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心血是甜的

　　日出，天边先是鱼肚白色然后一点点的变红，清晨虽然依旧还有些燥热，不过深秋的索然也染黄了枝头的枯叶，预示着天终究还是凉了。

　　景很美，人的脸色却很难看，天气渐渐转凉，而人心却在一瞬间就彻底冻成了红色的血疙瘩。

　　小楼紧紧攥着手机靠在桥栏杆上，脸色苍白里透着一丝诡异的铁青，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他觉得全身都已经麻了，目光盯着前方缓缓流动的运河水，可他的眼里看到的却是一颗心，一颗被一只肉肉的、柔柔的、白白的、嫩嫩的、小小的手托着的淌血的女人心，和第三幅照片一起发过来的还有十个字：心血是甜的，眼泪是苦的。

　　李瓷琼死了，她真的死了，这个他曾经爱过、疼过、恨过的女人死了，这个给他给了个绿帽子的女人死了，而且貌似还是小楼自己找人杀死她的，可是当真的知道她死了的时候，小楼却并不开心，心里就好像被什么抓了一把一样，揪起来又放开，空落落的少了一大块。

　　“瓷琼，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想杀了你，你怎么会死？你不应该死的，为什么！为什么？…”这些话在田小楼的心里翻来覆去整整一夜，他也就哭了一夜，从啜泣到嚎啕再到哽咽，最后无声，泪流干了，话说完了，所以无声、无泪、无言。

　　此时的田小楼很迷茫，傻了一夜，随着太阳的升起，黯淡的眼里也跟着闪烁起了点点的光焰。

　　“死也就死了，人死不结怨，瓷琼一路走好吧…”他说的很慢也很随意，可眉眼间的疲惫寂寥却是怎么也无法褪去，说着双手合十对着半边白亮半边还是黑夜的天空拜了四拜，活动了下酸麻的身子手臂，施施然转身上了小路，过了桥，晃晃悠悠地向着那座小小庭院走了回去。

　　清晨已经有早起的大爷大妈准备晨练，看着苍老而闲适的一张张面孔，田小楼嘴角勾起一抹小小的弧度，背着手，就好像遛弯儿一样，十几分钟后又站在了小院儿的门口。

　　门是普通的大红铁门，没有门环，不过好在门没有锁，和离开时一样大开着，小楼在门口连停顿也没有，直接迈步走进了院里，就好像这里真的就是他家一样自然。

　　目光在院里扫过，空落落的，地上铺着红砖，在西北角有一棵已经落了大半叶子的柿子树，地上倒也干净，正对着的房门一扇开一扇关，门前地上是那挂铁锁链。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明媚的光将院子还没门口照的通亮，昨晚那种说不出让人毛骨悚然的阴森感觉早就不见分毫，有的只是破败和落寞的冷清。

　　缓步走到房门口，蹲下身将那挂铁锁链握在手里，一圈一圈仔细地缠在右手拳头和手臂上，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人很舒服也很不舒服。

　　将门小心翼翼地推开，随着门扇的移动，阳光终于照进了这个将近十年都阴森阴暗的房间，一切平静如常，什么都没有发生。

　　走进屋里，低头看了眼地砖上倒映出的自己普通的脸孔，熟悉，在盯着几秒后又是古怪的陌生，甩了甩脑袋，田小楼转身把窗上深色的厚实窗帘也完全拉开，透过玻璃窗太阳光肆无忌惮地闯了进来，屋里也彻底变得通亮一片，除了最靠里的那张供桌上被红布覆盖住的一小片阴影。

　　“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女孩儿特有的脆生生的声音从左手边的内室里传了出来，房门半开，小楼侧头就能清楚的看到正盘腿坐在光板木床上右手捏着个肉包子左手攥着杯豆浆的女孩儿，她正很好奇地歪头看着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小楼看着女孩的眼睛突然有一种看到亲人的感觉，那种血浓于水的亲人感觉。

　　“我回来是因为我还没有想好该到哪里去。”小楼在看到女孩儿眼睛的瞬间，突然就很想跟她说说话，说说自己和李瓷琼，说说昨天晚上自己都是怎么过的，想了些什么，一边说着已经走进了内室，就在门口的阳光里坐下。

　　阳光照在微微有些弓起的背上，暖融融的舒服极了，轻咳两声，小楼就要说些什么，可嘴唇动了动却一个音节都没有说出来。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女孩儿美滋滋地咬了口手里猪肉大葱的大肉包，嚼着，嘴里含糊不清地和小楼说着话，似是而非的话。

　　小楼扭动了下依旧隐隐作痛的脖子，右手伸在空中，五指张开好像能够捧起一抹阳光，声音微微沙哑而低沉的应了句，“天凉好个秋哇…”

