我还在笑,边笑边往后退着,直到退到了山崖边。

  白陌离害怕了,他颤抖地朝我喊:“染染,你别再退了!”

  “白陌离!你以为就你能把别人耍得团团转是不是?”我咬破了嘴唇,嘴里一片腥甜,“我告诉你吧,我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小白狼,我还知道,你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怪病,不管是白陌离还是小白狼,都是你!”

  他蓦然瞪大了双眼。

  十、朔风如解意

  白陌离不知道,我们曾经常溜冰的那条河,它没有名字。

  小九河这个名字,不过是我当初被白陌离抓起来当人质时,随口编出来骗他的。

  所以,这个名字只有我和白陌离知道,小白狼不会知道,然而他一直以为小九河是我们戚国尽人皆知的一个河名,所以后来他扮成小白狼时,很自然就提到了这个名字。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小白狼就是白陌离了,可是我已经爱上了他,我就骗自己,假装不知道这个真相。

  其实这次我嫁过来,父亲是希望我杀掉白陌离,给哥哥报仇的,只不过在腊月以前,我一直在逃避,以至于错过了很多能杀他的机会。在经过左相一事后,我才说服自己杀了白陌离。

  刚才我没能将真相全部说出,那是因为我还在欺骗自己,骗自己小白狼本来是存在的,只是后来没能从莲牙谷出来。

  可是白陌离,他为什么非要说出真相,打碎我的梦境呢?

  “染染……”白陌离开始变得慌张,脚步不稳地朝我走来,“你……”

  我边继续后退,边朝他喊道:“不只我知道,连林凤儿都知道!”

  他猛地怔在原地。

  那时白陌离从莲牙谷出来后,林凤儿就出了家,听说当初林丕怎么劝她都不管用,她不哭也不闹,只是在一个万籁俱寂的夜里,一个人翻墙去了南山寺。

  后来我去南山寺见她,她身子清减了许多,脸上没有脂粉,闭着眼敲着木鱼,笃、笃、笃,一下又一下。

  就是在那日,林凤儿告诉我,从前她第一眼见到白陌离时,就爱上了他,她经常躲在暗处偷偷看他,有一次她偶然听到他与皇上的对话,才知道,原来他的这个怪病,是皇上与他串通好的。

  那时,东庆国两相风头过盛,皇上唯恐他们功高盖主,于是将在外养大的白陌离接了回来,给了他太子之位,并让他假装出两个人格,表面上一个与右相交好,一个与左相交好,实则为了找出他们的把柄,好有借口治他们的罪。

  后来林凤儿与白陌离有了婚约,右相便开始踏实地效忠国家,自此白陌离的敌人就只剩下左相。

  林凤儿一直未说破,假装不知道这一切。

  我跪坐在她身边,静静地听她说完,之后我们相对无言。半晌后,她平缓地说道,“我怎么都没想到,我爱上的,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林凤儿说她爱上了一个不存在的人,而我,又何尝不是呢?

  十一、容易莫摧残

  此刻我看着对面的白陌离,只觉可笑,他瞒住了所有人,却到底没能瞒过他的两个枕边人。

  他下了那么大一盘棋,假扮了两个人那么多年,我猜他早就不记得自己本来的样子了吧?

  我转身跳下山崖,千钧一发之际,白陌离抓住了我的手。

  我们对视,此刻他的眼中没有了白陌离的冷漠,也不见了小白狼的顽皮,而是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却莫名熟悉的温暖……

  他轻轻地对我说:“染染,你说错了一点……我假扮成小白狼,不是因为父皇,我这么做,是为了你。

  “十岁那年,我因为父皇将我抛弃在外,便赌气跑了出来,然而没多久就生重病倒在了戚国的寒风中。我还记得,那一晚看不到星星和月亮,眼前只有无边的黑暗,是你出现在我身边,抱着我给我讲了一晚上的故事……

  “染染,你可能早就忘了这件事,可你知不知道,从那时起,你就深深烙在了我的心底,再也挥不去了。

  “那年在戚国,我一身的血,抬头却看到你澄澈的眼睛,我没想到,原来你竟是戚国的公主……

  “我知道你不可能爱上那个杀了你兄长的我,所以我才临时想到假扮成小白狼,并告诉父皇这么做是为了与左相交好……

  “我骗了你很多事,唯独我爱你,从来都是真的。”

  ……

  我和他一起坠向悬崖。

  我问自己,我爱了这么久的人,到底是谁。

  他到底是怎样的性子,会为了什么事哭,为了什么事笑?

  我仔细回想着十岁时那个寒冷的夜,躺在我怀里没有面具的白陌离是怎样的一张脸。

  白陌离,等到了阴曹地府,我带你去给哥哥赔罪,然后,我们就在一起吧,我不管你是谁了。

  我闭上眼,耳边风声呼啸,倒是有点儿像我们戚国的风。 人间万物,独你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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