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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如生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陈家废园的一切不过又是一场逼真的梦而已,马如生踟蹰良久,终于想到了自己的车队。
赵家油坊里,每个人都在专注的干着自己的事情,以至于马如生站在当院竟然也没有人发觉,马如生心里诧异,仔细打量眼前的伙计们,虽然榨油这个行当是个苦差事,却丝毫看不出他们脸上的痛苦,几十个人安安静静工作着,甚至没有见到一个监工。
账房先生刚送完一拨买油的老主顾,回头看见表少爷,立刻走过来亲热的打招呼:“表少爷过来啦,您的车队,一早就出发啦,东家让我告诉您,有事可以去酒坊找他,今天酒坊里出糟,东家在那边干活呢”。
“什么?他们走了?这个叁五八,大了胆了他。”马如生嘟囔着走出油坊,后面没几步就是赵家的酒坊,霍大的一个院子,面西的一排门头房里设了卖酒的柜台,走过天井,抬脚就要迈进厂房的大门,早有一位酿酒的工人迎上前来:“您谁呀?要买酒去柜上,这里是作坊,外人是不可以进来的。”
闯了人家的禁地,马如生面色尴尬正要解释,厂房的窗户里突然伸出一颗汗流满面的脑袋:“让他进来,让他进来,这是咱家里的贵客哩。”
伙计听到东家的声音,急忙让出门口,马如生走进厂房,迎面扑来一股浓郁的酒香,表叔一身洁白的粗布短衣,氤氲雾气中正奋力的挥舞着手中的木锨出糟,见表侄进门来,停了手中的活,拍拍手走了过来。
“表叔还要亲自下酒池,家里缺人手了吗?”马如生见表叔一脑门子的汗,不解的问道。
赵佳斌笑笑:“到了我这个年龄你就会知道出汗的好处了,特别是在酒池里,活动活动筋骨,那叫一个通身的舒坦。”
马如生心里并不尽然,礼貌的附和几句才说道:“叁五八这个急性子,居然扔下我走了,也不知谁给他的权利。”
赵佳斌摇摇头:“如生呀,看来你还是不了解叁五八,是马家积大德了,老天爷才送归你这份大礼。”
“我了解他呀,一个枪法极准的炮手而已,对东家也算忠诚。”
“岂止是也算忠诚,简直是太忠诚了,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让他对你这么死忠,但你的这个门房确实是个高人。”
马如生瞪大了眼睛:“何以见得?”
“从潍县到青州要经过三个大的山头,哪个山头上的土匪也不是省油的灯,你们车上装满了货物,却能让各路土匪做到秋毫无犯,除了这个叁五八,车夫们谁有这个本事?”
马如生一脸懵逼的点点头:“可十几年了,他就是一个邋里邋遢的门房。”
“这就是叁五八高明的地方,‘大隐隐于市’我想这个‘叁五八’也不会是他真实的名字,有着一身的好阅历,却心甘情愿寄人篱下,这是憋足了力气要报恩呐。”
表叔的话让马如生恍然大悟:“去年我确实帮了他家一个小忙,那时他的儿媳难产,是我给她做了一个引产的手术,保住了母子三人。”
“阿弥陀佛,这样的恩情还小啊”,赵佳斌轻舒了一口气:“表叔放心了,有了这份天大的恩情,再看叁五八的所作所为也就顺理成章了。”
“但他也不该背着我私下成事,他心里还有我这个东家吗?”
“这也正是叁五八的忠心之处,我想他一定知道由此向南十里地的二龙山新近突然来了一股悍匪,专门打劫南来北往的客商,这伙土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前几天官兵们去剿匪,不但没得手还抬了三具尸体下来,听说他们还扬言要去县城报复官家,弄得临朐城里人心惶惶。你们这次去临沂,那里可是必经之路,老叁故意落下你,是不想让你以身弄险。”
至此马如生才知道老叁抛下自己的真实意图,既然他有这份苦心,自己也别再矫情了,在赵家安安稳稳的等车队回来,就算是对老叁最大的帮助了。
三天后,马家车队迎着朝阳重新走进了状元里,马如生急忙整装来迎,见叁五八一脸倦意,左臂缠了一圈白纱,好在还能自由的晃动,看样子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见了东家,面色黯然:“东家,咱们的货没丢,只是路上出了点意外,耽误了半日。”
看到大车上满满的货物,再看看老三受伤后的一脸倦容,马如生紧紧地握住老三的手动情地说道:“叁叔,这趟买卖您受累了,早知此行如此凶险,如生情愿赔光了家底也不能让您出一点意外,好在您安全的回来了。”
叁五八见东家以晚辈自称,急忙说道:“东家您折煞小的了,在外您是东家,在府里您是老爷,俺就是一个下人。”
知道道上的事情不能多问,马如生遂不再客套,只将老人的好处牢牢地记在心里,大家归心似箭,即刻踏上回家的旅程。
傍晚时分马家的车队打南门进了城,可进家门不待歇息,早有一个天大的祸事摆在马如生面前。
这场祸事的源头就出在几年前马如生与现任潍县县长的张景月那场街斗。
棘子沟封眼之辱,眦睚必报的张景月从来也没有忘记过,前几年杨县长主政时,张景月也曾假借大清复辟弄过马如生一回,只是杨大钱叉子迫于丁大公子的威力放了这小子一马,如今杨大钱叉子死了,张景月在潍县也终于站稳了脚跟,可是他曾经的大茶壶身份,总是别人眼里的一块诟病,加上这几天为了巩固城防,县府强行摊加到百姓头上的爱国捐收获甚微,让他再次觉的自己的卑微。
他要立威!
想立威就得先找一个可以打杀得对象,这个人不能太强势,比如潍县城里的四大家族,哪家上面没有硬杆子,惹毛了他们不但竖不了自己的威风,反而有可能搭上自己的前程,但这个人太没有名气也不行,起不到杀一儆百的作用啊。想来想去这个人可就着落在马如生身上了。
无他,马家在潍县单门独户,没有强大的后台,这是其一,其二是马如生这几年生意红火,正是乡党们眼里一颗冉冉升起的商业新星,弄倒他风险最小,却又影响巨大。
最重要的是,警察局的刑侦科在他们的刑侦报告里记了一笔现场外四百米发现了‘笨死’牌汽车轮胎的印记,这一条信息对张景月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因为潍县城里唯有马家拥有这样一台机车。
故,在县长张景月地授意下,潍县公安局刑侦科的档案里,对于前任县长杨敬轩被截杀一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这辆机车的主人马如生!
呜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马如生知道凭自己一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对抗强大的国家机器,只能乖乖的束手就范。
依旧是原来的那间监舍,马如生这次也算是故地重游,只是国民政府推行模范监狱,地上的那堆干草不见了。好在秋老虎的余威未尽,监舍里还没有多少寒气。
第二天中午,马夫人托付老叁送过来一套干净的被褥,捎话给马如生,一定要耐心的等待,家里正在四处托人打点营救儿子。
马如生知道家里一定乱成了一锅粥,此时他更应该保持镇定,故作轻松地嘱托老叁:“叁叔,回家告诉我娘,张景月不舍得我死,他的本意是给自己立威,顺便弄点钱。我不在家,外面的事您多担待。咱们家里的刘管家就是个摆设,上不了台面。” 一骑清尘如霞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