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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燕尔

乌衣巷 十七殿 7460 2021-04-07 03:58

  谢冉从翠竹林回来时,在府前看到了一架马车,只觉得那风格有些熟悉,一时进到前堂,果然就见到了一位合该熟悉的客人。

  “沐之哥哥?!”

  堂中,正与闻玄对坐清谈的王修闻声回头,整个人跟着站起身,定定的看了她片刻。

  一边闻玄见此,亦随之起身,走过去与谢冉并肩而立。王修含笑清然,颔首唤了声:“嗽玉。”

  说起来,谢冉自四月回京,便一直未曾见过王修。早先听闻王相奉旨持节亲自前往豫章,探望病中的俞王杨循,看样子他这是刚刚回来,只是没想到没等自己去看他,他就先登了紫宸府的门。

  “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此去豫章,诸事可还顺利?俞王兄身体可好些了?”

  “一切都好。俞王殿下已呈好转之势,不必担心。”说着,他脸上渐渐晕染上了一层深意,平稳道:“一路上听说了许多大事。早前赶不及参加紫宸府的婚宴,如今回返,特来奉上一份贺礼。愿眷侣如斯,尽一世如胶似漆,恩爱和鸣。”

  说话,他朝案上一示意,闻玄便过去亲自将沉香木托捧了过来,与谢冉看了。

  那精致的沉香木底托上,安然静卧着一柄质地绝佳的白玉如意,一雕一琢,一刻一画,都是顶好的用心,映得人眸中温润。

  “这柄如意……”饶是嗽玉郡主这样的身份,过往也未见得多少比此物更精妙又合眼缘的好东西,一时欢喜不掩,对着王修热热烈烈的道谢:“好俊俏,多谢哥哥!”

  王修面色淡然,眼里却很柔和。

  闻玄心思一动,便借此打趣道:“说来王相府上别的都不缺,堪堪缺了一位主母,不知何时才能予我夫妻一个回礼的机会呢?”

  王修闻言,倒也不讪不恼,独独但笑不语。

  片刻,他便道:“时候也不早了,幕府中积攒了多时的公务还待处置,修叨扰多时,这便告辞了。”

  谢冉见他要走,本还想留,可听完了他的话,想着幕府的书案,却也留不得了。

  闻玄笑中别有深意,出口斯文客气,道:“哪里是叨扰,相爷的大驾,往日求还求不来呢。早听冉冉说过,与相爷是自小根深的情谊,往后惟愿相爷不弃,彼此多多走动才好。”

  岂知,如是一语,却让一向安然自若的王相微微一怔。

  王修看了看闻玄,继而将目光深深的落到谢冉身上,可是却未曾在后者身上看出半点不妥之处。

  然而,那一声‘冉冉’,他又是确实的听到了。

  须臾,他收敛好情绪,道了声:“王爷客气了。”

  一时送走了王修,两人便往后头屋室中走去。一路上,谢冉小心的捧着那柄如意,问道:“沐之哥哥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才罢了一盘棋的功夫,你就回来了,”说着,他有意望了她一眼,低喃道:“他就走了……”

  他一笑,摇了摇头,语意不明的赞了一句:“你这面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须知自紫宸建府以来,王相还从未踏足过半步呢。”

  谢冉不疑有他。毕竟一个是文官之首,一个是武将之先,又不似谢、王两家自来有着固有的交情,王相避嫌不登门,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回到室中,她仔细将玉如意收起,一边向他问道:“前线又有新来的战报吗?”

  闻玄摇摇头。那日之后,他又四方抽调,匀了两万人马增援西境,这几日西境倒没什么大消息,想是正打到了第一个胶着期,须得再有几日才能分出第一阶段的胜负。

  “说起来……”谢冉微蹙着眉坐到他对面,道:“我仔细看过你的履历,自从受拜紫宸上将之后,你就不常上战场了。”

  闻玄取过松香拂拭琴弦,挑眉道:“所以……?”

  她便问:“你这紫宸上将就是躲在后方调兵遣将吃干饭的?”

  话里倒是没有什么气愤之意,闻玄想了想,作势开悟。

  “唔……明白了。”他垂眸笑道:“往西境调兵遣将不够,你是想让我亲自上阵,换下父亲,以免他老人家在前线受苦是不是?”

