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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京杭大河

英雄志 孙晓 13640 2021-03-28 12:06

  “望北方啊……”

  “年底后一趟船……望北方……”远处传来船夫的呼喊悠悠扬扬宛如歌唱这是京杭大运河第三站扬州渡年底后一趟船即将开航。

  明日便是除夕了该返乡的游人都已离开船夫反覆吆喝却没几个客人过来看这冷清模样想来这趟船是坐不满了。

  今夜确实冷得紧那船夫懒洋洋地守渡口白雪激起阵阵寒雾漂荡河面之上冷得他鼻痒正要打出喷嚏却听背后哈嗤、哈嗤几声竟有人抢先打了个响亮。哈嗤一声船夫不落人后当下拧住鼻子狠狠擤了几下鼻涕出去回头来望却见一名美女佳龄曼妙身穿斗篷伫立岸边却是她打喷嚏了。

  寒风不绝吹来那美女拿起手巾擦去了鼻涕咳道:“您……您这船有望山东走么?”那船夫看她双手环抱了一本厚书并未携带行李一点也不似未坐船的不由微微一奇:“船到徐州为止离济宁也不算远怎么?您也是要上船的?”

  那美女一张粉睑冻得通红闻得此言忽尔仰起头来微张樱口轻轻地道:“哈……”山东土话管喝水叫哈水想来这美女口渴了莺啼燕叱端鼻樱唇那船夫见她朱唇微启望来当真动人得紧他心不由一动笑道:“哈哈?您是山东人士么?”

  那船夫正要靠近猛听“嗤”地一声那美女竟是打了个喷嚏出来。

  哈……嗤……哈……嗤!哈嗤!哈嗤!哈嗤!

  连打五声雷果然下起雨来了人无分美丑岁不分老幼只要伤风一定得流鼻水看那美女脸蛋白里透红姿容秀丽鼻头却挂着两行鼻涕望来委实突兀。

  那美女举帕擤鼻喘了喘气嘶哑地道:“我上船找个朋友你……你一会儿要见到卖面的过来搭船赶紧通报一声。”那船夫奇道:“卖面的?”那美女无力多话只从怀扔出碎银赏给那船夫那人双手捧过心下大喜正要开口答谢猛见那美女仰起头来再次哈了一声那船夫面色一变深怕给感染伤风便急急走了。

  那美女举帕掩鼻伤风得十分厉害果然是少阁主琼芳来了。练武人身强体壮等闲不生病但她赤脚夜游闹鬼屋傍晚又穿着内衣追赶卢云硬要与身子作对再大的家底也不够使终于落得伤风害病的下稍。

  大雪漫天飘落大江之上望来有几分诗意。琼芳手环抱着那本人物纪谱却是三步一喷嚏五步一哆嗦只得瑟缩甲板角落等待那个讨厌鬼过来。

  昨夜为他伤风今夜为他奔忙……那个他还真是混蛋啊……一会儿若要撞见那人倘不对他连打十个喷嚏双手奉还伤风难泄心头之恨。

  他会来吧……想起那张忧郁的脸庞琼芳忽然低下头去轻轻咬着下唇。

  大树千丈落扬岂料竟能出这等凄厉之声?五指拨送琴音有如尖刀交磨又似铁铲刮锅让人牙齿酸寒毛倒竖难听得无以复加。琼芳忍不住纵声尖叫:“别弹了!别弹了!”

  那人毫不理会只是不住弹奏魔音穿脑激荡耳鼓琼芳己然一跤坐倒满船客众也已掩耳坐地。眼看哀鸿遍野那人却无收手之意琼芳脸色惨白颤巍巍地取出一物忖道:“要比大声你赢得过我么?”

