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宫宴的当天,黎瑾早早的把自己收拾妥当了,带着秋露,坐马车前往皇宫。她要早些进宫,先给轩贵妃请安。
刚过了立夏,然而大邺位置偏北,气候比大洛那边凉一些,连桃花树上的花都没落干净。
黎瑾自打进了皇宫,就一直垂着头,不乱看,不乱说,迈着小碎布安静的跟在女官身后。让这位总管尚宫颇为满意,大洛来的公主,礼仪倒是无可挑剔。
黎瑾能不小心么?这位总管尚宫夏姑姑,虽然只是个专司内事的女官,然而手段狠辣,是个十足的厉害人。她重生前不过因为一些小事,让夏姑姑记恨上了,明里暗里的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这一世黎瑾是学了个乖,早晨起的早,把自己收拾的挑不出一点错儿,面对尚宫夏姑姑又额外小心。临别时,黎瑾一个眼色下,秋露立即会意,“真是麻烦夏姑姑了,这么早陪着走了一遭。王妃初来乍到,若没有夏姑姑带领那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说着将一个蛋清种帝王绿的翡翠镯子塞到夏姑姑手里。“王妃年纪轻,也不太懂规矩,今后还望夏姑姑多提点些。”
夏姑姑在宫中摸爬打滚多年,好东西也没少见,只一眼,就知道春意塞到她手里的镯子价值连城,拿出去了,随便在灵岩城买个三四进的宅子不成问题。
偷眼看黎瑾,黎瑾正垂着眼立在一边,仿佛这里发生的事情都不知道似的。据说这位来自大洛的公主极得大洛君王喜爱,这么看倒是真的了,既然这位公主有这个心,她自然毫不客气的连忙接过镯子收进袖子里,无比恭敬道,“姑娘言重了,给穆王妃引路是奴婢的职责所在。至于提点什么,真是折煞奴婢了。王妃身份高贵,哪有让做奴婢的提点的道理,若是有用得到奴婢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了。”
两人互相奉承,春意便跟夏姑姑心照不宣了。
夏姑姑又给黎瑾行了大礼,临走前又犹豫半晌才道,“轩贵妃需得到辰时二刻才起身,王妃若是不嫌弃,可以先到小偏殿等会儿。”
“那就麻烦姑姑了。”秋露脸上堆起笑容,连黎瑾嘴角都带起了一丝弧度。
大邺君王没有皇后,后宫之中地位最高的就是轩贵妃,她唯一的儿子就是太子,排行老二,同时她也是穆王爷巫君泽的养母。
巫君泽与黎瑾一般,都是亲生母亲早丧,只不过大洛的凝茗皇后待黎瑾极好,视若己出,而轩贵妃培养巫君泽却是有目的,是为了给自己儿子铺路,让巫君泽成为太子的助力。
黎瑾去见轩贵妃的时候,心情还是忐忑,重生前的她极不受轩贵妃喜爱,后来闻雅霜到了轩贵妃身边,黎瑾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时不时的被轩贵妃叫进宫跪着抄写经文,一写就是四五个时辰,每每回去都得累的大病一场。
黎瑾跟着轩贵妃身边的玥琳姑姑,入殿后,她对着端坐上位的轩贵妃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奉了茶,这才在轩贵妃的命令下起身垂眼立在一侧,没有轩贵妃的允许,她一动不动。
“把头抬起来,给本宫看看。”
轩贵妃看着黎瑾年轻稚嫩的脸庞,黎瑾今天穿了一身浅紫的宫装,素净典雅,外面套了一件藕色镶着金丝的罩裙,披帛选了深紫色的。这身装束出席宫宴,极不会显得太过失礼又不会特别出挑儿。
轩贵妃在心中暗暗点头,倒是知道新妇不能张扬的道理,懂得进退。
作为大邺后宫地位最高的女人,轩贵妃每天早晨都要接受其他嫔妃的请安。轩贵妃这边刚接了黎瑾的茶没多久,一道清丽婉转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人未到声先到,黎瑾在心中打了个突儿,暗忖良妃来了。
没多久一个盛装打扮的美人儿就走了进来,华服锦衣,头上戴着时兴的纯金掐丝琉璃莲纹头面,身上穿着大红牡丹的宫装,端的是一派华丽,与穿着素雅的轩贵妃形成鲜明对比。
良妃一眼瞧到了黎瑾,吃惊之色一闪而过,旋即强压了下来,笑容满面的给轩贵妃请了安。
轩贵妃呷了一口茶,看到良妃不太开心的样子,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丝微笑,以往早晨请安,良妃从不会这么积极,今儿个这么早来,不过是前来给轩贵妃添堵的。
没多久,后宫嫔妃们陆陆续续的都到了,大邺君王好渔色,后宫嫔妃众多,不算上那些没品阶的,光这殿里面都来了快二十人。品阶高的还有座位,品阶低的,只能像黎瑾那样儿侍立一边。
待人齐了,轩贵妃这才悠悠开口,“虽然平日里这会儿众位妹妹就该回去了,但今儿个是小七儿的王妃第一次进宫,瑾儿又不是咱们大邺长大的,在这儿生疏的厉害,还望众位妹妹多留会儿,陪着说会儿话。”
