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一次见顾勇德哭成这样。一把年纪的老男人,哭得像个孩子,“哇哇”的,看得我都懵了。
我也不知道输了多少血给他,也可能是睡太久了,一觉醒来,浑身都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想下床走人,挪了下身子又懒得动了。他见了我的动作,连忙拔掉手背上的针头,跑过来扶我。
“没事吧?你要拿什么,我帮你。”
“不用。”
我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顾勇德。我还从来没见过他紧张我紧张成这样,就好像我是个什么容易易碎的娃娃似的。
让我觉得更加奇怪的是,明明萧深亦他们陪着我一块儿来的,结果一觉醒来,人都不在这儿了,只有我跟顾勇德。这算个怎么一回事儿啊?
我正要给萧深亦打电话,顾勇德突然过来抱住了我,那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掐死似的。
我哼哼着,“干嘛啊?你要憋死我吗?走开!”
顾勇德一边哭一边跟我说,“对不起、对不起,是爸爸不好,你原谅爸爸好不好?都是爸爸的错,是爸爸不对,爸爸怎么能这么对你?都怪爸爸……你打我骂我都行,原谅爸爸好不好?”
我愣了。
“干嘛呢?一个两个都来这一套?有病呢吧?”
顾勇德没理我,一直在哭着求我原谅。
我懵了。
顾勇德越哭情绪越激动。后来还直接把医生给引了过来,强行把他拉开,控制了情绪。
我离开病房,萧深亦竟然就站在门口等着我。
我愣了一下,“你站外边儿干嘛呢?怎么不进去陪我?”
萧深亦说,“我以为你们会有很多话要说。”
我翻了一个白眼,“和他没有什么好说的。现在倒是想起来给我道歉了,早干嘛去了?嘁,虚伪得很。
萧深亦笑而不语。
过了两天,我爸出院了,我才知道萧深亦那天意味深长的笑是个什么意思。
搞了半天,就连我爸都以为我是小叔和我妈生的。
顾勇德出院那天,我正巧在楼下的早餐店吃早餐,顾勇德也不知道从谁的口中得知我在这儿,立刻就找到了我,握着我的手老泪纵横。
“小朵,原谅爸爸,爸爸一直误会了你。”
我当时还没明白,一脸懵逼的看着他,问,“误会我什么了?我偷你钱了?还是怎么的?”
顾勇德抹了一把眼泪,摇摇头,跟我道歉。
“对不起,是爸爸不好,一直到亲子鉴定书拿在手上,我才知道原来我对你的误会这么深。”
我根本不懂他什么意思。
耐着性子问了很多,我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那天他的确出了个事故,需要输血。但是让人家医院的人把我叫来之前,还特意跟人家嘱咐,顺带做个亲自鉴定什么的。
我问他,是不是有病?当家人这么多年还需要做亲子鉴定?
顾勇德又哭又笑的解释,他知道我妈当年和萧成河的那些事儿,但是他也很喜欢我妈,因此就没有反对这场政治婚姻。可是后来又是私奔又是自杀殉情的,顾勇德开始怀疑,我和姜子瑶到底是不是他和我妈生的孩子了。
姜子瑶走丢是个意外,但也是因为姜子瑶走丢了,才把顾勇德心里的恶魔给激了起来。
他说,他一直以来都当我是我妈和萧成河的孩子,把我留在身边就是为了借折磨我来折磨离开的妈妈,和夺他所爱的萧成河。每次打我,他心疼之余,更多的是报复他们的快感。
看到我露出愤怒的表情,顾勇德就差没给我跪下了,哭着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我,一遍又一边的说,“原谅我,好吗?原谅爸爸。都怪爸爸太嫉妒了,没有好好对待过你和那个走丢的孩子。”
我说,“你对我和对那个走丢的孩子,哪个更加愧疚?”
“都很愧疚。我没有看好她,才让那些不法分子有机可乘。而你……对不起,我没有尽到当父亲的责任,没有好好的陪伴过你,疼爱过你。以前总当你是别人的孩子,你越是优秀,我就越是嫉妒,嫉妒得想摧毁你。”
哦。看来顾勇德还没有见过姜子瑶,不知道姜子瑶就是他那个走丢了的孩子吧。
不过姜子瑶现在是这种情况,不见也罢。
我又问,“那欠了一千万之后,把我拿去抵债呢?”
顾勇德沉默了很久,似乎难以启齿。
我不想给他逃避的机会,又追问了一次。
顾勇德才回答,“本来我是抵抗的,可是写下那个契约的时候,我……我知道你比赛得了奖,心里很不舒服,就……”
“哦。我知道了。”
我不是什么圣母玛利亚。
二十多年,我在顾勇德身边从来没有感受过父爱,只有冷漠和打骂,我不可能对他不怨恨。当我知道理由竟然又是因为误会我是萧成河的孩子,说真的,我真的觉得又可笑又生气。
我问他,“你要是怀疑,当初怎么不和我做个亲子鉴定?你以前那么对我,让我的童年没有一次是愉快的,现在又来道歉,不觉得已经太迟了吗?”
