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对我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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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再对我说谎
文/默默安然
一、以“爱我”的名义在自以为是
他向我提出分手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在撒谎。
但我还是摆出了肝肠寸断的表情,配合了他的演出。
不然我能怎么办呢?男人总是那么自以为是。
可是未杰是以“爱我”的名义在自以为是,我真的咽不下这口气。
二、在这里想偶遇一个人,应该不会太难
八月末是圣托里尼岛一年一度的火山烟火节,绚烂的烟火在灰黑色的卡美尼岛火山上空绽放,据说是为了纪念公元1650年的火山爆发。每每这个时候,圣岛上的露天餐厅就人满为患,不过最好的观赏方式其实是坐游船向火山岛靠近。
好在我和同事们提前就订好了船,烟火亮起的时候,我们的船已经离岸了。这里的烟火和国内不太一样,很少有圆形的,而是很多线性的,看起来像是一把把飞来飞去的魔法扫帚。往前看去是耀眼的烟火,点亮爱琴海,回头看是圣岛那一片建在悬崖洞穴上的白房子,如今已经被灯光染成了橘色。
虽然我已经在圣岛待了两年,但还是会有这种觉得它不真实的瞬间。
船速并不快,周围几艘差不多时间启程的船与我们的船相距都不太远,只是海面漆黑,只有烟火亮起时才能看清其他人的容貌。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中,我隐约看到左手边斜上方的另一艘船的船尾上有一个人的脸很熟悉。
我瞬间站了起来,想看清楚些。身边的同事被我吓了一跳,用英文问我怎么了,我没有说话,紧盯着那艘逐渐拉开距离的船。
直到他转过头来,看到了我,也慢慢地站了起来。
我们没有办法说话,但我已经不由自主勾起了嘴角。
终于,我找到了未杰。距离我们分手,已经过去了四年。
两年前,当公司需要一个常驻希腊的物流负责人时,我主动提出了申请。这是个苦差事,独在异乡,和无数的外国人周旋,很多事情都要自己解决,物流又很忙很累,很多人退避三舍。他们都不解我一个年轻女孩子为什么会主动要求,他们背地里议论现在的年轻女孩都是野心家。
没错,我是野心家,我兴致勃勃来到希腊,常驻在圣托里尼。
圣托里尼只有一万多人口,小得不可思议。而整个希腊也只有一千多万人口,也就是北京的一半。在这里想偶遇一个人,应该不会太难。
说是不难,也已经过了两年。此刻在烟火下面,在火山岛散发的浓郁的硫黄味里,我再度和未杰四目相对。我清晰地看到了他眼睛里的震惊和僵硬的身体,我觉得心满意足。
未杰先下船的,我随后,他果不其然在岸边等着我。巨大的烟花从我们头顶罩下来,就像要将我们点燃,再一起爆炸。火光照亮了他的眼睛,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泪光。
“米露,你怎么会在这儿?”
“工作呀。”我挑眉,轻轻松松地笑,“难不成是专门来找你的呀?”
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的紧张与无措渐渐消散了些,换上了一层淡淡的无奈,倒好像我的回答让他有些失落。
可我是故意的,是该让他尝尝我当初体会到的滋味了。
三、我对他的人生充满了兴趣
我和未杰是大学同学,很简单的相识方式。
当时我们的系里男生稀少,物以稀为贵,这几个男生的动向总是很引人注意。很有意思的是,他们的反应不尽相同,有的非常乐于表现自己,总是保持着狩猎者高高在上的姿态。而未杰不同,他好像不习惯和女生打交道,每天都独来独往,开学一段日子了,都没见过他和哪个女生说话。
未杰并不显眼,他总是穿着不符合年纪的老气衣服,尤其夏天衣服洗得勤,但可以替换的又太少,都显得有些褪色了。可他并非不修边幅,他总是把头发、胡子打理得很整洁,鞋子也擦得很干净,可以说,他比大部分男生都更注重外表,只是不那么时髦罢了。
“啊,不好意思!”
