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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若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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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若梦一场

  一幅幅画卷展开,画中的男人身着各色华丽衣袍,有朱色落梅银边缎袍,有玄色金龙游云锦袍,还有碧色纹竹水墨轻衫……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墨发如世间最美的绸缎倾泻而下,他立于亭中抚琴赏月温润如玉,他执笔在案豪情挥洒器宇轩昂,他站在杏花纷飞中回眸一笑风华绝代……

  周围的人声鼎沸急速退去,霓虹珠光被水墨画影渐渐淹没,我恍惚之间想起了什么事情,但又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失神良久,云珠小声提醒我道:“侯爷来接亲了,正在殿外等着呢,公主回头再看这些画吧……”

  我心中大沉,冷然道:“你们都出去,叫‘暗影’来见我!”

  众人:“……”

  急匆匆退去的脚步声,殿门吱呀一声关闭,隔开了外面的喜庆喧哗,偌大的宫殿只剩下我一人,三幅皋端的画像悬挂在我身前,空气凝固在朱色华彩之中。

  暗影甲乙丙丁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我殿中,见到皋端的画像后,几位略略一惊……

  暗影甲跪地道:“公主此前命属下去查嬷嬷和奶娘的死因,属下尚只查出些眉目,未敢禀报……”

  我蹙眉道:“你且将查出来的说一说。”

  他应声,随即暗影乙带进了一位妇人,这妇人平民装扮,面相陌生,不似宫中之人。见到我后扑通跪地惶恐道:“公主饶命,奴婢不是有意要藏匿仁德皇后的遗物!求公主大发慈悲,饶奴婢一命。”

  我微惊,仁德皇后是我的母后,她拿了母后什么遗物?

  暗影乙禀道:“这人曾是公主殿中的打杂宫女,她说那件遗物是刘奶娘命她去修补的。”

  她连连点头,回忆道:“公主六岁的时候突然得知自己的生母是仙逝的仁德皇后,于是跑去仁德皇后的寝殿翻找旧物。刘奶娘当时颇得公主的喜欢,公主便命她保管所有的旧物……”

  母后离世的时候,父皇深受重创,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理朝政,众人担忧父皇一蹶不振,避免睹物思人,便将母后的寝殿封了起来,也无人敢跟我提生母之事……

  六岁的我年纪尚小,不太记事,早就不记得自己翻找过什么旧物了……

  她继续道:“公主思母心切,得知仁德皇后丹青一绝,便将仁德皇后的画作全都翻了出来临摹练习……然而皇上龙颜大怒,不仅将所有画作烧毁,还将那几位带公主进储秀宫的宫人全都处死了……”

  我心中大惊,这就是我六七岁之前所有贴身嬷嬷和奶娘失踪死亡的原因?

  她战战兢兢从身后拿出一幅陈旧的画卷来:“出事之前,这幅画卷的卷轴出了问题,刘奶娘命奴婢拿去工部修补,可奴婢没来得及去工部,刘奶娘就因为此事杖毙死去,奴婢胆小怕死,不敢将此画拿出来,也不敢将其毁坏,奴婢年满二十五岁出宫的时候便一并带出去了……”

  暗影乙接过画卷缓缓展开,泛黄的画卷上一人身穿太子龙袍立在莲池边,玉面绝色,风姿卓越,颦笑间令天地失色……正是皋端的模样!

  我如遭重击,全身的血液凝固住了。他身上的太子龙袍分明是齐国服制,他是前朝的太子!

  这不是巧合!不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这人我儿时见过!我夜夜梦见他,唤他殿下哥哥,是因为儿时临摹过他的画像吗?

  可是,母后为何会收着他的画像?为何会收着前朝太子的画像?

  我思绪大乱,隐隐有个答案浮出心头,却又不敢置信。厚重的嫁衣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嫁衣是最名贵的蜀地绸缎,然而金丝银线绣成的大幅凤纹刺得我发冷发麻发痛没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二哥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时辰到了,该出嫁了……

  我来不及往下分析,灼眼赤红的盖头遮住了视线,我被一众人搀扶出了内室,然而脑中纷乱迭杂,思潮翻涌,脚下如灌了铅块,冷似冻冰,耳内嗡嗡噪响的声音淹没了嘈杂的人声和刺耳的爆竹……

  二哥紧紧牵着我的手,拉着我踏过门槛,走出大殿,走上了洒满花瓣的大红锦缎地毯……

  一步一步,不随我的意志往前走着,隐约快要走到尽头,谢紫华等在那儿……

  云珠忽而接过我的手,说道:“公主放宽心,皇上刚才醒来了,一切安好。”

  就在此刻,我猝然止步。

  母后为何会收着他的画像?父皇为何会烧毁所有的画像?为何会龙颜大怒,处死了所有的宫人!