此话一出,殿内女子的大都有点不好看了,轩贵妃让人天天早起请安就已经够折腾人的,她们大部分都想着请安回去再补个眠,好应付下午的宫宴。现在因为轩贵妃这一句话,立刻引来大量不满。她们可不敢拿这种不满的眼神瞧轩贵妃,除非不要命了的,但是恶狠狠的瞪一瞪罪魁祸首还是可以的。
黎瑾缩在袖子里的手陡然握起,暗道来了,好在她礼仪一直极到位,又一直垂着眼,这点儿心里活动没一点儿没露出来。
轩贵妃借着呷茶的功夫偷看黎瑾的反应,面对这么多怨恨、嫉妒、厌恶的视线,黎瑾脸色竟然丝毫未变,可见心态极好。
良妃眼睛顿时一亮,她来这里就是为了看轩贵妃的笑话的,要平平静静的各自散了,她还看个什么劲儿,当即附和道,“姐姐说的那是,听闻穆王妃在大洛国可是人人珍爱的宝贝公主,大洛君王不知道多当紧,断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黎瑾心底冷笑,要她还是重生前那个不识人心的傻公主,这会儿就把良妃当好人了,她这一句,明面上称赞黎瑾,其实却是指责轩贵妃苛待黎瑾,这会儿黎瑾但凡有一点点儿的赞同,都能引来轩贵妃的记恨。
眼看轩贵妃低头喝茶,不做回答,黎瑾只能开口,“良妃娘娘说的哪儿话,母妃待我极好,侍候母妃是臣女的荣幸。”
良妃笑容顿了下,这才重新挂起微笑,“有这么个懂事的儿媳妇,可真是羡煞妹妹了。”
“妹妹也不用眼热,您还有阳哲,这回找个我家瑾儿这样乖巧懂事的好孩子。”轩贵妃浅浅一笑,一番话说得慢悠悠的,但是把良妃气的脸都发白了。
良妃膝下有两个皇子一个公主,不过奈何良妃出身低微,不过区区一个五品的官家小姐,家族几乎不能给她提供任何助力。良妃早年就在为自己儿子打算,前不久她刚满十四岁的大儿子,就是十一皇才德,娶了正二品中书令家的嫡长女。然而中书令大人也不过而立之年,嫡长女才十岁。
一个十岁的女孩儿能懂什么?加上中书令家宠溺过度,十一皇妃天生骄横跋扈,连良妃都不放在眼里,每次都气的良妃心绞痛。
轩贵妃这话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正中良妃的痛处,良妃脸色能好看才怪。
在轩贵妃那处碰了钉子,良妃转而望向黎瑾,“听闻穆王爷总不回府,穆王妃可要放平心态,别打扰了你家王爷的正事儿。”
黎瑾神色未动,只是低头应了,那柔柔弱弱的模样,让良妃眼睛一亮,话语就更加过分了,“虽说忙着国事,可是穆王爷也不能总忙着连合卺之礼都没能成,立业虽重可也当把子嗣放在首位,否则若王妃一直无所出,岂不是招人笑话。”
话音刚落,下面嫔妃当即就有人笑出声来了,这些身处皇宫的女人,最明白不过身份地位终究是空壳子,唯有子嗣才是唯一的靠山。而黎瑾成功数月,却连合卺之礼都未成,难怪招来奚落。
这会儿还不待黎瑾回嘴,轩贵妃倒是先开口了,“这倒不劳妹妹费心了,毕竟我家小七儿才大婚,瑾儿年级也轻,这几天时间还耽误的起。白帕子昨儿已经交上来了,估摸着也不会让我等太久。”
良妃这回脸直接涨得通红了,她毕竟只守着两个未成年的皇子,做不到能够探听穆王府一举一动的地步,所以还不知道巫君泽昨夜已经留宿在黎瑾屋里。
黎瑾怔住,忽然反应巫君泽昨夜宁可睡外间软塌也要留在屋里,为的不过是在此时帮她争口气。
直到轩贵妃命众嫔妃散了,黎瑾这才松口气,然,轩贵妃下一句立即把她的心打落低谷。
“宫宴时候还早,你先陪我用些点心吧。”
黎瑾还能如何,只能垂着头应了。
轩贵妃既然在后宫地位最高,她日常吃穿用度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其奢华程度比起大洛的凝茗皇后还要严重。单看桌上的所用器皿,无论杯盘碗盏,均是做工精细,观其釉色,犹如千峰碧波翠色来之美妙,虽然黎瑾从前没见过,也知道定然是当世不传的宝物。
小心翼翼的用着餐具,黎瑾吃相极好,哪怕是喝汤,也不曾发出任何声音。
待用过膳,轩贵妃把黎瑾叫道身边,神色、感觉都跟初见时有天壤之别,亲切了许多,“瑾儿到底是皇家出身,品行相貌都是上上之选……”
黎瑾自然不敢接话,低头听着,然而轩贵妃却没有什么转折,吩咐完这句,就让身边的玥琳姑姑赐了些好东西,放她去偏殿休息了。
黎瑾坐在偏殿时候,心脏还不住乱跳,她以往从没想过一向眼高于顶的轩贵妃能看上她,她只求不惹轩贵妃发火就求神拜佛了,但是这第一次见面,轩贵妃不仅没有为难她,居然赐下了这么多东西。
想到这里,黎瑾眸子闪过一丝莫名之色,或许这一次,她找到了对付闻雅霜最根本的办法!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巫君泽的声音远远传来,打断了黎瑾的沉思。 今卿已旧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