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梅妃见到了周章元,周章元还躺在床上,伤口还未愈合,大夫说不能乱动。
“瞧,伤成这样了,一直不能动弹,怪可怜的。”谢逸修一边说着,一边剥了个橘子,喂给了周章元一瓣。
周章元道,“多谢。”
“谢什么,你都这么可怜了。”谢逸修道。
梅妃在旁边看得有些入神。谢逸修变了……他无情的那一面,已经被深深地隐藏起来了,他的注意力,全在这些小事情上面。现在,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可怜别人,关心别人。
一开始,梅妃还以为这只是自己的一种幻觉。可是两天过后。
谢逸修去城中逛了逛,途中遇到几个小乞丐围了过来,若是以前,他肯定会先把小乞丐打一通,然后看看有没有筋骨好的,若是有,那就收为己用,若是没有,那就杀了。
他素来不允许任何人侵犯自己。
可是那天,他却亲自带那几个小乞丐去吃东西,然后又带他们去澡堂洗澡,事后,还把他们分配到了有钱的人家,吩咐要好生照管着。
他的眼神,是温柔的,只是那温柔中却少不了孤独。
特别是夜间的时候,他站上城楼眺望着远方。
然而,远方是黑夜,无尽的黑夜……
梅妃走到他的旁边,慵懒的靠在城墙上,问道,“在想什么?”
“想我的妻子。”谢逸修道,他的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笑容,呆呆的仿佛木头雕刻出来的假人。
“她死了,我什么都没有给过她。”
“她怎么死的?”梅妃问。
谢逸修道,“我也不知道,是周章元说她死了,这个消息,后来我也派人去查实过。浮生楼的人给我送回来了一坛灰,焦黑的,说是青岫的。”
顿了顿,谢逸修又道,“江湖中,很多人死了,连原因都找不到,尸骨就更别说了,说失踪了,就失踪了,尸骨……哼……”
他的模样,不像是惺惺作态。梅妃自己的心里也不由想起了苏叶渡,如果苏叶渡死了?她会怎么样?
梅妃不知道,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对她来说,苏叶渡就好心不会死一样,而且,也不会败。
他,一直都是她的帝王,仿佛神。
她从来没有看到他失败过。可是,换一换位置,如果她死了,苏叶渡会如何呢?
梅妃盯着谢逸修的侧脸,若是放在从前,有这样的机会,如此近距离的看着谢逸修,而且还是在谢逸修对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她大概会动手杀了他。
“师姐……你说,青岫要是还活着……皇帝会同意我跟她的婚事吗?”谢逸修问,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地说,“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在想,她是不是真的死了?她若是还活着,她心里爱的那个人,肯定也不是我。自从和她成婚之后,每一次我碰她,她的身体,总是会对我产生排斥。我知道……是她的心里,有了别人。她是个很干净的人。”
梅妃在旁边安静的听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如今看他的样子,她也觉得他只是可怜。
可是,她也没有忘记自己来的目的。
梅妃道,“我并不怎么了解青岫,曾经在宫中,我也很少踏出景阳殿的大门。你若是想要知道她曾经的情况,或者想要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事情,你可以去问太子,太子和她,还比较亲近。”
“苏璧?”谢逸修摇了摇头,讽刺地笑了一声,“在苏璧的心里,青岫只是一个跋扈的公主。苏璧的心里装着的东西,和他的父亲一样,是这个天下……”
说起天下的时候,谢逸修的眼睛里露出了凶光,他的手忽然伸出来,宛如铁钩一般锁住了梅妃的咽喉。
“师姐……你进来的主要目的,不是杀我吧……”谢逸修的脸宛如魔鬼一般的扭曲起来,可怖的笑容在他的脸上不停扭动着。
梅妃抓住他的手腕,竭力想要控制住他,可却是徒劳。
“放开……”梅妃憋红了脸,终于说出两个字。
谢逸修的力气大的就像真的要掐断梅妃的咽喉一样。他步步逼近,将梅妃的脸拉得与他只有一寸的距离。
“你是为了太子来的?”谢逸修质问道。
梅妃没承认。摇着头。
谢逸修的手又缓缓地松开,警惕地道,“你和皇后素来不合,如果太子死了……以苏铮现在的情况再加上你的本事和苏叶渡对她的宠爱,她倒还真的可能会成为一代女帝,救太子,对你来说,是没有好处的。”
梅妃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紧张地靠在城墙上,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她被吓傻了,等她彻底从谢逸修的手底下解脱的时候,谢逸修已经开始往城楼下走去了。他的背影显得有些落魄,让梅妃都弄不清楚,到底那个野心勃勃冷酷无情的人是真实的他,还是现在这个,好像只要你轻轻地一碰就会倒下,彻底的被击败的那个人是他。
谢逸修从城楼上下来后,直接去了苏璧那里。自从他得知青岫的死讯后,他就好像不知道累一样,这一次,和朝廷的人大打了一战,他也感不到任何的疲惫,只是身体有些空。因为随着他越来越强大,他所能收集到的消息也就越来越多。现在,他已经不止听到一个人说青岫死了……
房门,被轻轻的推开。
苏璧还没有睡,望着那个仿佛幽灵一般地飘进来的人。苏璧先是被吓了一跳,很快便恢复过来,请谢逸修入座。
谢逸修坐下后,呆呆的看着苏璧,道,“你也坐。”
苏璧微微一笑,坐在他的对面。对于谢逸修的多变,苏璧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他已经习惯了。
“谢城主是有话要问我吗?”苏璧问。
谢逸修点点头,疲乏的脸色苍白。
他说,“我想听一听青岫的事情。”
“她的事情……”苏璧想了想,道,“她素来贪玩,她的事情,就是每天变着花样的玩,然后,还想自己可以学一身好武功和剑法,但这些,在我们当时看来,都只是她的孩子性情,并未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后来她一直吵着要嫁给清笳的事情,有些过火了,在那件事情里,我也有错,若不是我同意了那场婚事,她也不会……有今日的结局。”
“你也知道她死了?”谢逸修吃惊的问。
苏璧道,“听说了。”
“谁说的?”