图书馆门前,我和未杰擦肩而过时,撞掉了他手里的书,因为他实在是借了太多,摞在一起,估计也遮挡了视线。我蹲下帮他捡,他嘴里嘟囔着“没事、没事”,想抢在我前面把书拾起来,几度交错中,他无意中握到了我的手。
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只是稍感唐突,不料他竟像被电到一样迅速缩回了手,我反倒是被他吓到也松了手。厚重的书再一次砸在地上,砰的一声,惊得我俩不约而同地一哆嗦。
仿佛是一座古老沉重的钟终于被撞响,并不太大的声音却在空气中久久不散,带着某种开天辟地的意义。似乎就在那一刻,我和未杰被这突如其来的同步触动了心弦。
“你这些书……都不是本专业的书呀?”为了缓解尴尬,我站起来,随手指着一本书问。
未杰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子说:“嗯,随便看看。”
“有什么有趣的,推荐一下呗。”我故意夸张地说,“哦,对了,你是不是不认识我啊?我叫……”
“我知道。”他很肯定地说,“我知道。”
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我原本真的以为他不记得我的名字,因为他从未表现过对任何人感兴趣。我第一次因为一个人记住了我的名字,而发自内心感到开心。
那之后,我成了班上,乃至全系,第一个和未杰熟悉起来的人。虽然我一再强调我们只是朋友,但八卦起来的女生们是不听解释的,室友们看起来颇为真情实感地为我觉得不值。但我知道她们心里其实并不在乎,我听到她们背地里在打赌,赌我和未杰会发展到什么程度,我什么时候会甩了未杰。
这是我的一个能力,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从记事起,我就发觉自己能听到两重声音,第一重是人们嘴上说的,第二重是人们心里想的,也就是说,我能分辨谎言,任何口是心非在我这里都是透明的。一开始,我还挺稀罕这个特殊能力的,感觉自己天赋异禀,可能就是为了消灭世间的虚伪而降生的。当然,中二期过了之后,和太多人闹不愉快之后,我就觉得它没什么用了。很多时候,相信别人嘴上说的就够了,刨根究底不过是自找伤心罢了。真要纠结起来,几乎每个人每天都口不对心,并非都出于善意或是恶意,绝大多数时候只是面子功夫罢了。
包括未杰也一样,他对我说那些书是随便看看,我却知道他有更远大的目标。我对他的人生充满了兴趣。
未杰是打小地方来的,他和我讲起他家周围的状况,而对一线城市长大的我而言,那是无法理解的另一个世界。他省吃俭用,从来不在食堂买小炒,连加块鸡排都舍不得,更别提跟大家出去吃饭了。
“给……”我端着餐盘坐在未杰对面时,他其实已经吃完了,饭菜都吃了个干净,只余下一点边角料堆在一小格里面。我从自己的盘子里夹了整块鸡排,又端了一盅蛋羹给他:“我买多了。”
我低头吃了两口饭,抬起头发现他一动没动,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
“吃啊!”我朝他扬了扬眉,“别不好意思,不吃就浪费了。”
“你怎么每天都买多啊……”半晌后,未杰才小声问出来。
他又不傻,我隔三岔五就给他补贴油水,他怎么会看不出来我是故意的。但食堂大妈看人下菜碟,遇见那种她看着顺眼的、会哄人的男孩,打饭菜时就会很大方,像未杰这种闷葫芦,一次打的那点饭根本不够吃。有次下午三点多,在图书馆里,我就听到他肚子咕噜咕噜响,他不好意思到脸都红了。
“我减肥,可看见吃的就想买,你就替我吃呗,看别人吃我就饱了。”毕竟十几二十块钱,对我而言不算什么,我甚至不觉得这会让未杰有心理压力。
“你不用减肥了,你这么漂亮。”
未杰说完这句,立刻埋头下去啃鸡排,蹭得脸颊上都是渣,明显是故意在遮掩表情。我笑着说:“慢点,别噎着了。”
我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心底却开出一朵花,永恒留存。他刚刚那句话是真心的,我比谁都清楚。
“米露,有什么是你特别想要的吗?”未杰忽然眼睛晶晶亮地看着我,“只要是我买得起的。”
我随手给他的那一点点温暖,他也真心实意地想要涌泉相报。
四、我想和未杰永远在一起
只是我一时想不到自己想要什么,我的生活顺遂,并不缺少什么。所以我只是敷衍了过去,并没有在意。
没想到过了差不多一周,未杰在课上突然递给我一只带盖的玻璃杯,里面是红色的果汁。我不解地望着他,他笨拙地解释:“这杯子是新买的,没有用过!”
