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倒飞的势头不减，猛然砸向了楼梯扶手处。
本就聚集在楼梯口的一众文人士子，虽也听过不少诸如江湖纷争，仗剑策马的传言。
但平日又哪里有机会，亲睹这堪称暴力的画面？
一时之间纷纷喉头耸动，目光不由自主，都定睛朝着那被砸在楼梯扶手，委顿在地，难以动弹的身影。
待看清了这人的面容，所有人都是面露骇然。
这，这是锦轩仙子的那位赶车人？
不是说，他曾是江湖上名动一方的高手，隐姓埋名之后，凭着手中的一条风雷鞭，更曾让不少对锦轩仙子图谋不轨的恶徒闻风丧胆？
怎么这样的身手，竟然也会落得这般惨状？
嘴角鲜血淋漓，脸色更满是煞白，坐在地上虽然咬着牙不吭声，可呼吸已变得粗重又急促，仿佛离开了水，却兀自挣扎的鱼。
冒名顶替的那位“青衫先生”也是咽了咽口水，喉咙里发出一声难听的“咕嘟”声，苍白着脸色，说不出话来。
心虚之下，他抬起目光，望向了那被撞开的豁洞中。
一袭青衫鼓荡，王有成负起双手，面色冷漠，径自走到这赶车男子的身前，冷道：“锦轩仙子，真是好大的声名。连一个赶车的，也敢在某面前抖威风！
当初某落魄饥寒时，只因未向这位高高在上的仙子行礼，你抬手便是一鞭，让某生受屈辱，你可曾记得？
醉仙楼外，亦是你这狗杂碎，不问事情因由，自以为是专断独行，害我遭牢狱之苦，你可还记得？”
赶车人咬着牙，没有吭声。
王有成顿了顿，才蹲下身笑道：“这天下，是百姓黎民的天下，口中食，身上衣，尽皆取自百姓，可偏偏有人，不思天下疾苦，却要爬到百姓的头上作威作福！
你专断独行时，何曾辩过是非对错？张口便是公道，自以为正义，可知这天下，公道自在人心？
似你这般颐指气使，高高在上，视百姓如蝼蚁的恶徒，又有何资格妄谈公道？”
赶车人张了张口，想要辩解，却是脸色灰败，说不出话来。
王有成又复站起身，冷冷丢下一句：“老魔小丑，不堪一击。”
说罢洒然回到了雅间中，这才冲已经重新带上了面纱的锦轩仙子，露出一个微笑道：“咱们说到哪里了？”
嘿，没办法，谁咱就是这么记仇的人？
锦轩仙子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更是冷了几分，不过还是吸了口气，强自压着心中愤怒，坐了下去。
“先生——”
此刻的她，哪里还有一点凌驾于世人之上，让人只可远观，不可近前的神女般的庄严？
倘若不是有求于他，自己又何至于如此忍气吞声，曲意逢迎？
锦轩仙子拿起酒壶，纤柔的素手也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颤动，显然是在克制着自身的情绪。
王有成大感快意，递过酒杯。
整个京城，最漂亮的两个女人，一个安坐身侧，一个替自己斟酒，这世上，只怕再没有人能有这般殊荣了吧？
王有成心中暗想，忍不住侧过视线看了看沐迎初，不过旋即又无言叹息起来。
小爷我，可不是一个滥情的人，而且所处的世界不同，能够相伴的时光，也不过是彼此生命线上，偶然才会出现的短暂交汇。
连饮了三杯酒，王有成才放下酒杯，开口道：“说罢，姑娘请某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锦轩仙子这才看了一眼边上的沐迎初，字斟句酌道：“我有些关乎先生的问题，想要相问，或许会涉及先生自身私密。”
王有成转了转酒杯，道：“私密？”
“比如，先生是从何处来的？”
锦轩仙子试探般地说了一句，视线落在王有成淡然不波的脸上。
王有成停下转杯的动作，心中一突。
旋即不动声色道：“某是江州人氏，这也算不得什么隐秘。”
锦轩仙子直直望着他的眼睛，不死心般道：“先生应该明白，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王有成顿时浮出满脸疑惑不解，道：“那，姑娘问的是？”
锦轩仙子怔怔地看着神情不似作伪王有成，莫非，自己真的想错了？
见她面露失落，王有成不由问道：“姑娘找我，难道就只想问这个？”
锦轩仙子漆黑的眸子，多出了一丝黯然，声音低低道：“是，先生这样的回答，后面的问题也就没有必要问了。”
说罢，也不等王有成再言，起身出了雅间，朝着楼下走去。
赶车的男子挣扎起身，一瘸一拐，低着头想要跟上她的脚步，却牵扯到了损伤处，顿时忍不住哼了一声。
他身上粘着木屑，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殷红，头发也披散着，看去和普通贫苦的手艺人没什么两样。
曾经傲然无物，气势凌人的姿态，此刻哪里还有半分？
……
夜星亮起。
亭中，月色清冷。
一袭白纱的女子，摘下了面纱，那清冷带着一丝凄美的面容中，总带着六月天的骄阳也融不开的忧愁。
铜炉中温着酒，两只洗净的杯子，分别放在小桌的两端。
微胖少女手中拿着一件罩衫，轻声细语道：“仙子，夜凉露重，您快添件衣服吧！”
女子的素手，托着香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亭外，徐伯坐在一张藤椅上，又是叹息，又是疑惑道：“今日出门回来后，便坐在这里发呆，炭换了半框，酒也烫干了一壶，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了！”
微胖少女望着空中流转的星斗，道：“仙子她，或许，或许又在想那个人吧？”
“已经过去十三年了，她怎么就是放不下，就是解不开这个心结呢？”
徐伯揉了揉眼角，苍老的脸庞中，闪过了一抹忧虑。
两人一边说，一边不时看向沉默不言，似乎在出神的锦轩仙子。
正当此时，院墙外，一道黑影闪过。
徐伯顿时立起眉头，双目中闪过一丝精芒，猛地站起身。
这般反应速度，哪里有半分衰老之相？
“谁！？”
他冷喝了一声。
树荫之下，那黑色身影缓步走近。
徐伯眯起眼，脸上露出戒备，双手不自觉地弹了弹指头。
“是你？”
待他的身影，暴露在了月光下，那微胖少女才脱口惊呼道。 人生改写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