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子贪于技巧,不能果断取舍,纵使迈过玄关,也终究是水满则溢,缺乏自心砥砺,如无根之萍,不过是徒有巧手,而少有气韵。”
王有成表情不变,淡然道。
“那周商呢?他名列‘人杰榜’第六,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出众的布局,若是只择自身所擅的笔法,精研吃透,假以时日,未必不能破开玄关。”
沐迎初忍不住问道。
王有成沉吟道:“京城英才辈出,不过是大浪淘沙,许多人天纵之才,最后依旧不过泯然众人。周公子距离第二重玄关尚远,所学的绘法局限太大,没有触类旁通,只怕很难有什么希望,除非有顿悟的机缘。”
说到这里,王有成只觉得自己颇有些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感觉。
一道道目光,聚集之处。
一袭青衫磊落,面带从容,对名列“人杰榜”的周商张福山两人,侃侃而谈,寥寥数语,针砭其弊。
这人是谁?
众人见他神色淡然,从容不迫的姿态,不由心底都泛起疑问。
“真是好大的口气!”
王有成的话音刚落,桌案前画完了作品,放下笔墨的周商轻笑一声,转过脸,看向了这个一袭青衫,年岁比自己还要年轻的青年。
“原来是沐大小姐!”
周商转回了视线,却看向了沐迎初,顿时认出了她,当即拱手道。
沐小姐?
莫非是尚书大人的掌上明珠?
不是说,沐小姐深居简出,心无旁骛只一心向学了吗?
三年多来,连尚书府都极少出的沐迎初,今日竟然来了宝津楼?
众人听到周商的话,顿时胸中涌起诸多疑惑,都面带错愕,一道道目光也立即都落在了沐迎初的俏脸上。
周商行了一礼,便站直了身,回到方桌前,端起酒杯笑道:“请恕在下眼拙,不知这位‘先生’尊号,倒要劳烦沐小姐引见。”
那张福山也是略带冷讥,冲王有成拱手道:“在下也想要知道,这位先生资历如何,便要出口点评我二人的拙作?”
沐迎初眨了眨眼,转过头对王有成道:“这两位是‘人杰榜’上的俊才,周商,张福山。”
王有成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冲两人轻轻颔首。
沐迎初站起身,冲周商两人拱了拱手,笑道:“这位先生的确资历高深,漫说是两位,便是‘人杰榜’上的魁首,也尽可品评。”
众人见她脸上露出傲色,又听她这么说,就更是大感惊奇。
周商则微微眯了眯眼,忍不住低低哼了一声。
“这位,便是小女子的授业先生。”
沐迎初笑了笑,似乎怕众人不知,又补充道:“便是坊间所传的青衫先生。”
沐迎初语气淡然,可那“青衫先生”四个字,却宛如一声惊雷,灌入了周商的耳中。
饶是他久经磨砺挑战,已然镇定自若,此刻也忍不住脸色一变,说不出话来。
青衫先生,这个称呼,在三年来,被传的京城人人尽知。
以一曲《水调歌头》,挫败了诸国使臣,让锦轩仙子这般神仙中人,不战而退,种种事迹,早已将这四个字渲染至极处。
听到沐迎初的话,所有人都立即反应了过来,一时间纷纷脸色震惊愕然。
“青衫先生?”
张福山忍不住道。
整个顶楼中,围在四下的文人士子,此刻都是愣在了当场。
“不错。”
听到沐迎初肯定的回答,众人纷纷吸了口气,望向王有成的目光里,只剩下钦佩羡慕。
一道道目光之下,见王有成一袭青衫磊落,虽然朴素,却纤尘不染,面容淡然不波,含笑持杯,只觉得他身上,多了一丝难言的大家气度。
这么年轻?
青衫先生,难道不应该是一个面容清瘦,早生华发的中年男子么?
周商收敛了情绪,试探道:“久闻青衫先生的大名,想不到先生对丹青也有涉猎?”
王有成洒然道:“倒也学过几天。”
周商闻言,更多了一丝切磋的心思,笑道:“在下的绘法,难入得先生法眼,还望先生赐教。”
王有成望着那悬在墙上的画作,墨色似已干透,便站起身,笑道:“取酒来!”
他的声音落下,围在四下的众人,眼中立即都闪过一丝期待兴奋的光芒。
青衫先生,竟然要与“人杰榜”第六的周商切磋了!
一时之间,疑问惊叹讶异,诸多声音交汇于一处,整个楼层更显的嘈杂热闹起来。
不少人纷纷向着那桌案前靠去,有人甚至爬上了桌子。
面对众人的关注,王有成神情不变。
周商两人对视一眼,皆都露出了几分不信。
虽然青衫先生的词曲造诣精深,可谁也没听说过,他还会丹青绘画。
究竟是否真有功底,只需一观便知!
这时候,小厮已经端着一壶酒,快步走上来,将酒壶递给了王有成。
众目睽睽之下,王有成轻吸了一口气,走到悬着画作的桌案前。
取过一支洗净的蒜头毛笔,左手将酒壶一倾,酒水流出一道清流水线,王有成的右手一挥。
毛笔短而饱满的笔锋,顿时穿过这酒水线,一挥之下,带出点点清澈的酒液。
朝着周商的那副线条流畅,却稍显内容单薄的画作泼洒了去。
酒水与墨汁不一样,因为缺乏了内里胶质,顿时洇进了桑皮纸中。
一道道视线或惊讶,或茫然,显然都没弄明白,他这是在做什么。
周商也是暗暗惊呼了一声,不过却没有阻止他,只是皱起了眉头。
王有成连挥了数笔,却立起酒壶,扔下毛笔,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桌子前。
沐迎初眼神中,也顿时多了几许怪异。
这算是什么意思?
众人也都心中茫然,忍不住面面相觑起来。
就在此刻,一直望着那画作的张福山,突然神情震动,脱口道:“那,那是什么?”
周商闻言,也撇过了视线,下一刻,便也立即张口结舌,有些难以置信般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自己先前的那副画作中,不少单薄无力处,被这酒水洇染之后,墨色竟然渐渐晕开,形成了花叶的阴影。
彼此簇拥之间原本显得有些突兀的线条,被这酒水洇染,也变得虚化起来。
整张画,仿佛突然活了一样。
本来自己以技巧绘出,极尽细致的画工,却只画出了花草的形状。
可此时,却陡然多出了一丝神韵。
“应物象形!”
周商喉结耸动,艰难地回过了视线。 人生改写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