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程汐澈正躲在浴室里与自己的手臂作斗争。
少了一只手的帮助,脱衣洗澡成了最大的困难。尽管他知道她就在卧室里,可仍不愿意去使唤她。
那团火从她开始持续地去医院探望秦然的时候就开始了,起先只是小小的一颗火种,没有引燃物,所以暂时是安全的。接着看到她购置各类昂贵的药材去煲汤给他喝,这火种就慢慢地被引燃了,但火的趋势还在他的控制范围内。今天早上他心里的那团火已经无限地扩散,冲破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他终于忍不住了。一开始他还用不要跟一个绝症病人计较的想法来说服自己,可后来他发现不是自己想得太狭隘,是他们根本就有问题。
试问有哪一位朋友能够全心全意地服侍一个身患重病的人,哪怕她的身份是前妻。可秦然也有晚晴在身边啊。唐晚晴对秦然的爱是有目共睹的。为什么她还要插一脚进去呢。
他知道他们夫妻之间的情份没有像她上一次那样的历史久远。可既然她已经跟自己结了婚,又生了孩子,就应该像他一样,一心一思地经营好这个小家庭。
为什么?是她变心了吗?
渐渐的,他已经不能再用自己想多了来自欺欺人。
他们根本就是有“问题”。
而自己眼下最大的问题是如何把衣服脱下来。他得先脱下外套,再脱下衬衣,接着是背心。
本来是手到擒来的事,竟然演变成三座大山,让他望洋兴叹。
脱掉外套还是一件比较容易的事,因为原本就只是披着而已,可是动作已经碰到了伤口,痛楚让他咬了咬牙,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接着是衬衣,这个好像更困难。因为打了石膏,那条袖管撸得老高,以便医生可以打石膏。可他没法把衬衣脱下来。
原本一件简单的事,竟然让他觉得自己像接手了一桩很棘手的案子一样,无从下手。
“要让我帮忙吗?”
门外传来轻轻的,温柔的嗓音。
他背对着她,闭了闭眼睛,眼前浮现出她侍候秦然的情景。
“不用了。”
听着他硬冷的声音,她还是硬着头皮走进浴室。
“我来吧。”
他本能地想要拒绝,可她柔软的手已经贴在了自己的后背上。他可以假装对她很冷淡,可以生气地对待她,但现在他的确是需要她的帮助。
那件价值不菲的衬衣已经被她用剪刀剪掉了,落在地上。洗澡这种事是很私*密的事情,除了小时候让保姆或者家长代劳之外,他从来不曾想自己要让另一个女人来做这样的事。
身上的束缚解除了,身心也得以释放。
浴缸里的水也已经放好了。
面对着他一*丝*不挂的身体,她好似没有看见一般,让他进入浴缸内坐着。
“我自己来吧。”他裸*露在空气外面的皮肤好像被热水烫到了一边,刺刺地热了起来。他们已是夫妻,可这种私*人的事情,他还是不好意思让她帮助。
“胳膊受了伤,不能碰到水的,还是我来轻。”
她温柔的声音宛若撬开了压在他心中又硬又大的石头。他没有抗议,也没有同意,只是以沉默来回应她。
水珠缓缓地滑过他紧绷的背部,再加上她柔软的小手,在心头掠过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他想到小的时候,那时家里条件还不大好,他住的只是程明分配来的公司宿舍,不过二十平方。这二十平方又要兼做厨房,书房,客厅,卧室等等。每逢洗澡只能在夜晚进行。
那时他很小很小,母亲就搬出一只红色的塑料盆,放到院子里,把他全身脱光光放进盆内。总有爱乘凉的老太太坐在一边看着他,有时还免不了评论他一番。那时的他已经有了羞耻心,后来就不愿让母亲去院子里替自己洗澡了。这种羞耻的感觉到现在又萌发了出来。
全因她的一句话引起的。
“你能不能站起来?”
