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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江城市再往南,就进入了茫茫群山,绵延横亘千里,纵穿过这一片山区,就已是临近的江左省。路晓明的家,就在这一片大山里。
说起来,路晓明祖上并不是山里人家,落户在那里,还是他爷爷那一辈的事。
他爷爷本是一位北方汉子,当年响应号召,加入了上山下乡的洪流,插队在了山里,并且娶妻生子。后来返城的时候,老人家一口回绝,说是老家都没人了,妻儿都在这里,咱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大山里扎根了。
其实老爷子当初选择留下来,还有另一层考虑,这一片大山物产极其丰饶,野味众多,只要你能抓得到,随时有肉吃。那个年代物资还比较匮乏,城里买肉还得凭票,定量供应,总是吃不到肉,那不是要命嘛!
反正老爷子最终留了下来,并且作为典型还被嘉奖了一番,最后县里给安排了工作,成为了一名养路工人。后来到了90年代,老爷子看架势不对,干脆提前退休,把岗位顶给了路晓明爸爸,后来又托人把路晓明娘也给安插了进去。
再后来到了路晓明上大二那年,老两口也退休了,领着退休金搁家里颐养天年。山里培养个大学生不容易,路晓明这学历在老两口看了,足够光宗耀祖,他们也就没什么追求了。
哦……还是有的,自从路晓明大学毕业后,老两口平均三天一个电话,开口第一件事,必然是问有没有找着媳妇。提到这事,路晓明就头疼,他也想找个媳妇啊,奈何真没有合适的。
正胡思乱想着,摩托车到了城南长途汽车站,今天这里人山人海,到处熙熙攘攘。
离着老远就见人潮一分,一辆绿头大巴鸣着喇叭从人堆里钻出来,开上了304国道。路晓明眯着眼一看,顿时急了眼,使劲拍着方卫明的背,让他赶紧追上去。
那车屁股后面漆着一行大字:江城市——铜鼓山,正是路晓明要赶的车!
“车都出站了,不能追。”方卫明不干了,干脆把摩托车停了下来,人家可是交通警察,怎么能违规?!
“得,我自己去。”路晓明没空跟他理论,赶紧跳下来,撒开丫子亡命跟后面追,大喊大叫,“回头那招不教你了。”
方卫明听得脸皮直抽抽,险些没当场脑溢血。
人肯定是追不上汽车的,哪怕是预备役神仙也不行,不过路边到处都是旅客,那辆汽车暂时还跑不起来,跟蜗牛似得往前蹭。另外不单是路晓明在追,车门边还跟着一穿红裙子的姑娘,不停拍打着车门,显然也是被落下来的。
汽车已经出了车站,路边就有交警,司机是死活不敢开门,那姑娘追着追着终于绝望,脚步慢了下来。就在这时,路晓明左手拎着旅行袋,带着一阵旋风,杀气腾腾从红裙姑娘身边超了过去。
看见有了同道,那姑娘勉强鼓起余力,跟在了路晓明后面。
汽车眼看就要挤出人群,司机已经准备挂进三档,就在这时候,路晓明冲到了门边。司机实在是爱莫能助,于是他对路晓明摆了摆手,露出了个无奈的表情。
接下来,路晓明邪邪一笑,对着紧闭的车门大吼一声:“开!”
夸啦!
车门应声打开,路晓明拎着包钻了进去,嘴里不停念叨着:“谢谢哥们,谢谢啊!”
紧随其后,红裙姑娘也钻了进来,对着司机柔柔地说:“谢谢大哥。”
俩人一前一后奔最后排去了。
司机目瞪口呆,下意识一脚把汽车刹停,低头呆呆看着开门按钮,自己刚才按了吗?
“嗨,你怎么回事?!”车门外有人大喝一声,把正在发愣的司机吓一哆嗦,转头看,可糟了,那是一交警。
“大哥,这门真不是我开的……”司机快哭了,他现在才琢磨过来,自己是肯定没给人开门。
交警当时就怒了,你这是糊弄二傻子吧?你不开谁能开得了,“把车停路边,驾照拿过来!”
路晓明在后面看不下去了,管你怎么处理,别耽误我回家啊,这一路还远着呐!
“这位交警同志,我证明,车门绝不是司机大哥开的!”路晓明站起来发言,司机回头递过去个感激的目光。
有了路晓明带头,一车子人全都跟着吵起来,纷纷表示门绝对不是司机开的门。
人多也没有用,交警反而被惹恼了,可就在他准备采取严厉手段的时候,一辆警用摩托停在了车门边,方卫明下来对着那交警点头致意,说:“别误会,是我让这车开门接受检查的。”
“是吗?”交警有些狐疑。
方卫明笑了笑,上车望了一圈,对司机挥了挥手,“没超载,快走吧,别挡着道。”
“哎!”司机大喜过望,赶紧进档,等方卫明下了车,立刻关门起步。
路晓明坐在最后排右边靠窗的位置,对着方卫明挑了个大拇指,大巴绝尘而去。
“谢谢你。”旁边坐着的红裙姑娘小声道谢,她一直紧跟在路晓明后面,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一清二楚。
“小事一桩。”路晓明随口支应,打量了一眼。
这姑娘大约一米六出头,长得还挺漂亮,梳着整齐的马尾辫,红裙子衬得皮肤雪白,就是太瘦了,脸上都没点血色,看上去病恹恹的不太健康。不仅如此,她似乎还非常内向,说话的时候低着头连人都不敢看。
那姑娘正准备还说点什么,路晓明口袋里传来骚骚的铃声,有人来电话了。路晓明赶忙掏出手机接通,对在耳边“喂喂”起来。
“爸啊?我上车了,下午就能到……您别来,让二杠子来接我就行……哎!哎哎!”