我哭笑不得:“我不是想说这个啦!里面是什么?”
“果汁,我亲手榨的。我看你不爱吃水果,天那么干,多上火啊,以后我每天都给你榨汁。”
“每天?”我双手握着杯子,里面的水是冰的,却衬得心里更热,脸也不自觉红了,“多麻烦啊!”
“不麻烦啊!”未杰憨厚地笑着,“你不用上心,我喜欢做这个,还挺有意思的。”
那之后,未杰真的每天上课都给我带一杯果汁,他吃饭都不舍得,却为了我买了台榨汁机放在宿舍。便宜的榨汁机过滤得不是那么细,他还会想办法再帮我过滤一次。他不会买太贵的水果,基本就是苹果、梨子、西瓜,还有西红柿、黄瓜什么的。他把好的部分都给我,自己就吃切下来的边边角角。
这些都是未杰的室友和我说的,说他快要把宿舍弄成食堂和化学实验室了。我听出他们调笑的语气背后藏着微词,于是找时间买了一大袋子零食放在了男宿宿管那里,托他给未杰的室友。
但这样一来,倒是在所有人心里坐实了我和未杰的关系。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我的那袋零食让未杰战战兢兢的。
“没有啊!”我开着玩笑,“我是买给你吃的,你都让他们吃啦?”
“啊?我怎么吃得了那么多?”
他认真的样子,逗得我乐不可支。
“你总是给我榨那几样,我都喝腻了,我们去逛逛水果市场吧。”我提议道。
从学校到大的农贸市场距离很远,我和未杰坐在公交车的最后排,一开始,车还很宽敞,进了市区后,人越来越多,我俩就被挤到了一起。未杰身材魁梧,在狭窄的座椅上很难不碰到我,我俩的手在座椅中间碰到了一起。
和第一次不同的是,这次未杰没有惊慌失措地收手。而我也看着窗外,假装没在意。说不上是谁主动,我们两个的手指缠在了一起,再也没有松开。
北方城市的蔬菜水果都没有南方丰富,热带水果和进口水果尤其贵,我俩在市场里转了一圈,我拿起火龙果和山竹问他吃不吃。未杰先是摆手,然后说:“你要吃就买,我……没吃过,也不想吃。”
他没吃过火龙果、山竹、百香果这类水果,我也没再问他,就兀自挑了几样。结账的时候,未杰在我背后先一步掏出了钱包,手臂从我头顶上伸出去,把钱递给了老板。他胳膊比我长,老板先接了他的钱。
“老板,收我的吧。”我想从老板手里把钱换回来。
谁料老板笑嘻嘻地说:“这点小钱,女孩子就不要争了吧,就让男孩子表现表现嘛。”
我有些莫名其妙,回头看未杰,结果看到他对老板挤眉弄眼,都还来不及收起来。
我低下头,偷偷笑了。
不过那些水果我基本上都“逼”着未杰吃掉了,我教他剥火龙果,切成块用牙签叉着吃。山竹不好剥,我就一个个替他剥开,把肉分好。我还教他用学校卖的苏打水泡百香果喝。
当我又一次将山竹肉塞到他嘴里时,他的眼眶突然红了,他嚼着山竹,不住地吸鼻子,像小孩子一样难为情又委屈。
“怎么了?”我的心跟着揪了起来,轻声问。
“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一米八几的男孩,因为一口水果,在我面前掉了眼泪。我不知为什么,鼻子居然也发酸了。
在那一刻,我忽然了解了自己想要什么,我想和未杰永远在一起。
五、无论如何,我要让未杰认识到自己的错
未杰还有两个弟弟,都在上学,学习成绩似乎都还不错。他妈妈走得早,全靠父亲务农养活全家。为着他能上城市里念大学,有个锦绣前程,父亲只得卖了家里一部分的地。所以未杰一心想有大作为,将来能把父亲、弟弟全接到城市里来生活。
所以他有个一直没和我说,但我知道他一直藏在心里的念头,他想转系。当初他离他报考的那个系只差了一点点,如果再有一个名额,应该就能录取他了,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来到这里。他拼命地看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转过去。
转系的机会不多,一个学期结束时是交申请的好时机,如果能有个好成绩,或许还有希望。我和未杰组成一个小组,专心致志地做作业。未杰的英文底子不好,书面还可以,但典型的哑巴英语,完全不敢开口。我就拼命帮他补口语,逼着他每天用英语和我说话。一开始,他紧张得要命,能发准音的词没几个,后来我想了个办法,让他每天见我都要说一句夸我的话,一个月不许重样。
他连续一周夸我漂亮之后,我就生气了,叉着腰问:“在你眼里,我就只有漂亮啊?”
