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留下,流掉
眼前的这个医生并不是刚才给我看病的那个。
她本想让厉瑾恒到后面排队,一抬头对上他湛黑幽冷的眸子,她呵斥的话语卡在喉间。
她的目光滑过他紧绷的俊颜和熨烫妥帖的得体着装后,从我手中抽出,一直被我攥着的病历本。
“不用看了,直接给我开一张流产的单子就行。”
我恨不得这个孩子马上能从我的身体里剥离出去。我微微欠身,按住已经被翻开的病历本,语气急切中带着一丝恳求。
“你的意思呢?”
医生抬头看向正微微眯着深不可测的眸子,打量着我的厉瑾恒。
“流。”
“请你说的清楚一点,是留下,还是流掉?”
厉瑾恒惜字如金,医生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只好顶着他周身散发的冷沉威压,又问一遍。
“留下。”
“流掉。”
我们两个同时出声,话里的意思却截然相反。
虽不清楚他与这个孩子的关系,但我一度以为,以他刚出现时看我的眼神,他也巴不得快点让这个孩子消失。
没想到他竟然……
我一拍桌子起身,怒瞪着厉瑾恒,语气激动,“这个孩子不能留,必须拿掉!”
他沉沉的目光在我怒红的脸上逗留两三秒后移开,转身,阔步朝着门口走去。
“喂……”
他现在是我唯一可以将我解救出苦海的人,我仓皇起身追上去,抓住他的胳膊,“厉瑾恒,你知道我肚子里面的孩子是谁的对不对?拜托你帮我转告那个所谓的雇主,他搞错了,我不是跟他签协议的人,这个孩子……”
“你很嫌弃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不是嫌弃,而是……”
恶心!
极度的恶心!
特别是对方强势霸道的堵死我所有活路的做法,让我惶恐惊惧的同时,对这个孩子的厌恶达到了顶点。
“不嫌弃,那就留着。”
厉瑾恒突然停下脚步,黑眸紧锁在我来不及收起厌恶的眼睛上,他扣着我的下巴将我抵在雪白冰冷的墙壁上,薄唇边泛起抹凉薄讥讽的笑意,“我觉得以他们的能力是不会逼迫一个女孩子代/孕的。”
“他们是谁?”
他话语里潜在意思我听的相当明白,我之前对别人解释过两遍,但在他们看来我是在狡辩。
我懒的再去浪费口舌澄清,抓住厉瑾恒话中的重点。我双手紧紧攥住厉瑾恒的胳膊,满眼希冀恳求的看着他。
“你装的挺像的。”
装你妹!
我被他眼里浓的化不开的讥诮和鄙夷扎的浑身竖起了刺,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声粗口。
可不管再生他的气,这个孩子还得指望他帮我弄掉。我只得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再次厚着脸皮去追他。
他腿长步大,我追到楼梯口,肚子突然一阵抽疼。
我不得不扶住楼梯扶手弯下腰,眼见他就要走下楼梯。我摸不清他的行踪,他从医院离开的话我就很难找到他。
我叫了他几声,他没有回头,我急的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情急之下,我弯身脱掉脚上的鞋子向他的后脑勺丢了过去。
他仿佛像是长了后眼一般,灵巧的偏身躲开,低头看了眼掉滚落在他身侧的白色一次性拖鞋,蹙眉不悦的回头看我。
突然他瞳孔微缩,对我叫了声:“小心!”
我顺着他的视线刚欲回头,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下。
我单脚着地站在楼梯口,微微前倾的身子还保持着扔鞋子的动作,再加上我身体的力气几乎都被疼痛抽走。
只被人这么轻轻的一撞,我抓着的扶手的右手,无法承担住整个身子的重量,我身子前后晃了几下。
“唐柠……”
去接电话的李佳桐刚找到我,听到我的尖叫,她如风般的跑过来,伸手去拉我。
“啊……”
我尖叫声,衣角擦过她的指尖,从楼梯上滚下,落在厉瑾恒已迈出的脚边。
李佳桐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她咯噔噔的跑下楼梯,呆站在我身旁一会儿,才蹲下身子扶起我,颤着声音叫了我几声。
我的头在滚落的过程中,被撞到好几下,此时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我感受到身下涌出一阵阵温热,转头抬起因为疼痛而不断颤抖的胳膊,扯住厉瑾恒的裤脚,嘴角泛起一抹如释重负的笑,虚弱的说道:“现在好了,就算你们想留下他,都留不住了。若是你们想让我陪葬,就随你们吧。”
我身下的血越流越多,我好似感受到,自己的生命不断在流逝,语落,我筋疲力尽的缓缓闭上沉重的眼皮。
“唐柠你坚持住,麻烦你们帮忙去叫下医生!”
