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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琅琊王修(三)

乌衣巷 十七殿 5946 2021-04-07 03:58

  不明白那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明白自己有哪里配不上他;

  更不明白他迟迟不娶到底为的是什么——或者说,为的是谁。

  杨芙深看着她的神色,心头不知想了些什么,最后却是轻描淡写的给出了一句话:“既然不明白,那就问个明白。”

  杨芷涯抬眸,赫然一怔。

  问个明白?说得容易,自己一个长于深宫的公主,如何能同外姓男子说见就见,说问就问一句?不可否认,乍一听这话,她心里只觉荒谬。

  杨芙深却是半点玩笑之意也没有,见她一脸的惊悚,却还径自笑了一笑,微啜一口茶,悠悠问道:“怎么,不当面问一问他拒婚的理由,你甘心吗?”

  这句话落在心上,杨芷涯忽然便犹豫了。

  她并不愿做强人所难之事,可同样的,正如芙深所言,这件事不当面与王修问个明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判了死刑,她也的确不可能就此甘心。

  转眼除夕,金陵城四方烟火,熏染出九州繁华。

  因着母亲与弟弟年前便去了清河看望病中外祖,此间就留在清河过年,是以今岁王府过年,原也就剩了王相与小妹瑶之。谢夫人记挂着他公事繁忙,只怕顾不上妹妹,便一早将妹妹接到了谢府过年。如此一来,心头没了牵挂,他索性就在幕府中呆了一日,清完了案牍之后,抬眼一望,外头天色已尽黑了。

  原本府中无人,他打算就在幕府宿下,也免了来往路途之累。可当下人摆好了一桌小宴,他起筷之际,目光落在近前的一盅桃浆上时,心头赫然一悸,忽然间就没了胃口。

  拢衣回府,穿过朱门,他脚步未停,屏退众人,径自便往暗香庭而去。

  除夕夜烟花满天,照亮了夜幕深沉,一幕红梅入眼,傲然无方。

  热烈的,清艳的,灼目而璀璨,超然于物外。

  恰如那人。

  谢执过来的时候,远远站在庭外看着他恍若停滞一般的模糊身影,分明不知他神色心情如何,可偏偏就是不忍心打破那副画面。

  许久之后,小公子深吸了一口气,迈着悄然无声的步子,缓缓朝庭中走出。

  枝桠轻动,王修从思绪中抽身而出,回头看到谢执,讶然之中却也有些愉悦。

  “你怎么来了?”

  谢执停在他面前,先躬身一礼,而后说道:“母亲一直让门房盯着,知道您从幕府回来,想着府中空荡无人作伴,便使小弟前来请兄长过府,一同守岁。瑶之妹妹也盼着给兄长拜年呢。”

  王修心头一暖,只是并未接话,脚下更是毫无走动之意。谢执也没说什么,似乎他的任务也就只是带话,至于眼前这人会不会去,原本就没有别的可能。

  “谢公这两日身体如何?”

  谢执微一颔首:“很好。”

  说着,他转头将目光落在跟前的老梅上,品了品,低吟浅笑:“这些年,红梅是开得越来越好了。可惜,就是太合时宜,观之无味。”

  其实王修并不是很理解自己的这种心情。

  因缘际会,眼前这个谢家的小弟原是如今天地之间唯一一位对自己身上那桩旧事一清二楚的人,他又素性老成早慧,按理说,自己那所有不能与人言的沉湎心情,都可以同他倾诉一二,可是当真可以出口的时候,他看着谢执,却又只觉得心头闷痛无力。

  半晌,他阖了阖眸,低声道:“不合时宜,大多伴随的便是不能长久。”

  谢执眉宇一动。

  他转头看向王修,想了想,道:“我一直以为兄长是衷于长久之人,不过如今看来,往昔,我是大错特错。”

  原来,对那不合时宜,他终究是眷恋的——或者说,远远不止于眷恋而已。

  无意间的一叹,谢执又道:“不过我也有一个问题。”

  王修点了下头。

  他便问:“如若红梅还能在秋日里盛放一次,兄长还会愿意做折花之人吗?或者说,是唯有求而不得之时,您才愿不离不弃,不背不叛?”

  王修有些意外。

  这两句话里多得是咄咄逼人的成分,更是有两分无礼之意,过去谢执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可是这份情绪纵然让他意外,却丝毫不显违和。

  他甚至为他能问出这句话而有些高兴。

  不过,他还是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道:“我从不知道,你也是会问此等假设之题的人。”

  谢执却是笑了,眼底的落寞转瞬即逝,跟着说道:“活得再明白的人,也不可能一生无惑无失。就为您心里的那枝老梅与我血脉相连,我也甘愿做一次无益之事。”

  他说完,王修沉默许久。

  “我……”

  他终于要启口时,一回身,却看见府中的总管进得庭来,口头的话自然便且停了。总管近前,朝二人行了礼:“相爷、小公子。”

  王修问道:“何事?”

