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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婚房里住进了一位捡来的绣娘,马如生便又多了一个去处。名义上去视察绣娘工作的进度,倒不如说就是为了去看这个绣娘。
神秘的女孩------相比于千依百顺的贾思妮,马如生更喜欢有事无事的同张若冰聊上几句,尽管这女孩从来就没拿正眼看过他。
可是男人就是这么贱,心里永远觉得吃不到嘴里的那颗葡萄才是最甜的。
因为婚房就设在马夫人后堂的东厦,马如生早上给母亲请过安后,便故意装出一副很随意的样子走进来,东窗下绣娘正在聚精会神的绣着一块龙凤呈祥的红缎面,手中的金线上下翻飞,很快一只凤首展现在被面之上,这情景顿时将马家少爷惊呆了。
张若冰,名如其人,在早晨柔和阳光的照耀下,姑娘脸上铺上了一层金辉,洁净的脸面,纤尘不染,长长的睫毛内汪着一潭碧水,弯弯的眉毛像极了一轮初七八日的新月。
或许眼前满屋子的火红勾起了姑娘心中的遐想,或许它也有着自己的心上人吧,即使陶醉在自己的梦幻里,一颦一笑仍然掩藏不住发自内心的淡淡的哀愁,马公子醉了,心亦碎了。不自觉的就喊出了姑娘的芳名:
“若冰••••••”
绣娘蓦然回到现实的世界,警惕的抬起头,看到马家公子,眼睛里泛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只一闪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少爷来了?”若水淡然问了一句。
马如生站在姑娘一侧,柔声说道:“其实您不用叫我少爷的,您又不是这里的丫头,以后叫我公子好了。”
张若冰脸上飘过一丝外人不易察觉的嘲弄:“若冰哪里敢,您是这里的爷,一个绣娘怎敢越礼,毕竟夫人留下我是来还债的。”
“哎,小姐完全不必为此忧心忡忡,家母留下您绝不是这个意思,我娘菩萨心肠,只是不愿多说罢了,那样的环境下,放您一个姑娘冰天雪地里独自流浪,我们怎么忍心。”
张若冰“嗯”了一声不置可否,马公子接着说:“我看您知书达理,想必也是一位大家主的小姐,为何流落至此我们也不便多问,只是小姐想走了,知会马如生一句,我定会派人送您回家。”
张若冰肩膀轻轻地颤抖了几下:“不瞒少爷说,我们以前确实是个大家主,只是去年得罪了一个魔王,一大家子人跑出来,半路上又遇见了土匪,走散了,••••我跟父母跋涉千里来到这里,原以为躲过了这场劫难,谁知道父母染上时疫,张若冰真真是无家可归了。”
马如生叹了口气:“既如此,您就放心的住在这里,我会告知下人们不得打搅小姐,这点活能干就干点,没有心情就给自己放假,不急的。”
张若冰听了公子的话,心里大感意外:“夫人不是说给纪家的六礼已经完成了大半,过些日子新娘子就要过门,少爷怎么又不急了?”
马如生“哼”了一声:“不光是我,相信纪家小姐此时也是热锅上的蚂蚁,慌作一团了吧。”
张如冰问道:“你们可是几年前就定下的姻缘,为何又有此一说?”
马如生看了绣娘一眼,意味深长的说:“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何况又是女子的心事,谁会知道呢?”
张若冰心里暗自一颤,脸上一片蜡黄,急忙转变话题遮掩自己的失态:“如今大灾之后,公子又有何作为呢?”
马如生捋捋自己的头发说:“大灾之后,百废俱兴,什么物件才是人们最需要的呢?”
张若冰看着手中的银针:“久旱储车船,现在庄稼人最缺什么呢?”
马如生心里一动:“种子?”