  要说天地能爆响之物莫过于手的宝贝这是琼家传下的护身法器握柄镶以金字上“江”下“充”不消说这正是太师遗物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双短枪。

  劝君早让路莫做无名尸琼芳怒火冲天正要掏枪向天击。忽然琴音乍然而止那人好似懂得枪子儿厉害居然不再拨弄琵琶。琼芳火气高涨不管这人弄什么玄虚正要逼他跳落水去忽听远处传来一声炮响跟着两道红光燃起烧得渡口夜空一片暗红。

  满船人众见得异状莫不议论纷纷。琼芳也是满心讶异还来不及问话便听岸上响起低沉喘息一阵一阵由远而近浓雾竟有什么东西欲上大船。琼芳心头毛正要向后退开猛听吱地一声闷响似有什么重物行上船板竟然压得木板受力变形。

  船板连接船舷岸上专供乘客上下行走眼看受力过重木板弯曲真似一头大象过来了。满船人众惊疑不定全数起身来看忽然甲板传来碰地一声跟着大船摇晃不休缓缓向右舷倾斜船老大惊道:“船要翻了大家快向朝另一边去!快!快!快!”船夫客人跑得一个不剩全数挤到船舷另一端水手已抛下大锚忙碌了半晌终于止住斜晃之势。

  怪事接踵而来偏偏浓雾什么也看不见船老大又惊又怒破口大骂:“td混蛋!是哪个王八蛋爬上老子的船?给我滚下去!”他冲上前去正要喝骂哪知脚步一顿竟然倒退了一步一众船夫怕老板吃亏了便手提棍棒赶将过来。琼芳怕他们挨打正要随行过去忽见众人一同掉转回来齐声尖叫:“湘西赶尸!湘西赶尸!”

  琼芳心下大奇她也曾听过赶尸之说传闻湘西道士练有法力能让客死异乡的尸身起跳行走自行走回故里。本以为是无稽之谈没想真有此事想起僵尸蹦跳的情景虽然心毛却又大感好奇反而望前走上了几步。

  琼芳躲人群里细目来观只见甲板上多了一块大黑布阴森森地罩船头。好似底下盖着一幅巨大棺材!难怪会让人满心害怕。她眼光撇过忽又见棺材旁坐了名男子一个个低垂脸面僵硬如尸吓得她大声尖叫。

  僵尸到来琼芳生平是怕鬼正要快步逃下船去猛见一只大手赫然挡到面前怒喝道:“停!”

  琵琶男子傲然举掌警示众人望来直是威风凛凛。琼芳吓了一跳只得向后退开。

  船老大脸色惨澹看今夜遇上赶尸人不免载了满船鬼怪回家赶忙叫道:“老兄。我这船是上山东去的可没去湖南啊你可走错路啦!”

  “奉上喻!”那人双膝并拢啪地一声亮响口还未说话众船夫已是大声惨叫:“僵尸起跳!僵尸起跳!”看那男子怪模怪样双膝并拢身僵体直果然与僵尸有几分神似他见众人喊得惊怕赶忙从怀取出令牌大声道:“奉上喻!本官姓帅名金藤奉命接任锦衣卫副统领!绝对不是僵尸!”

  深夜之冒出一名赶尸人自称是“锦衣卫副统领”众船客心里自是不信船老大瞄了瞄他的令牌却也不知真假只得干笑道:“哎呀!原来是锦衣卫的僵……帅副统您老人家有何贵干啊?”

  “奉上喻!”帅副统开口说话了这人举止委实诡异不管说什么都要先把鞋跟一并爆个亮响出来他举令高喊:“锦衣卫漕运北上特此征调本船着无关人众即刻离船上岸不得有误!”

