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案分列，安坐席间，正中处身着玄色锦服的老者，须发皆白，面色严峻似夫子。
自大圣朝广开宗义以来，儒道繁荣更胜往昔。
但是对于大多数文人士子而言，经义学说枯燥乏味，远不如诗词文章那般意趣盎然。
故此，除了紧要书籍之外，众多儒道经典义理虽深，却被束之高阁。
而文人之间，往来逢迎，也更愿意畅谈风月，仁义礼智信，则鲜少成为彼此交流的话题。
“生而知之，学而知之，知识虽广，却不可称之为智慧，何解？”
左侧第一席，头发花白的老者，目光落在杨重的身上，语气淡然不波道。
杨重瞳孔微微收缩，身后的不少人，也都纷纷露出沉思之色。
秦有容皱起眉头，望着沉默不语的杨重，忍不住有些担忧。
罗高飞叹息道：“没想到这学心考校，竟是如此艰难！”
众人闻言，心底都有些深以为然。
这考校中的题目，完全不同于众人想象的那般，只是教条式的，死记硬背的经义段落。
而是以经义思想为核心，诸位大儒现场出题，多半将自身所学所想，交杂其中，其难度几乎与国考无异。
考核开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刷落去了十六个人。
而且这十六人，面对问题时，都是一脸茫然，张口结舌，连半个字都没有答出来。
席间的几个大儒纷纷大失所望地摇头，而被刷落资格的，则是都是一脸灰败，黯然退出了门外。
本来兴高采烈的众人，此时那跃跃欲试的心情，也都沉了下去。
即便是满怀希望的那少数人，也都脸色凝重，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仿佛再也难以舒展开。
端坐在正中席间的老者，表情没有变化，仿佛没有活气的木雕。
杨重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答起。
数息之后，左首席上的老者摇了摇头，面无表情道：“时间到！”
杨重深吸了口气，紧紧捏着的双拳松开，冲老者拱手行礼，这才退了下去。
心中的失落感涌起，不过随后，却又变作了轻松。
“你请的这些老学究，倒尽会出些刁钻的题！”
韩竹生望着席间不苟言笑，正襟危坐的几个大儒，微微撇嘴道。
冲虚摇了摇头，却没有答话。
“不知道，这些人里，又能有几个通过这个学心考校的。”
韩竹生自言自语了一句，视线又转向安静立着，面色各异的众人。
“君子之德，小人之德，有没有高下之分？”
“长幼有序，但是学以达者为先，该如何解？”
“……”
一道道问题问出，众人的心情越发沉重，视线里的自信光芒，再也找不到一丝。
被刷落资格者，一脸神情沮丧地离去，都走到墙角边上，一个个都有些灰头土脸。
杨重望着已经走到前方的秦有容，脸上带起了一丝殷切。
但愿，她能通过这考校，获得观瞻四绝碑的机会吧！
心中这般想着，视线之中，秦有容状若沉思地低头，好半天才扬起脸，嘴唇翕动。
不过她声音本就轻细，加上院子广阔，距离稍远，却听得不甚分明。
杨重面露喜色，既然开口回答，至少比无言以对的自己，也强了不少。
不少人的眼中露出羡慕，一道道目光也都落在了秦有容的身上。
等她回答完之后，边上的那老者微微颔首，好半天才侧脸看着中间须发皆白的主考。
“通过！”
面色冷峻的主考老者，语气里没有一丝波动，仿佛随口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秦有容如闻仙音，顿时心情雀跃，冲几人躬身行礼，大有些喜不自胜，脸上的笑意也难以遮盖。
“通过了！”
望着考官彼此交流，而秦有容又露出这表情，杨重忍不住再度捏紧拳头，眼中闪过亮色。
得到观瞻机会的秦有容，转身走到冲虚的身前。
“想不到，你这个女娃娃，竟然能通过这学心考校，不简单，不简单！”
韩竹生摇头晃脑，目光打量着秦有容。
“韩前辈！”
秦有容忙恭敬地拱手。
冲虚见她对自己视而不见，顿时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旋即就转回了视线，再度望向了前方的席间。
“赵昂，这四才子盛名已久，总该能通过了吧？”
见赵昂走向席前，墙角下的众人，不由自主都将视线望了过去。
坐在左边第一席的那老者，望向赵昂的眼睛，片刻后才收回视线，冷冷淡淡道：“不论知识多深，学涉多广，都不能称其为智慧，那么真正的智慧是什么？”
听到老者这几乎不算问题的问题，不少人纷纷倒吸了一口气。
这，这又该如何回答？
众人垂头沉思，脸上惊疑不定的表情，已然表露无遗。
赵昂也是微微皱起了眉头，数息之后，才沉沉道：“天地自然的法理，山岳河流，日月星斗，四时变换，都是内心智慧的外在显示。而智慧，便是本心对于这一切事物的认知方法。”
众人闻言，瞬间睁大了眼睛，不少人纷纷愕然抬起了视线。
那老者也是微微动容，道：“君子的智慧，又是如何？”
“穷极规则，见微知著，总结归纳，以利于天下。”
“好！”
那老者忍不住喝彩，学心考校的所有问题，其实都没有标准的答案。因为每个人的见解，目光都各有不同，故此，只要回答能够在经义上站住脚，那便是正确的。
墙角下的众人，也都纷纷点头，忍不住抚掌。
“果然不愧四才子之名，真的是所学深广，连经义都这么厉害！”
“恐怕这学心考校，赵昂的这回答，当是最优者了！”
众人大声议论起来，眼中分明带出了不少钦佩之色。
赵昂冲坐在席间的几个考官拱手，脸上恢复了自信。
就在此时，他不经意地侧过视线，便看见跟在那年轻道士身后，正负起双手，闲庭信步走过来的王有成。
脸上的表情，又瞬间沉了下来。
“嗨，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见年轻道士回来，韩竹生先是翻着白眼问道，旋即便看向王有成，见他这相貌平平的模样，不由也是脸带茫然之色。
眼前这位，就是吹奏《水龙吟》，境界高妙难言，让自己一宿思量，都没能睡好的王有成？
秦有容露出微笑，冲王有成拱手示意。
那年轻道士翻了翻白眼，瞪着王有成，这才看冲韩竹生拱手道：“韩先生，是这厮，非要吃了斋饭才肯来！”
冲虚表情一愣，秦有容也是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人生改写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