　　“噗…”女孩儿听了小楼明显很悲怆落寞的话，竟是噗呲一声乐了出来，嘴里嚼的半烂不烂的包子都喷在了床上，手背抹了下油汪汪的嘴，瞪着一双眼睛，好奇地看了小楼半天，“你居然还给说出来了？你不是应该悲痛欲绝的口不能言才对吗？”

　　“自己的女人上了别人的床，自然就不是自己的女人了，更何况…”小楼伸在半空的右手猛地收紧握成了拳头，随即缓缓落下，“穿着婚纱的她美吗？”

　　“每一个穿着嫁衣的女孩儿都是世上最美的新娘，昨夜她真的很美，比我见过的很多人都要美。”女孩儿似乎想起了一些事情，也就没了吃肉包的心情，随手把包子扔给了小楼，“吃吧。”

　　接住还微微有些烫手的肉包，塞进嘴里就是一口，“虽然我没想到你真的杀了她，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而且既然瓷琼已经走了，我想…我想不妨让你帮我再杀一个人…”说着将嘴里的包子狠狠咽了下去，就好像野狗咽下一块还带着血丝的生肉。

　　“你想杀了那个男人。”女孩儿双手一撑床板跳了下来，赤着一双白白嫩嫩的小脚踩在冰冷的地上，从小楼身边走过到了堂屋，“那个人想要杀还是你自己动手更好些吧。”

　　“为什么？你杀不了他？”小楼两三口已经把大半个肉包囫囵吞了下去，扭头看着站在堂屋正中侧对着自己的女孩儿，弯而长的睫毛挑着细碎的阳光，很好看。

　　“夺妻之恨难道不应该自己动手？”女孩儿扭过头直视着小楼因为熬夜而泛红的双眼，“我可以帮你杀了背叛你的女人，可那个抢了你女人的男人必须要你亲手做掉。”

　　“好吧，我知道了。”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浮尘，也走到了堂屋正中，站在女孩儿身侧看着女孩儿的侧脸，“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需要你帮我报仇。”女孩儿说的斩钉截铁，虽然看不见神情变化，不过只是一句话，小楼感觉这整个房间里的温度都爆降十度以上，身子不由得一颤。

　　“我从你报仇？我能帮你什么？”田小楼觉得很奇怪，一个杀人不眨眼，第二天还能开开心心的吃猪肉大葱馅包子的女杀手能有什么忙需要自己来帮。

　　“别跟我装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你是没杀过人，可是不意味你杀不了人，要不然的话我也不会来找你。”女孩转身正面田小楼，双手怀抱胸前，歪着头，“其实你自己清楚，不然你就不会再回来，田小楼，记住你欠我一条命。”说罢，女孩儿转身迈步走出了堂屋，径直出了小院儿去了。

　　田小楼左臂拢在胸前，右手摸索着下巴，看着女孩儿离开没有阻拦也没有说话，就只是看着她离开，沉吟片刻后也径直离去，房门未关，院门未闭，活的人都走了，留下的自然还有些其他人。

　　一路无言，打车回了租住的公寓，可谁知刚到公寓门口就被两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拦住，其中一个看起来很是厚道的男子操着一口特别地道的沧古口音对田小楼说，“请问你是田小楼吗？”

　　“嗯，是呀，我就是田小楼，请问您二位是？”田小楼其实已经猜到了八九，此时此刻会突然出现在自己公寓楼门口拦下自己的陌生男人，无非就是巡捕房的捕快又或者是那个男人手下的马仔。

　　“我们是沧古市巡捕房的，因为你涉及到昨晚发生的一起恶性杀人毁尸案件，所以请你跟我们回去一趟，请配合调查。”说话的厚道男人看起来三十岁出头模样，双眼有神，一双手掌厚实，不过拇指、食指上除了经年吸烟熏出的焦黄外并没有什么老茧。

　　“恶性杀人毁尸？”田小楼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买凶杀人，装作一副吃惊的样子，颇是小心翼翼中带着些许惶恐、紧张的低声问道，“谁死了？”

　　“李瓷琼，你前女友…”中年巡捕还打算在说些，却被旁边的那个脸色白皙、双眼阴鸷的中年人伸手看了下来，淡淡说道，“还是跟我们回局里吧，到了那儿自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好吧…”田小楼肯定不会傻蛋到和捕快说什么自己是清白的，说了也是白说，这两个大哥肯定是不会因为自己说是清白的就放了自己，索性也就不说了，耸了下肩膀，被两人一左一右夹在中间，上了一辆黑色帕萨特，直向沧古市巡捕房刑侦大队所在而去。

　　直到帕萨特拐过路口，一个左眼角有着一道浅浅疤痕的普通男人才从公寓楼门口缓步走了出来，看着帕萨特消失的方向，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喂，那小子找到了…嗯…好…对，被鹰爪孙带走了，好的…明白…” 都市之恒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