路晓明那边兴高采烈讲起了电话,红裙姑娘往椅背上一靠,闭目养神。
打电话的功夫,买票的来了,路晓明一边讲电话一边掏出一把钱,正准备说话,旁边伸过去一只白生生的胳膊,那姑娘抢先一步说:“我到鱼牙湾。”
路晓明一愣,指着姑娘说:“我跟她去一个地方。”
路晓明的家乡就在鱼牙湾,没想到这姑娘竟然跟自己是老乡,他打小在鱼牙湾长大,岁数差不多的都该认得,可这姑娘却很是面生。
打完电话,路晓明准备跟人家聊聊,可转头看,那姑娘靠在椅背上,已经睡着了。她的刘海很长,偏头的时候,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看上去更显羸弱。
路晓明把她的包架在货架上,坐下来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汽车很快就从平原进入了丘陵地带,满眼苍翠。虽然从小在山里长大,可路晓明就喜欢森林,总也看不够。
大巴车离了市郊,速度越来越快,摇摇晃晃跟摇篮似得,车里再也没人说话,一片安静。经过早上的劳累后,很多人都进入了梦乡,包括路晓明……
滴答……滴答……
有滴水声在耳边回荡,在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冷,路晓明迷迷糊糊就觉得有液体一滴滴落在脸上,顺着脸颊滑到嘴角。他尝了尝,咸的,还带着一股浓浓的腥气,然后他接着睡。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睁开眼,死死盯着头顶。
滴答。
又是一滴水落下来,正砸在路晓明颧骨上,冰凉冰凉,路晓明瞪着眼睛一瞧,自己正对着空调出风口,感情滴下来的是空调水……
往四周看,车厢里一片寂静,所有能看到的人都歪着脑袋,似乎都睡着了。仰头看窗外,一片墨绿向后飞退,景色看不真切。
路晓明嘟囔两句,挪了挪位子,闭上眼睛继续睡,到鱼牙湾还早得很,预计得下午三点左右。
可这次还没等路晓明完全睡过去,就觉着脖子一凉,仿佛有一条蛇钻了过来,擦着他游,冰冷的鳞片摩擦皮肤,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这一惊非同小可,路晓明陡然睁开眼,哆哆嗦嗦向下瞄。视线中一条黑色带搭在自己前胸部位,飘飘荡荡。路晓明往源头看,身边那红裙姑娘睡大发了,靠在自己左肩上,一头长发全钻在自己胸口。
路晓明哭笑不得,今天这觉是没法儿睡了,什么什么都跟自己过不去。
既然没法睡,那咱就还是看风景吧,路晓明艰难地转过头向外看。可他一动脖子,就觉左肩膀酸麻难当,就快失去知觉了,也不知这姑娘歪自己肩膀上睡了多久?
甭管那姑娘舒不舒坦,路晓明反正是很不舒坦,不是你肩膀你不心疼是吧?
“姑娘?姑娘醒醒。”路晓明努力抖了抖左肩,那姑娘脑袋晃了晃,一点反应都没。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再一会这肩膀就该落下毛病了,路晓明这时候也顾不得怜香惜玉,他探出右手食指从那姑娘披散的刘海中探进去,点在她额头上,轻轻巧巧向后推。
这姑娘很瘦,估计都没一百斤,路晓明一根手指头推起来毫不费力。随着脑袋向后仰,她那长长的刘海向两边分开,一张惨白的脸渐渐露了出来。
路晓明一愣,这姑娘脸色不对啊?该不会是坐车坐出毛病来了吧?于是他凑近了仔细看。
就在他凑上去的时候,那姑娘突然睁开眼,露出一对血红的眼珠,竖立的瞳孔像蛇一样,恶狠狠盯着自己。
路晓明措不及防,当时就炸了毛,下意识想抬起右手。可就觉手腕一紧,被一双苍白的小手牢牢捉住,他试着挣了挣,完全不能动弹。
抬头看,那张邪恶的已经脸凑了过来,路晓明绝望之下一咬牙,扯开嗓子大吼一声,“救命啊!”
喊着喊着,路晓明眼前一蒙,视线变得模糊,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个人抓着自己胳膊在使劲摇,慌张喊叫:“大哥快醒醒,你做噩梦了吧?!” 天庭特派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