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双生花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奈何夫君太撩人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第五章
双生花
相比那些被皋端赶下山的小师妹之流,皋端对我已是破例了!
又或者说,我脸皮够厚,他赶了几次都赶不走我,于是只好……屈服了……
世间情事,本就是最难参透。有一见钟情者,细水长流者,有因恨转爱者,不知所起者。
《牡丹亭》中杜丽娘因梦而情痴,为梦死,为梦生。我恋皋端,亦源于梦,一往而深。
之后的救命之恩,之后的拜师学艺,相敬如宾,点点滴滴,只会让我更加喜欢他,不能自已……
我原想对他表露女儿身份诉说真情,可又想起他父母的事情,怕他拒绝我,反而连师徒也做不了了。我还想问他这避尘台上是否藏了位戴面具的神秘人,可又想他不愿告诉我,我若逼问他,只会弄巧成拙。
难得他对我如此温柔,我更不忍打破这种温柔,安安静静地看他给我包扎腿上的伤口,又煮了驱散的姜汤让我喝下,陪在床边直待我安睡过去,这样的安静温柔尽是丝丝绵绵的宠溺怜爱……
这两天行动不方便,腿上被荆棘刮伤了好几处,虽是皮肉伤,但也难受得走不了路。皋端要我好好躺在床上,一日三餐送进房里来吃。偶尔菜肴的口味有所变化,我却装作不知,心想定是那位好心的神秘人给我做的吧……
这日入夜,我靠在床头看经文,他坐在案前习字,屋里满满都是他迷人的清香,久久萦绕,撩人心痒……
这样的氛围,让我不由得想起民间那些相处多年的夫妻,丈夫在案前忙工作,妻子懒卧床头等他来就寝……
咳咳……
我故意将书页翻出声音,小声念了起来:“阿难对佛祖说:我喜欢上了一位女子。佛祖问阿难:你有多喜欢她呢?阿难说:我愿化成一座做石桥,经受五百年的风吹,五百年的日晒,五百年的雨打,只求她从桥上走过……”
皋端忽而抬眸看我:“这是经文里写的内容?”
我眨巴着眼睛:“这是我最喜欢的佛门小故事,师父皈依佛祖,清心寡欲,可也有想过儿女情事?”
他笔尖顿了下,墨汁流淌汇聚,滴在素白的宣纸上蔓延开:“以前没怎么想过。”
我心头一亮:“那现在呢?”
“我在想……”他顿了下,我竖起了耳朵,心跳砰砰。
“这幅画要怎么画才能更写实些……”
我:“……”
他嘴角掠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着墨,落笔,认真画了起来。
我哼唧一声:“上山这么久,师父也不教我画画!那师父现在给我画幅画像总该行吧?”
他笔锋微顿,抬眉看我,沉敛的眉眼被烛光映照出淡淡的彤色,凤眸深深如极好的黑色玉石,美得令人窒息!
嗖的一声,我手里的书卷掉落去了床下,花痴了……
他放下笔悠悠走来,长袍带动清香,薄薄的红唇离我咫尺,他将书捡回了床案边,道:“不早了,你先睡吧,明早给你画。”
我心神一阵荡漾,脸蛋微烫,贴近道:“师父一起睡吧?”
“嗯?”
“我,我是说,师父也早点睡吧,要将我画得美美的!要比小师妹还美!”
他淡淡然,握着我的肩膀将我推在了枕头上:“我的画风一直是还原事物本态,你若比她美,画出来自然就美。”
这是在夸我么?是夸我!
直到我睡了过去,皋端还在案边画着什么,恍惚间那个戴面具的神秘人进入了房中,皋端说道:“我有点事情要去办,你在这陪着她吧,她想要幅画像……画好看一点,不然得闹脾气。”
神秘人瞅了我一眼,眸色深谙却透着情意:“她闹脾气,不也是你惹的?你再敢让她流一滴眼泪,我就不许你再接近她。”
我:“……”
这个梦好奇怪,这二人的对话简直匪夷所思,信息量爆棚!
