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帝君去冥界所为何事,你可知?”颐殊眉间轻蹙,洛非此行前去冥界的时机这般凑巧,叫他不得不思虑是否洛非也是为了小凤凰的天劫一事去的,若是果真如此,那么洛非可是找到了法子化解这场天劫?
“回帝君的话,我家帝君出行前只交代小仙看管南荒诸事,并不曾明说去往冥界做何事去了,不过以小仙想来,我家帝君只怕是多日不见老祖宗,这才有些想念,便急急去了,毕竟我家帝君对老祖宗一向是疼宠有加,以往也没少发生过这事。”白术不知颐殊此行究竟是何意,不过依旧是尽职尽责地答了,只是他还是想不明白,颐殊帝君不是一向极少同仙家往来?可是他怎么觉得这位向来是以清傲著称的帝君,在南荒的出镜率很高啊。
是他的错觉吗?
不过颐殊也知道,洛非既已对华卿的天劫有了提防,那么自己自是没什么理由再留下了,还是待他回去再想想,过几日再来好了。
终归这个面是要见的,若是洛非同意了自己带走小凤凰,那么想来也是减少了很大的一部分阻力的。
只是此时的颐殊怎么也没想到,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不仅是没能将大舅子这座大山搬开,反倒是揪着洛非打了一架,关系没找好,梁子倒是先结下了。
送走了颐殊,白术回到庭院,就见白茶已撒完了小米,抱着空了的小竹筐坐在庭前的台阶之上,看着面前的金鸡出神。
“君上。”白术唤了一声。
白茶抬眸看他:“怎么了?方才是谁来了?本君看你火急火燎地往外跑,可是什么大人物?”
“着实是大人物,方才的贵客乃是离恨天上乾宫的颐殊帝君,是前来寻帝君说事儿的,只是帝君日前去了冥界还不曾回来,是以颐殊帝君便也尚未久留,问了两句便走了。”
“是嘛。”白茶嘴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真不知道一向孤傲的颐殊帝君怎的有闲情出门做客了。”
这话颇有些大逆不道,白术垂首站在一旁,不敢多言。
良久,白茶突然抬手冲他招了招,又拍拍身边的石阶:“白术,你过来,坐这里陪本君说两句话。”
白术却是有些为难,这白茶莫说是个魔君,且自家帝君对这位魔君的态度也着实是不大正常,自己也不敢慢待,虽说帝君对魔君大多时候都是爱答不理的,可是他看得清楚,自家帝君对这位魔君只怕是早已凡心微动,只是自己尚不自知罢了。
是以当下白术便冲着白茶拱手一揖:“君上有事直说便是,小仙不过是一介散仙,比不得君上的身份贵重,同君上并肩落座实属无礼,以下犯上,若是叫帝君知道,自是要严罚小仙的。”
难得白茶也未强求,不过仍旧是可有可无地说了一句:“怕什么,你家帝君又不在,再者,即便是你家帝君在这,你一不同本君苟且,二不同本君私奔,只是同本君说说话而已,又能出什么事情?”
有些漫不经心的模样,见白术依旧没有要松动的意思,便也随他去了。
看着庭院里的金鸡三五成群,白茶神色专注,叫一旁站着的白术心下疑虑,这几日魔君的状态委实不对,以往的时候哪里见过这魔君这般安静的模样,且时不时还要出神一番,着实是处处都透露着不对,面对着一个话少的魔君,不得不说,白术还是很不习惯的。
良久,白术终于听到白茶的声音响起,只是在听清她究竟在问些什么之后,白术觉得,还不如方才安静如鸡来得好着呢,毕竟这种事情怎么都轮不到自己来插嘴啊。
白茶说:“白术,你说我同你家帝君,若是没有这神魔之契,可还能走到一起?”
