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君泽的话语带着某种魔力,让黎瑾不自觉的平息心中的焦虑,巫君泽望着这座已经被战火波及的城池,“瑾儿,相信我,把一切都交给我。”
“好!”黎瑾答应的干脆,巫君泽还犹自不放心,又多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开。
黎瑾带着夏蝉先在城中休息,这动乱时间,大部分的店铺都歇业了,黎瑾她们花了好久才寻到一间还营业的食肆。
食肆的人不多,零零星星几人,也都眉头紧皱,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担忧。
黎瑾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的人的注意,连小二都对她们视而不见,夏蝉有点不悦,“小二,点菜。”
“打烊了。”小二眼皮都不抬一下。
“天都没黑,怎么可能现在就打烊?”夏蝉大怒,感觉她们二人被针对了,要不是黎瑾拉着早就要发飙了。
“小店没有东西可以卖了,不打烊怎么办?”小二嘲弄道,声音也有气无力的。
“怎么会?”夏蝉诧异道,站在柜台后的掌柜的这时才开口,“两位姑娘是从外面来的罢?”
黎瑾不动声色道,“掌柜的为什么这么问?”
“开战以来,叶城完全封城,不许随意进出,商贸在四天前就断了。若是现下存储的米粮吃完了,要是官仓不发粮,我们就要饿肚子了。”
黎瑾抿了嘴,心中沉甸甸的。
“也就是我家店还有些储备,才能继续开业,再继续封城下去,我也耗不起了。”掌柜的长叹一口气。
黎瑾默默的起身,这个时候她不仅不会再后悔放弃了跟巫君泽退隐的决定,甚至有点痛恨自己为什么曾经期待爱人抛下这一城的百姓,只为救她一人。
是她太自私了。
“姑娘回来坐下吧。”掌柜的唤住了已经出门的黎瑾,“外面也买不到吃食了,你且留下,我给你们端两碗杂粮粥吧。”
“谢谢。”黎瑾胸口堵得慌,亲身经历了战火之中的城市,让她为自己当初的矫情感到羞愧。
“看两位姑娘都不是俗人,杂粮粥粗鄙,还希望姑娘不要嫌弃。”掌柜亲自端了两只白瓷碗,送到黎瑾面前。最劣质的白瓷碗,釉面都不均匀,甚至还有缺口,碗里盛着的是米粮、麸皮、大豆混煮的杂粮粥,这是穆王府最下等的粗使婢女都不吃的东西。
夏蝉一脸纠结,显然她一点都不想吃这种东西,宁可去啃干粮,好歹包里的干粮是白面馍。
然,黎瑾却珍而重之的捧起白瓷碗,抿了一口粥,粗劣的食材,口味自然好不到哪里去,麸皮从喉咙划过,那种刺痛卡嗓子的感觉,简直难以下咽,黎瑾需要努力的吞咽,才能吃下去。
夏蝉凑到黎瑾身边,小声道,“王妃,吃不下就别吃了,我们还有点干粮。”
黎瑾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一口一口慢慢的把一整碗杂粮粥都吃了下去,然而哪怕黎瑾十分想吃的自然一点,可是素来生活优渥的她,依然无法避免露出痛苦的神色,毕竟从她出生至今十七年,从来没有吃过如此……低劣的食物。
“老板,结账。”黎瑾起身,示意夏蝉买单,一言不发的向外面走去。
“这两碗粥算小的请客,两位贵人光临小店,小的不甚荣幸。”掌柜的诚挚道谢。
黎瑾身体顿了顿,颇有深意的回头望了一眼掌柜,这才带着夏蝉离开。掌柜的收拾桌面,黎瑾的那一碗粥已经见底,夏蝉的那一碗丝毫未动,可是看两人相处,分明是黎瑾为主,夏蝉为仆。仆却比主人还要挑口,必然不可能的。
黎瑾出了店,深吸一口气,空气里飘来了远处烧焦的气味,城里的几处起火点,火焰已经扑灭了,唯有那黑漆漆的残垣断壁才能显示方才发生的悲剧们。
“王妃。”夏蝉轻声唤道,黎瑾顺着夏蝉示意,看到了街角拐弯处一位身着黑色盔甲的士兵正望着她们。
那人躬身行了一礼,闪身隐入了街角视线不及的地方。
“我们过去。”黎瑾命令道。
转过街口的盲角,那名盔甲男子果然静候在此,见到黎瑾再度行礼,“见过穆王妃,在下玄甲卫火营营长,白鸿风,奉将军命令,迎接王妃去都督府暂住。”巫君泽统帅玄甲卫,受封骠骑将军,玄甲卫通常都会称呼他为将军。
战事紧要,巫君泽带黎瑾进入叶城后便独自前往军营,现在才腾出时间派人前来安置黎瑾。
黎瑾谢了礼,“谢营长,麻烦您带路。”
都督府此刻早已人满为患,前日里大洛军刚发起了一次攻城,大邺应对不佳,导致伤亡惨重。军营伤病营住满了人后,有一部分伤兵都移到了都督府暂住。
都督府人来人往,连门廊下都垂下了挡风布,充当临时住处,寒冽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整个都督府都充斥着痛苦的哀嚎,大夫急躁的吩咐。
见到这状况,白鸿风也目瞪口呆,对黎瑾歉然道,“王妃抱歉,我不知道……要不,去县令府借住一阵子。”
黎瑾让开了路,抬着担架的两人急匆匆的从她身边路过,担架上抬着的那士兵,年纪不大,脸带着死亡的青灰色,胸口的绷带正不断渗出鲜血。
“有什么话直说吧。”黎瑾抬眼朝白鸿风瞧来,“在我们进食肆前跟着我们的那人就是你吧,现在又故意让我看了这些惨状,到底想向我表达什么呢?”
