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飞雪正埋刀(下)
雪在下,风卷起,飘洒半空中,目之所及迷蒙一片,背后是漆黑的高楼,没有人声、没有人影,死气沉沉如同鬼地,雪铺白了地面,一连串如同红玛瑙一般的点滴痕迹将风引向一个勉强站着,身子不停摇晃的年轻人,他是陈小刀,刀已经断了的陈小刀。
齐四的头发已经沾染了很多碎雪,他整个人都仿佛瞬间苍老了很多,双手中一对判官笔还滴落着鲜血,这血是王五的,他最不想伤的一个兄弟。
“居然会是你,怎么可能会是你?!你!”这是王五对齐四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齐四的判官笔就洞穿了王五双手手腕,随即笔尖挑动,双手手筋便断了,大刀王五的鬼头大刀嘡啷啷落在地上,鲜血从手腕的血窟窿里咕咕冒出来,沿着手指指尖滴落,他的双手废了,再也不能握刀。
“你走吧,离开这里。”齐四转身本欲离开,可突然身后传来“咔嚓”一声骨肉分离的声音,他骤然回头,正好看到疯子右手的板斧从王五的腰腹中抽出来,鲜血、碎肉、骨头渣子和青色的肠子都随着流了出来。
王五一双大眼睁着缓缓跪倒在地,被挑断手筋的双手就连捂住伤口里流出的肠子都做不到,他只能最后死死地瞪着眼前这个自己昔日最好的兄弟,今天最后的敌人,他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可黑紫的鲜血从嘴里涌了上来,他根本说不出来,只是一连串“咕噜噜”的气泡声,然后就是无力地重重摔在地上,摔进铺白了地的雪里,用他的血染红了白色的雪,好大一片。
“你应该明白。”还冒着热气的血沿着疯子右手板斧雪亮的斧刃滴落在地上,只是冷漠地说了句,便转身缓步走开。
是呀,他齐四应该明白,他已经不再是陈小刀的人,那王五也就不再是他兄弟,无论他今天有没有手下留情放了王五,他们都不可能再做兄弟,因为背叛,兄弟之间怎么可能容忍背叛,哪怕今天王五没有死,那已经被他废了双手的王五又能怎么样?离开沧古市,到别的地方过着平常的生活?不可能,因为他是王五,他不可能离开沧古,也不可能低头,那么等着他的只会是屈辱和折磨,也许在他挑断王五双手手筋的同时,疯子那一斧子才是真正的仁至义尽。
“都住手吧,我们输了。”齐四最后看了眼死不瞑目的王五,大声喊出了如上的话,同时带头成围剿之势的万玄德、疯子和华龙飙都带着手下快速向后撤去,只剩下中央孤零零还站着的二十几个人,大都挂了彩,身上衣服被血和汗浸透,然后冻成了一层硬壳壳,只不过已经分辨不出究竟是自己流的血还是别人溅到身上的血。
二十几人快速向齐四围拢过来,将齐四和地上王五的尸体护在当中,他们一律长刀向外,围成了一个圆圈,把后背交给彼此,交给自家兄弟。
“别怪我,只能怨你们不该走到道儿上来。”齐四沉闷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双手中的判官笔已经闪电般的刺出,直戳那二十几个将他视为兄弟看成大哥的人的背心或者后颈,每一刺就是一声闷哼,然后一朵血花在判官笔笔尖处绽放,人也就缓缓躺倒到地上。
二十几人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而且对方怎么可能在自己背后杀了自己,不过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们已经死了,活人不需要给死人解释。
齐四收回判官笔,看着万玄德、疯子和华龙飙三人,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怎么样了?”
“都已经差不多了,只是陈小刀突围了,好在他已经身受重伤,根本跑不远,这里方圆百米之内都是咱们几人的手下把守,他这回是插翅难逃了。”万玄德将手中的红漆长棍搭在肩膀上,整个人眉眼舒展,精气神好像年轻了十几岁,说的颇有气势与信心。
“追,必须追上他,老五可以不杀,不过陈小刀必须死,他若不死,你我日后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齐四心中也是横了下来,一分判官笔,带着万玄德等人沿着地上一路滴滴答答的血迹就追了上去。
看着陈小刀那愤怒和难以置信相参杂的眼神,齐四又想起了王五,缓缓闭上眼睛,用力摇了摇头,发上的碎雪怦然而落,仿佛如此便能把王五这个人从记忆里甩出去一样,重新睁开双眼,“小刀,我念你我也算是兄弟一场,给你个情面,你自己结果吧。”
“我自己结果?”陈小刀说话的声音尖锐了一些,有些像是哭,可又有些像是在笑,左手里握着画眉刀,抬头看向整栋楼最高层那里唯一一处还亮着灯光的房间,落地窗前映出一个男人的身影,他在喝酒,一个人喝酒,大口地喝,直接嘴对嘴的往自己嘴里灌。
纪息宁不想陈小刀死,可是他却救不了陈小刀,他只能让他离开,然而很显然陈小刀并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决定最后和自己的兄弟们拼死一搏。
最后千算万算,陈小刀没有死在万玄德、疯子、华龙飙的手里,却败在了自己兄弟齐四的背叛下,他不甘心,所以他跑到了这里,他希望纪息宁能够看在他昔日功劳、苦劳的份上再帮他一次,然而呢,他等到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喝酒的影子,喝酒为了什么,喝酒便是践行,便是诀别。
“哈哈哈哈…哈哈哈…”陈小刀仰天长笑,声音已经完全恢复了少女特有的清脆甜美,“好,齐四,你想要我死,我就成全了你,不过你要记住,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黄泉路上我等着你!”
