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的动作很快,才一个多星期,就帮我们找到了买家,还卖了个好价钱,条件是三天后我们就必须搬走。
望着满屋子的东西,我有点恍惚,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充满了回忆,爸爸妈妈的回忆,我的回忆,还有童童的回忆,我在这里送走了爸爸和妈妈,现在也要和这个家告别了。
黄老师对于我卖掉房子去天京,始终不理解,她总是在叨念,“怎么要卖掉房子呢,怎么要去天京呢,天京那么远,见一面都难。”
我知道,她舍不得童童,黄老师和爱人没有孩子,她一直都把童童当成自己的外孙在照顾,在我怀孕和生孩子的时候给予了太多太多的照顾,现在我要带着童童离开,她一定非常伤心。
叶凡已经帮我们把衣服全部打包发到她在天京的朋友那里,剩下的都是一些日常的用品。
家里的东西,很多都无法带走,童童的玩具小马、积木、玩偶很多都被我送给了小区里其他小孩子,爸爸的那些书,是我最头疼的东西。
黄老师说我可以把爸爸的书都存放到她家里,如果我以后要,随时可以拿走,一来她在家闲着可以看看,二来也作为一种念想,她可以时时想着我们,以后我们回尚京城,也有个地方可去。
解决掉我心头的大石,我的人也轻松不少,和叶凡一起订好了火车票,就等着一起离开了。
童童这段时间出奇的乖巧,对于我的要求都很快做到,没有哭闹也没有任性发脾气,雅乐送给他的钥匙,我买了根链子串上戴在了童童脖子上,他总是会在一个人的时候,摸着钥匙自言自语,我很担心他这样下去会得自闭症,可是在这样的忙乱时刻,我也无法照顾周全了。
终于,一切都忙完了,我们登上了北上的火车,童童没有乘过火车,所以对一切充满了新奇,在卧铺车厢里跑来跑去,这让我松了口气,原来他还没有到得自闭症的地步,他依然只是个孩子。
火车平稳的向前行驶,我看着怀中已经睡熟的童童,毫无睡意,他长的越来越象雅乐,长长地睫毛像把小扇子,秀气可爱。
童童已经四岁了,我不知道这一年多来的经历会对他造成怎样的影响,我只是尽量保护着他,让他远离大人的是是非非,不会受到伤害,可到头来,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也连累他一起经历了这么场风波,思绪纷乱,一会想到雅乐,一会想到施为,一会又担忧童童,就这么随着火车晃荡了一整夜。
当天开始亮起来时,火车已经驶入天京,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我的脑子有片刻的停顿,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下雪了。
童童已经醒过来,看着窗外满目的雪白,兴奋的尖叫,从小在南方长大的孩子,还没见过真正的白雪,遇到下雪总是极度兴奋。
车子缓缓停下,我和叶凡一起将行李取下来,当车门打开,雪花顺着寒风打着旋飘进来,北地的寒冷一下子扑面而来,我紧紧童童的羽绒服,拉着他的手和叶凡一起踏上了这片陌生的土地。
叶凡的朋友来接我们,让我们暂时寄住在她家,三个女人一个小孩挤一套二居室的房子,显得有些拥挤。
在来天京之前我就已经投了几份简历给天京的几家酒店,叶凡的朋友在市内一家五星级酒店做餐饮部经理,有她的推荐,叶凡很快也加盟了这家酒店的餐饮部。
童童对天京的气候有点不适应,鼻子时常流鼻血,我一直窝在家里照顾他,顺便等待那不可能会有面试机会。
天京是跟尚京完全不一样的城市,因为下雪,天气始终灰蒙蒙的,街道很宽阔,车很多,生活的节奏也不知不觉加快了,在这里,我果然很少想起雅乐,甚至连尚京的一切都很少想起。
就在我到达天京后的一个星期,我接到了面试通知,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要求我面试的是韦斯特酒店,天京市唯一的一家七星级酒店。
当我从踏出酒店大门,望着终于转晴的蓝天,我几乎要大叫出声了,我是如此的幸运,居然被录取了。
这样一来,童童的问题就成了我最大的障碍,我在大堂负责接待,工作时间不固定,时常会轮班,没有办法在家照顾童童了。
“我们小区里有幼儿园,我想现在应该可以插班吧,”叶凡考虑了下,提议道,“我的工作时间比较固定,可以在你没空的时候去接童童,放心好了。”
叶凡说的很对,目前情况下,我只能将童童送幼儿园,可是童童之前在萨尔瓦上过幼儿园,不知道他能不能适应这儿的学校。
叶凡自告奋勇,“我去帮你联系学校好了。”
她摸摸童童的头发,“童童也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了。”
“叶凡,谢谢你,”我真诚的感谢她,为了我她做了很多很多,也放弃了很多。
“别傻了,我说过,以后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好好生活。”
“好,我喜欢凡妈妈,”童童在一旁插嘴道。
我笑着和叶凡一起将他抱起,这一刻我始终感觉冰冷的心,终于有了一丝丝的暖意。
韦斯特酒店是一家外商投资的酒店,等到了酒店上班,我才知道,投资方是萨尔瓦的商人,我不由在心底幽幽叹了口气,难道我这辈子注定跟萨尔瓦有缘了。
酒店是富丽堂皇的中国风,高阔的二层开间,金碧辉煌的描金柱子点缀其中,一盏盏硕大的金色水晶宫灯从高高的天花板垂下来,将酒店大堂照的亮如白昼,地上是一块块磨得发亮的青砖,没有一丝接缝,也没有任何瑕疵,走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犹如踏水而行,奢华异常。
幸好不用穿高开叉旗袍,我只需穿着规规矩矩的工作服,在大堂巡查,遇到有疑惑的客人立刻上前询问。
我的上司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为人尖酸刻薄,因为在酒店工作时间比较长,资格比较老,所以总喜欢摆出一副老大姐的姿态,对任何人都要指指点点,每次在更衣室看到客房部那几个打扮时尚的女孩子,总要大声讽刺几句,客房部的那几个女孩子哪里受过这样的气,经常在更衣室就跟她吵起来,甚至当着她的面骂她神经病,更年期。
这可苦了我们,每次她受了气,就会把我和另外两个负责大堂的女孩子拎过去教训一番,无非是些大而化之的场面话,要好好工作,不要像客房部的那几个女人一样,仿佛这辈子没见过有钱人似的,看到个衣着光鲜的人就摆出谄媚的嘴脸,妄图一朝嫁入豪门。每次都说同样的话,听的我们耳朵几乎都出老茧了,我甚至也产生怀疑,她是不是提前开始更年期了。
“乔喻,我昨天听说我们朱经理还没结婚耶!”
