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落日余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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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到自己儿子亲手泡的茶,真甜。”眼前这张白净的面庞,稚气未脱,马上就要成家。有种难以割舍的怜爱,涌上赵盾的心头。本是自己羽翼庇护之下的小鹰,明明刚站稳脚跟学会飞翔,这会便要独自撑起一个家。为他成长独立高兴之余,又心疼他的辛劳。
贺文和侍卫等人匆匆喝了杯茶润喉,之后就分别站到屋子四角负责守卫。贺文被安排坐在一旁,但他知道赵盾此行的目的,不想打扰父子交心,于是漫步丛林自娱自乐。
“爹把我养这么大,我还没为爹做过什么,只是泡杯茶而已。”赵朔有些羞涩,说完脸又微微一红。虽说这些年和父亲的距离拉近了不少,可是,像这样两人约好外出,而且还煞有其事的会面,这是第一次。他还是有点紧张。
“爹是养了你,可是跟你相处的时间太少。”喝下这杯爱心茶,赵盾感触很深。“从前是政事羁绊,如今……唉,说来说去,这些都不是理由,是我的疏忽。”
“那……爹是什么时候忽然想通了呢?”这是赵朔心中埋藏了许久的疑问。
“逃亡的那段时间。”赵盾说道。他从来没有在赵朔面前提起过那些日子。回到绛城后,大家都努力避开这个话题,仿佛是个禁忌。他不主动提,谁也不敢开口问。
“那时候,爹呆在一个洞穴里,除了肚子饿了吃饭,口渴了喝水,其余时间,不是睡觉就是思考。”
“我问自己,假如此刻就是生命的尽头,我有什么遗憾?我最对不起谁?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你和你娘。你娘生你时落下病根,你又是早产儿,从小就是个药罐子。”
“可是,你却是爹的福星。你娘生你那年,我继承了爷爷的职位做了执政大人,接着又担任中军元帅。也因此……忽略了对你们的照顾。”虽然已经付出六年光景尽力追赶,每每想起错过的十四年,赵盾仍旧无法释怀。
“爹是国家重臣,理应以国事为先。家里有老夫人和娘,还有贺叔和一众仆人小厮,我被照顾得很好。”察觉到父亲很难过,很愧疚,赵朔赶忙开口宽慰。
“那些只是生活上的照顾,不是父亲式的关怀。”赵盾说道。
如果有母亲和仆从就够了,父亲仅仅作为与孩子拥有共同血脉的一个男人而已,这样的人能称得上是父亲吗?
赵盾的成长过程,父亲一度缺席,为此他耿耿于怀,很长时间都无法谅解。可到,最后发现,自己做的还不如父亲。一想到这,更觉得自己忙碌半生只可称得上碌碌无为。虽然最终还是领悟了,可是逝去的已经无可挽回。
“父亲应该是怎样的?”
赵朔生在豪门权贵人家,来往的都是卿大夫或朝中大员的孩子。他们和自己一样,生在大宅,养于母亲和仆从之手。父亲不管家事甚至不过问孩子似乎是约定俗成,他也想当然的认为这是正常的。
“你的问题,爹暂时不回你。”儿子一脸迷惑,赵盾问道:“你觉得是从前的爹好,还是六年前开始和你掰手腕,讲诸侯形势的爹好?”
“当然是这六年的好。”赵朔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爹跟我讲的,特别有意思,比先生和侍从们说的有趣生动得多。”
“父亲就应该是这样的。”阳光透过树枝,赵盾一抬头,无意间瞥到一只黑嘴白尾的小鸟正仰头蓄势,准备婉转歌唱,不觉咧嘴一笑。“从前爷爷跟爹也有过这样的交谈。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我都记得。我觉得,那才是父亲对儿子的意义。”
“爷爷对爹说了什么呢?”赵朔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爷爷说——”赵盾的眼睛瞬时迷了雾,他清清嗓子,说道:“爷爷说的是对爹的劝诫,只适合爹,对你却派不上用场。”
“啊?这样——”赵朔有小小的失望,不过转念一想也对。“那爹今日叫我来,可是有什么针对我的劝诫?”