顾勇德捂着脸,哑着嗓音说,“我不敢,我一边怀疑你,一边又害怕知道你真的是她和那个家伙的孩子,我会忍不住想掐死你。”
“呵呵,那还真是难为你了。都猜我是情敌的孩子,竟然还能忍辱负重的把我留在身边,供我读书供我吃穿的,也是不容易。”
“小朵,别讽刺我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知不知道错那是你的事儿,跟我又没关系。”吃完了早餐,我慢悠悠的站起来,满不在乎的说,“你看,我现在行动也不方便,之前又给你输了血,我现在身体虚得很,得好好补补,没空跟你在这儿瞎闹腾了。别来找我了,免得让我心情不好。”
说完,我动作不太利索的起身走人。
顾勇德当真就没有找过来了。
回了家,我从客厅的落地窗看出去,能够看见顾勇德还站在楼底下,估计他应该是知道我住哪儿了。但是他也没有停留很久,很快就走了,并且之后再也没有来找过我。
晚上,我问萧深亦,顾勇德还有没有去找他,他摇头,“自医院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来找过我了。”
“算他有点儿自知之明。”
虽然我口头上是这么说,但其实……心里还是有些不舒坦的。
尽管他以前总是对我不好,但毕竟血浓于水。要我完全不去在意这么个人,我做不到。
偶尔,我也会通过萧深亦或者是薛辰笑,来问问顾勇德的近况。
据说,他还是沉迷创建公司,但是毕竟现在也一把年纪了,时至今日,他以前积累下来的人脉也不剩多少了,想要再度创建像以前那么大的上市公司是肯定很困难的了。况且现在和他巅峰时期那会儿的情况也不一样,现在是信息时代,他的想法还很陈旧,跟不上这个时代。
每次我打听了之后,萧深亦都会问我一句,“需要我做点什么?”
我没好气的说,“要做什么呀?怪谁呀?怪他自己没本事咯!哼!”
萧深亦就揉着我的脑袋,无奈的说,“你就是嘴硬。”
我翻个大白眼反驳他,“不是嘴硬。他变成什么样儿都和我没关系!”
“呵。”他低笑,看着我,问,“当初,是谁在医院里哭了?躺在病床上,还一脸难过的看着他的?”
“不是我。你说的谁呀?该不会是姜子瑶吧?”
萧深亦其实把我看得很透。
嘴上说着讨厌、恨什么的,但还不是忍不住关心么。
……
萧深亦最终还是帮了他一把。只不过,是有要求的帮忙。
能够帮助他成功创建一个公司,但是规模不会很大。要求就是,不管这个公司今后的发展会怎么样,他不能再把我卷入他的争分里。
回来的时候,萧深亦和我转述,当时这么说的时候,顾勇德又哭了。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痛苦悔恨的表情。
末了,萧深亦还问我,“心里舒坦些了么?”
我恼怒的瞪着萧深亦,心里又气又觉得暖洋洋的。
我想说,萧深亦,你还真特么了解我。不过我偏不说!
被萧深亦这么一搅和,我的心里真的舒坦了很多。他的日子不会难过,我们当子女能做的也做了。最重要的是,都过去好几天了,他仍然还多这件事耿耿于怀,也说明了他是认真在后悔这件事儿的。我心里当然舒服很多了。
公司正式成立的那天,顾勇德给我发了个短信。
简短的就两个字,“谢谢”。
我没有回复。
这没有什么谢不谢的,一把年纪了还要这样拼搏,如果换做是别人,恐怕已经开始享清福了吧。他今后需要操心的事儿还多着呢。
我这么和萧深亦说的时候,萧深亦直说我长大了,成熟了。
我笑,“为什么呀?是不是这段时间变得更加丰-满,你开始嫌弃我胖了?”
萧深亦抱着我直笑,“小朵,你就贫吧。”
我知道他指什么。
其实说白了,如果换位思考,换做是我的话,我可能也会怀疑的吧。我老婆那么爱另一个男人,还爱得轰轰烈烈,最后竟然还干出抛夫弃子的事儿来,要我,我也会怀疑的。
他们之间的爱情纠葛,我不会知道。但是要真说起来,其实三个人都没有错,但三个人却都有些错。
我妈和萧成河是两情相悦,被家人硬生生的拆散。而我爸呢,又错了什么?无非就是正巧也爱着我妈,当家人逼婚的时候,他没有拒绝罢了。 曾经那样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