迷迷糊糊睡沉了,直到瑟瑟一声尖叫,我陡然惊醒!瑟瑟硕大的猫头正贴在我鼻尖上,我两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干瞪了两秒。与此同时,屋外传来了刀剑交加的声音……
砰然一声大响,可怜的红木门板被人直接踹在了地上,随之倒地的还有一个两眼翻白的蒙面人……
事情来得突然,不过身为太子的我,偶尔会遭刺客袭击,久而久之,练就了一副处事不惊的心态,我条件反射般地摸向枕头下方,却发现自己睡在避尘台上,枕头下只有佛珠,没有匕首!
我急忙看向书案,皋端不知所踪,书案上的烛火将尽,昏黄的光线照在随即进来的青衫人身上,这人正是刚才梦里那个面具人!他一双白色面具双眼镂空,黑瞳如炬,青色简洁的居士服上绣了暗色的萱草花纹。他扯开蒙面人的面纱搜找了一番刺客身上的物件,又道:“殿下快通知暗卫前来护驾,刺客还有同伙,今晚危险!”
我心中微疑,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他没有回我,转而看向我受伤的腿:“殿下若行动不便,在下愿代替殿下前去通知暗卫?”
我心生一计,招了招手道:“暗卫只听我的命令,你还是过来背我吧。”
他微怔,犹豫着走上前来,我见机行事,猛然欺近,瞬即揭开了他的面具……
揭面具这个手贱的技能还是我从小练就的,父皇喜欢看傩戏,每逢祭祀、庆典、娱乐,二哥便会亲自排演傩戏给父皇看,我玩心重,总在二哥排演的时候跑进舞者中寻找他,如同找宝贝一般,揭开一个一个人的面具,若能在第一次就找到他,便是天大的惊喜。
可是这样的癖好并不好,到了江铃之战,我却心痒好奇硬是想要揭下敌方主帅鬼面将军的面具,可是我揭下他的面具还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却被他一掌击落下了悬崖……追悔莫及。
原以为,我揭开这位神秘居士的面具就能解开一些谜题,然而却不想居士的整张脸面目全非!从额头到脸颊,无一块完好的肌肤,红白混搅,肉质扭曲,鼻子塌陷,犹如鬼魅!
我吓得不轻,一时失态直接从床上跌了下去,对方也惊慌不已,急忙转身去捡面具,随即提剑冲出了房屋……
屋外又来了好几名刺客,铿锵之声大响,瑟瑟吓得躲在我衣袍下可怜地叫了起来,我趴在地上颇为囧然……腿上受伤不能逃跑,内力全失使不了暗器,屋外已杀成一片,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我攀着墙壁一瘸一拐吃力地挪去窗边,透过窗纸可见四位蒙面人正在围攻老者,几回合下来,老者寡不敌众,渐渐趋于下风……
喵呜一声,瑟瑟蹦上了书案,书案笔墨未干,素白的宣纸上正画着我和它的画像,它激动地趴在宣纸上欣赏着自己,我想要抱它过来,岂料暗影掠过窗棂,唰唰几声利器破空袭来,我贴墙一躲,雪亮的飞刀划过眼前咚咚钉在了书桌上……
书桌上的瑟瑟吓了一跳,肥胖的身子碰倒了宣纸边的烛台,纸薄易燃,风从窗入,呼呼一声,桌案上的宣纸就被点燃了……
眼见火势汹涌,刺客破窗而入!我虽失了武功,但身手比常人敏捷,弯腰一躲避开了刀锋,接着猛力掀桌,刺客连同桌案翻在了地上,火势蔓延在刺客的衣袍上,他自顾不暇,嗷嗷叫着慌乱地拍打起火苗来……
趁此间隙,我拿过抽屉里的信号弹,咬牙翻出了窗户,窗外两位蒙面人正守株待兔等我出来,刀剑乱砍,我堪堪躲过两招,撕的一声细响,袍角被剑刺穿,紧接着,银亮的暗器从黑暗中袭来,我避不可避,只觉脸面一痛,嗖的一声,暗器切过了我的左颊……
我第一反应便是,糟糕,要毁容!