“在我说出劝诫之前,你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尽管开口,什么都可以。”赵盾向来严肃,说出这番话时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柔和。否则,赵朔肯定不敢问。
“让我想想。”赵朔有些犹豫。
这些年,赵朔虽与父亲沟通交流很多,慑于父亲的威仪和身为大将军的刚硬霸气,许多问题他都不敢问出口。今天父亲竟然说让他随便问,这简直像凭空掉下来的宝贝。心中有个声音催促他,要抓紧机会不能错过,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要问什么。
“嗯,当大将军和执政大人,哪一个责任更重大?”憋了半天,赵朔终于提出一个问题。
“如果有战事,大将军的责任更重大。如果是平时,执政大人肩上的担子更重。”没想到赵朔竟在这两个职务上纠结,赵盾尽力为他解惑。
“因为有六卿制度,一旦有战事,六卿会集中开会商议。各抒己见,见仁见智之后,由大将军最后决策。执政大人的职责范围非常广泛,民生、农事、吏治、刑狱等等,事无巨细都要涉及。这些事情琐碎纷繁,关乎平民生活,国家内政稳定。尤其是国库收入,财物支出等等,一旦决策失败,影响将会非常恶劣。”
“从前在翟国的日子,爹还记得吗?”赵朔没有去过那里,听说是亲奶奶的故乡。那里远离绛城,却有父亲生活的影子,他很好奇。
“一辈子都忘不了。”再次提及,赵盾的眼里心底一片平和。
“是因为在那里过得很快乐吗?”在赵朔的想象中,那里大片草原,水草肥美,牛羊成群。放牧时追逐牛羊,休息时躺在草地上看蓝天白云,多么惬意。
“有快乐有悲伤,甚至还有仇恨怨怼。”回过头想那时候的自己,父亲陪伴时还美好单纯,之后便陷入痛苦泥淖,无法自拔。
“现在还恨吗?”赵朔问得小心翼翼。
“不,一点也不恨。”他甚至都记不清楚,当时是因何事而恨。“当时恨得咬牙切齿,发誓要跟对方不共戴天。只觉人生已经艰难得无法继续,不知道痛苦何时才能解脱。几十年过去了,那些恨过的人,面容都已模糊。我想不起来他们的名字,他们对我做过什么都忘了。”
“既然是恨,应该是刻骨铭心才对啊。”赵朔就曾憎恨过一个抢他东西的顽劣少年,至今仍念念不忘。
“对,当时恨不得要将对方杀死。”说着,赵盾笑了。“只有把他杀死,我才有生存的空间。如果他还在,我还是怨气满天,看什么都不顺眼。我为什么把对方看得如此重要,现在想来真是不可思议。”
“难道不是他威胁到爹的性命才要杀他吗?”
“不,不是!当时更多的是绝望,是忍无可忍,已经临近崩溃边缘。对方不是真的要杀我,他们只是拼命为难我和我娘,故意让我们难堪,让我们受尽屈辱。”
“可是,这跟拿刀杀人有何区别?”听父亲这么一说,赵朔顿时觉得这些人好可恶。好好的,为何要故意刁难别人。“难道他们跟爹有仇?”
“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有仇才会为难人。或者见人落难,想痛打落水狗,得到快意。或是从前有些小的过节,逮到机会报复。更或者是,根本无怨无仇,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比别人尊贵。惟有凌*辱折磨,一逞威风,令人畏惧,方能昭告天下,自己拥有生杀大权,高高在上。”
入仕之后,赵盾见识过许多第三类人。从前,以为在翟国遇到的人已经卑鄙恶劣到极致。后来才知,这些都是小角色,毛毛雨。用权力栽赃诬陷嫁祸,比明目张胆的打打杀杀更恶毒更残暴。
“人心是世上最险恶的江湖。”赵盾认为,有必要提醒赵朔。“在这世上,做人也好,从政也罢,切忌不可主动招惹人。尤其你是将军府的人,出身显贵更容易让人有仗势欺人的错觉。所以,一定要戒骄戒躁。”
“在地位比你低的人面前,更是要礼遇有加。因为身份低的人,会将自尊看得如同生命一般。你去挑衅,就跟拿刀杀他一样。他们一定会设法反抗,并且反抗一定是致命的。” 赵氏连城璧之赵氏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