“在京城的时候,玄净说的。”苏璧道。
‘玄净?’谢逸修忽然起身往外走去。动作飞快,吓得苏璧立刻追了上去。可是,苏璧却在门口处被守卫拦住了。
谢逸修一边走,一边对身边的护卫道,“传令下去,捉拿玄净。要活的。”
“是!”护卫应道退下。
兰花郡的夜在瞬息之间亮如白昼。
捉拿玄净的消息,就在这一夜之间,传遍了江湖。
而玄净却坐在兰花郡的一个卖混沌的小摊上,端着一碗混沌,吃的有滋有味。头上戴着一顶假发,身上穿着一袭捡来的破衣服。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玄净端着的碗忽然放下,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那伙计道,“谁知道呢,都说谢逸修疯了,时不时的就会下一个什么命令,让人摸不着头脑。要是坏话说多了,被他听到了,还要被拉去砍头呢。”
玄净想了想,心道,谢逸修的确是一个可怕的人,可是,谢逸修却不是一个反复无常的人。
玄净看着这座城,一座被改了名字的城,听说就是因为谢逸修得到了青岫的死讯,所以才会如此不顾一切,先抓了太守,然后占城,自立城主。
“对了,少侠,你是从哪里来的人?看你这个样子,也是第一次进城吧。”那伙计问道。
玄净道,“是第一次来这里,我来找人。”
“你的朋友?”伙计问。
玄净道,“是我的恩人。可是……我刺了他一剑,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否还活着。”
“是因为有什么误会?”伙计其实并不是很关心这个江湖的事情,因为他知道,对这个江湖,知道的越多,也就越危险。
玄净看着这被灯火照亮的夜空。想了想,说道,“算不上是什么误会,他做了一件很过分的事情。”
“是不能原谅的事情?”伙计问。
这个江湖,不可原谅的事情太多……
那些由正道走入邪道的人,也太多。
玄净埋着头,将碗里的混沌吃了个干净,放下银子,往太守府走去。途中,他听到伙计在喊他,“少侠,你给的太多了……”
玄净摆了摆手,并不在乎。
走到太守府的时候,他将自己的脸一蒙,就翻墙跳了进去,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挨着找,终于找到了周章元的房间。
周章元的房里点着灯。而周章元则坐在窗口处,把窗子也打开了,就好像是在等着玄净来一样。
看到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周章元并没有觉得惊讶。而是把放在手边的酒杯递了过去,“来者是客,先喝一杯。”
玄净从他手中把酒杯接过来,一饮而尽。
周章元笑了一笑,“很好。”
玄净放下酒杯。后退了一步。
周章元抬起眼来,看着他,问道,“你难道没有话要说?”
玄净沉默则,手紧紧地握了握,在他的腰间,还藏着一把剑。
周章元道,“想要杀我?”
“你为何要选择龙吟门?”玄净不能理解。他道,“你杀了楼江遥,真的只是为了投入龙吟门?在龙吟门你能得到什么?”
玄净冷笑一声,话在这里打住了,因为他觉得这太可笑了。周章元是谁?在沧溟,大家都尊他为第一高手。
在暗香阁,他是周维翼的大弟子,他是有机会继承暗香阁的阁主之位的。
如果他不想留在江湖……那他入朝,他也是苏铮的师父,苏铮是公主……是皇帝的女儿……
玄净实在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投入龙吟门,今日,他是奔着这个答案来的。
可是,周章元什么都没告诉他,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为何?”玄净拔剑出鞘。
周章元漫不经心地给自己添了一杯酒,“你杀不了我,你的剑法,比不过楼江遥。你的速度,也一样比不过南疆的飞花幻影术。”
“你难道还会‘飞花幻影’?”玄净疑道。
周章元道,“以前不会,后来看南疆的人施展了几次,琢磨了一番,竟然会了……”
“……”玄净楞住了。
周章元道,“玄净,这世上,有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其实,都是可能的。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为仁也好,为魔也好,都是自己的选择。当你的对手与你针锋相对的时候,你就只有将你的对手斩杀,如此……你才能顺利的前行。”
玄净挤了一下眉,他没弄明白周章元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就在他犹豫的那一瞬间。周章元的手心里多了一片刀片。刀片很小,不引人注目,若不是刚才刀片不小心反射到了火光,闪了一下,玄净怕也看不到。
但是,等玄净看到的时候,那刀片已经从周章元的手里飞出,宛如一道流光一般飞向玄净的眉心…… 公主为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