  答案就是——父皇痛恨这个人!

  皋端与这人长得相似,我将父皇的生死交托在皋端手上,又冒了多大的危险?

  我大骇,毫不犹豫扯下了盖头,流金盖巾迎着霞光刺入眼中飞过绮丽之色,谢紫华正站在我面前,一袭瑰丽的婚服说不出的惊艳绝世、倾国无双,然而我眼里只有他身侧通往养心殿的小道……

  “我要见父皇。”我越过他丢下了这句话,身后一片哗然……

  一路疾跑,繁重的婚服头饰令我不堪重负,快到养心殿的时候,凤冠摇摇欲坠,额前的金玉珠饰已遮住了大半的视线,我只能隐约看见黑压压一群人候在养心殿外没有进殿……

  晨光太过刺眼,我跑得急,没看清阶梯,一个踉跄踩在了自己嫁裙上,蒙头一撞,好在撞在了近前一人的怀中,香气袭人,温软如春,这是皋端的奇香……

  “公主小心!”身后宫人齐涌而上搀扶我,凤冠滑落,华发倾洒……皋端的身后是霞光万丈,可他一袭白袍冷如冰霜,他将凤冠递给我,眉眼深邃照不出我的影子……

  我心头一揪,百感交集,未接凤冠,挣开众人,径直向殿中跑去……

  可还未至内室,内监总管急匆匆迎上来拦住了我:“奴才惶恐,皇上大病初醒,病情不稳,公主暂且……”他话未完,父皇披散着睡袍跑了出来,他四处张望寻找着什么,恍惚失神的模样让我瞬间想到了疯癫痴傻的四弟……

  父皇看到了我,一跃而起抱住了我的胳膊:“萱儿!你终于来见我了!”

  众人:“……”

  萱儿是我母后的乳名,母后和父皇的爱情故事十分传奇,史官记载二人相识于微时,师从同门,感情深厚,齐国灭亡后,父皇南征北战,创建帝业,母后与他患难与共,不离不弃,故而情深难忘……

  我正待解释自己不是母后,然而父皇看到了我的嫁衣,腾然惊道:“你穿成这样要嫁给谁?”他撕扯我的嫁衣,神色陌生而癫狂……忽而他想到了什么,紧捏我的胳膊,眸中血丝布开,声音拔高:“你不来见我,是要去嫁给他吗?”

  他?是谁?我心中一沉,正待追问,然而父皇失去了控制,怒不可遏地狂吼道:“让他出来!我刚才看到他了!他有什么资格来要回你?他为了江山弃你不顾,让你白白流了多年的眼泪!他竟然敢来娶你!让他出来!我要和他决一死战!”

  眼前黑云层叠,呼吸凝滞,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事情……

  他说他刚才看见了那个人?他将谁误认作了那个人!

  一时恍神,胳膊被父皇捏得咯吱作响不觉疼痛,二哥在一旁急呼道:“父皇醒醒!她是月儿!父皇认错人了……”他想救我,然而父皇情绪激动,一掌将她打在了地上……

  “哥哥!”我急唤他,内监也跪去扶他,口中唤了声殿下……

  这一刹那,不知父皇将二哥当作了谁,原本怒不可遏的情绪如同泼上了火油,他目眦欲裂,怒发冲冠,抽出床头的剑就砍向二哥……

  所有人都惊呆!

  我原本只是想问父皇那个人是谁,如果那人是父皇的仇人,皋端就不能待在这宫里,然而父皇却变得神志不清,如入魔一般!

  血污之症的症状:先是身体虚弱,落发衰竭,之后性情大变,喜怒无常,临死前甚至会六亲不认!