  原来不是僵尸而是朝廷命官。那也没什么好怕的。众人放落了心事帅副统的呐喊之满船客人笑吟吟地聊天说话船老大则是率众收锚拆板等候开船竟无一人理会自己。

  帅副统大感惊讶万没料到自己支不动百姓他咦了一声拿起了令牌再次喊道:“奉上喻!锦衣卫特此征调本船限无关百姓一柱香内离船不得有误!”哈欠四起仍旧无人理会一名船夫走了过来笑道:“这位官爷劳烦您到舱里歇着吧那儿有火炉暖得紧哪。”帅金藤茫然无措喃喃说道:“奉上喻……锦衣卫漕运北上你们全都得下船不得有误……”

  “钦此。”琼芳打了个喷嚏拿者手巾擤了鼻涕。

  甲板上有人出言挑衅自是容他不得帅金藤手持令牌立时转向了琼芳喝道:“奉上喻命你立刻下船。”琼芳斜目看了他一眼淡淡掩上芳唇却又闭起了眼。帅金藤怒道:“奉上喻!你若敢胆不从便要受苦受……”难字未出琼芳已从腰间取出一面银质令符朝他面前一晃懒洋洋地道:“乡巴佬识字么?”

  银令出于北京宗人府牌面雕饰凤纹金嵌“功臣铁卷”四字。帅金藤揉了揉眼呆了半晌赶忙打开随身册子见是本“正统符印图鉴”。上载各类宝玺铁卷、印信符节专兹辨识正统朝廷上下官等。想来帅副统官上任不久规矩还没摸透便随身带了本册子。他眼角瞅着琼芳的令牌上时急手翻书对照有些手忙脚乱。琼芳叹道:“笨啊别从后头找从前三页翻。”

  帅金藤哦了一声赶忙翻开第一页但见内页画着二十四只灰格子里头各有一只玉玺望之高贵不可凛犯。转到第二页却见了无数尚方宝剑型类俱全满是肃杀之气。

  翻到了第三页赫然便见到琼芳的“一等功臣紫凤丹书”格子旁写满小字又是什么“历履天恩、详载其功”、又是什么“免罪无刑、入衙赐坐”……帅金藤面色灰败赶忙去找自己的令牌这回从后一页翻起一会儿便找到了只见自个儿的令符蹲倒数第二页第格好似小松鼠般望着自己。

  小松鼠面露惊怕大小姐则是伸了个懒腰淡淡地道:“想要我下船得请南直隶宗人府过来说话好么?”说着打了个哈欠便又闭上了眼。

  武英朝侧重宦官景泰朝看重权臣正统朝里却以外威地位尊。对方既然不是僵尸便归得皇帝管。只要归皇帝管的人便得让琼小姐三分。也是有恃无恐便把场面接了去。帅金藤面无容情只得双膝一并便又绕路行开。他见甲板上停着一顶大华轿望来甚是碍眼便举起令牌大声道:“奉上喻!命此轿立刻下船!”

  轿子不动回疆轿夫也只静静坐地好似听不懂汉语。帅金藤大声欲喊忽听两旁客人笑嘻嘻地道:“帅副统瞧清楚人家的轿子几人抬可别闯祸了。”帅金藤吞沫寒声好似乡巴佬进京先数了数人头眼看是八人大轿到来赶忙低头去瞧册子!惊见后记里清楚写道:“天子仪卫龙辇甲士一十二人诸郡国亲王行舆玉辇甲士八人。”八人大轿列属王公贵族眼看自己又遇到大人物了帅金藤目光呆滞只得转向众船客低声道:“奉上喻你们立刻……”

  “下船”二字未出一名白衣武士走了过来望他手上塞了一样物事跟着转身走开了。帅副统满心迷惑低头去望赫见掌心金光闪闪居然多了一只金条?

  帅金藤咦了一声纳闷道:“这是什么?”满船客人笑了起来:“还装啊?给你的酒钱啊!”帅金藤恍然大悟这才懂了道理。这位帅金藤名虽有个“金”字口袋却向来少金看这金条重达二十两抵得上好几个月俸禄慌张之下只是双手连摇忙道:“奉上喻……奉上喻……”

  忽听一声叹息响起船老大斜起了眼幽幽地道:“帅副统……”手指定向鼻头轻轻摇了摇:“帅——扑通!”后双手高高举起向前揖拜大呼道:“摔饭桶啊!”

