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黎瑾的诘问,巫君泽依旧沉默以待,木着脸不说话。瞧得黎瑾火气蹭蹭蹭的往上冒,双重的欺骗,让她忽然觉得刚才的努力与坚持都像是一场笑话。心想或许这就是巫君泽的恶趣味呢,为了看她跟跳梁小丑一样上下蹦跶,想到这里,黎瑾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时间流逝,黎瑾心中越来越绝望。
巫君泽终于艰难的开口,“你想不想听故事。”
故事,又是故事!黎瑾真想吼他一句,听个鬼的故事,她要听解释!结果因为发怔的功夫,还没来得及吼出来,巫君泽已经不听人话的开始说了起来,“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跟其他人都不一样,我有很多必须要做的事,也有必须要背负的使命。我活着的意义似乎就是承担这一切,然后在事了后,功成身退,离开所有人的视线。”
黎瑾良好的教养让她终于忍了下来,没有出声打断,静静的听着。
“我原本也没有意识到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妥,直到……我遇到了她,子溪。”巫君泽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得很温柔,“是她教会了我什么是爱,以及如何去爱一个人。”
黎瑾心中酸溜溜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自己深爱着的男人这样温柔的提起另个女人,无论是谁都绝对不好受。可是黎瑾的自尊,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做出撒泼打诨哭闹的举动。
巫君泽说着忽然苦笑一声,“因为子溪,我发现了很多不曾发觉的感情,我也终于有个割舍不掉的东西。可是多年的使命理念,终究根植在我的意识里,终于一次抉择之中,我选择了去救更多的人,待我赶回去的时候,子溪她已经……”
子溪受尽了折磨,甚至为了与巫君泽相见,子溪一直吊着一口气,明明身体已经残破不堪,依旧痛苦的喘息着,剜掉眼睛的空洞还不断渗血。
巫君泽犹记得见到子溪时,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他珍爱的人儿,他小心翼翼生怕伤害到的女子,此刻像一个被玩坏了的人偶,仅剩的眼睛空洞无神,只会不断重复着:让我死!
巫君泽亲手结束了子溪的生命,他不忍心自己的心爱的女子继续忍受折磨,子溪纯粹靠着一口魔气吊命,实际早已死去了,他根本回天乏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结束她的痛苦。子溪抽搐的身体在他怀里停止挣扎,体温逐渐流失,最终变成巫君泽内疚痛苦的根源,每每午夜梦回,仿佛都会听到子溪祈求他,让我死……
陈年的伤口再度被剜开,鲜血淋漓的展现在黎瑾面前,巫君泽那么庞大的身躯承受不住般的蜷缩起来。黎瑾叹口气,试探的伸手,巫君泽没有拒绝,甚至这一瞬有种解脱般的感觉,黎瑾手掌轻轻拂上了他的脸颊,隔着一张薄薄的银面,带给他些许温暖。
“后来呢?”黎瑾开口询问。
“我第一次对我曾经的信仰理念产生了怀疑,我跟人打了个赌,得到了一次机会,一个能够再遇到她的机会!我放弃了原本身体,投入了凡世轮回,寻找她的转世!”巫君泽淡淡道,他略过了很多细节,比如他是用何种惨烈的行动才争取到这个机会,他又是如何在众人面前剥鳞断角,分离了龙魂才投入了轮回,只是为了在凡世追寻一世相逢。
黎瑾心中咯噔一声,产生了一个有些不太真实的想法,她有些不安的问,“你说子溪的转世,该不会……”
巫君泽定定的瞧着她,眼中是黎瑾曾经见过的那种温柔,可是此时他漆黑的瞳孔映出的却是黎瑾自己的面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
黎瑾身子一歪,直接栽倒在床上,吓坏了巫君泽,惊得直接跳了起来,慌乱的检查她的伤势。那紧张的模样,发自肺腑的关切,根本做不了伪。
黎瑾举起一只手,拒绝巫君泽更多的接触和关心,虚弱的说,“给我点时间,让我适应一下。”
“要适应多久?”巫君泽十分认真的问。
黎瑾叹口气,“好歹容我捋一捋这些信息是不?”
巫君泽原本还想再追问,可是瞧着黎瑾脸青唇白的样子,又有点不忍心,黎瑾刚死里逃生,骤然又听到这么离奇的剧情,实在是为难她了。
“嗯,我就在外面,你有事叫我。”巫君泽强压下心中不舍,松开了手。
走了没两步,黎瑾忽然从后面叫住了他,巫君泽惊喜的回头。
黎瑾探究好奇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你该不会只有下巴一圈儿皮肤是浅色的吧。”
巫君泽愣了,顿时笑了,黎瑾肯在用这种打趣的口气说话,让他轻松了不少,熟悉的感觉似乎也回来,“想看?”