张若冰轻轻一笑:“未必,庄稼人大多守着一个饿死不食粮种的古训,种子倒在其次。”
“农具!”马如生拍手叫起来:“去年大灾,庄稼人十有六七逃荒去了,家里的农具典的典。卖的卖,就为一张北去的车票,现在他们回来了,拿啥种庄稼呢?”。
张若冰一阵酸楚,暗自心道:“哎,流言误人不浅,是谁说的这马家少爷痴呆傻愣?实在是个绝顶聪明之人,落在这等人手里,自己的盘算多半是要落空了。”
果然不出马如生所料,纪第花听到父亲决定执行纪马两家的婚约,立即大发雷霆起来。
姝儿姑娘发起脾气来可谓惊天动地,就连父亲纪世昌也有了心惊肉跳的感觉。
纪世昌知道女儿的脾气,是自己从小为了培养她作为纪家唯一接班人的霸气,几乎是让女儿不加修剪的疯长,却忘记了姝儿原本就是个女孩。而作为一个女子,她的婚姻永远处在一个从属的地位,这也是做为一个父亲永远痛心的根源。
他知道女儿的焦躁来自何方,他也知道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味专治女儿心痛的狠药,但这味狠药怎是轻易能够用的了得?过早地服用,无异于饮鸩止渴,现在他能够做到的也只能是尽量安抚。
纪家的厨子是小姐一次次焦躁最终的埋单者,小姐每次生气就没有胃口,纪曹氏心里最关心的事就是女儿吃的好不好,饱不饱,所以这位干了二十年酒店的大厨为了小姐的一顿饭往往绞尽了脑汁。小心的应付,还是不幸成了这次父女冲突的收官。愤怒的姝儿姑娘一股脑的将饭碗扔到了窗子外面。
这样好的饭菜,竟然还嫌味道寡淡,徐大厨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回厨房里继续钻研,直到五年后才豁然开悟------没有一个好的心情,怎么能品味到好的美食呢?这一悟,实在是石破天惊,纪府豁然走出了一代名厨。
古有‘冲天一怒为红颜’,今有红颜一怒出名厨。
小先生在大庄子呆了一个夏天,终于等到了养父母回归的消息,兴冲冲回到南乐道。却只见到师母一人,原来养父回国前就已经预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之所以急匆匆回到美国,就是奔了个落叶归根。小先生大哭了一场,从此日日陪伴在养母身边,文美女子中学的校长给了他一份教师的差事,忙起来了回大庄子的心也就渐渐懒了。
姝儿姑娘终于还是从雪狐带来的书信中得到了小先生任职女子学校的消息,软磨硬泡,终于让父亲给自己报了名。
当姝儿姑娘一身学生装出现在小先生面前时,易如初眼睛都直了。
“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文美女子学校西南角的芙蓉树,在这个初夏的雨后,粉红色的花蕊毫无征兆地蓦然绽放了,百鸟争鸣中,远远望过去两颗花树晕出一片炫目的彩霞,女孩子爱美,更有着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不知是谁叫了一声“芙蓉花开了!”不出半个时辰树下就站了一群观花的姑娘。
不知为什么,向来沾枕头就睡的易如初昨夜硬是失眠了,鸡鸣后眯瞪了一会儿,起床便有点晚,洗漱完毕匆匆走出寝室正想去餐厅吃早点,突然听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女声低低的唤自己。
“易如初,我终于找到你了。”
小先生回头望过去,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学生装,站在芙蓉树下,疑惑地走过来,一眼认出呼唤自己名字的就是纪家小姐姝儿姑娘。
易如初一阵讶异,急忙对树下的姑娘们说道:“同学们,大家快去餐厅,小礼拜的时间到了,晚了点嬷嬷又该责骂了。”
姑娘们看了几眼英俊儒雅的易先生,嬉笑着一哄而散,只有姝儿姑娘站在树下一动不动,晨风撩拨着她刚刚剪短的齐眉刘海,两只乌黑的发辫静静地垂在胸前,上身着一件天蓝色的斜襟小褂。黑色的齐膝短裙,下面裸露出一截光滑细腻的小腿,白色的布袜,黑色的平底布鞋,文静恬美,亭亭玉立。
姑娘看到心上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嫣然一笑露出一对浅浅的酒涡,低声说道:“怎么了易先生,见到姝儿,傻啦?”
易如初收敛着自己热切的目光问:“姝儿姑娘,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姝儿道:“先生来得,我为啥就不能来?”。
“可这里是教会学校,清规戒律一箩筐,你一个千金小姐能受得了吗?”
姝儿皱了皱眉,不服气地回道:“先生能受得,姝儿也能受得。”
看看四周无人,姝儿姑娘欺身向前凑了凑说:“你为什么不辞而别,是要躲着我吗?那天若再收不到你的信,我会发疯的。”
易如初脸上透着凄凉,无奈地说道:“马家的聘礼都下了,只差‘问期’后就要迎娶。这时候了,你还折腾什么。”
姝儿不甘心的摇摇头:“先生这是要放弃了么,你知道为了抗议我爹的阻拦,我连死的心都有了。拼死拼活地来这里见到你,我容易吗?”