  帅副统、率饭桶船老大乡音浓重说起话来自然难听无比。听他大吼道:“大头要来小卒要、三节过年全都要、为国为民天天要、精忠报国一样要、要完还说没有要逼得老子命不要!”说着拍了拍帅金藤的肩头淡淡地道:“要亦有要快滚吧人家不会多给的。”

  帅金藤张大了嘴呆呆看着手金条含泪道:“我不能要啊因为我是镇…镇国……”正要把身分说出满船客人却替他说出了身分。“正牌傻子啊!”人人捧腹大笑:“不要白不要啊!”

  金光掩映甲板上的僵尸很是弱小他望了望手的金条泪水竟然扑飕飕地坠落下来。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寄托帅金藤能够熬过十年期限忍耐离乡背井之苦当然有他坚信的东西。一旦失落了他便会落得哀伤无助茫然不知去向。

  哈哈大笑之帅金藤一手擦拭泪水一边弯下腰去轻轻把金条放落地他脚步软溜回了熟悉的大黑布旁霎时之间看到了十年的志业他奋力并拢了靴子厉声道:“奉上喻!”

  众人含笑来看不知这小松鼠还能命谁管谁正此时黑布旁缓缓冒起只身影具僵尸转向满船客人脸上满布怒气。帅金藤举起手指厉声道:“全给我打啊!”

  咻地一声一名船客给扔下水去啪地一响水手飞上了天。帅金藤生气了东一句奉上喻西一句你下去果然一个又一个船客给抛入水望来恁是威风众人又惊又怒无不放声大喊:“好小子!僵尸作怪了!”几名船夫叫道:“来人啊!快去牵条黑狗来!”

  上有政令下有对应朝廷养僵尸民间便饲黑狗总之有法子应付。果然船夫有机灵的便已冲下甲板想来要取夜壶泼粪。甲板上一片凌乱琼芳忍不住哈哈大笑眼看个僵尸大打出手竟无人看管那块大黑布满心好奇之下便溜到了黑布之前想瞧瞧下头有什么。

  “小阁主……”手指才一碰到了黑布耳边便传来一声叹息:“别欺侮我们……”

  身子忽然冷了起来琼芳呆住了她望着自己的喉咙不知不觉间连牙关也起抖来了。

  颈间寒光森森雪白的脖子上多了一柄剑耳边叹息继续述说:“别笑我们这些人直的……”苍老口音带着一抹悲伤琼芳浑身冷只能颤巍巍撇眼过去忽然间眼里见到了……

  黑衣人!面前的人没有五官面目除了那双凝视自己的冰寒目光什么都瞧不到。琼芳放声尖叫她奋起气力拼命向后去逃忽然身子给人一撞已然摔倒地。她愕然仰颈去望霎时间尖叫声从喉头宣泄而出再也制不住。

  黑衣人……面前全是黑衣人数之不的黑衣人脚步杂杳一个又一个奔上甲板那一双又一双恶狠狠的眸子一身又一身的夜行装全和闯入太医院的怪客一个模样。

  琼芳像是误闯地狱的小女孩终于放声惨叫起来。

  单单一个黑衣人便让哲尔丹倒地、苏颖卧床甚且捣烂整座太医院何况他们巢穴一空、菁英出现下还有谁能救得了她?

  黑衣鬼众沉默无声已将甲板全数包围。耳听琼芳放声尖叫那黑衣老人叹了口气迳自走到身边幽幽地道:“找到宁不凡了吗?”琼芳软倒地颤声道:“没……没有……”

  “很好……”黄金指环缓缓伸来她的粉颊捏了捏柔声道:“既然还没找到人那就乖乖‘滚’到一边去……你说好不好啊?”

  琼芳毕竟将门虎女一听对方出言侮辱心下怒火陡生她不假思立时去掏火枪尖叫道:“大胆!你们到底是谁!”还没来得及拿出火枪手腕便给人握住了。

  掌心多出一块东西琼芳低头去望眼前双翼全展大鸟睥睨横视赫然是上回太医院里见过的那张图样只是不同于宋公迈纸上描绘的这回大鸟旁多出了四个字……

  “镇国铁卫?”

