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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外面，终于是我所熟悉的环境，再睁开眼睛之后，我看到的是挂在身边的药水瓶和细细的输液管，以及看不见屏幕的监测仪。我下意识地去找医生的身影，可看到的第一个人是郑东元。他换了一身淡色短袖，就坐在我身边，此刻正准备去按呼叫铃。我制止了他的动作，问到。
“东元，医生呢？我怎么又到医院来了。”
此刻，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想要见到徐林，只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他不在身边我就放不下心来。
“徐林他在处理一些费用的问题，可能还在排队。不过，估计很快就会回来了。”
郑东元的后半句话还没有开始讲，就被刚进门的晓澈接了过去，从门口到病床前不需要几步路，可她是小跑着进来的。
“他们说你是因为情绪波动才发病了，要不是郑东元发现的及时，可能就真的醒不过来了。灵儿，是不是我吓到你了，对不起…我……”
晓澈站在床边，低着头，眼眶都红了，她就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看着格外的可怜。我想去牵她的手，可是没有力气，只能动动手指碰了碰她，然后露出安慰的笑来。
“不是，杀人都吓不到我，一点水而已还不至于。我只是…做了个梦……”
作为医院的常客，半年不住院一次对我来说都算是不正常的，可大多数时候只是因为常年生病，需要做些定期的检查。再不然，就是被妖打了，或者灵力用得太过。至于单纯是因为心脏病发作而住院，这还是第一次。
“什么梦，丫头你梦见什么了？”
我往那边看去，医生手里拿着一叠缴费单走了过来，他把郑东元和晓澈都挤到了一边，神情格外的严肃。
“我梦见……”
他扶我起来，拿了个垫子让我靠着，而我开始回忆梦里面的那些画面。
“白织灯，地下室，手术刀，还有……”
梦里的东西再次的在我脑海里浮现出来，恍惚间我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实验台上，躺在昏暗的屋子里，等着被一个人一点点的剖开。
“然后呢？”
屋子里的温度不低，我却觉得异常的冷，那些场景在眼前晃动着，逼得我喘不上气来。我想去握医生的手，不想再继续回忆下去，可医生却一遍遍地在问，然后呢，然后呢。
“徐林够了，不要再问了。”
郑东元的声音和监测仪的报警声几乎是同时响了起来，他抓住了医生的胳膊，正用力把他拽离我的身边。医生却没有理他，只是狠狠捏着我的肩膀，眼里除了急切再没有别的东西。
“说，还有什么？你看见谁了，发生什么事了，全都告诉我。丫头，你说话啊！”
医生的脸离我很近，他白色的身影和梦里的那个人居然诡异的有些重合在一起，心口处疼得厉害，单单是维持着呼吸就已经很困难了，我没有办法再说出什么。
“你别再问了，她根本就不想回忆，也不想说。”
“闭嘴，我们的事不需要你这个外人管，给我出去！”
“徐林你还是不是个医生，她要是再受刺激可能会没命的。”
医生和郑东元就这么争论不休，两个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嗡嗡的响着，好吵好吵。我的梦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他这么的激动，这么的失态。在我记忆里面的那个医生，那个我每次从昏睡中醒来都会陪在我身边的医生，他身上一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只要有他在，听他的一句承诺，我就什么都不会害怕。即便是那些在生死边缘游走的日子，我也始终相信着，就算我晕过去一千次，他也能叫醒我。
可是现在，那种让我安心的感觉，再也找不到了。
“你们…都给我安静！”
我喊出了这句话，接着整个屋子里就再没有了人说话的声音，我看见晓澈急急忙忙地往病房外面跑去，郑东元的脸色也变得很苍白，唯有医生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呆立在原地。