我咬牙切齿怒瞪刺客,却见他挥起大刀向我劈来……
电光火石之间,刺眼的白芒闪瞎了我的眼,凛冽的杀气喷|射肌肤,眼见我就要被切成两截,忽听咚咚几声闷响,刺客的大刀被什么弹偏了方向,手腕也被那物击中,须臾间,对方倒在了我的面前……
我心惊肉跳,四处张望,就见一抹银色如新月的身影划过长空,若白鹤仙迹,若皓影银刀,咚咚乒乓的数声轻响,远近高大魁梧的刺客尽数倒地,而地上散落的东西,正是皋端常捏在手中的蓝宝石佛珠……
我心中大喜,寻着那道白影,看到了火海之中宛如谪仙般的人……
太傅死后,我一直觉得谢紫华的武功最高,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无人可挡,一柄紫剑气吞山河,万里血染,世间少有词汇可以形容他的雄姿霸气……
然而此刻我看到皋端的武艺竟毫不逊于谢紫华,他手中无剑胜有剑,白袍轻扬间,劲风涤荡,山河奔涌,天地色变,近身之人皆如弱草一般倒在火海之中……
心知他武艺不凡,但亲眼所见,又是另一番惊艳绝伦!举世无双!
他那白如仙云的僧袍展开成瑰丽的霞光绯色如虹,绝世出尘的俊颜凝结凌厉的杀气冰霜寒剑,世上没有人能将杀人的武功练得如此优美绝伦,腕动飘香麝,衣轻任好风,白影翩跹掠过之处无人幸免,滔天火海也惧其凛冽为之避道……
他离我越来越近,劲风燎火,飞沙走石,烟火熏眸,杀气掣散我的长发,我第一次感到了畏惧,我害怕地往后挪了一下,竟不敢接近他了……
这样一个非凡之人,武艺超群,医术惊人,不可能一生只为住在山巅之上……
风停声息,轻微的脚步落在我的耳边……我捂着脸闭眼装死,他的声音渺渺传来:“我才出去了片刻,你就把僧房给烧了?”
我一动不动,继续装死。
他冷然:“要不要我将你扔进火里烤一烤……”
“嗷呜……师父救命!火不是我放的!是瑟瑟撞倒了烛台!”我连忙推卸责任,脸颊痛得厉害,烟熏得呛鼻,我狂咳起来,再抬头,皋端已蹲下身来死死盯着我的脸颊,那里正鲜血未止,流了满脸……
我慌忙捂住了脸,掩饰道:“师父别生气,烧了什么我都赔给你…………”
他俊颜沉沉,伸手过来捏住了我的下巴,指尖映着火光如盛开了朵朵火莲……
我垂眸躲闪:“别看了……不好看了……毁容了……”
他皱眉沉声:“刀上有毒。”
我:“……”
猛然一声利器破空声袭来,他眸色一凌,抱住我的腰压了上来,有东西掠过他脑后飞进火海中,紧接着又是几声利器破空声,他抱着我迅速往外翻滚,天旋地转,火色流变,房屋和他的俊颜在我眼前交织着,待我回过神来,我们已滚到了远离火势的草地上,我整个身子被他完完整整地压在了身下,水色锦袍盖上了我全身……
“师,师父,好重……”我喘不过气来,努力挣扎,脸烧得通红。
他迅速从指间射出几颗璀璨夺目的佛珠,带着慑人的杀气击向黑暗里,我侧眸看去,屋顶上几位蒙面人全被佛珠击中,几声惨叫刺破黑夜,庞大的身体从屋顶上直直摔在了下来,令人心惊!
“师父好厉害的内力!”我惊赞,他转眸看我,俊颜咫尺,魅人心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你心跳得太快,毒素会迅速扩散。”
我羞得垂眸,你这么压着我,我能不心跳么!