“不……不是,还有聪明、心肠好……”
“那你倒是说啊!”
“我怎么觉得……”未杰有点哭笑不得,“你是故意耍我呢?”
“怎么?夸我就这么不情愿啊?”我假装受伤。
他笑得像五月里最和煦的暖风,拉着我的手指摇了摇,说:“怎么夸你,我都觉得不够。”
我和未杰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比他会随机应变,可我没有他细心;他肯吃苦,而我能让他好过一点。全系仅有的三个A里面,我和未杰拿到了其中一个。我希望这能帮助未杰顺利转系,即便转系之后,我们的距离就远了很多。可这是他的梦想,我不认为梦想应该为什么让步,至少不应该为了我。
可是未杰迟迟没有动作,他甚至还想放假时请我去他家玩玩,他想给我做饭吃。我怕他错过了最后交申请的时机,主动开口问了:“你什么时候去交转系申请啊?”
未杰整个人呆住,张口结舌好半天,才磕磕巴巴地说:“你……你怎么……”
“你就不要管我怎么知道了吧……”我懒得解释太多,任谁也不会信的,“反正,你一开始就是想转系的,不是吗?”
“之前是。”
他沉吟了一会儿,微笑着摇了摇头:“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
“因为……”他故作轻松地说,“我觉得现在这个专业也不错,我也挺适应的,而且不读最喜欢的专业,一样能读好,也是能力的体现啊!”
如果我是个普通的人,我会相信他这番话,我可能还会开玩笑,说他太骄傲了。可是现在我分明听到了他的心里话,他是舍不得离开我。
“你就算转了专业,我们之间也只有一个校区的距离呀。你认为一个校区的距离,就能打败我们吗?”
我仰头望着未杰,挑衅地扬了扬眉:“再说了,我们现在只是朋友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话刺激到了未杰,那之后过了两天,礼堂有一个小讲座,我和未杰都去参加了。讲座结束后,趁着人还没走光,未杰突然跑上了讲台,拍了拍话筒,噪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站在阶梯教室楼梯的中间正对着他,感觉像有一束追光不偏不倚打在我身上。预感让我屏住了呼吸。
“我是国际经贸专业二班的未杰,我想请大家帮我做个见证,我喜欢米露,就是现在站在那里的女孩。”他抬手指向我,其他人的视线瞬间集结在我身上,可我根本感觉不到,全世界似乎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我希望她能成为我的女朋友,在我眼里,没有比她更好的女孩子,我不敢想象没有她的人生。我有的不多,可我愿意付出所有对她好。米露,你愿意答应我吗?”
“我愿意。”
我从阶梯上狂奔下去,跳上讲台抱住了他的脖子。他笨拙地伸着手臂,过了半天才敢放在我的背上。
在一片掌声和起哄声中,我用只有我俩才能听到的声音,在未杰的耳边说:“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
“你觉得难以启齿的,我未必不能理解。你觉得错了的,我也未必不能原谅。我们在一起,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说谎。只要让我发现你对我说谎了,我就真的不原谅你了。”
“我保证。”他贴着我的鬓角说出的话,听起来那么深沉,可以一直沉到心底,凝结成亿万年不朽的琥珀。
我一直以为会是这样的:大学三年半,我和未杰感情稳定,他转了专业之后会定时定点来陪我吃饭、刷夜,从来没有迟到;那些曾经因为他是贫困生而不看好我们的人,渐渐把我们当成模范情侣。
最关键的是,未杰在我面前真的无比坦然,他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谎话,哪怕是善意的。那个时候我就认定,这就是我穷极一生想要去寻找的人。
我下定决心,不放手。
然而大四下半学期刚刚开始,未杰对我提出了分手。在那之前,我偶尔会感觉到他神色飘忽,可他没说过什么,我只当他是学业辛苦。所以对我而言,这分手没有任何征兆,我确实一下被击蒙了。
“我之前没和你说,我申请了雅典大学的研究生,那里有对国外留学生的奖学金,而且餐饭都是免费的。我算了算,我省一点,应该还能生活。”未杰在我面前眼睛都不敢抬,不停抠着手指上的破皮,“现在通知下来了,我明天就回家。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分手吧。”
“为什么?你要出国了,你觉得我们的世界不一样了?”