话已经说尽了,最后看了眼围拢而来的众人,缓缓闭上双眼,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握着画眉刀的左手也一寸一寸抬起,“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想要我死?为什么?”画眉刀锋锐的刀尖刺进皮肉里,鲜血如同一条红色的小蛇在白嫩的脖颈上爬下,钻进了胸前细细裹着的白绢里,晕开了一朵血红的大花…
花瓣飘落,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十一片,片片落下皆不见,白色的雪花落进鲜红的血里,白染成了红,雪花也就成了血花,田小楼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前胸,此时一只白嫩的小手正五指张开抓进皮肉里,鲜血沿着指压缝滴滴答答落下。
“鬼…鬼上身…”三个字艰难地从天下楼嘴里吐出来,那只白嫩嫩的小手也缓缓抽出了他的前胸,田小楼脚下踉跄后退,眼里满是不解和慌乱。
“噗通。”田小楼本就脚下不稳,退着只觉脚下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绊了下,便直接坐到了地上,坐在一个软绵绵的女人身上,右手正好按在女人圆鼓鼓的胸上。
躺在地上的女人正是夜倾城,双眼紧闭,牙齿咬的咯咯山响,本来白嫩的小脸儿笼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黑气,被田小楼坐了一屁股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看着一步一步逼近的小马法医,田小楼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双手撑地、双脚登地向后退着。
此时的小马法医一双眼里都是黑红色的死血,脸上一层化不开的黑气,一道道青紫色的毛细血管绷起,如同皮肉里钻进了数不尽的虫子,双脚只有脚尖着地,一双胳膊伸的笔直,十指指甲也成了黑紫色,右手指尖上还挂着淋漓的鲜血。
“咯咯咯…没想到居然给我准备了这么好的一具肉身,不错,不错,这个半妖有点儿棘手,好在毛嫩的很,反倒是你,小子,你身上阳气重的吓人,可怎么没有生气?你又是什么路数?”小马法医嘴里吐出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声音,听起来也分辨不出是老是少,只是听在耳中整个人都感觉晕晕乎乎的想要睡觉。
随着小马法医开口,田小楼的身子猛地一僵,全身上下除了眼睛急的叽里咕噜乱转外,竟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咯咯咯…不管了,反正都是送到嘴里的肥肉,等我吸干了你的阳气,就可以把这个女人的神魂彻底吞掉,然后再吃了这个半妖,到那时这天下之大我大可去的,就算是阳光我也不怕…”说着那只指尖还挂着淋漓鲜血的右手就朝着田小楼的脖子上掐了过来。
此时田小楼身子僵直动弹不得分毫,就连求救都做不到,只有眼睁睁引颈待戮的份儿,至于远处栈桥上的一种巡捕,就在刚刚小马法医鬼上身的时候就已经大叫着做鸟兽散了,哪里还能指望的上。
“我勒个姥姥的,难道我这处男还没破,就要死在这女鬼手里?”田小楼用力挣扎,可身子就好像已经不属于他一样,就在小马法医指尖触碰到田小楼脖子上的刹那,突然一道氤氲红光从远处飙射而来,直接撞进了夜倾城的身体里。
“吸干他轮得到你吗?”被田小楼坐在屁股底下的夜倾城突然猛然睁开双眼,一对眸子殷红如血,一巴掌把田小楼还按在自己胸上的右手拍落,同时右脚猛地弹出,踢向小马法医的右手手腕。
“啊!”事出突然,小马法医一声惊恐尖叫便向后窜退出去,夜倾城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了起来,酒红色长发披散开无风飞舞,脸上透出不正常的惨白,好像素描用的白纸,偏偏一双眼睛红的好像要滴血,嘴角挂着古怪的微笑,看着不远处惊疑不定的小马法医。
“你不是那个半妖!你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也敢跟我抢,小心我连你一起吃了!”小马法医盯着突然暴起的夜倾城看了半晌后冷漠说道… 都市之恒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