  全天下高的令牌不会列符印图鉴之上因为它的权威并非来自朝廷而是来自于摩婆娑宫的阿修罗王只有它的使者才有资格佩戴。有生以来第一次目睹黑衣鬼名琼芳全身剧震已是哑口无言正惊骇间耳孔忽然一阵冰凉黑衣老者贴嘴过来轻声道:“小阁主我叫做金凌霜镇国铁卫的四当家。我现下请你双手抱头跪地下不然我就杀死你。嗯?”

  琼芳身分尊贵天下除了皇帝以外谁受得起她的跪拜?听得此言自是勃然大怒正要开口来骂那金凌霜却不多劝只缓缓起身开始屈指计数。

  一。食指举起黄金指环闪耀亮;二。食指旁来了个同伴那是个凶狠高个儿。

  三!没有看到无名指无名指剑柄上!刷地风声暴响寒剑如电直朝琼芳头颈斩落少阁主大声尖叫双手抱头急忙扑倒地。

  一丛秀迎风飞舞随着雪花飘落地。对方是认真的。

  北京官场里小女孩儿可以扮娇憨荆州战场里少阁主可以脾气如今来到这艘暗夜黑船面对举国森严的势力琼芳却连动都不敢动上一下。她趴金凌霜的脚边可怜得像是待宰的无助羔羊连哭也哭不出……

  摆平了紫云轩的皇亲国戚甲板上便只剩一顶华轿金凌霜缓缓来到了轿前他凝视着地下的金条摇头道:“谁行贿的站出来。”白衣武士好似听不懂汉话一时无人答应。

  “来人……”黄金指环竖起金凌霜叹了口气传令道:“打。”

  打字一出一名白衣武士傲然站起右拳怒勾直朝金凌霜面颊击去。只是这位四当家居然不避不让只把冷眼横斜好似目光含有无形气劲随时可以接住这拳。

  碰地一响一只怒手横空而来挡住了白衣武士的拳头看那人怒眼横眉挺着一个大肚子赫是镇国七当家到来。他捏住了对方的拳头嘶嘶冷笑问猛力到处只握得白衣武士口吐白沫骨骼出一片脆响。其余几名武士大惊失色纷纷上前抢救。

  “七当家……”金凌霜幽幽叹自心摇头道:“太慢了。”

  “梵光聚顶呀!”

  威响巨震之下船舱白雪松塌滚落看那七当家肌肉贲张虚心合掌两手无名指、小指收入掌食指却又拱起附指背上赫然使出了“梵光聚顶印”。可怜大批白衣武士给巨力一震全数飞出了船舷但闻扑通之声不绝于耳一行人全数坠于水上浮下沉。

  这就是“镇国铁卫”无论哪一个武林门户无人能独力与之抗衡。甲板上无声无息满布黑衣恶鬼。前有四掌柜后有帅金藤黑衣恶鬼大驾光临已然震慑全场。

  “众将官……”金凌霜低沉令黄金指环举起向前扫荡:“清场。”

  “妈呀!鬼来啦!”船老大干笑两声不必黑衣鬼来抓随手抓起地下金条急急奔向船舷扑通一响传过第一个跳入冰水之。大批稍公见了老板下水谁还想拼死力众人一声喊咚隆隆咚逃老虎似奔身而过哗啦啦哗跳鲤鱼般纵水而游。

  眨眼之间甲板净空大小人众全数溜个干净。琼芳蹑手蹑脚正想望水里跳落却给帅金藤拉住了听他问道:“四当家怎生处置她?”金凌霜沉吟道:“这小丫头老是招惹麻烦她还有几个厉害同伴别把他们引来了先押起来。”