他沉默,就好似默认。
我的眼泪突然迸发,眼前模糊一片。我只能不住地点头:“在你眼里,我们的感情挨不过三四年的远距离吗?”
未杰仍然沉默,只是将头垂得更低了,我看见有一滴泪水挂在他的下巴上。
“好,我接受。”
我转身大步流星地走,无声地哭泣,却始终没回头。我隐约听见他叫我的名字,却没有听到后文。
我答应的原因是他对我说谎了,他破坏了自己的承诺。
未杰和我分手的真实想法是,他知道自己在国外一定会生活得极其辛苦,他做好了没有退路,奋力一搏的准备。可他不想我跟着他吃苦,他不想我苦等他三四年,还要一直接济他。他认为以我的条件,分分钟就可以找到比他更好的人。他不愿我将韶光浪费在他的不确定上。
他太自以为是了,让我在当时确实又生气又伤心。
然而那之后,我却被激起了战斗欲,无论如何,我要让未杰认识到自己的错。
六、他只知道我这些年的不容易,却仍旧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为此,我还是浪费了四年光阴。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未杰让我等他,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我也许会在原来的城市找份不太辛苦的工作,老老实实上班下班,等着他那边起床的时间,和他说一声早安。
我应该很难有现在的工资、现在的人际关系、现在的际遇。所以你看,人有目标总是好的。
那晚在卡美尼岛火山短暂的碰面,周围都有朋友在,让我和未杰都有点恍如梦中。分开的时候,我和他定了时间,第二天在南部渔港的To Psaraki餐厅吃午餐。未杰是第一次来圣岛,路都不太熟,只认识一个中心区域费拉,我特意给他画了路线图。
第二天我早早就驱车到了To Psaraki,这个餐厅就在渔港的旁边,所有海鲜都是新打上来的,全岛没有比这里更好的海鲜店了,虽然价格贵一点,但没有人会觉得不值得。我坐在窗口看着外面的码头,表面平静,但内心是焦虑的。
我怕他找不到地方,我也怕他不来。
但非常准时,未杰出现了。他坐在我对面,我用余光也能感受到他注视着我。
我慢慢转过头,认真地盯着他看。昨晚灯光颜色奇怪,我看不清楚细节,如今朗朗晴空,我才发觉他变了很多。他不再像从前一样土里土气的,他身上的憨厚被爱琴海的风吹散了不少,也黑了瘦了,显得伶俐了不少。
“是来这里玩的?”我托着腮问他。
“嗯,假期,同学想来,就跟着一起来了。”未杰翻看着菜谱,“你呢?在做什么?”
“橄榄油物流,被调到这里的。圣岛是个好地方,不是吗?”
他向外看了看,露出一点清浅的笑容:“是啊,很美。”
圣托里尼是很美的,它被称为爱琴海的皇冠。我们在社交平台上看到的那些经典的希腊图片,湛蓝的海水,建在悬崖礁石上凌乱堆叠的纯白色建筑物和蓝顶的教堂,就是圣托里尼。这里小且安宁,除了消费贵一些,说不出别的不是了。可我想说的不是这些,我想说的是:“没想到我们居然在这里碰面了。”
所以,这确实是个好地方。
我看到未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将菜谱下移,眼神凄然地看着我,嘴唇嚅动了半天才问出来:“米露,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挺好啊,几乎没有什么烦心事。”我笑笑,“啊,非要说的话,外国人的工作方式有时候让人摸不到头脑。”
未杰被我逗笑了,挥手叫来了服务生。我注意到他点菜的时候并没有太过纠结,这证明他的经济情况好转了不少。我漫不经心地问:“你也差不多毕业了吧?在这边找好工作了?”
“嗯,是快了。工作的话,只是临时做做,还没有确定下来。”
“为什么?”
我一连串地发问,终于让未杰有些难以招架,他这一次没有顺嘴回答,而是张了嘴却止住了。这副表情我曾经见过,他在考虑说不说真话。
“我还是想回去……”终于,他下定了决心,“我爸年纪也大了,弟弟都还在念书,是该我撑起家的时候了。而且……还是回去好,毕竟那里是根,有很多放不下的回忆。”
“其中也包括我吗?”