他迅速封住了我的穴道,猛然捏住了我的下巴,嘴唇放大,俊颜欺近……
我只觉全身的血液轰然冲上了大脑,所有的感官都汇聚在左颊伤处,皋端他竟然!!!
他柔软的唇瓣允吸在我的脸颊上,湿热的舌|尖卷起一股巨大的力量,毒血被他一丝丝吸了出来……
记得有次我撞见二哥和他小情人亲嘴嘴,我故意弄出声响想打断二人,岂料二人如同聋子一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事后我恼二哥不知害臊,二哥冤枉道:真的听不见!等你自己亲过了,就知道感觉了。我羞得好几天不想理他,而今,我的确感觉到了,周围的声息完全被抽空,只能听见自己咽唾沫的声音和心鼓大响,炽烈滚热的呼吸在我耳鬓拂过,脸颊上柔软的触觉带起一丝丝电流窜去四肢百骸,全身酥软如煮沸在锅里的面条儿……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皋端两人,彩色旖旎的花瓣和气泡炫舞在眼前……
连续三次,皋端将我伤处的毒血吸出,唇瓣染得乌红诱人,白皙的俊颜被火光映出红彤飞霞,深邃的眸若酌了酒酿的墨玉在我脸颊和唇间流连着……
我目瞪口呆,全身绷得笔直,心跳狂乱,脑内轰鸣,眼前流光飞舞,晕乎乎不知所以了。
陡然喵呜一声惨叫惊醒了我,皋端眸中色变撑臂而起,我也慌了神:“是瑟瑟!瑟瑟还没出来!”
风大催火猛,烈火熊熊吞噬了僧房,蒸腾的热气从窗口喷出扭曲着空气,灼烧着肌肤,瑟瑟的尖叫断断续续从噼啪火声中传来……
皋端按住了我,身影若一片轻柔的纱云拂过面前飞入了火海……
我心中一紧,想起几年前宫中失火,好几位武功高强的贴身护卫死在火里没有出来,大叫道:“师父小心!”
东风狂澜,火势如龙,呼啸席卷,门前的花草全部燃烧起来,映着墨黑的天空红云翻滚,火势如此猛烈,一旦房梁倒塌或烟雾闭息,他就可能出不来!
围墙外面传来纷杂的呼叫声,一里开外的暗卫们看到火光赶来了……
“殿下!殿下!”众人疾奔而来,我转眸一看,竟然还有二哥和谢紫华!
二哥一个踉跄跌在我面前,看到我脸上的伤口,面色惊变,身后紧跟而来的谢紫华也微微一怔,剑眉皱紧……
我连忙命令众人:“快灭火!快救人!师父和瑟瑟还在里面,去救师父!”
二哥问我的脸是怎么回事,又扫了眼横七竖八的刺客,厉声命道:“立刻封山!任何人不得出避尘台!给本王查清是谁干的!一个也不能放过!”
烈火熊熊,遮天闭月,井水浇不灭肆虐的大火,热浪滚滚,焦灼人心,每个人的面容都被大火烧得通红发光……
伤口的毒素蔓延,我眼前人影交叠,迷迷糊糊,有人来报:“火势太大,这儿危险,殿下和王爷先离开这吧……”
然而我不愿离开,皋端没有出来,我怎能离开!