  父皇狂舞着长剑,追着二哥喝道:“你早已不是殿下,你还有什么脸面来抢萱儿?齐国已亡,你不过是一只丧家之犬!你守护不了她,给不了她任何东西!是我陪她至今,为了她夺下江山,给她荣华富贵,给她母仪天下!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娶她!没有人!”父皇彻底失去理智,手中的利剑挥舞得天地色变,劲风四荡……

  我心神俱震,如遭重击。齐国已亡,丧家之犬……父皇口中的他果然是那画中之人!前朝太子!

  这就是父皇解不开的心魔吗?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炽盛……

  丽妃曾说过:父皇到底没有得到母后,母后到死也没喜欢父皇,而是喜欢……那个人?

  轰隆一阵大响,三百斤重的檀木镶白玉锦绣河山屏风被父皇一掌推倒。二哥的右腿不慎被屏风压住,困在了地上,父皇趁机一剑刺去,撕拉一声刺耳声响,二哥的袖袍被父皇整个削去,手臂上划开一道两寸长的血口,鲜血喷溅,刺伤了我的眼睛……

  “父皇住手!”我歇斯底里地大喊,可无济于事。眼见父皇又要补上一剑,我全身的血液冲向脑袋,没有多想,疾奔而去,撕的一声闷响,利器划破肌肤的声音从自己胸腔里传来,父皇那把久经沙场的天星剑不偏不倚地刺入了我的胸中……

  脑中一片空白,夺命锥心的钻痛铺天盖地而至,众人都张着口在唤我,然而我什么也听不见了,血液在汩汩上涌,呼吸卡在喉管,噗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月儿!!!”刺破殿顶的惊呼,白玉屏风染开一大片血色的莲花……

  父皇醒醒啊,我是月儿……

  我泪水漫溢,父皇赤红如魔的瞳孔在这一刻化为灰烬,终于松开了手中剑,整个身子瘫了下去……

  芒针走穴,胸痛欲裂,我的意识变得恍惚缥缈,突然有风从殿外呼啸而来,几颗黑亮的佛珠掠影而过,咚咚击在父皇的身上,父皇晕倒在我的身前,而后一阵熟悉的清香迎面扑来,我看到了皋端的身影……

  仿似回到了那日江铃山崖,我躺在渐渐冷去的血泊中,满目大片大片的血红,霞光织锦,绮丽幻美,皋端一袭青绦玉色的白袍落在了我身前,他蹲下身来,水一般的衣袂拂过了我的指尖,紧紧握住了我的肩……

  “月儿!月儿!”像是他在唤我,声音温柔而好听,要人性命。

  可二哥将我夺了过去,紧紧抱着,热泪滚滚,簌簌而落……

  我伸手唤着师父,他急忙过来牵我,手掌大大温暖结实,这还是我第一次这样与他掌心相扣,我好怕,好怕这也是最后一次牵他的手……

  我努力张着嘴想要说什么,然而腥血汩汩上涌淹没了话语,黑云层层,我依稀只见一滴泪落下,他指尖剧烈发颤……

  刮骨搜肠的剧痛最终泯灭了我的神智,黑暗吞噬一切,吸食我的力量,我的温度,我的呼吸……

  我在黑暗里无力自拔,身体渐渐冰凉,耳边传来太医们的争执声……

  “公主脉象已弱,心跳极微,天星剑再不拔出,公主会心跳衰竭而亡……”

  “可天星剑刺在心扉血脉处,一旦拔出,血流不止,公主会……”

  “一群废物!”二哥大怒,杯具重击地砖,支离破碎……

  我极少见二哥发怒,然而刚才这一声大喝不亚于雷鸣,四周陡然死寂,沉入坟墓之中。

  流了太多的血,连呼吸都变成费力的事儿,意志力渐弱,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脸上忽而温热,似是一双大手在给我擦拭泪水,凉凉湿意,丝丝缕缕,唤醒了一点神智。

  二哥的声音飘飘渺渺传来:“月儿醒醒,月儿坚持住,二哥不准你睡……”

  我也不想睡,可是身体不受控制地衰弱……

  他将我抱了起来,半靠在他的怀里,支撑着我道:“我枉做了你这么多年的哥哥,却没有一次保护好你,反而是你从小为我担下太子的虚名,替我挡下多少刀光剑影……傻月儿,你明知我不是你的亲哥哥,为何不顾着自己的身体!为何要过来给我挡剑!”