白鸿风一敛笑意,眼睛微眯,“我为我刚才的误解向您道歉。”
“什么?”
“在下为误会您会是一个自私愚蠢的女人而道歉……”
黎瑾按住夏蝉,冷然与他对视,“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讨厌?”
“将军就曾经说过。”白鸿风坦然说道。
黎瑾回以一声冷哼,“说吧。”
“皇都的事情,在下并不清楚,在下职责只是随将军守卫边境,将军虽然‘身体抱恙’了几日,但是好在今日病愈,终于能够继续出面指挥战事了。”白鸿风说的时候一直留意着黎瑾的神色,然而黎瑾故意拿出了应对宫廷的那种冷静沉着,脸上丝毫不显情绪,白鸿风注定要失望的。
“说重点!”
“大约二十天前,大洛兵临叶城,怒斥大邺背弃盟约,要求大邺归还穆王妃的‘尸骨’,不知穆王妃可曾知晓?”
“什么?”黎瑾惊呼,眼睛都瞪大了,“我的尸骨?什么意思?”
“大洛不知从何处得了一个消息,说是大邺皇室将远嫁的穆王妃迫害致死。大洛君王素来喜爱这个唯一的大洛公主,听闻此事之后,以为大邺要背弃盟约,当即勃然大怒,于是就有了兵临城下的事。”
“胡说,大洛君王怎么会如此糊涂,哪怕听到了这种不实的消息,也会发派使者前往大邺进行证实,怎么可能随意妄信谣言!”黎瑾只觉得可笑,她的父王怎么可能会犯这般幼稚的失误。
“使者的话,貌似真的有派哦!”白鸿风不动声色道,“有正规的通行文书和两国信物,从叶城通过,然后没几天就作为尸体送回了大洛。”
“怎么会?”现下哪怕两国开战,也素有不斩来使的习俗,大邺怎么会杀了大洛的来使。
“不仅如此,曾经还有从皇都来的使者,出使大洛,然后大洛就发兵了。”白鸿风继续抛下一个重磅炸弹。黎瑾半晌才反应过来,派出使者,通常都是礼部的职责范围,轩贵妃的父亲貌似就是礼部尚书啊!这般思考,大洛派来的使者,会不会也是礼部尚书下令处死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向大洛传递一个误解,那就是黎瑾被害,目的就是为了引起两国的仇恨。
“礼部尚书?他这是要谋反?”黎瑾说话都感觉牙齿漏风,止不住的颤抖,她怎么都想不到人怎么可以自私到这个地步,为了打压穆王爷,为了营造一个更适合太子的新局面,他们不惜开战。
“这一点,虽然明眼人都清楚怎么回事,可若是真的去查,却不会有任何结果的。”白鸿风苦笑道,“他们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是有万全把握,不会留下把柄的。”
“泽,我是说穆王爷,他知道这些么?”
“被派往叶城之前不知道……知道之后他就抱恙了。”白鸿风意有所指的说,黎瑾被明里暗里的讽刺,终于有些不悦的皱起眉头,“你该庆幸,你们将军及时的抱恙,否则穆王妃就该暴毙了!”
白鸿风撇撇嘴,却没有反驳,黎瑾活着,才有望化解这场乌龙大战,“好在大洛这几次攻城都是佯攻,并没有动真格,两方伤亡都不太重。”
“哦?”黎瑾看着这满院子伤员,本以为早就无法挽回了呢。
“这里算得了什么?”白鸿风冷笑一声,“真的战场远比这般残酷,在场的这些人,他们都该庆幸,他们还活着。只有死亡才是唯一无法挽回的,只要没死,一切都还来得及。”
黎瑾再度默然,半晌才道,“一切都是因为我。”
“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高了,你不过是个导火索,两国的态度才是决定这场战争的关键。”白鸿风毫不留情的打击道,但是很快话锋一转,“可是将军的态度却并不能传递到大洛,你却可以。”
黎瑾刚被说的沮丧,听闻了最后一句,眼睛再度亮了起来。 今卿已旧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