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知道了?!
血液瞬间冷却,手在妈妈看不见的背后紧握成拳,指甲抠进肉里。
一会儿一定要找机会问问庄晓培到底对我爸妈说了什么,在那之前,还是少开口的好,免得说漏嘴,引起他们不必要的伤心。
至于现在,我尽量用漫不经意的语气说是自己没经验,不小心掉的。
这样说本是不想让妈妈伤心,没想到妈妈听了,再次红了眼眶,语气里是浓浓的自责:“要是当时我守着你就好了,你自己都是小孩子呢,怎么会知道那些。”
她的自责让我越发内疚,急于安慰她,想也不想就说道:“是我没注意,以后……”
头皮一麻,连安慰的话也说不下去。因为哪里还有什么以后,要有以后,我和庄晓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妈妈以为我伤心了,反倒来安慰我:“事情发生就发生了,难过也无济于事。你还小,咱们不急,先调理好身体,以后再说孩子的事。”
不忍他们伤心,也不想欺骗他们,只有沉默,借着端汤离开厨房。
饭桌上没人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不过我也没找到机会单独和庄晓培说话。爸妈对庄晓培并不过分亲热,也不过分冷淡,那感觉,就跟对高中时来我家找我的男同学一样。
虽然这会儿我对庄晓培有一肚子不满,可看他们这样,说不担心是假的。庄晓培不请自来,还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再笨也知道他什么意思——他这是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他不在乎我能不能生孩子,一定要和我在一起。并且他不会让我再为难,所以提前过来,向我爸妈表明诚意,扫清我们在一起的障碍。
可眼下看来,结果不尽如人意。
不过,比起孟涛当初上门,还是要好那么一点点,因为有季连宇。他似乎对庄晓培很满意,主动和他聊天,桌面上气氛一直不错。
所以,季连宇说他不知道庄晓培在这里,我一个字都不信。回想这几天,他似乎一点都没担心过……和一个外人来欺负我,还好意思说是我哥,想来就气结。
不由得夹了一大块苦瓜放到他碗里,言笑晏晏的说道:“这次你为了能早点和我一起回家,硬是把五天的行程缩短到三天,辛苦了。来,天干气燥,吃点苦瓜下下火。”
季连宇夸张的皱起眉头:“可以不吃吗?你知道我什么都不怕,最怕吃苦瓜。”
话是这样说,筷子毫不不见迟疑的夹起苦瓜放到嘴里,一边吃一边故作诧异的向我来看:“这苦瓜是变异了吗?怎么比起小时候你给我吃的,一点都不苦。”
话音一落,爸妈都笑起来,庄晓培看了我一眼:“看来苦瓜有故事。”
季连宇擦了擦嘴角:“可不是呢。”
在那个重男轻女特别严重的时候,有儿子的家庭自我感觉不要太好,更别说大伯母这样生了两个儿子的。她一直瞧不起妈妈,可她却从来不劝妈妈再生一个,因为只有爸妈没有儿子,才会过继她的儿子。
没错,周边所有人包括爷爷奶奶都因为我是个女孩儿而可惜,唯独大伯母,简直不要太高兴。在她看来,女儿都是别人家的,我爸妈的东西都应该留给她儿子,她儿子才是老季家的根。
妈妈其实也动过心,不为生儿子,只为我有个伴儿。但是一向温和的爸爸,在这件事上坚决不同意。当年他放弃大城市优渥的工作回到C市,就是因为大伯去世了,他要回来承担起家庭的责任,照顾抚养哥哥。
在这件事上,妈妈最终妥协了,不过她并不是向大伯母妥协。她答应父亲不再要一个孩子,也同意抚养大伯家的两个哥哥,但绝不能过继,因为她不要我受委屈。爸爸承诺了妈妈,并将对妈妈的愧疚全都变成疼爱转到我身上,这就是为什么我家反而妈妈是黑脸,爸爸是白脸的原因。
虽然这些在我那时并不知道,但小孩子是很敏感的,大伯母老是对我阴阳怪气的,也经常人前人后让妈妈难堪。我很讨厌她,但是又无计可施,就把目标转移到她儿子,我那两个堂哥身上。
你不是觉得儿子是你的骄傲嘛,我就偏偏要让他们吃苦头。
季连宇比我大十岁,我六岁上小学时他已经十六岁,在上高中,很少回来。小哥哥季连骍只比我大三岁,又因为我从二年级跳级,小学,初中,高中,我们一直都在一个学校,甚至一个班。所以,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对付季连骍。
偷偷撕掉他的作业本,让老师说他没写作业,打他手板心;
将他骗进女厕所里,被一群女生围殴,全校通报批评;
用他的名字给有男朋友的女孩子写情书,让他被人拦在放学路上,打得鼻青脸肿……
诸如此类,不甚枚举。以至于大学填志愿时,爸爸问季连骍要不要和我报一个学校,他吓得面无血色,然后填了一个离江城两千多公里的城市。