“可这里也不是你心中的伊甸园。我是老师,你是学生,人前还是要忌讳的,你该回去上课了”
“这个姝儿知道,我只要每天看你一眼就够了。”姝儿姑娘转过身,穿过草坪,慢慢回到教室,立即被一群同学围在中间。
抢先发言的是本城富户韩大眼的姑娘韩婷婷,这个身宽体胖的姑娘来到这里,纯粹是其父为了赶潮流,给女儿镀镀金而已。
不知从何时起,潍县城里的富家子弟开始喜欢起了乐道院里的洋学生。甚至棘子沟的姑娘们也一度将学生装当做自己接客时衣着的首选,韩大眼为了能够顺利钓到一个金龟婿,女儿身上可谓下足了本钱。
“纪姝儿(纪世昌为了不给女儿带来麻烦,为她报名时用了含糊的假名),你刚才跟易先生鬼鬼祟祟的说什么了?入学才几天就有了意中人,够快的。”
姝儿姑娘见胖姑娘一上来就咄咄逼人,一时无从回答,身边一位年长几岁名字叫林可心的同学急忙出来解围道:“小胖如此心急,是不是你也看上易先生了吧。”
小胖撇撇嘴,得力嘚瑟的说:“哪里会是他,一个穷酸书生,本小姐看上的是马家少东家马如生,那才是本姑娘心中的偶像呢,那阵式,‘啵’平地一声惊雷,潍县城里升起一颗璀璨的新星。Ah.mygod他是那么英俊,那么强壮,那么睿智,救黎民,打土匪,------他就是个传奇。”
姝儿姑娘撇撇嘴:“那么好,送你得了。”
林可心笑笑:“瞧你俩一唱一和,马如生就像一个绣花枕头似的,谁想睡觉,谁拿去用呐。”
话一出口,似乎觉得自己的比喻有些暧昧,林可心急忙拿话掩饰:“你见过马公子吗,人家知道你是谁?”
小胖凑过脑袋,心情激动的小声对林可心说:“你别说,前几日本姑娘还真见过马公子一次,他这些日子常去我们庄子,混在一群铁匠堆里,吆喝着要办什么铁件厂呢。”
林可心笑笑揶揄地说:“他要开铁件厂?那不成了你爹的对头?”
胖丫一脸的不在乎:“或许我们还会成一家人了呢。”
马如生这些日子确实很忙,绣娘一句有意无意地暗示,让他茅塞顿开,他突然想到月红姑娘拜堂时,她的娘舅年大锤前来观礼,并在府上盘亘了三天,(大灾之年,家里实在没有粮食了),喝多了酒,好像吹嘘自己是虞河头最好的铁匠之事。连忙叫来年胡氏,让她带给大哥一代小米子,顺便请娘家大哥来府上串门,
没用两个时辰,面黄肌瘦的年大锤急飕飕上门来磕头谢礼。马如生请为上座,询问了虞河头一些铁匠的家庭情况。就见年大锤不停的摇头哭诉道:“哎,都是我的失策啊,去年庄子上一半的庄稼人闯了东北,老头我以为铁匠是手艺人,哪里整不出一碗饭来,没想到庄稼人都跑了,咱们的铁器卖给谁去?庄子里都饿死人了,夏粮还没影呢。”
马如生站起身一脸的歉意:“亲家哥上次来府上,也没吱声啊,造成这样的惨剧,实在是小弟的罪过。”
年大锤见马东家自责,连忙摇头道:“哪里是东家的罪过,东家留老头在马家白吃了三天,临走还给了一箢篼高粱子,救了老头一家哩,这天大的恩惠,咱们一家人会记一辈子啊。”
马如生自谦道:“小弟惭愧,年前庄子上养了那么多家口,粮食确实有些短缺,不过现在好了,我的伙计们已经从南方贩来了一批大米。饿不死人了。如果信得过我,你现在就回家,收拢庄子里所有的铁匠,大家联合起来打造农具,成品马家一件不落全部收购,加工费比往年多给三成,缺东西缺粮让他们尽管来府上要,以工换粮也可以。总之就是让大家尽快干起来,再不能饿死人了。”
一席话听得年大锤老泪纵横:“东家呀,您就是大伙子的神啊,小老头•••就是豁上这条老命也要替您干成•••这件事。” 一骑清尘如霞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