  号令一下美女少阁主锒铛入狱。没有不敢杀的人也没有不敢做的事这帮黑衣恶鬼面前傅师范无能为力情郎不堪大用什么哲尔丹、宋通明什么“魁星战五关”、全都成了孩儿把戏。琼芳垂头丧气头晕烧之便给黑衣恶鬼拖走了。只是绝望之她的心里还有后的一点光因为她相信那个迟来的船客一定会赶上船期为她递来一碗热热的大面……

  此刻船夫逃亡、轿夫落水连琼芳也被抓起来了甲板上只剩一顶华轿看它孤立无援已是四面楚歌声。脚步声一沉一沉踏得甲板上下震动却是七当家来了。他盯住那顶轿子粗声道:“滚出来!”

  扬州寒水暗夜鬼哭轿帘里的人影依旧安坐如常一未惊叫二未逃跑想来若非定力凡之辈便是天生哑巴。七当家冷笑一声便要望前动手。以此人举止的粗蛮管他轿子里坐的是王公贵族、三公三孤全都要给他拖将出来一股脑儿扔入寒天冰水里。

  正要出脚踹烂华轿忽然一人缓缓走来黄金指环拦路上却是四当家来了。七当家附耳过去问道:“怎么了?”金凌霜并未回话他来到华轿之前三尺凝步不动忽然举起脚来自朝地下踩了踩口说道:“草民金凌霜叩见殿下千岁、千千岁。”殿下二字一出场内无不愕然七当家眼犯疑宫毗罗张口结舌连琼芳虽困顿之间也是诧异不已。

  殿下二字专以称呼帝王子嗣只是正统皇帝膝下无儿女东宫无太子皇城无公主却不知四当家何以道出这两个字来?喀喀声响不绝于耳金凌霜犹踩动甲板伪做叩之声。他解下了面罩沈声又道:“殿下草民行礼已毕还请出来相会如何?”

  一片宁静之轿人毫无动静也不知是怕极了黑衣恶鬼裹足不出抑或是轿子里睡着了这才没听到说话。金凌霜又把话说了几遍眼看轿上毫不理睬便向一名矮小男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过去领人出来。

  这名矮小男子法号“招度罗”十二神将排名第一谨言慎行办事牢靠金凌霜便属意由这人出手。招度罗奉命行事便要往华轿移步金凌霜望着华轿隐隐间好似见到轿子里有抹光芒他忽尔双眉一轩登又举起手来喝道:“且慢过去。”他朝七当家撇了一眼沈声便道:“招度罗退下让七当家上去。”金凌霜行事沈稳老辣此刻却有些举棋不定众人满心疑惑一不知上司何以前后反覆。二也猜不透轿人的身分只是碍于职级尊卑却也不敢多言。

  那“招度罗”客栈排行第八虽只比七当家低了一个座次但以武功而论却与七当家天差地远。只是老七举止粗鲁武功刚猛一会儿过去抓人倘若一个手重不免捏死金枝玉长寸劲转瞬爆压得灭里上身微微晃荡七当家怒号一声顺势再第二波气劲冲力排山倒海而来逼得灭里上身后仰额头冷汗涔下。

  天下五大宗心体气术势少林武僧无所不练尤其精于禅定一道。气劲凝聚之刻宛如古树大石难以撼动。果然几个呼吸间七当家双目神光暴涨胸腔高高鼓起料来第三波长劲一旦出必如泰山压顶之势。

  灭里上身后仰眼见败象已成旋即抽拳脱身七当家当仁不让顺势一掌拍去掌力骤然来袭竟尔重重印上对手肩头只打得黑契丹下盘险些溃决。灭里忍痛咬牙反手也是一拳挥出刷地一声轻响拳锋勉强擦过七当家胸前脚下却咚咚咚地退开七八步面色已成惨白。