  我心中一震,二哥怎知我的身世?

  两年前,丽妃死时胡言乱语说我母后的身世全是父皇杜撰作假,母后原是前朝西北侯之女明珠郡主,父皇强行将她娶入宫时,她已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所以我不是父皇的亲生女儿……

  若这些是真的,父皇怎能容我?皇宫怎能容我?所以我跌落悬崖失踪不见,躲在避尘台不敢回宫,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二哥紧紧抓着我的手,泪水布满了我的脸,指尖从滚热到冰凉:“二哥对不住你,为了这个皇位,让你嫁给他人。你不要离开二哥,不要令二哥痛心后悔,你若这么死了,二哥要怎么活下去……”

  明明剑穿心扉,魂走黄泉,可他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如回观返照一般。

  他吻了吻我的鬓角,声音剧颤着:“你常说我们性|格相似,犹如双生,你不爱乱世霸业,我又何曾爱过?我常常在想自己放逐身心四处飘荡到底是在躲避宫廷,还是在逃避你,我也想过不顾一切带你离宫,然而终是做不了那样离经叛道、不忠不孝的事,你的身世、我的身份,注定无法一生一代一双人……”

  我骇然惊住,他在说什么?一生一代一双人?

  他继续道:“你嫁得远了我不放心,嫁得差了我不甘心,最后是谢紫华苦苦求我,我才答应了你们的婚事……可你不喜欢谢紫华,却喜欢那个画师?他有什么好的?他一无所有,身份低微,对你又冷淡无情,不知怜爱!我就是杀了他!也不会将你让给他!”

  我心头大震,不会的!这一定是幻听。

  他咬着我的耳朵,一字一句,带着少有的狠戾:“如今他的命在我手里,你若就这么死了!我必杀他陪葬!”

  我骤惊,奋力挣扎,一股辛辣狂涌而上,哇的吐了出来……

  周围一阵大动,太医惊喜道:“谢天谢地,公主又回过一口气来了,还请殿下速速回避,微臣等立刻施药拔剑……”

  杂乱的脚步声响在耳边,还有医用刀具叮咚碰撞的声音,烛火噼啪,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寝殿……

  隐约听见云珠在殿外大哭道:“奴婢求殿下让大师医治公主吧……大师医术不凡,之前公主就是大师救活的……”

  二哥冷然打断道:“他将父皇治成这样,还敢自诩医术不凡!传我口谕,着大理寺卿连夜审问皋端,势必问出他为何接近公主、加害父皇!”

  我惊痛交加,又慌又急,皋端能将父皇救醒已是奇迹,父皇神志不清乃病症所致,怎能追究他的责任!

  我奋力挣扎想要救他,可胸口的疼痛肆虐席卷,如无数只带钩的冰刺在刮着心扉,最后一次挣扎,大片的红色覆盖了黑暗,我又坠入了深渊中……

  大理寺掌刑狱案判,一百二十八道刑罚道道能让人生不如死,其主事大理寺卿又素有“玉面阎罗”之称,铁面无情,手段狠辣,经他查办的案子,无一不水落石出,凶手在劫难逃!

  皋端长得像画中之人,父母又死于长宇之战,若让大理寺卿查出这些,二哥必定会杀了皋端!

  我不能让二哥杀了皋端!我要醒来!

  我奋力与死神做搏斗,再痛再累也要醒过来,不知昏迷了多久,耳边传来一些陌生的声音,皋端的声音也夹杂其中,他焦急地问着我的伤势,又命人去准备一应物品,听不太真切,恍觉是梦……

  又过了许久,我终于寻回了一丝力气,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眼却到了另一处地方,青灰色的花岗岩壁,宽大的白玉石床,耀眼的篝火燃在身侧,精致华美的织锦被褥盖在身上……