  “禀相爷,皇上派来赐菜的公公到了。”

  他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一出儿。

  谢执自在庭中相候,王修跟着去了前堂领菜谢恩。

  然而当首领太监请王相屏退左右聆听皇上密旨时,王修才刚将四下人众遣走,转眼竟见到了一个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贤媛公主……?”

  看着眼前裹着一身宫监装束,亭亭玉立的少女,王相说不吃惊是假的。

  杨芷涯福了福身,仿若噙着水一般的杏目一错不错的望着他,唤了声:“王相。”

  片刻后,王修收敛了最初的讶然,将她带到偏室。两人对面隔案而坐,他皱着眉,眼见是觉得此举十分不妥,启口道:“长公主金枝玉叶,深夜来此,实在……”

  “此举不妥。”杨芷涯淡淡的打断他的话,目光平静,神色也极为安然。她道:“在宫里皇嫂这样劝我,皇兄也是一百个不同意,然而如今我人已经到了,同样的话,相爷就不必再告诉我一遍了。”

  王修眉尖微微一动,顿了顿,果然没有再说话。

  她这句话里透出了许多意思,最明显的一桩就是,她今夜秘密来此之事,皇上与皇后都是清楚的,而且,十成十,也就是帝后为之成全的。

  看来,皇上赐婚的意思,的确还没有转变。

  他沉思之际,杨芷涯略一忖,率先言道:“相爷应当知道贤媛为何来此。”

  王修心思回转,看着眼前的女孩,微有些不忍,点了点头道:“对圣意赐婚之事,修惶恐,自知愚拙,不敢妄尚天家。”

  杨芷涯却是寞然一笑,道:“相爷不必与我说这些场面话,贤媛今日既能枉顾闺誉暗中前来,便是想从您这问几句实话。这些敷衍搪塞之词,就请相爷留到清明殿中去同皇兄说罢。”

  她话说得明白,王修听了,意外之下,不由也多了分尊重。

  说实话,对于这样的人,他是很欣赏的。如若不是心有所属,则么就算没有什么浓烈的男女之情,能娶得这样一位女子为妻,也当是极好的。

  可惜,他心里偏偏是早被一人占了个满。

  “长公主心思明净,修惭愧。”

  他话音落地,这一回,杨芷涯沉默了许久。

  她微低着头,似乎犹豫着不好出口,片刻之后,终是一咬牙,红着脸颊道:“……皇兄既已言至赐婚,想必贤媛的心意,相爷也应当清楚。”

  王修一怔,随即垂衣拱手道:“承蒙殿下青眼,修愧不敢受。”

  她心中一凉,虽是早知道他拒绝的事,但真个从他这儿听到这句话,个中滋味果然还是不同的。

  “愧不敢受,总要有个原因罢?”之前的话问出来,后面的话便都好说了,她目光灼灼,追问道:“敢问相爷,究竟是十分不满于我,还是心中另有所爱?”

  “公主德才兼备,美名远播,自是蛾眉翘楚。是王修心意早定,无福作配。”

  果然呐……他心里,是有人的。

  杨芷涯用尽全身力气才忍住了眼底的酸胀,半晌,深吸一口气,问道:“……我能不能问一问,她是什么人?”

  王修这一回回答的很干脆。

  他轻而有力的一摇头,出口不容商量:“请长公主恕罪,我与那人此生有缘无分,今次决心守口,不能伤他名誉。”

  一听这话,她心里立时便涌出一分希望:“既然有缘无分,那你为什么不能给……”那全然不顾闺誉礼仪的话险些出口,她顿了顿,略一平复,重新道:“为什么不能向前看?君乃琅琊王氏族长,难道还能一世不娶吗?既然总要娶,那我又为何不行呢?”

  王修平静的望着她,没有说话。

  在他无声的目光中,她的希望渐渐便成了绝望。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倾心的这个人,他的心,远与这世间其他男子不同。

  “你……”意识到那一点,她竟有些不敢相信,口中喃喃半晌,却无法将话说个完全:“你真打算……”

  真打算终身不娶吗……

  王修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可是却始终未曾开口,只有那一道目光坚定安然,清澈如水。

  她从未想到,权倾朝野的王相,眼中竟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不浓烈不轰动,却无法攻克。

  许久之后,她仍旧不死心,沉吟道:“我不会说出去的,你告诉我,你心头所爱究竟是谁?你告诉我,皇兄赐婚的事,我来解决。”

  实在是一个很诱人的条件。

  “对不起。”王修摇了下头,“我不能说。”

  送走贤媛公主之后,他回到暗香庭,谢执果然还在。

  “若谷,”

  走到他身边,他抬首折了一枝开到盛处的老梅,托于掌中,极尽追思:“原本红梅尚在时,我心头已有决断,只是造化弄人,我来不及说,便再无人可诉了。” 乌衣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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