我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模样，只是感觉到郑东元在轻轻的拍着我的背，低声的说着重复的句子。
“没事的，没事的。徐灵，别怕。”
糖水店里面依旧平静，除了有秩序的瓷碗碰撞的响声，就是时不时出现的轻微的脚步声。店里有四个人，却再也没有了从前的那种热闹，我们各自干着各自的工作，效率居然还不可思议的提高了。
整整四十天，我终于是离开了医院，作为这家店名义上的老板，真正过起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里，我都是在设计菜单和宣传页，外加完成些插画的工作。至于店里的大小事情，尤其是需要花费力气的，几乎全部都和我没了关系。
“姐姐，来一个蜜瓜苏打。”
跑进门来的小女孩把手里的纸币摆在了吧台上，接着就跑到最角落的位置，自己搬来小椅子，乖巧的坐下了。她扎了两个辫子，身上是粉色的短裙，粉嫩的小脸上还带着些微微的红色，似乎是因为在正午的大太阳下面跑了一路给晒出来的。她坐在椅子上，双腿前后摆动着，看看窗子外面的树，又戳戳桌子上的花。
我把她点的甜品从郑东元手里接过来，然后送到她桌子上，她很兴奋地接过去喝了一大口，那上面的白色奶油沾在了她脸颊上。
“宛宛慢点，你看满脸都是了。一会儿你爸爸来了，又要嘲笑你了。”
我拿一张纸巾帮她擦掉了奶油，宛宛却一点也不在意，拿起勺子又是一大口。她嘴里还含着半块苹果，说话也嘟嘟囔囔的，可是偏要说。
“姐姐，这个真好吃，别的店里做的都比不上姐姐这里的。爸爸也说了，姐姐的店是最有发展前途的，将来肯定可以赚大钱。”
晓澈噗呲的笑了出来，转过身去不想让我看见，可她抖得很明显的背影彻底暴露了她在偷笑。宛宛撅起小嘴，假装出生气的样子。
“晓澈姐姐就知道嘲笑我，哼，大坏蛋，不和你玩了。”
“哈哈哈，好了好了，宛宛呀我输了，我输了。姐姐送你个果冻，别逗我笑了。”
晓澈跑进厨房端了个瓷碟子出来，上面是花朵形状的粉色果冻，她正好找不到第一个试吃的客人，于是就把它当作投降礼物，拿来送给宛宛。
“这个也给你，谢谢你一直照顾我们的生意。”
桌上又多出了一个小碗，里面是两个冰淇淋球，郑东元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也开始搞免费赠送。宛宛很高兴，一口一个哥哥姐姐的叫着，然后开始享受她的甜点们。
要放在平时，每个客人都这么送下去的话，我们的店真的不久就要倒闭了，可对于宛宛，送多少都没有限制。这个活泼天真的小孩子就像个小太阳，她一来，就能把店里面那种无形的冷寂给化开。晓澈每次都会被她逗笑，就连郑东元看到她，脸上的表情都会变得尤其的温柔。虽然没有人明说，但我们其实都希望宛宛能够常来，能够在店里待得再久些。
“哇，好喝。就算每天都喝，也不会觉得讨厌呢。嘿嘿，姐姐明天给我做这个吧，我看电影里面的人吃起来可美味了。”
宛宛从兜里拿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片，在桌上小心地展开来，然后递给了我。那是一副水彩画的西多士，像是从杂志上剪下来的，她看着我，满眼都在说着期待。
“好，那你明天还来，我给你做。”
我摸摸她的头，把那一小张图收好，对于宛宛的要求我总是没有抵抗力。她是个太可爱的小孩了，我承认我很喜欢她，也就希望她尽可能的高兴。
门口的铃铛响了几下，约三十岁的男子走了进来，宛宛笑一下，从椅子上下来，欢快地跑进那个人的怀里。
“爸爸，今天的甜点也超好吃。等我长大了，也要像姐姐她们一样开自己的店，做好多又好看又好吃的甜点。”
男人很满意地笑笑，鼓励她说：“好，宛宛要加油哦。到时候，爸爸做你的第一位顾客。”
“那我们说好了，拉钩拉钩，不许反悔。”
父女两就这么嘻嘻笑笑地走出店外去，几乎是每一天，我们这里都能看到这么一副温馨的好画面。我还在看着门口出神，郑东元已经开始擦起了桌子，我们又回到了先前的那种节奏里去，没有激烈的争吵，只有安静，让人烦躁的安静。 六季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