  这是做梦吗?我动了动手指,然而全身没有了知觉,感受不出锦被的柔软,也感受不出篝火的暖洋……

  转眸看到皋端趴在我枕边,如同我昏迷之前那样,他的手紧握着我,掌心相扣。他睡着了,睡得很不安稳,浓密的长睫微微颤着,英气的长眉皱紧,俊颜略显消瘦,唇色苍白……

  这是哪里?我们怎会在这儿,他安然无事,大理寺卿没有审讯他,二哥也没有杀他……

  篝火噼啪响了一声,皋端突然睁开了眼睛,见我醒来,眸中大放异彩,惊喜不已。他柔声唤我小名月儿,声音飘飘渺渺,很不真实,如隔了一重山,一重水,一重生死奈何桥……

  我鼻尖儿一酸,眼眶热乎,动了动嘴皮想要回话,然而喉咙干涸如龟裂,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皱眉:“哪里不舒服吗?能听见我说话吗?”他抚摸我的脸颊,动作爱昵而心疼。

  我心中感动,这肯定是做梦,不然他怎会待我如此?泪流不自觉溢出眼眶,他着急起来:“是不是伤口很痛?”我摇头,心想反正是梦,软弱一点也不打紧,随即哭了出来,喉咙反而湿润起来,有了声音:“不痛……就是舍不得师父,不想死……不想就这么死了……”

  他眸中一颤,满是愧意和疼怜:“对不起……我不会让你死。你不会有事。”他说得异常坚定,语气如那手握大权的帝王将相……

  帝王将相?我心中陡沉,这才想起他为何长得像那画中之人?

  丽妃说,我的母后明珠郡主原与前朝太子沈渊定过婚事……

  太子沈渊是齐文帝的独子,姿容俊美,工书善画,文武双全,然天妒英才,他未及登基,战死沙场,英年早逝。齐文帝无子继承皇位,便将皇位传给了大哥的儿子,即齐国最后一任皇帝齐孝帝。而明珠郡主一直不相信沈渊已死,独守东宫直到齐国灭亡……

  若丽妃所言不虚,那母后收藏的那幅画像便是太子沈渊的画像。而皋端与太子沈渊长得相像,他们会是什么关系?

  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心头,我心头大震,不敢置信。

  洞外正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人戴着面具急忙走入,其身形气质极似避尘台上的神秘居士;紧接着一位蒙着面纱的宫女也跟了过来,宫女身材苗条,眉眼有股武者的英气,她惊喜道:“公主可算醒了!公主昏睡了六天,大家可担心死了!公主先喝点温水润润喉吧……”她小跑去茶案端来浅色的茶汤递给皋端,可皋端没来得及喂我,面具人已近到我床边,伸手过来就给我把脉……

  “公主脉象如何?”宫女在一旁问道:“公主醒了就没大碍了吧?我去给公主做点吃的来?”

  “等等。”他叫住她,沉声道:“去取药箱来,我要检查一下伤口。”又转眸对皋端道:“你先出去等一会。”

  我:“……”

  这是怎么回事?皋端是神医,为何他不给我诊脉,反而是这个人?

  我抓紧皋端不想他离开,然而麻药药性太猛,脑袋一沉又晕了过去……

  这一晕又是不断的梦境袭来,最后梦到齐国灭亡那天,异域外族联合夏晋各国攻城洗宫……

  我虽没经历过那段历史,但时常听人说起亦是胆战心惊、感同身受。梦中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惨绝人寰,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也未幸免于难……

  有一位长得极似皋端的将军带着年轻的母后浴血奋战,身负重伤,他身上的伤仿似长在了我的身上,胸口撕裂般的疼痛,我不禁呻|吟、流泪、大汗淋淋,强入喉间的苦药痛得吐了出来……

  耳边是宫女焦急的声音:“将军怎么办?公主又不喝药了……”

  我痛得迷糊,哪里来的将军?

  对方声音模模糊糊,回道:“把碗给我。”

  片刻唇上一热,什么柔软的东西附在了我的唇上,待我反应过来,牙齿已被滚烫的舌头撬开,苦涩的药顺着温热一滴不留地探入我喉中,又毫不留情地封住我呼吸,硬生生要我咽下所有的药汁……

  满脑子只有咽药的咕噜声,药苦似黄连,辛辣刺鼻,直贯心肺,很快他又送来一颗蜜饯,甜滋滋的舌尖软烫撩人……

  一片寂静后,宫女支支吾吾道:“还,还是将军有办法哈……”