黎瑾忙不迭的点头,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嗯。”
巫君泽爽快的摘掉面具,黎瑾心心念念惦记了那么久的子漓的真实模样就这么展现在她面前。
要说失望绝对不至于,但是也一点都不惊喜!就是肤色白净的巫君泽的脸,可是褪去了常见的黝黑肤色,巫君泽现在少了几分肃杀冷酷,多了几分柔和,显得更加俊美了。高耸的鼻梁,眉如折剑唇若刀削,眼睛仿佛容纳了万千星辰般,漆黑幽深,让人容易忍不住沉沦其中。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巫君泽脸颊到脖子有细密的月牙形的印记,黎瑾很早以前就知道他脸上有这些印子,似乎是胎记,出生就有的,只不过以前那时候巫君泽皮肤黝黑,印记颜色又淡,不仔细看都注意不到,不像现在这般明显。
黎瑾惋惜的盯着他的脸侧,叹息般的说,“你脸颊上为什么会有印记呢?”她本就那么随口一说,谁知道巫君泽愣了一下,居然回答了,“投入轮回前,剥鳞留下的。”
“……”黎瑾窘了一下,迟疑的问,“剥鳞?”他是鱼么?还长鳞片的?
“嗯。”
黎瑾还等巫君泽再讲一个故事的,结果嗯完就没有然后了,就那么疑惑的瞧着她,似乎等待她的下个提问。
“你是……”黎瑾差点顺口把你是个什么东西说了出来,好在刹住了,可是要怎么问呢,巫君泽前世肯定不是个人,这点黎瑾还是听得出来的,那么他真身是个啥?妖?魔?还是神?
黎瑾脸色不断变化,纠结的不行,她甚至想到了暮儿那半妖的血统是不是就继承自巫君泽。前世、重生,总共三世经历,叠加在一起,让黎瑾只觉得好乱,头都大了。
巫君泽把一切都看在眼中,在黎瑾床前蹲下身,与她平视,迟疑了片刻,终于下了决定,“不用在意前世,更不要过去。现在你是你,我是我,我们都是全新的身份,我们从头开始好不好?”
黎瑾浑身一震,诧异的看着他,忽然感觉眼睛有点酸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让她忽然变得轻松起来。
是啊,她跟他都背负了很多,她带着重生的包袱,而他带着却是真正的前世的悲惨遭遇。黎瑾甚至觉得上天跟她多大仇,两个人纠缠了两辈子都不算完,眼看今生还要继续带着这些互相折磨下去。
她总在想重生前的那个巫君泽如何,实际上,今世的她已经不是原本的自己,那么她又有什么证据去说今世的巫君泽跟重生前的一样呢?
一个死循环般的误区,被不属于现在的过去折磨,黎瑾忽然觉得自己蠢爆了。
黎瑾伸出手,“你好,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黎瑾。”
一如在魔界相遇那次,黎瑾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水灵灵的眼睛像小动物一样,有些期待的瞧着他。
无关身份,无关什么前世今生,黎瑾面对的只是一个化身子漓默默守护在她身边的巫君泽。抛去重生前那些不好的记忆,今生今世,巫君泽从未伤害过她,不论是她遇险时相救,还是对她不离不弃。如果巫君泽与子漓的身份重叠,那么巫君泽从来不曾让她失望过。
这一刻,黎瑾不用再压抑,不再有任何心理负担,终于能够理直气壮的表达出自己的感情,她瞧着巫君泽,眼底满满的都是化不开的情意和温柔。对,她就是深深的爱着面前的男人,因为他是巫君泽,也因为他是子漓。
巫君泽忽然觉得心都化了。
方才他说出重新开始之后,忽然间感觉心中仿佛失掉了一块,那是一种对过去的否定,他确实不想让黎瑾知道他走到现在付出了多少,但是不代表他心中一点都不在意。为了让黎瑾放宽心的话,直到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这样相当于他过去的努力都变得毫无意义。谁知道这种空缺,却让黎瑾以这样一种形式补了回来。
“我姓巫名君泽字煦之,是大邺的穆王爷。”相较黎瑾的介绍,巫君泽简直正式过了头,他蹲在黎瑾床前,执起她的手。黎瑾的手上包着厚厚的绷带,十指都合不拢,像个熊掌,巫君泽小心翼翼的送到唇边,轻吻了一下,“也是你的夫君。”
巫君泽抬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黑色的眸子一直看进她心里,带着蛊惑般的致命吸引力。
实在是……太犯规了啊!
黎瑾脸腾的红了,羞得手足无措,天知道她活这么大都没有这么窘迫过,逃避般的一头扎进了被子里,居然学起了鸵鸟。
“瑾儿?”巫君泽被黎瑾搞得愣住,戳了戳黎瑾露在外面的肩膀,黎瑾身子扭了扭,往被子更里面缩了缩。
“你身上有伤,别乱动,伤口会再裂开的。”巫君泽失笑,被黎瑾这么孩子气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有心把她逮出来,可不敢大力拽,生怕弄疼了她。
黎瑾轻轻咬了一口指尖,若不是传来的阵痛,她现在甚至怀疑自己在梦中,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情意能够被巫君泽接受,更不要提还会有互通情意的一天。
太过美好,美好的简直不真实。 今卿已旧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