扯远了,至于季连宇,就只有一次。他高三时秋游忘了带饭,大伯母打麻将也忘了,我自告奋勇替妈妈给他送饭。
我和两个哥哥关系从小不好,妈妈见我居然主动要给季连宇送饭,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怕我使坏,一开始坚决不同意,我告诉她,我是想和季连宇一起去玩儿,她这才放下心来让我去送饭,并多给我准备了一盒便当。
季连宇看见我给他送饭很高兴,果然带着我一起去秋游。路上几次他要帮我拿盒饭,都被我拒绝了,说他带我去玩儿,我也要出力。
当天中午吃饭时,我故意拉他和老师一桌,然后当着老师的面把便当给他,用稚气的声音告诉他要乖乖吃完,不要浪费粮食哦。
至今季连宇脸皱成一团,想吐不能吐的表情还沥沥在目。但他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吃完了那一盒被苦瓜汁浸透的米饭。
季连宇现在似乎还心有余悸,感叹道:“生平第一会,知道什么叫有苦说不出,季冉冉啊季冉冉,你看你小时候多坏。”
“清火消毒知不知道?没让你给钱已经很够意思了。你知不知道为了你那盒苦瓜饭,我起码多走了一个小时的路,而且,还花光了所有零花钱。”我轻哼一声,说完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爸妈笑着直摇头,只有庄晓培眼中流露出赞赏,看得我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因这桩往事,气氛愈加轻松起来,连爸妈的眉头都松开了。
爸爸看着庄晓培说道:“让你见笑了,冉冉从小被我们惯坏了。”
庄晓培笑着摇了摇头:“我觉得这样很好,继续保持下去更好。”
闻言,爸爸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不置可否,招呼大家吃菜。到是季连宇对我眨眨眼,似乎在说,不错,找到靠山可以继续仗势欺人了。
我看着母亲眼中也淡下来的笑容,现在,我和庄晓培依然前路未知。
吃完饭季连宇起身回家,庄晓培跟着站起来,说明天再来。
我向他看去,恰好他也看过来,视线在空中相接,微微触碰随即弹开。然而一个眼神足以,都看懂了对方的心思。
——还不依不饶了是不是?
——是,所以我作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这才刚回家,父母也需要时间消化我离婚的消息,他的出现本就不是时候,还想软磨硬泡……思来想去还是不行,不能让他胡来。
本想趁着送他们出去的时候警告他,并问清楚哪些他说了哪些他没说,然而妈妈轻咳一声,说道:“冉冉几年没回家了,来看看你的房间需不需要调整。”
这是变相不准我去送他,无奈,我只得作罢。冲季连宇使了个颜色,转身和妈妈上楼。庄晓培初来乍到,不熟悉,好在季连宇对他印象不错,他应该看懂了我的眼神吧,妥善安排庄晓培。
房间还是三年前我最后一次离开时的模样,一层不染,井井有条,看得出每天都在打扫。书桌的花瓶上,不知名的各色小花正在绽放,生机勃勃,这屋子,一点都不像空了三年的样子。
“很多时候,半夜醒来,总好像能听见这屋子里有声音。想着怕是你回来了,激动的叫醒你爸爸一起过来看,结果每每空欢喜一场,只是做梦。”
妈妈走过来,按着我的肩头在书桌前坐下:“还好,现在不是做梦,你总算回来了,我和你爸爸,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对不起。”我能说的,似乎只有道歉。尽管我知道她把我叫上来,是想听我解释孟涛的事。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最终还是妈妈先开口,她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旁:“不说也罢,妈妈知道你难过,过去的就让他过去。”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我伸手拉住她:“我不是难过,我只是……只是想到曾经为了那样一个人和你们决裂,便觉得羞愧万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可即便如此,我也知道,我必须给他们一个交待。然而怎么说,如何说,说什么,我不知道。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一条短信,来自庄晓培的。 哪有动情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