  谢冉摇了摇头,“也不是……我就是觉得,你好像不大喜欢打仗。”

  这话倒让闻玄有些意外,他反问道:“你喜欢?”

  谢冉挑了挑眉。

  “小时候喜欢打架,长大了喜欢打仗,不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是了。”说着,她眼里似乎都添了一分光亮,兴奋的问道:“你不觉得将那些斗胆犯我疆土的人打得落花流水,很是解气吗?”

  他心头一动,手下动作缓缓停了下来。半晌,意味深长的颔首浅吟了一句:“嗯,确然,犯我疆土的人,是都该被打得落花流水。”

  又是那副深不可测的神情。谢冉撇撇嘴,倒了杯茶喝了,撩下茶盏,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晚上回乌衣巷陪母亲吃饭,你跟不跟我一起去?”

  “又是你心血来潮?岳母那里打过招呼了吗?”闻玄佯作无奈,道:“别怪夫君不提点你,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而今再回谢府,称归宁,为做客。我这儿才是你正正经经的家。”

  谢冉哼了一声:“我用得着你提醒我?就算是归宁,那也是我母家,一辈子都是家!”

  顿了顿,她才又道:“不过这回不是我心血来潮,是母亲的意思。”

  闻玄微微有些意外。想是夫人那样教养妥帖,分毫不差的人,若非有什么事,又怎会如此不顾礼数的将女儿叫回去吃饭?如是,他便问:“出什么事了么?”

  “倒也没什么大事,姨祖母这两日又不大安好,想着正好如今父亲、弟妹都不在府里,左右母亲一人在家里也是孤单,便下了懿旨,召母亲入宫小住作伴。”说着,她眉尖又涌上愁情,道:“唉……姨祖母这一回病气来得颇为凶猛,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心里也不大安稳,听说懿旨已经下来了,舅母都要给传回来了……”

  “舅母?”闻玄不知想到什么,眸光微微一顿,想了想,确认道:“你说的是……宁国公冉府的主母,解愠大长公主?”

  谢冉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外头便传来了青丘的声音。

  “郡……”她捧着瓷盅进门,眉上有跃跃欲试的喜气,也不顾行礼,将东西往她面前一摆,一个称呼未全,生生转了个弯儿,改口道:“王妃,新做的桃浆,你快试试是这个味道不!”

  谢冉看了闻玄一眼,摆摆手对青丘道:“得了,你那称呼别改了,以前怎么叫现在还怎么叫就完了。”

  青丘一听,登时如蒙大赦:“谢天谢地!这几天了,我就等你这句话呢!”

  那头闻玄一听,来了兴致,便问道:“你以前叫她什么?”

  青丘刚要答话,谢冉便咽了口桃浆幽幽道:“直呼你我,要不就叫嗽玉,再要不就连名带姓。”

  青丘便不乐意了:“谁说的,外人面前我又不是没给过你面子,‘郡主’二字叫得也溜着呢!”

  谢冉呵呵一笑。

  不过眼下说起这话,想到闻玄,她便一起嘱咐了:“正好,一起都改了吧,以后也别管他叫什么王爷了,你看他做出一副欣然受之的样子,指不定心里多膈应呢。就叫……”想到这里,她才发现自己从来没研究过对他的称呼,也不知他心里比较得意哪一个。冥思片刻,她试探道:“将军?上将?”

  闻玄一笑,随口道:“叫名字也好。”

  话音落地,谢冉还没怎么着呢,青丘连连敬却道:“我的妈呀!那我可不敢!”

  闻玄挑眉道:“你敢叫她不敢叫我?”

  青丘笑意深深,摇头不断:“您现在这么说,我哪知道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是不是想着以后报复我呢?”

  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谢冉,心里叹了句果然物以类聚。

  “不报复你。叫吧。”他出口很是随性,仿佛此事十分平常一般,说话间含笑望向谢冉,有意道:“省得两口子倒像是两个身份地位,莫名就生分了。”

  谢冉一门心思都在吃上,根本没搭理他。

  青丘的目光在他二人间梭巡了一圈,意味深长的感叹道:“啧啧……唉……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片刻,她轻笑两声,道:“不过……说起来,我还真没听过有谁直呼过您的名讳呢,我若拔了这个头筹,难免有点儿胆突啊!”

  她这么一说,闻玄细想一番,倒是果然,尤其是近些年来,就连杨衍都不大连名带姓的直接叫自己了,更何况别人?