  胡汉高手气力相较孰高孰低已是一目了然。看这少林三大掌功一是“罗汉铜锣钹”二是“大力金刚掌”神奇的便是“安禅制龙掌”果然威力非同凡响七当家见自己旗开得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正笑得舒爽间忽听剥剥声响不断身上衣衫裂开一条大缝从胸前连绵而来好似为利刀所割不旋踵又听剥拉一响连那黑面罩也破为两半露出了光头秃顶。满场人众见变故忽起无不咦了一声。

  琼芳偷眼去望只见这位七当家约莫五十来岁满面横肉面颊肥鼓鼓的看这人如此丑恶难看那个黑头罩倒也没算戴错了。

  七当家赤膊上身他被迫露出面貌自是满面讶异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怒道:“小子!说好了空手较量你怎么使阴刀?”灭里腰悬宝刀七当家的衣衫却给割破了想来他趁人不备悄悄出刀这才伤了七当家。眼看黑衣敌众心存鄙夷灭里却只低头不语。毕竟他挨了一记重掌内息尚未调匀之前万万不能开口否则淤血内伤一会儿绝难再战。

  七当家犹喝骂金凌霜却已走入场问道:“你方才使的是什么功夫可以说说么?”七当家哈哈大笑道:“我使得是一套掌法名曰……”黄金手指轻轻摇了摇转向灭里指去轻声道:“我不是问你我问得是他。”

  灭里没替自己辩解金凌霜却把情状看得明白。适才那“安禅制龙掌”确实了得以力较力自是七当家占了上风。但灭里的勾拳也非凡物。他虽然挨了一掌却也送出致命一拳。拳锋触体之刻手腕内缩并不正面碰撞敌体而是以拳锋擦过敌身一扭二送后才震出气力。靠着抽拉之力便七当家身上撕出一道痕迹以外家流派而言已属空手武术的登峰之作。

  灭里吐出了浊气挥了挥拳脚淡淡答道:“这是狮牙我从西方古国习来的还使得么?”金凌霜虽然久西域昆仑却也不知“狮牙”源于西方古国亚述这套拳法形如狮爪扑敌至今传世已达两千余年要论渊远流长绝不天竺武术之下。

  听得四当家与敌人交谈却把自己视若无物七当家自是勃然大怒:“什么猪牙狗牙刚巧拿来塞牙缝受死吧!”正要上前再战金凌霜摇了摇头黄金手指轻轻回旋已然握住了剑柄看那剑锋将出鞘竟然隐隐散出青芒听他叹道:“老七你打不过他的退下。”

  金凌霜适才看得清楚七当家虽凭掌力震退了对手但灭里拳劲有异只要出手时力道稍重狮牙便能将七当家开膛剖腹。对方既然手下留情金凌霜身为此行指挥已是不得不下场。

  十年已过卓凌昭已死昆仑第一高手便是这位“剑寒”他的功力到了什么地步值得一探究竟。金凌霜上场候教却不啻打了七当家一个耳光果然他大怒欲狂拿出了看家本领奋力吼道:“泥梨耶啊!”

  七当家双手握拳昂狂啸面上弥漫黑邪妖气功劲到处宛如邪魔降世。满场黑衣人见他拿出了压箱底的绝技无不高声欢呼喊道:“禁传神功!”

  武林帮会虽多但门墙内列有禁传武功的派别举世却只那一个。而其以“泥梨耶”作为护身神功的人物该门也只这一个。不消说此人便是出嵩山少林四大金刚之一虎爪灵真。

  泥梨耶全称十八地狱经乃是天下五大邪功之一。护身神功动七当家等同自道来历两旁黑衣人大为振奋金凌霜也不再上前干预只双手拢袖等候双方分出胜负。

  十八地狱经第重功劲使出双掌虚合食指、小指弯曲藏入掌心这是护世八方天之一的“焰摩天**印”。灭里见对方拿出绝学却也不惊不怕只淡淡地道:“阁下身怀秘技不过我西域也有独门的禁传神功你想见识么?”