这个问题,虽然白茶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可是到底还是心存一丝幻想侥幸,若是旁人眼中的洛非对她当真是有情义的话,她想,也许她还是可以撑上许久的。
可是白术的话却叫她心凉了一半。
“君上这话可就叫小仙为难了,帝君的心思小仙着实是不大能看得清的,只是数百万年来,说句实在的,想要同帝君结为仙侣的定是不在少数,可帝君这数百万年来却一直是孤身一人,可见是对那些女子都没什么心思的。若是要说君上同我家帝君的事情,若是没有这神魔之契,若是有缘分,也定是可以走到一起的。”
缘分……
白茶没再继续开口,白术站在一旁也着实是有些惴惴不安,可是若是要他直接说我家帝君同君上您定是可以双宿双飞的,他也做不到,毕竟他一向就不是个多么会花言巧语的人,而自家君上当初也正是看中了自己嘴笨却又不算太笨的情况下才将自己收到身边伺候的,他说话也一向实在,事情不到尘埃落定,他还真是不敢直言结局如何。
夜里,白茶又到了南荒边沿,海面上倒映着的月光微凉,迎面而来的海风吹得面上微朝,抬头看着那流光溢彩的结界,白茶突然开始想,自己留在这里,究竟有什么意义。
当初是她不想离开,因着一切尚未有定论,若是不努力一把,她总是不甘心的,可是如今看来,不甘心又能怎样?
白术说得对,洛非活了数百万年,数百万年来想要同他结为仙侣的神仙妖魔定是多如过江之鲫,比自己优秀上数十倍的定是不在少数,可是他依旧只身一人,只陪着一个妹妹,走过了这数百万年,自己又凭什么能够认为,他今后的路上还会多自己一个?
所有把自己当成特例的人,往往最后才发现,自己不过就是一个笑话,其实在人家的眼里你什么都不是,所有的特别都不过是自己的幻想罢了,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无法抽身。
恍若堕入梦魇之人,无法清醒,现实同梦境混为一谈,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再也分辨不清。
然后一步错,步步错,从此堕入深渊无法自拔,待到终于清醒那日,发现自己折腾得遍体鳞伤,发现自己自以为的深情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一场笑话,发现自己将自己想象得太过于伟大,然后猝然醒来,突觉了无生趣。
黄粱一梦,梦醒不过还是一片虚无,而她此生的求不得,便是这南荒帝君。
白茶突然想起螭炎当初力劝自己离开洛非的行径,那时自己还怀着满腔的激情慷慨,觉得也许还是能够放手一搏的,毕竟自己同他再也无法分开了不是吗?
直到允容的一番话在耳旁炸开,是啊,她们之间隔着的是血海深仇,而自己用神魔之契将二人连在一处,若是平常的身份也就罢了,可是偏偏,自己的先祖是害得洛非至今孤身一人的罪魁祸首,从洛非对华卿的态度也不难看出,他对家人究竟有多眷恋,本来合该是父母健在,兄弟姐妹九人同行,还有小辈环膝,和乐融融的一切都被自己的先祖所毁,自己究竟是有什么资格留在他身边?
好像着实是个笑话。
他的家是自己的先祖毁的,而自己却妄想能够同他再建一个家,多嘲讽的补偿?
想来这段日子,他看着自己,也是想笑的吧。
听着海浪撞上礁岩的声音,白茶发现自己其实真的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难过,原来真的到了这一天,自己竟是意外的平静。
当初想过的痛哭和撕心裂肺都不曾出现,平静地仿佛不过是自己早已预料到的结局在意料之中来临罢了。
当真是意料之中吧,其实自己哪怕一直在告诉自己,她还是有机会的,可是心底依旧知道,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所以当真到了梦醒离开的时候,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只不过是,从此万念俱灰,了无生趣。
原来允容比起自己来,其实还是高明许多的,至少她知道,哪怕洛非同她颇有交情,可是她也断然不会因为这些许的不同,便能在洛非身边留下什么。
是以她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就那么不远不近地看着,相较于自己,果真是高下立见,自己愚蠢得就像个笑话。
自以为是的笑话。
海面的礁石之后,青越同熙泽依旧在晒月亮,熙泽抬手拍了拍怀里的人:“那魔君来了。”
青越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起身往后轻轻一探头,随后又缩回来,轻“啧”两声:“我就知道会这样,毕竟这种事情着实是没什么好稀奇的,这魔君看来还是对帝君用情至深的了才能忍到今日才想离开,换了旁人,只怕是当日被允容那么一挑拨就受不住了,只是不知道这魔君出了这南荒还能做什么,若是她还当真以为洛非一直是用她的精血为引立下的结界,那么解开精血结界的方法只有一……”
青越话音还未落,熙泽便淡淡地开口:“已经下手了。” 龙凤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