我们对视了几秒钟,却像一个世纪那么长,他的眼圈一点点红了。我听到他哽咽着“嗯”了一声。
我低下头,装作无动于衷,却只能用力捏着耳垂,用来保持镇定。
To Psaraki的鱼好吃得不可思议,我从前特别不喜欢吃鱼,因为讨厌择刺。但鱼确实对人的身体比较好,吃饭的时候遇见鱼,未杰都会小心翼翼把刺给我弄干净,有时候拨弄完,看起来就像鱼泥一样了。
现在我自己也会吐刺了,却见未杰又将一小块择好的鱼肉推到了我的面前。我咬着筷子,心中的酸楚突然难以控制。
“对不起,习惯了。”未杰也觉得唐突,闷闷地解释。
“你也会这样帮别人吗?”
“不会。”他果断回答,“这些习惯,都是和你绑在一起的。”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在他狼狈躲闪的目光里,我拍桌站起来,周围的游客都扭头看我,可我顾不得了,反正他们也听不懂,我提着一口气质问他:“你既然心里还有我,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吧。”他用头顶对着我。
我简直莫名其妙,这几年,我连个异性朋友都没有。
“你听谁说的?”
“其实我……回去看过你,两年前。”
我的大脑飞速转动,回忆我两年前在干什么,究竟哪一个节点未杰可能出现在我身边,让他以为我有了新男友,而我没有发现。我并没有想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但想来不过是同事顺路用车载我回家这样的可能。
我端起桌上的水,真的有心去泼他,但手指在玻璃上一紧再紧,最终还是重重地放在了桌上,水漾出洒在我的手上,一片冰凉。
“未杰,爱一个人不是自说自话,而是要听她说话。你到现在还不懂这个吗?”
我留下他一个人,转身走掉了。我回到车上,趴在方向盘上大哭一场,待我抬起头来,发现未杰站在车窗外一动不动,把我吓了一跳。
我不想给他开门,只是打开了车窗,没想到他忽然将手臂伸进来,将我拽向了他。
他身上曾经的味道已经被希腊的海风掩盖了,心跳却还和多年前一样。
“我错了。”
我听到他在我耳边哽咽的声音,可我还听到他心里的声音。他只知道自己不应该让我哭,只知道我这些年的不容易,却仍旧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七、人无再少年,我们都回不去了,只能重新开始
“米露,其实我都已经买好了机票,下个月就回去。”
我向公司请了三天假,随未杰一起去雅典。在船上,他的同学们都很懂眼色,聚集在另一端玩,留我俩单独在一起。
从圣岛到雅典的快船五个小时左右,好在爱琴海风景如画,中途还会经过很有名的米克诺斯岛。我和未杰趴在甲板栏杆上说话,我想起一首上学那会儿很喜欢的歌,里面有句歌词是“听说爱琴海好美,让情人都融化”。
那个时候我对爱琴海充满向往,但在未杰和我分手后,我对这个地方其实一直是有怨怼的。即便我来到这里,也无法平心静气欣赏它的美。
未杰拿手机给我看他预订的机票,他没有先回家,而是去了我所在的城市。
“你想回去找我?”
“我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你……”未杰偏头看着我,“两年前也一样,我原本不该回去的,可我真的想你想到受不了,就想着回去偷偷看你一眼也好。我看到你和一个男的一块回家,说说笑笑的,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我。”
“所以你这次还是只打算回去偷偷看我一眼吗?”
未杰点头。
我没有再说什么,将话题岔开,问他:“你在雅典这些年,习惯吗?”