  西域高手专凭蛮力对招一无分寸、二无气功岂有什么禁传之术?眼看众人眼带讥笑灭里却不多说他拉起左臂衣袖深深呼吸吐纳那左手本与右臂一般粗细但反覆握拳用力之下筋紧肌崩青筋竟尔缓缓涨大勒得左臂红烫。金凌霜心下一凛暗忖道:“左撇子!”

  世人以右为正以左为佐外皆然。左撇子并不稀奇可一旦左撇子把右手练得如同常人那就难得了。灭里始终以右手御敌说明他的右手受过多少严厉矫治方得这身傲人武功?可转个头来看也说明那只遭到主人弃置的左臂该有多么悲伤。

  被禁的左手、被禁的姓氏、被禁的长相眼前的灭里不只保不住他的惯用手他还保不住他的姓名血脉自幼被迫移宗改姓、改穿回民装束讨好满天满地的委吾儿人……无数悲恨灌入这只左手有朝一日正拳击出该是什么样的气势?这只被禁的左手之前千年禁传神功又算得什么?灭里才是天生被禁、一身是禁啊!

  禁传神功对受禁左臂七当家拿出绝学已然满身黑邪之气。灭里则是面色悲郁目光凛然。这个黑气弥漫面如松墨泼铁锅难看可怖。那个铁臂烧红却如飞龙盘火柱威势冲霄。青筋纠、黑气涨双方各以惊人架式运气料来后一次对掌必是石破天惊之势。

  吼声震天两人拼出全身功力各朝对方拳掌击打真力未曾对撞但凭气劲相触便已激出一片向上旋风逼得旁观众人屏气后让。眼看拳掌将接胜负欲分猛听江面上哗啦一声竟有一人破水而出!来势快如闪电竟已窜跃甲板直取魔刀!

  第三路人马到来其势不及掩耳!众人大惊失色纷纷转头去看只见不之客面戴头罩身穿黑衫赫然也是个黑衣人!不同的是他身手快目光准区区一个鲤鱼翻身半空旋腰头下脚上便已扑出了一丈远近。这人也似的身法一露四当家不由“啊”了一声琼芳也是一声低呼:“是他!”

  是他!这人浑身湿透身上结了一层薄冰不知水里撑了多久此时两大高手对决他便趁机破水而出竟要趁双方分神之际一举夺下魔刀。

  来人深谋远虑身法是雄健无匹说来已是一击必。后的不之客到来满船鬼众莫不纵声惊叫:“秦仲海来了!秦仲海来了!大家小心啊!”一个又一个怪物窜出人人身怀绝技好似到处都是跛者、到处都是魔王。魔王接踵到来不免让人慌了手脚。

  黑衣鬼众口叫得激动脚下却不由自主望后退却眼神全都透着惊怕。

  众人猝不及防连镇墓兽也迟了一步但见灭里收不住拳七当家也回不了掌只能眼睁睁见那怪客扑向魔刀两大高手面面相觑霎时心意相通同声怒喝:“休想!”

  拳掌同时转向齐向黑衣人打去那黑衣人分毫不乱反而加坠下甲板前拳后掌纷来夹杀黑衣怪客吐气扬声双掌提胸便以全身内劲拂开两股巨力。

  喝哈!八代煞金挥左拳七座当家出右掌三大高手拿出看家本领各以一手攻向身周左右。这个左打怪客、右击莽汉那个东拒魔功、西抗神拳一时红神臂、璘璘紫光、禁传邪气相互夹攻三人各以肉身承受两股猛劲。

  三大高手功力悉敌对峙成圈内力所过之处黑气同紫光弥漫、气流随呼声齐啸船头狂风大起大黑布居然不必伸手去揭便给气劲卷上夜空!而那黑盖头下的魔刀真貌也将惊世而出!

  魔王会合魔刀天下却是个什么景况?一片惊惶失措唯独四当家静默不动他望着冉冉上天的大黑布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自语:“大掌柜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全来了……也许这一局……”

  “咱们要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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