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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实说道:“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最了解,跟你去北京就算病情有所好转,也会把你和杜千一拖垮。我实在不忍心看到那样的结果。另外,对我来说,这里虽然简陋偏僻荒凉,却是我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我希望我能留在这一片土地上。”
梁尺的眼眶也红了,他说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女孩,我们家旺财跟你在一起,委屈你了。”
“不,叔叔您把旺财教得很好,他是个顶天立地的人,也是个很有魅力的人,是我跟他没有缘分,所以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梁尺说道:“我自己养大的孩子我最清楚,他这个人善良是善良,聪明是聪明,但是在人情世故上不懂得婉转,羞于嘴上表达。”
梁尺把之前看到杜千一独自一个人拿着江念的照片,默默流泪的事告诉给了江念,说完之后叹息着说道:“我说这些并不是想给你增加压力,也不是想劝你,而是想把实际情况告诉你。至于你如何选择,我都接受,也都支持。”
“其实能在有生之年见到你一面,我就非常开心了。”
江念听得心里难受极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短暂的沉默后,梁尺开口对江念恳求道:“丫头,有件事情,我想拜托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我患了癌症晚期的事告诉旺财?我怕他担心,也怕成为他的拖累。他好不容易才拿到国外著名大学的通知书,不能耽误了他的前程。”
梁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杜千一就在屋外。对于这种根本不怎么隔音的土房来说,他的每个字……杜千一都听得清清楚楚,
杜千一无力地蹲在土墙边,无声地抽泣,任由一滴滴豆大的泪珠落在他的脚边,和养父在一起的那些岁月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他们曾经那么温馨快乐过,如今眼看生活就要好起来了,他却突然在这个时候要离开人世。
不知道哭了多久,杜千一听到屋内传来动静,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藏进了一旁的树林里。等把心情收拾好,眼泪擦干,才重新回到家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谈论捕捞起来的大鱼。
正如养父所说,水里全是大鱼,没一会儿工夫,杜千一就捞了两条大的,足有十来斤。
江念也假装什么都不知情,主动拎着鱼去厨房做饭。
杜千一赶紧去帮忙。
两人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正好被坐在床边的梁尺看得清清楚楚,有了这对年轻人,家里总算有了生气,总算有了点过日子的意思。他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一热,眼泪就无声地从眼眶里掉落。
饭菜做好,江念摆碗筷,杜千一走到卧房里去扶养父来吃饭。
养父梁尺坐在桌上,心中感慨万千,本来他已经收拾好了心情,不想让两个年轻人看到他落泪的一面,可是当坐在桌上看见热气腾腾的饭菜,听见耳边两个年轻人谈话的声音,那种窝心的人间烟火气,让他再也忍不住,眼眶湿红起来。
那一顿饭,梁尺的胃口很好,就跟年轻时候一样。
他笑着跟江念说:“我就说吧,我们这的鱼味道很好。不过啊,还是你们的手艺好,不然,再好的鱼也不会这么好吃。”
江念笑笑说:“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就经常给你做。”
梁尺说道:“你们年轻人平时够忙的,我哪里敢给你们添麻烦?不过要是有机会,我还真想多吃几顿你们做的饭。”
江念听得心酸,眼眶红了,但她还是强忍着,不敢表露出来,因为她答应过梁尺,不让杜千一知道他患有癌症的事。
吃完饭,梁尺望着外面说道:“今天天气不错,真想出去晒晒太阳。”
杜千一在江念的帮助下,扶着养父走出了房门,来到了院子里。
不管夏日的阳光多么热烈,在深山里都会变得柔和起来,柔柔的暖阳落在身上,晒得人暖洋洋的,非常舒服。
凌迟闭着眼睛,嘴角流露着微笑,感慨:“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曾经,梁尺自认为自己家破人亡,孤苦一人,无依无靠,羡慕别人有亲人陪伴在左右,如今有两个孩子陪着,已心满意足,仿佛过去的一生所经历的坎坷与波折都值得。
他与微笑中,垂下了手。
一只乌鸦从高山上掠过,带走了最后一缕暖阳。
在处理梁尺丧事的那天,杜千一一直沉默不语,只是忙碌着。
在下葬时,他终于忍不住落下眼泪,几近晕厥。
他一遍遍地在心里问为什么。
为什么养父不能再等等他?等他念完书回来好好孝顺他?
子欲养而亲不在。
他欠养父太多太多了,可是养父连偿还的机会都不给。
办完梁尺的丧事,杜千一和江念开车离开了小镇。
车回到城里,杜千一该下车了,他坐在副驾驶上并没有立即开车门离开,江念也没有催促,两人就这么沉默着。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杜千一终于忍不住抬眼看,向江念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如果再见的话,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江念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用余光送他离开。
其实江念早就没有心结了,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里的爱。对她来说,再难的题,她都有办法解开,唯独对于感情——束手无策。
不知道是谁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不会表达的人,只有懒于表达和不想表达的人。其实这话并不全对,对于有些人来说,他们聪明且智慧,唯独在感情里迷糊得像个三岁的孩子。患得患失的时候只会越做越错,越说越错。开开心心的时候也很容易因为执拗的性子和一根筋的想法让局势变得糟糕,但是那并不代表他们的内心所想。
也有人说,这世上本就不存在完全一帆风顺的感情,两个学霸凑在一起,似乎让很多看上去简单的问题难上加难。
其实江念有在心里劝过自己,告别的时候,如果……杜千一态度坚决一点,求她复合的话,她应该是可以点头答应的。只是……杜千一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坚决,她自己又找不到契机开口。两个人就这样分开,各自安好了。
江念拿到的是哈佛学院的建筑系通知书,杜千一拿到的也同样是哈佛学院的建筑系统之书。
有时候世界就是那么小,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可以在同一个地方相遇好几次,就像天水寨。
有时候世界很大,明明是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系,两个人却没有碰过面。
一晃眼,五年过去了。
成都机场,江念远远看到头发花白的爸爸和妈妈两人正在闲聊,无意间看到江念,皆是一愣,随后默契地同时朝着江念挥手。
刚出国的那半年,爸妈对江念各种不放心,时不时就抽空到江念所在的学校去看望她,如今5年过去了,爸爸妈妈应该早就习惯了这种分别才对,可还是每天晚上都会忍不住给江念发视频聊上一会儿。
江念还记得,小时候老师告诉他的爸妈,要让孩子独立,要放手,让她一个人往前走。爸妈表面点头,其实很难做到,总因为这个被老师批评两句。其实江念心里明白,真正离不开她的是爸妈,在感情里难以独立的也是她爸妈。
她从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人这一生如此的短暂,不过百年之久,彼此依赖一些又有什么问题呢? 大国栋梁3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