  而谢冉……仿佛除了调笑之外,就压根没叫过自己。

  思绪有点走偏,他将目光看回到青丘身上时,不知想起什么,忽而灵光一闪,温和从容的语气中出口惊人:“不然你给我当妹妹怎么样?反正府里也不缺你一个丫鬟侍奉,倒是我近来很想追随天子之道,也找一个妹妹来疼疼。看看能疼到哪个地步。”

  他说完,谢冉和青丘俱是一惊。

  半晌,谢冉继续喝她的桃浆,一边随口说道:“你应该说反正她这个丫鬟当得跟主子也没什么差别,与其名不正言不顺,还不如就此正名呢。”

  青丘这会儿才回神,依旧带着两分泼辣不拘的语气调笑着,只是再不敢往闻玄那边看了。

  “得了吧,您心思不纯,乃是另有所图。某些人不知道,我还是懂得的。我别的不衬,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与其待来日将军腻了,我再落得一身没脸,还不如起根儿上便有点儿气性,富贵不能淫。”

  闻玄闻言笑道:“我就这么叫人不放心么?……也罢,终归日久见人心,你什么时候反悔了,什么时候告诉我一声,我妹妹这位子就给你留着了,别人我还看不上呢。”

  青丘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却被她掩饰的极好。低头看了眼被谢冉喝了个精光的瓷盅,她讶然道:“喝完了?!怎么样,这回味道对了?”

  谢冉微微一笑:“不对。”

  青丘眼里的喜悦瞬间被浇没了,龇牙咧嘴道:“那你还喝这么干净!”

  “饿了不行啊?”说起这个她就委屈得胃疼:“我那弟弟,恨不得天天吃糠咽菜啃树皮,我这一天了,就用了顿早膳。”

  青丘眉头一皱,“早说呀!等着,我给你弄去。”

  说罢,端着瓷盅便退了下去。

  室中又剩了他们两人,谢冉思索片刻,抬头望向他,目光里没了平常的傻气,倒多了十分的沉着。

  闻玄不明就里,问道:“怎么了?”

  “你要认妹妹的话……是当真的?”

  他‘唔’了一声,顿了顿,笑道:“怎么,许你救她于水火,不准我许她个富贵人生?”

  谢冉却是全无笑意,虽不严肃,但也很是正经。

  她道:“你要真有这心,多给她些金银珠玉,成全她尊严无损也就罢了。别的事且别打算了。”

  闻玄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不由蹙起眉头:“你这是……”

  谢冉道:“她的出身你想必知道,真心疼她过往的遭遇,平日多关心、宽纵些也就罢了,若是成了你的妹妹,”她哼笑一声,缓缓匀了口气,却是有诸多的不可说之意,只问:“悠悠之口谁去堵?再没有好好的自在日子不过,平白惹得一身议论纷纷,天天被三教九流陌生人钉在耻辱柱上口舌挞伐的了。”

  闻玄兀然一怔。

  他并没有想到这一层。

  片刻后,他看着谢冉的眼神越发柔和专注,微一颔首,轻声道:“是我不好。考虑不周。”

  谢冉淡淡一笑,并没说什么,从他那边取过松香古琴,径自拂拭起来。

  其实,有一句话她没有说。

  她没有告诉闻玄,实则在他刚刚说出那番话时,她心里最先生出的,既是惊讶,也是敬佩。

  纵然为着那些糟心的因由,他这个提议不好成真,但是以他的身份,能毫无顾忌的说出这样的话、打出这样的主意,实在是太过难得的心思。

  “冉冉,”

  她正径自沉思时,他忽然轻轻唤了她一声。

  “嗯?”

  她头也没抬,自然未曾见到他脸上赫然温柔开阔起来的笑意,没有看到近在咫尺间,那样好看的一副画面。

  他往前凑近了些,却不愿意惊扰她,仿佛十分哀愁的问道:“怎么办?”

  她一抬头,有些惊悚:“什么怎么办?咋了?”

  也是这些日子被吓怕了。

  闻玄却道:“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她翻了个白眼儿,便又低下头去。

  “那就继续喜欢呗,有什么好怎么办的?”

  他勾起手指,轻轻在她发间一撩,勾过一绺青丝,无意义的轻绞起来。

  他轻声道:“是……继续喜欢。”

  一辈子喜欢下去。 乌衣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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