“开始两年百般不习惯,他们的生活习惯、学习习惯,我都难以理解。不过多亏了你帮我练口语,虽然他们的英语也不是特别好,但普通交流至少不成问题。”未杰的手在栏杆上平移,有些胆怯地碰到了我的手背,“那个时候我才深切地意识到,如果不是遇见你,我不会有今天。”
在他快要握住我的手的瞬间,我将手收回了。
“可是你抛弃了我。”
我转身坐回了舱内,未杰独自在外面站了很久才走进来,他没坐在我旁边,而是坐在了我后面。快到雅典的时候,他拍了拍我,从我肩头递过来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我看着它,眼眶一阵阵发胀,却又忍不住苦笑,未杰还是那么不懂浪漫,连这个都是电影台词。可我知道他是真心的,他总是真心的,可正是这点让我难以释怀。
我将字条折好塞进口袋,随着未杰下了船。这不是我第一次来雅典,我来过很多次,我甚至到雅典大学转过,只是我不打算告诉他了。于是未杰又带我去了雅典大学,一路絮絮叨叨给我讲他这些年的经历,还带我在他们的食堂吃了饭。
雅典大学在雅典卫城,雅典的中心,从雅典任何一个方向都能看到它。它距离卫城入口、帕特农神庙都不远。学校很庄重,建筑一样用了高大的爱奥尼亚式石柱。我拍了非常多的照片,在那些照片中,我仿佛能够看到我和未杰之间失去的时光。
虽然这四年间我们过得都还好,可错过的那些是再也无法找回来的了。无论如何讲述,无论如何复现,我们在当时感觉到的都只有孤独。
我和未杰在雅典待了两天半,并没有走太远,大多数时间是坐在卫城的山岗上注视着下面。雅典给人的印象就是那些屹立不倒的石柱、淡黄色的残骸,这让它显得古老而悲凉。周围的人们活在新的时代,活在WiFi和空调里,可仍然有无数的人远道而来,只为了看这些残缺一眼。
它们以不完整的样子,成就了全新的意义。不完美的感情,真的可以从头再来吗?
“未杰,那一个月后,你还回国吗?”天黑下来,整个雅典的灯火亮起,坐在卫城上方俯瞰下去,有点身处无人之境,遥望另一个世界的空虚感。
“回。”看样子,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米露,和我一起回去吧。”
我摇摇头:“我不回去。我和公司签的合同是我至少要在这里待四年,现在才两年。”
“那就别干了,回去还能找到其他工作。”
“为什么?”我笑着摇头,“为什么我要为了你这样做?”
他静静地看着我。
“未杰,你始终不懂我为什么生气。我知道当时你提分手是不想让我等待,不想让我为你担负风险。你觉得那个时候做出那个决定是爱我,实际上在我看来,你那是不尊重我,你剥夺了我的选择权。也许我会乐于等上四五年,也许我会陪你前往,也许我会选择和你分手,可你替我做了决定。事实上,你只感动了自己。对我而言,那就是背叛。”
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些话在我心里压了几年,我要找到未杰,就是想当面和他说清楚:“在我看来,人追求理想天经地义,也不是所有感情都熬不过几年异地。是你没有信心,不是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的每句谎言我都会知道。”
说罢我转身往山下走去,我要坐夜船回圣托里尼。未杰在后面追着我喊:“那你要怎样才会原谅我?”
一直到轮船即将开动,未杰还死死抓着我的手,我用尽全力才挣脱开来。我看得出来,他真的慌了,在我的指尖和他的指尖分开的刹那,他的眼泪掉了下来。
或许在他看来,我是在报复他,实际上,我是想给我们回到最初的机会。
“未杰……”我提着行李上船,站在甲板上朝他喊话,汽笛声瞬间盖过了我的声音,我只得扯着嗓子喊,“我们可以从头来过!这里就是头,你愿不愿意爱现在的我?!”
快船驶离的速度非常快,我看到未杰在堤坝上奔跑,不住朝我挥手。海风还是将他的回应带给了我,他说:“我愿意。”
就像曾经,我的回答一样。
在我的不懈努力下,时光仿佛真的倒转了,只是我们的身份对调了。那句话说得对,人无再少年,我们都回不去了,只能重新开始。
八、如今我们很好,有归期的等待反倒让我们之间充满希望
那之后未杰回了国,而我留在圣托里尼继续工作。
我们浪费了四年时光,最后落得的结果居然还是相隔万里。有一天夜里,未杰发信息给我,他说他真的后悔了,与其如此,当初又何必让彼此受苦。
可世事无常,谁又能说得绝对,或许四年前单纯倔强的我们反倒是无法坚持到最后的。毕竟如今在我们如当初那般简单的感情里面,还有我的执着与他的成长。
如今我们很好,有归期的等待反倒让我们之间充满希望。至少每次电话里他说的那句“我爱你”,我都知道是真的。 一次相遇,一生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