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心放血?”颐殊动作一顿,旋即转眸瞪着文曲:“小凤凰几时去了人界?”
“回帝君,老祖宗她老人家已经下界好几个时辰了,想来在人界也已过了数月。”见颐殊的面色一沉,文曲心头不由一跳,看样子自己好像又少不得要被罚上一顿了,可分明是帝君自己说日后不必再时时回禀帝姬她老人家的事情了啊,每回也就是在同帝君对弈之时才将几日的事情一道提一提罢了,怎么这回又要罚他……还好自己没有真的听话,得知帝姬下界之后忙不迭地就跑回来了,否则若是待到帝君亲自从旁人那儿得知,自己只怕是小命都要搭进去了。
这年头,仙生已如此艰难……还要伺候一个翻脸如同覆雨翻云的帝君,真真是要替自己掬上一把辛酸泪。
然此时颐殊根本没有再多分一个眼神给文曲,文曲只觉得眼前一阵微风轻过,方才还坐在亭中的帝君早已不见了身影。
文曲:“……”帝君您老人家跑的这么快,您知道帝姬她老人家此时在三千世界中的哪一处吗?
然文曲还真是担心得多余了,颐殊早年在华卿一声不吭便跑出去的时候便在她身下种下追魂蛊,是以除非是华卿魂飞魄散,否则天上地下,还真是没有哪一处是颐殊找不到的。
此时的人界,原本还是热闹繁华的城镇此时已经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三个月来,因着红颜泪而死的少女越来越多,不知其中内情的平民百姓皆是觉得妖祟吃人,个个是提心吊胆,就是集市都只敢在正午之时方才敢开放两个时辰,其余时候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也有想要举家逃跑的,可是自打有一个少女死在城门不远处时,城中的百姓是真的连出门半步都不敢了,终日里惶惶不安,原本算是繁华重镇的地方变得萧条寂寥,就连朝廷派人过来也于事无补,那些钦差大多也都死在了距城门十里之外,此时华卿立在高高的城墙之上,看着远处的黑云翻涌,眉间紧缩。
原本守卫众多的城墙此时已经人去楼空,华卿手中一柄长剑冰凉,剑光清寒,却也无法制止这已经在渐渐运转的红颜血阵。
帝子兮的神力不凡,即便是自己,只怕也只是能够与他不相伯仲,若是他借助禁术邪道,那么自己也定然并非他的对手,可是若是叫她放下这满城不管,那传出去,她这个帝姬还要不要脸了?
且今次她若跑了,这红颜泪并非只是这一次献祭便能停下的,就如帝子兮所言,迟早会蔓延到其他五界,且她正好也是玄阴之时所生,她并未将上次帝子兮所言当成儿戏,而是他真的,迟早有一天会朝着其他五界的玄阴女下手。
是谁说过,一个人的慈悲,其实才是最大的残忍。
慈悲之人,往往更能视人命为蝼蚁。
在他们眼中,四大皆空,往往自诩的慈悲其实不过都是漠视罢了。
城西的一间茅草屋中,一对年迈的夫妇正死命将女儿护在身后,屋中弥漫着叫人心惊的黑雾,一群青面獠牙的恶鬼之中,一道素白的身影格外醒目,帝子兮正眉目温润地看着面前垂死挣扎的一家四口,一个小男孩瞧着不过只有八九岁的模样,却也死命地护着自己的姐姐,帝子兮瞧着便有些想笑,对着男孩说话的语气带着一如既往的温煦,只是在这满是恶鬼的映衬下,怎么听怎么诡异。
“小孩子还是就在一边看着就好了,这么危险的时候,还是不要出来的好,省得又是多死一个。”
“呸!你个坏人!你敢动我姐姐试试看!我和你拼了!”小男孩瞪着帝子兮,圆圆的眼睛里虽有惧意,可是依旧一动不动挡在自己姐姐面前,帝子兮不由轻轻一叹:“真是何必呢,原我也是没打算要你们一家性命的,可是这也是你们逼我的啊。”
说着,帝子兮出手便将挡在最前面的一对夫妇掀到一边,脸上的神色依旧是不变的温柔:“真是碍事啊,不自量力。”
“爹!娘!”小男孩看着被掀开晕倒在地的夫妇,不由放声一叫,少女也是搂着弟弟哭喊着要往父母身边去,然帝子兮却像是没什么耐心一般:“这般嚷嚷可是不大好啊,若是将那人叫过来了,我可就不好办了呢。”随后便直接将小男孩一勾掐到手里,笑笑:“你是不是也很担心你爹娘?那就不要捣乱了。”然后将人一丢,也砸到了一边,少女看着歪在一边霎时间便不省人事的弟弟,宛如突然崩溃:“阿南!”