  的确是将军……哪位将军……

  短暂清醒,持续昏迷,无尽的梦魇混淆了神智,令我分不是哪些是真实。

  不间断地有人在耳边说话,喂药喂水擦拭身子,隐约听见有人在说:“公主已脱离生命危险,九夜天石也已找到,此地不宜久留,你随我离开吧……”

  对方回道:“不急,等她醒来,我再回。”

  ……

  此番死里逃生历经四个多月,我彻底清醒过来,却不见皋端和神秘居士的踪影。我躺在自己寝殿的床上,仿似不曾离开过一般,屋里飘着浓重的草药味,宫人们神色如常……

  已至深冬,白雪皑皑覆盖整座皇城,艳阳高照,却依旧冰寒,厚重的窗帘挡住了窗外耀眼的白雪,火炭噼噼啪啪响在床边……

  我私下里问云珠:“是谁救醒我的?”

  云珠垂首道:“冯太医带着十多名医女通宵达旦救醒了公主……”

  我心中一沉,为何没有丝毫印象,又道:“师父现下在哪?”

  “……大师失踪了。”

  我惊:“他如何失踪了?”

  “公主息怒,大师原本是想救公主的,他跪在殿前自荐,以命做保,要给公主医治。可殿下不信大师,怪大师没有治好皇上反而害了公主,殿下治大师的罪,大师为了自保就不见了……”

  我惊了惊:“他这么个大活人凭空就不见了?”

  “额……押送他的侍卫说一行人路过樱花林假山时恰逢暴雨,恍了恍神就不见了……事后殿下全宫搜找,满城通缉,也未找到大师……”

  我:“……”

  这件事何其蹊跷!宫中层层禁卫,宫外遍布守卫,皋端就算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几个月,他如何逃出这皇宫皇城?我依稀记得他和两位蒙面人在一处暗洞中给我治病,整件事情是我产生了幻觉还是真实发生了?我叫来冯太医和几位医女询问了一番,可众人回答得一模一样、听似毫无破绽,实则更让人生疑。

  我又命暗卫去查此事,暗卫回禀,我重伤之时除了太医就没人能进诊室看我,在此期间我若被人转移去其他地方治疗,那也只有太医知晓内情……

  我心中隐隐有个推断,至夜,心生一计,割破了手臂吸出满满一口血喷在素色的床帐上,我装作伤病复发、病危告急的样子痛叫呻|吟,惊醒了所有宫人……

  全宫上下乱作一团,太医们前仆后继给我诊脉,却断不出原因。接着我拒绝喝药,模仿着父皇的样子胡言乱语、性情突变,又呵斥所有人滚出寝殿,众人惊呆!

  闹至深夜,太医只好说我被父皇所伤,精神受创才会如此。一众人被我赶出了寝殿,我静待良久,忽闻暗香扑鼻而来……

  夜半子时,西风停歇,整座宫殿凝结在冰雪琉璃之中,暗暗的烛火照亮窗前的一支红梅,红若胭脂点在了雪白色的宣纸间,晕开一片明艳的色泽……

  冷风轻拂,送来淡淡梅香雪香,还有那阵自某人身上散发的奇特幽香,轻微的细响,床帐婆娑细细柔柔,一只温热的手拂开我缭乱的青丝,另一手按在了我的手腕上……

  我猛然睁眼,翻身坐起,自他腋下穿过手臂紧紧抱住了他……

  果然,他一直就藏在附近,他没有离开皇宫……

  见我如此举动,他方觉中计,把脉的手倏然松开,挣了挣臂膀又不敢太过用力,冷冷一声道:“你故意装病引我出来?”语气虽冷,心跳却在加速,拂在我肩头的呼吸也浓浓滚|烫……

  我甜滋滋地嗯了一声,将他抱得更紧:“枉费师父还是学武之人,竟没有一点武者的豪情,敢做而不敢当,敢爱却不敢认,冒死救了我,却躲起来不见我……”我将小猫一般将脑袋埋在他肩窝里蹭了蹭,他全身肌肉绷得硬硬的,摸起来结实有力,近在我唇边的耳廓渐渐染红……

  “胡闹。”他喉结动了动,语气微愠,抱我的手却温柔至极,又双手握住我的肩将我小心翼翼地分开,细细盯着我看了半晌,确定我无碍,肩头才落了下去。

  我心动感动,羞得脸颊滚烫:“师父这几个月都是这样偷偷来给我治病的么?”