我的意识并未完全涣散,能听到李佳桐担心叫我的声音。我想回应她,只是眼皮好似被强力五二零粘住,怎么也无法掀开。
我动了动唇,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突然,我的身子腾空而起,落进一个结实的怀抱。
时间不长,我的脑袋瞬间一白,陷入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次醒来,鼻子上插着吸氧管,仪器的滴滴声不断在耳边响着。
时间不长麻木的身体渐渐恢复知觉,我浑身都在疼,但这疼跟之前小腹能要人命的绞痛一比,简直是不值一提。
确定自己还活着,我环视下周围的环境。
我身处在一间装修简单的房间中,衣橱柜子沙发俱全。
房间摆设并不似寻常病房的呆板单调,在医院工作了四年,我一眼就认出这是间vip病房。
刚刚死里逃生,我哪里有精力去考虑,我是否能消费得起这令人咂舌的高消费。
喉间干涩难忍,我口渴的厉害,张了张嘴叫人。
我沙哑的声音小的跟猫叫似的,根本就传不出房间。
我咬唇,费力的抬起胳膊,按响床头的传呼器。
左等右等,一直没有护士过来,我不禁吐槽这家医院的服务态度真差。
渴的嗓子快要冒烟,我作为一个有手有脚的的大活人,总不能被渴死。
我深吸口气,拿掉鼻子上的氧气管和胳膊上检测血压的装置,忍着身上的疼痛,缓缓起身,缓慢的挪到饮水机旁边,倒了杯温水。
温热的液体滑过苦涩的喉间,我才方觉真正的活了过来。
病房门半掩,听到门前有交谈声,我浓稠羽睫轻动下,端着再次倒满水的杯子,来到门前,透过门缝向外看去。
视线中,两个男人对面而立。
背对着我的人,从他清隽的侧颜和身形上,我认出是厉瑾恒。
站在他对面的中年男子,第一眼只是觉得有些眼熟,我在脑海中仔细搜寻一番,想起在赵莹婚礼上见过。
他是厉瑾恒的父亲厉奎生,现任的厉家掌舵人。
“我跟你母亲这样做是为你好。”厉奎生一副严肃相,语重心长的说道:“再过两年,你就三十了,给你们占卜的谭大师曾说过你……”
说到这里,厉奎生顿了下,轻叹口气,“有些事情我们不提,并不代表它不存在。你母亲这两年,因为这事成天愁眉苦脸的。我不想让她郁郁寡欢,才与她商量……”
“东西你们早已经拿走,何必急于这一两年,等我真的应了他的预言,再做也不晚。”
厉瑾恒语气淡漠,没有与我说话时的冰冷和鄙夷。
“如果你不能接受的话,我们就缓缓。”
厉奎生沉吟一会儿妥协,厉瑾恒没有说话,沉默着转身。
他要进病房!
以我现在的身体,趿着拖鞋,是无法在他进入房间之前,跑到病床上躺下的。
我潜意识跟壁虎样贴在墙上,放浅呼吸,自欺欺人的祈祷,厉瑾恒不要发现我。
“你们是想留个念想,还是想让他成为又一个可以随便替换零件的机器?”
“我们……”
“不用说了。”
答案他已经知道。
厉瑾恒出言打断厉奎生的话,推开门。
听到脚步声,我的心紧张到了极点,忍不住吞咽口唾沫,闭着眼睛向远离房门的一侧挪了挪。
“偷听的可还过瘾?”
他们的话都是“欲说还休”型的,我听得云里雾里的。
闻言,我潜意识的摇了摇头。
“我以前只听过掩耳盗铃的,今天才知,还有闭眼盗铃这一说。”
从他开口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他已经发现我了。但不知道怎样怎样面对他,我只好做起了鸵鸟。
听他这么一说,我没有继续装下去的必要。
我把已经洒出大半的水递到唇边,一口气喝了下去,手一扬,杯子在空中画了一个弧,落到不远处的垃圾桶中。
我正了正脸色看向厉瑾恒,“说吧,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都不在了,还提他做什么。”
厉瑾恒闻言,面上瞬间覆上层冰,单手揣兜,在沙发上坐下,掏出一根烟点燃。袅袅烟雾升起,灰白的薄纱遮挡住他脸上的表情。
“我……”
理是这么一个理,但这关乎着我跟赵莹十多年的友情的,假如这事与她无关……
我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我还是忍不住奢望。
“知道的太多,对你并无好处。”
他吐了口烟圈,冷沉的语气中浸染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警告。
“你告诉我孩子的事,赵莹参与进去了吗?”
我来到厉瑾恒的对面,认真的盯着他,希望可以从他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只是让我失望的是,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淡淡看了我一眼,捻灭烟头,“你的话太多。”
“这个你不说也行。但你总该让我知道,孩子没了,他们会不会像那两个医生说的,再重新来一次?”
“如果我说会呢?”
闻言,我虚弱的身体差点站不稳,惊骇的瞪大眼睛,望着唇边挂着残忍笑容的厉瑾恒。 烈情如火,灼痛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