“马上你也可以去陪他们了,怕什么。”帝子兮的声色温和,只是说出口的一句句都叫少女不由瑟瑟发抖:“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神仙吗……为什么!”
“神仙?”帝子兮偏了偏头,曳地的白衣微微一动,嘴角的笑意倏地便有些莫名:“谁说神仙就不能杀人了?神仙……呵,真是肮脏的两个字呢。”
少女的神色变得愈发惊恐,然此时一道冷光却破开黑雾直指帝子兮,碰到冷光的恶鬼只来得及一声惨叫便魂飞魄散,帝子兮衣襟一动,退到一边避开冷光,颇有些无奈的模样:“还是和你们耗太久了,要不是这三个碍事的家伙,我也用不着对付这人了。”
“呵,是吗?”红衣似火,华卿手中的长剑泛着冷冷寒光,看着帝子兮的神色不带一丝情感:“你说的委实不错,这神仙,果真是肮脏的两个字。”
“帝姬来得愈发及时了。”然帝子兮就像是不曾瞧见华卿嘲讽的神色一般,依旧是温文尔雅地拱手一揖,眉目温润。
看着帝子兮举手投足间的风度温雅,华卿只觉心惊,究竟是要如何,才能使得一个本是清华无双,人人称赞的神君变成这般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委实是太过于可怕,谈笑间便能出手夺人性命,莫不是这世上所有的慈悲,真的都只是这般的视人命如草芥?
神仙,委实是肮脏的两个字。
人界的生灵万物总是幻想着神仙都是多么高尚的人,一个个都该是心怀天下,虚怀若谷之人,可是他们又怎么知道,其实神仙,有时候才是比妖魔更可怕的存在。
他们冠冕堂皇,他们杀人总是要讲究师出有名,即便本是无辜之人,也定是要强行给人家安上一个罪名,方才出手。
妖魔杀人,至多就是叫人死个痛快,可是就是这群道貌岸然的神仙,杀个人,都要叫人家遗臭万年,不得善终,杀了人还要叫人蒙受不白之冤,当年的今若上神,可不就是死得这般无辜?
华卿看着面前的帝子兮,即便神仙再肮脏,可是到底还是真有救世渡人的神仙在的,就如当年,她一直以为,帝子兮就是那个神仙,能够叫四海八荒众人臣服的神仙,可是如今,她才发现自己错得一塌糊涂。
果真是无论人神妖魔,终究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看着华卿不语不应的模样,帝子兮轻声一叹:“看来帝姬今日是要救下这个姑娘了,那么我们来日方长,今日这姑娘,就送与帝姬了。”
一直站在帝子兮身后的黑衣人看着自家神君要走的模样,不由眉间一蹙:“尊上……”
帝子兮抬手制止他接下来的话:“今日便回去吧,你们若是硬要留下,也不过是喂了帝姬老祖宗的剑罢了,我可也是救不下你们的。”
“是。”
“神君倒是大方。”
“帝姬过奖。”帝子兮依旧不温不火,冲着华卿拱手一礼,便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华卿也没有要追的意思,毕竟此事委实不是她一人便能应付的,此时帝子兮是对自己尚有顾忌,若是自己真的步步紧逼,到时候将他逼急了,只怕是就连自己脱身也困难了。
此时地上原本崩溃的少女见事情生了转机,忙不迭便起身,跌跌撞撞地冲自己的爹娘和弟弟扑了过去:“爹!娘!阿南!”
华卿也转身去看,却刚巧瞧见黑白无常正拿着勾魂锁要将三人的魂魄勾走。
“慢着。”
少女闻言转眸看她,然华卿却不是在看她,她只瞧见面前的红衣少女看着前方的白墙自言自语:“将这三个生魂放下。”
“您是……”黑白无常有些不解地看着华卿,他们还是新上任的阴官,品级不高,是以还未曾见过华卿:“这勾魂之事乃是小仙的职责所在,人死便要送到轮回道去,还望仙姑莫要为难在下。”
”你们是新上任的?”
“正是。”黑白无常对视一眼,皆是点头,华卿笑笑:“原是这样,不必担忧,你们只管将人放下就是,若是你们的上司问起……等等,你们是归浮阎殿的黑白无常管的吧?那若是他们二人问起,就说这三个生魂命不该绝,阳寿未尽,我要将人留下还阳就是。”
“这……”
“怎么?莫不是我堂堂一个帝姬的话都做不得数了?好歹我也是这地府的老祖宗啊。” 龙凤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