房梁坍塌声渐起,我抓紧了衣角,紧张得没了呼吸,脸上的疼痛完全感觉不出,我只睁大眼睛死死盯着火光,希望能找到皋端的身影……
咚咚,咚咚,喉间的心跳在倒数着什么,时间一点一滴流失,然而他还没有出来……
我眼圈渐渐红了,朦胧一片,霍然一阵咯吱大响,房屋的中轴大梁倒塌,整座僧房如散架的积木般东摇西摆、瓦解坍塌,屋瓦轰鸣……
不!我几乎要嘶喊出声!狂冲过去,二哥厉喝着抱紧了我,将我紧紧箍住……
不是没有面对过死亡,而是没有面对过心爱之人骤然离去。毫无准备,这次刺杀来得突然,这场大火本可避免……
我还来不及告诉他我是女儿身,还没向他倾诉表白,还想他能接受我的喜欢,他能陪我一直走下去……
我歇斯底里地一声大喊,脑中空白,天地似也塌了下来……
陡然间,坍塌的地方一阵碎响,火光晃动,随即一道明亮的白色冲天而出,直上云霄,如长剑贯月、冷箭破空,衣袍猎猎……
“师父!”狂喜汹涌而上,满心满肺都是失而复得的感动与激动,刚才一瞬间,甚至想与他共赴黄泉。我挣开二哥狂冲了过去,然而咛的一声长剑出鞘,谢紫华紫剑如电掣刺向皋端……
太傅曾说,武功的高低强弱最终归结为三个字:快、准、狠,行如雷电,势如山洪,无剑胜有剑,无招胜有招,这便是武功的最高境界……
此刻,皋端就有这种境界,手无寸铁却轻松自如地避开了谢紫花的咄咄逼人……
我大喝谢紫华住手,可他置若罔闻,杀红了眼,招数又快又狠、穿云破石!
皋端亦不示弱,千漩百转,摘花飞叶,招数轻盈却威力惊人!
那日谢紫华击伤了皋端,此番皋端以其人之道还之,排山倒海一掌击出,谢紫华不慎吃了一掌,连退数步,险些飞落手中长剑……
心知皋端占了上风,我放下心来,吐出口浊气,不知自己中了什么毒,喉咙渐渐闭塞吸不上一口气来,头重脚轻,视线模糊……最后一眼,只见天地一片血红,皋端出尘的白影和谢紫华狠厉的紫光交织追击,隐约听见谢紫华厉声问他设计此局,到底有何阴谋!
有何阴谋?
我昏迷了三天三夜,梦里百怪离奇,时而重复往日的梦,时而交织现实的场景,时而又自己臆想出一些可怕的事情……
我梦见四弟的生母丽妃掐着我的脖子赤目厉喝:“你母亲抢走了我的皇后之位,你又抢走了我儿子的太子之位,你们都该去死!都该下十八层地狱!”
转而又变成大哥和五弟掐着我的脖子要我:“你根本就不配住在这皇宫里!根本不配做太子!”
恍惚间,又梦见谢紫华搂着柳凝雪百般宠溺道:“等我娶了她,等皇上死了,这个国家就是我们的,到时候我只宠你一个人。”
最后,还梦见那个神秘的面具人对皋端说道:“最好的方法就是从太子下手,利用他进宫接近皇上,等待时机,报仇雪恨!”
惊醒过来仍是深夜,我躺在佑国寺的天心阁中,窗外云纱敷月、黧云遮星,墨色满庭树影稀,万籁阒然,仿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心有余悸,伸手摸了摸左边的脸颊,那里盖了厚厚的纱布,肌肉绷得死紧像冻结在冰块里,张嘴都难。
云珠正端了汤药准备来喂我,见我醒来,面上大喜:“公主终于醒了!”
我连忙道:“师父呢?师父他在哪?”
她支吾回道:“大师解过公主脸上的毒后,就被二殿下和侯爷关押在后院禅房了,这会子大理寺卿应该在审讯他……”
我心中一惊,推开药碗就下了床,然而二哥守在外面,拦住了我……
他道:“妹妹不觉得蹊跷么?他不许暗卫留在避尘台上保护你,又刻意隐瞒自己的武功让众人放松警惕,这群刺客来路不明,皋端不得不防!”
我心中一沉,虽不知皋端为何不愿显露武功,但他想要害我,一早便下手了,不必等刺客来动手。
二哥秀眉紧蹙道:“我查过,皋端极少来佑国寺,为何你在佑国寺的时候,他也来了?谢紫华说,你还能闻到他身上有异香?”
我坚定道:“是我主动去找他的,他没有刻意要接近我。这次刺客来袭,若不是他救了我和瑟瑟,我早已死了。”
二哥眸色沉冷:“你可知自己中了什么毒?刺客在暗器上淬了‘钩吻锁喉’,这种毒异常难解,半柱香之内就能窒息毙命,然而他轻易间将你救活过来。除非他早有准备,否则不可能这么凑巧!他一个民间画师,既懂医术,又会武功,你就一点儿也不怀疑他么?也许这些刺客正是他派来杀你的!然后又出手救你,取得你的信任!”