星期一早上,我们又遭受例行轰炸,跟我同期录用的周慧君悄悄在我耳边说着她打听来的小道消息。
不会吧,都快四十了还没结婚?我刚想发出惊讶的感叹,只听到耳边一声大喝:“周慧君、乔喻,你们两个在干吗?”
朱经理很不高兴我们打断了她的训话,她站起身,在我们身边走来走去,我们两个立刻噤声,垂着头站在那里。
“你们总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难道也想学客房部那几个小姑娘?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跟入住商务套房的男客人眉来眼去,他们都是玩玩的,有几个会真的看上她们将她们娶回家?我在这一行那么久,见过的事还少吗?男人啊,都靠不住。”
我和周慧君偷偷对视一眼,她向我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我们相视而笑。
“还笑!”朱经理站在我们面前,怒道:“你们立刻给我去大厅,上班时间不许闲聊说笑。”
我们立刻敛了笑容赶去大厅,圣诞节快到了,所以大厅里放了一棵硕大的圣诞树,树顶上一颗金色的五星,尖尖的角都快碰到天花板了,我一直很想知道这么一棵巨大的圣诞树是怎么运进来的。
萨尔瓦有个风俗,圣诞节时,情侣在圣诞树下亲吻,可以得到所有人的祝福,所以很多入住酒店的萨尔瓦情侣、夫妻都会在酒店大堂中那棵圣诞树下亲吻,酒店也趁此做宣传,专门向他们派送一些印有酒店标记的小礼物,周慧君就负责派送礼物。
我站在她附近,看着她一次次微笑着送出礼物,看着一对对情侣走到树下亲吻,唇边泛起淡淡笑意,风俗都是美好的,不管未来如何,起码这一秒他们拥有彼此的心,这就是最幸福的。
又一对萨尔瓦夫妇从周慧君手中接过礼物,却并不看她,反而一直盯着我看。我打起精神,上前询问。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们吗?”
他们两个人打量了我许久,女子终于开口问道:“请问你是不是叫乔喻?”
我惊讶万分?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是的,我叫乔喻。”
随即女子便看向男子,说道:“看吧,我就说我不会看错的。”
接着她回过头对我说:“我在雅乐王子的订婚仪式上看到过你。”
我一惊,雅乐的订婚仪式,面向整个萨尔瓦直播的仪式,当时的我被视为搅局的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能见到网上对这件事的热议,褒贬不一,当然对我的行径,还是谴责的多。
我尴尬的笑着,这又是一个来批判我的人吗?心里一阵刺痛,雅乐和佟心蕾订婚,我几乎以为我已经可以把这件事遗忘了,可是现在提起,还是很难接受,有些人,有些事,并不是我想忘记,就真的可以忘记的。
我深深吸了口气,说:“是的,雅乐王子和佟心蕾小姐很般配,我祝福他们。”
“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环顾四周,又问道:“你怎么不在萨尔瓦呢?你不是雅乐王子和佟小姐的介绍人吗?他们应该善待你才对。”
一边的男子在不断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别再继续说下去了,大概他看出我面色不豫吧。
女子却不依不饶,“难道不是吗?他们到处在人前秀恩爱,还出去旅行度假,把自己的介绍人扔这里辛苦工作,也太过分了吧。”
我笑着说:“这是我选择的生活方式,跟雅乐王子和佟心蕾小姐完全没有关系。”
她又盯着我看了半天,拿出她的电子房卡向我请教,我将使用方法向她讲解一边,她道谢后便拉着她丈夫离开了。
看着他们走远,我有些恍惚,从她的话中,我知道了雅乐和佟心蕾现在过的很好,他们出席各种公众场合,还一起旅行度假,他的选择果然没有错。
我常常叹出一口气,转身继续工作,今天起我可以死心,雅乐和我真的再无一丝瓜葛了。 灰色水晶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