  他没有回我,转眸看向染血的床帐,音色凛冽道:“这血从哪里来的?”

  我连忙缩了缩手,左躲右闪。

  他眸色沉沉唬人:“你吐的血从哪里来的!”

  “猪血!”我灵机一动。

  他挑眉,猛地抓住我的手,挽上衣袖,看到了我手臂上的伤口……那是一道不大不小的暗红刀疤……

  他面色一沉,狭长的凤眸闪过银光,转身站起就要离开……

  我慌神,急忙抱住他的臂膀,整个身子挂在上头:“师父不许走,师父要陪着我!不然,不然我天天吐血给你看!”

  他长眉斜挑俯瞰我,绯色的薄唇竟勾起一抹绝美的冷笑:“你现在就吐口猪血给我看看?”

  我:“……”

  二哥曾教我,若你的相好跟你闹脾气耍性子,你千万不要与他一般怄气,对他甜言蜜语、花言巧语就够了,我学以致用道:“师父别生气嘛,我爱你,我爱你,我想见你……”

  他:“……”

  不得不说,二哥此法超赞!皋端果然就不生气了,一张俊脸渐渐红似艳梅,坐回了床头,稳住声音道:“把手伸过来。”

  我老老实实伸出手臂,手指还不忘调皮地在他手背上跳着小舞,他瞥了我一眼,好整以暇地从药箱里取了纱布和银针,银针在烛火上过了一遍,穿线,酌药,最后竟抓住我的手臂要给我缝针!

  我吓得往后缩,他沉着眉抓紧了我,就着烛光缝合我割开的伤口,一针一线,一丝不苟,手指娴熟灵巧,犹如织锦绣花一般,开裂的伤口缝得紧密有致。

  我看得呆了,丝毫感觉不出伤口的刺痛,只觉得他这个动作优雅惊人,惊叹道:“师父绣花一定也绣得很好吧。”

  他眉角微挑,针头在皮下迅速穿过,狠狠一扯:“在这给你绣朵梅花?”

  我:“……”

  想我之前跌落悬崖身上也刮出好多又长又深的伤口,我好奇道:“上回脸颊受伤的时候我就想问师父来着,师父用了什么妙法让我的伤口不留一丝疤痕呢?”

  他手上一顿,收针打了个隐秘的内结,剪断丝线,道:“这缝合线取自动物肌腱,数月后能被身体自行吸收,疤痕不会那么明显。”

  “动物肌腱?什么动物?我的肌肤竟能如此完美地吸收!”

  他瞥我一眼:“蠢猪。”

  我:“……”

  女人一旦恋爱,智商都会变低,原本我智商也不高,此刻几乎降为了零,皋端说我什么,我只余傻傻地笑着了。

  他又细致认真地给我包扎伤口,仿佛打理稀世珍宝一般,末了又问我:“除了吐血、神志不清,还有哪些是装出来的?”

  我乖乖摇头:“没有了。”

  他道:“伤口还痛么?”

  我摇头,又使劲点头,捂着胸口道:“还痛,痛得夜夜想你,难以入眠……”

  他耳根红透,面上已无半分愠色,我趁机扑进他怀里,深情偎依:“经历这场生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舍不得师父,我在地府和阎王爷扯皮来着,只要他放我回去,就算折寿十年也愿意!所以师父以后不要离开我了,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他默了默,伴着心跳声音自胸腔里传出:“阎王爷也蠢吗?你已到了地府,还跟他谈折寿十年这种条件?”

  我:“……”

  总之因祸得福,此番劫数让我得知了他的真心。

  他并非无情,而是比任何人都慎重于感情,不轻易用情,用情便是用心。

  他虔诚自己的信念,虔诚医道济世,虔诚想要守护的东西,理智而谨慎,内敛而深沉。

  这样的虔诚,听说只要认定了,便是一生一世,难能可贵。

  我沉迷于此刻的温柔,不想去问他到底是谁,爱人不疑,他若要害我,便在三年前就不会救我,此番也不用冒着生命危险给我治病……

  直到我困极了睡了过去,他仍抱着我倚在床头,大大的手掌牵着我的小手,手心有汗液渗出,热热麻麻,酥酥软软…… 奈何夫君太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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