三伏酷暑,我却全身冰凉,手脚发麻。他医术高明,所以能解“钩吻锁喉”,可他为何要学如此高深的武艺?甚至连谢紫华都打不赢他!我不愿相信皋端不利于我,更不愿相信他是有备而来。我道:“这些疑点我会亲自去问他,你先让我去见见他。”
二哥依旧拦着我道:“更可疑的是,有人说,那日皋端暴晒在海会楼前不是因为他不愿做你的师父,相反!他愿意,主持不许!”
我猝然僵住,如遭重击。
二哥冷森道:“所以我们断定,皋端在故意引你上避尘台……”
我:“……”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海会楼西侧深林中藏有一排年代已久的禅房,禅房遍种晏国特有的神奇草木:两生花,此花每年会在两个不同的时节开花,一种是初夏太阳最柔美的时候绽放的六月花,玉带粉色,簇绒如琼,可入药。一种是在深秋十月晚上月光最明亮的时候盛开的十月花,冰蓝通透,花瓣如蝶,是毒花。
本来有个很凄美的爱情故事:双生连理,同生同死,然一花一季,一邪一恶,永不能见。
后来演变成了佛理之花:人世有两面,一面佛,一面魔,念佛即佛,念魔即魔。
皋端身上的确存了很多疑点,我为何从小就梦见他,他为何身上有独特的香,他为何要救我?却不承认救过我?
许是我被梦境迷惑,认定他是我的命中良人,暂时忽略了这些疑点,一心只想和他待在一起。
皋端虽寡淡权财,沐浴佛法,但他父母死于父皇发动的战乱,谁又能保证他不会一念成魔,将我杀害,报父母之仇?住持方丈不许皋端做我的师父,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可是,皋端愿意做我的师父?又因为什么?
夏末初秋,双生花绿叶繁茂,枝密如网,两个月前它开出过可以入药明目的琼花,两个月后,它的另一种蓝色的花却可以毒到断肠……
皋端有佛性的一面,会不会隐藏了魔性的一面?
茭白的月色,昏黄的灯光,禅房外林立一长排带刀侍卫,肃穆冷峭,大理寺卿笑脸相迎:“这么晚了,殿下还过来这里,小心身体要紧。”
我冷然道:“你们可知师父救了我的命!你们敢审讯他?”
他连忙解释:“微臣只是想来问他几个问题,却不想住持方丈他……”
猛然一声鞭啸从禅房传出,我陡然一惊,推开他就冲进了房里!
暗沉沉的禅房中,住持方丈面无表情地挥动森黑戒鞭鞭笞皋端,谢紫华站在靠门的地方抓住了我,不让我近前。长鞭如狰狞的毒蛇吐着信子掠过空中,啪的一声脆响,皋端洁白的衣袍上烙开一道鲜红的血痕……
全身的血液冲上了头顶,我心口被鞭笞,一声厉喝:“住手!”几乎要撕破喉咙。
一众人惊觉过来,纷纷向我下跪,住持方丈也微微一惊,收了长鞭,不紧不慢向我行了一个佛礼:“殿下恕罪,皋端没能保护好殿下,贫僧正按寺规严惩他。”
我目瞪口呆!皋端不是寺中弟子,你凭什么严惩他?
眼见他又拧起长鞭狠力掣去,我甩开谢紫华奋不顾身狂扑而上……
啪的一声闷响,住持方丈没能收住鞭势,这一鞭落在了我的背上,后背火辣辣如炙红的铁烙割开肌骨,整个身子痛到麻木……
“殿下!”一众人惊呼,慌乱护驾。
其实我有很多种方法阻止住持方丈掣鞭,然而不知为何,我却用自己的身体去挡……
皋端救过我两次,我的命早就是他的。他有多痛,我也该有多痛;伤害他,就如同伤害我!
