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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好几天，苏楠都会在固定的时间来到店里，晚上八点，其他人都不在的时候。我给他一些符和咒语，他给我讲苏闯的故事。今天是周四，我想，应该是他的故事结束的时候了。

　　店门口，那个熟悉的人还是一如既往地走进来，他坐在左起的第二张桌子上，这一次，他没有再和我讲故事。果然，突然的意外和紧接着的复活，这就是这个故事的结局。现在活着的宛宛，不再是苏闯，而是苏楠的某个寄托。

　　我把最后的一份符递给他，按照交易的协约。今天过后，我们就再也没有什么厉害关系了。

　　“所以，你就这样给了苏闯第二次生命，代价是，她的记忆。”

　　我随意和他闲聊几句，对于宛宛和苏闯，我莫名觉得有些特别的兴趣。要怎么形容呢，在苏楠所说的这些故事里，我似乎看到了我的影子。苏楠和苏闯，在某个方面就像医生和我一样。

　　苏楠听到我的话之后，没有直接回答，他先是笑了，感觉带着一种无奈。总之，那绝对不是一个积极正面的表情。

　　“你也可以这么说。不过，人一旦死了，哪怕是神，也没办法把他们复活。”

　　这句话，猛然的让我觉得背后一凉，苏闯没有复活，宛宛只不过是她灵魂的一部分，加上其它的一些手段所做出来的“新生命”。这一瞬间，我骂自己脑子笨，怎么理所当然的想复活这种东西呢。

　　苏楠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又似乎没有，他只是眨眨眼睛，继续地说：“宛宛是苏闯，也不是。我可以让她继续活着，相对的，她的生命只有一年的时间。每一年，我要保证她在几乎相同的时间段里死去，这样………”

　　“这样你才能再次用法术让她复活！”

　　我抢过了苏楠的话，对于这个结局，我其实隐约猜到了一点。但是，现在，一切都证实了。

　　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一次又一次的“复活”，这就是宛宛存在的代价。

　　“大多数时候，她都会在合适的时候死去，或者是意外或者是疾病。当然，少数时候例外。”

　　苏楠拿出兜里的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在平常我的周围绝对没有人吸烟，我也因此非常反感香烟的味道，可现在，我却觉得我不该阻止，苏楠需要它。

　　等白色的烟雾飘了好一会儿，苏楠把手里的烟随手扔进花盆里。他低下头去，也不再看我，我只能听到他有点低沉的声音。

　　“这点残存的魂灵早就不稳定了，我也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遇到像这次一样的情况的时候，我就会去找能聚灵的人，跟他们做交易，就像和你交易一样。如果，时间已经到了，而她还活着，那时候……”

　　屋子里安静下去，苏楠始终低着头，过了许久，他才说：“我就会自己杀了他。”

　　没等我再说什么，苏楠继续着他的话题，他似乎需要一个窗口，把一切都原原本本的讲出来。

　　“每次”复活”，宛宛都是五岁，她不会记得之前发生的任何事，只知道自己到底名字。我会告诉她，我是苏楠，然后带着她换一个地方生活。等一年的时间到了，又离开，开始下一个循环。我不知道复活的人还是不是苏闯，或者说，是不是宛宛。可我就是不想停下来，我想看她活着。”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故事既有些合乎情理，又有些异常。宛宛的样子，突然在我的脑海里明晰起来，到如今，我竟想不出一个词来形容这个女孩。我该怎么去形容这么一个生命？说她坚强，幸运，还是悲哀……

　　苏楠抬头望向门外，不知道是在看月亮，还是在确认时间。但等他再次转过头来看我的时候，眼睛里面的那些情绪已经消失了。在他的脸上，还是温和的笑，就好像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候的那样。

　　“按照约定，你的记忆，我现在帮你带回来。”

　　我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面前这个微微弯着腰的男子，他还保持着宛宛父亲的模样，或许是因为已经习惯，又或者是他不希望我看到他原本的样子。我没有阻止他继续让宛宛生活在“美好的梦”里，在了解了几乎全部的前因后果之后，我还是默认了这种模式。作为深受幻境荼毒的一个人，我原以为自己肯定会对苏楠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可事实上，我不得不承认我自己也期待一个美好的梦境，即便它是假的。

　　苏楠的手慢慢靠近了我的额头，我感觉到有点略微的凉意，梦里的那些画面，好像又逐渐开始变得清晰起来。不过这一次，它们不再是似真似幻的梦境，而是我切实经历过的现实。我真的，想要找回这些记忆吗？

　　我犹豫了，也有点害怕，我突然想让苏楠停手，可还没等我说出什么，就看见他被某个力量提到了半空中，接着就朝着门口重重地摔了出去。

　　苏楠的手一离开，我脑海里的画面突然变得扭曲起来，我确定自己还稳稳地坐着，可就是觉得头晕得厉害，整个屋子像活了似的，奇怪的扭动起来。

　　“丫头，这只是一个梦。没事的，忘记它，忘记它……”

　　把苏楠摔飞出去的人是医生，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此刻正朝我伸出手来。从窗口照进来的阳光把他的脸分成了明暗两部分，或许是因为阳光太强，他的脸色白得有点儿吓人。医生的手在发抖，我能明显的看出来，他就像个第一次救人的实习医生，就差没有晕过去。

　　“医生，这只是个噩梦。我醒了，梦里的事，我就都不记得了。”

　　我握住了他的手，让他颤抖的指尖慢慢触到我的眉心，凭他的灵力，只要这样就可以消除掉那段记忆。

　　比起苏楠的法术所带来的冷意，医生的灵力是暖的，似乎可以把一切的阴霾全都驱散开去。我好像突然明白了，明白了他为什么不惜代价也要带走的我的记忆。

　　因为那必定是一段昏暗的，甚至漆黑的过去，它可怕到能够完全摧毁一个人。我不认为自己有多么坚强，我只是个做着美好的梦的小孩子，而医生，只不过是在守护我的这个幼稚可笑的梦。

　　一直陪着我的医生，他的愿望和苏楠一样，他只是希望，我能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对不起。丫头，对不起。”

　　我握着他的手，慢慢闭上眼睛，我想，现在，我该好好睡一觉了。

　　这次，我再也不会做噩梦。

　　“医生，谢谢你。” 六季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