“为什么?”泡在水中的他舒服得快要睡着了,听她这么一问,他一个激灵地醒过来了。
她做了一个动作。
他立刻明白了。
即使是两夫妻,对彼此的身体构造已经非常熟悉的地步了,可她到底不是自己的母亲,让她替自己洗前面的重要*部位,这让他情何以堪。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他立刻就拒绝了她的好意。
“那你自己怎么洗呢?”她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他,白皙的脸上已经飞起两朵红云。她只给自己的两个儿子洗过男性*这种部位。
他看着她的眼神,想说你是不是把我当作小满了。只有小满才乐意让她这样洗澡。小孩子天真的眼神只会被多样的玩具所吸引,不会像成年人的思想复杂。
他不是还有一只手吗?应该可以做到。
她把毛巾递给他。
他羞涩地说道:“你别看着我。”
“那你好了叫我。”她忍着笑,背转身子不去看他。
他三下两下地就洗好了。尽管手不方便,只能草草地洗了一下而已。
她帮他擦净了身体,目光躲避着他的那个部位,再替他穿上衣服。
“以后你会习惯的。”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走出浴室还在思索着她的这句话,回过头,看到她半蹲在浴缸边,正在收拾着。
一想到以后她可能常常替自己洗澡,也许要洗到那个部位时,他的脸顿时像烧着了一般连忙回到卧室。
床头柜上还放着两盘已经冷掉的面,正是他最爱吃的阳春面。
虽然口味没有刚出炉时那般美味了,但他洗了个澡也消耗掉不少的体力,于是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吃着面。刚才的嘴硬,硬撑都丢到九宵云外去了。
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他知道她也在洗澡了。
他快速地吃完面,看到另一盘完好的面条,知道她也没吃。于是想着,要不去厨房替她重新热一下。她平时有小病小痛的习惯,肠胃不是太好。
可是他刚刚才端起盘子,才发现高估了自己。
盘子一时端不稳,就全部都倒在了地板上。
这下她想吃都没法吃了。
他暗自懊悔,什么忙都帮不上,还尽给她添麻烦。
她洗完澡出来了,身上穿着宽松的浴衣,头发半干半潮,手上还拿着一块毛巾在擦拭。见他蹲在地上,正在收拾残局,不由得跑过来制止他:“我来,别割破了手。”
“你还没有吃饭。”他自责地说道。把刚才两人大吵一架的事抛之脑后。
“我不饿。”她莞尔一笑。他的话比吃一顿满汉全席还要饱肚。
“不吃你的胃会疼。”他不无担心地说道。
“我等下下去弄。你别担心我。”她捉住他的一只手,将他拉了起来,“你去洗下手,然后马上睡觉。”
“你是不是把我当作小满了?”他半开玩笑地说道。她对自己的照顾,完全是她对一个孩子的照顾。洗澡如是,现在也是如是。
“为了你的手早日康复。你不许再拒绝我了。”她把他扶上床,刚才夫妻间的怨气一扫而光。
他躺在床上,看着她收拾地面上的碎片面条,时不时地提醒她要小心,比自己收拾还要来得谨慎。
“我现在下楼去吃点东西,等我上来之前你要赶紧睡觉。明天你不上班吧。”
“怎么可能。哪怕是我双腿残废,爬也要爬去开工。”
“你怎么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不许你胡说八道。”她赶紧上前捂住他的嘴,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的手上还沾着阳春面的味道。
“对不起,刚才我态度不好。”他握住她的手,诚意十足地说,“以后我们不要再吵架了。”
“是我对不起你。”她偎在他的胸前,靠着他的半边肩膀说道,“我不该疏忽你跟孩子。”
“是我太小心眼了,我不该怀疑你。你是好妻子,好太太,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低头吻着她的额头,口吻里充满了歉意。
“你也是好老公,好爸爸。”
“我们两人今天是怎么了,尽说些恭维对方的话。”他哧地一下笑了起来。
“我喜欢听你赞美我。”她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再多说几遍,好吗?”
“嗯,你是好太太,好妻子,好妈妈。”他还没有说完,自己就先笑个不停。
“你一边笑,一边说,是不是说的是反义词。”
“不是,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你真的很好,真的很完美。”
“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会谅解我吗?”相反,她却是严肃地说道。
“我相信你,你真的很好,我既然已经握紧了你的手,那就不会放开,你会放手吗?”
“不会,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松开手,我们三个人是缺一不可的,没有什么可以分开我们。”她的眼睛里突然的有了泪光。她不要放弃他们。像秦然现在这样,即使他想抓住点什么,也有期限了。
“我们这一辈子都不放手,要好好的。”他用一条胳臂搂住了她,搂得很紧,很紧。 妻心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