“都给我滚!谁敢伤害师父,本王让他百倍受之!”我夺过住持方丈的长鞭狂舞乱抽,一众侍卫被我打得抱头狂跑了,就连谢紫华,也不得不被大理寺卿拖了出去……
是我一直在找皋端,是我要拜他为师,是我要上避尘台,刺客也是冲着我来的,他怎能算计得如此天衣无缝!怎会是故意在接近我呢?
真正心怀不轨的人,多以虚伪讨好的面孔让敌人放松警惕。而皋端从一开始,对我的喜恶怨怒就写在了脸上……
我要赌一赌,他就算是朵双生花,十月的毒花也不会开在我的身上……
最后屋内只剩下我和皋端两人,我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黯黯烛光吝啬地照在皋端惨白的脸上,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只有冷白的长袍一道道猩红血痕,刺目扎心,他额头上满是汗水,胸膛在剧烈起伏,粗喘着气……
我跪在了他的面前,急问道:“师父痛不痛……师父是不是很痛……”声音剧烈发颤,泪水不知何时满了眼眶,溢出眼角……
他静静地看着我,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滚落,滴滴如火蜡灼在我心口上……“傻瓜,你自己痛不痛?”他声音沙哑干涸,转而看向我的肩头,那里刚被住持方丈抽了一鞭,单薄的丝绸衣料撕开了褶皱的裂痕……
我摇着头,咬着唇:“和师父比起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师父一定很痛,他抽了你多少鞭,好多血……”
我颤着手想要撕开他的衣袍查看鞭伤,然而他抓住了我的手,呼吸沉重,却勾着一抹淡笑道:“我不痛,多了的话,就麻了,别去弄醒它们……”
我心头一揪,忍不住地哭出了声来:“师父为何不躲开,为何不反抗!你救了我和瑟瑟,主持却不分青红皂白要打你!他竟敢打你!他凭什么打你!我要杀了他!我要……”他猛然捏紧了我的手,墨眸吸食火光,似要将我吞掉:“你要杀了谁?”
我眉心挤在了一块:“谁敢伤害师父,我就杀了谁,我不许任何人伤害你!”
他抿了抿唇,眸光忽然变得异常温柔,汗水流过他的眉间滴落在我的手背上,他伸手过来抹我的眼泪:“好了,不哭了,我不痛。主持罚我是因为我没能保护好你,险些连累了佑国寺全体僧众。你不许因为我杀人,不许再犯杀戒,知不知道?”
他捧着我的心轻轻揉着护着,明明应该是我安慰他,却反过来让他安慰了我。我感动得稀里哗啦,一声声道歉:“师父对不起……”
父皇教我的第一课便是不能向任何人道歉,即便犯再大的过错,也不能说对不起。因为我是王储,未来的天子,一国之主怎能有错,怎能俯首向他人认错!
然而我总觉得对不起皋端,父皇害他孤苦一生,而我又来打乱他原本安宁的生活,我想补偿他点什么,却给他带来了这样的灾难……
“是我不好,不该赖在避尘台不下来,若我早早下山,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就不会连累了你……”他身子滚烫,但汗水冰冰凉,淋漓如雨,我不知要如何补偿他,不知要如何安慰他,只知道颤着手指给他擦拭汗水:“避尘台烧了什么我给你重建,少了什么我给你补上……师父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都听师父的……”
他的心沉沉稳稳地打在我手上,滚烫的吐息拂在我脸上,眸中光熠熠映着我哭花的脸蛋:“我想要……你……”他大喘气了一下:“别哭了。”
我:“……”
明明他嘴角勾着一抹柔美的笑,然而我却笑不起来,心痛地哭得更厉害,他皱眉道:“哭得这样凶,是我让你受了很大的委屈么?”他将我揽在他的肩头,如哄孩子一般,轻轻拍着我抽泣的身子,极致温柔,如在梦中:“不哭了,没事了,听我一句劝,殿下早日回宫吧。”
我:“……” 奈何夫君太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