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她的不愿意相信本来就源于她的自卑,她的相信也源于她的自卑。
其实她一直假装强大,但正因为被弘颜的柔情宠溺击倒,才彻底倒在弘颜的温情的怀抱里,将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了爱情和婚姻。
她,还是错了。
白子鱼缓缓地走着,想着,神情恍恍惚惚,不知不觉之间,又到了白日见到弘颜的御花园。
天色朦胧,御花园的花草树木在夜色中伸展着鬼魅般的枝桠,白子鱼看着它们,忽然生出“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慨来。
放弃弘颜?不放弃弘颜?
白子鱼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唏嘘不已。
忽然,一声轻微的叹息随风传来,白子鱼心神一凛,赶紧隐到一棵梅树后面。
借着初升的月色,她看到了弘颜。
弘颜逶迤而来,神色匆匆,好像在地面上寻找什么。
白子鱼的心一下子暴跳。
几乎是一瞬间,她告诉自己,她决不放弃,如果弘颜是喜新厌旧的渣男,她也要上前讨一个公道!
为自己的真心,也为自己腹内的孩儿!
这般想着,白子鱼如旋风一般卷了出去。
弘颜一直低着头,看着月色投影在地面上的各种树木花草的影子,却看到一条长长的逶迤的影子突然夹杂其中,心下一顿,立即抬起头来。
眼前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披着一件雪白大氅,黑发如瀑,披落身后,月色淡雅,将她周身镀了一层皎皎的光辉。
弘颜眯起眼来。
女子眉目如画,倾国倾城,唯独右脸颊上一道显眼的伤痕,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但那双如夜明珠的眼睛里此刻却是隐约含了些晶莹剔透的水花,就这样呆怔着看着自己。
不知为何,弘颜的胸口突然莫名其妙地一痛,但他确实不认识眼前的她到底是谁。
半晌,他淡淡地带了疑惑问道:“你是?”
话音刚落,白子鱼的泪水从眼眶中扑了出来。
“我是谁,莫非你认不出来了?”白子鱼的一只手抚上了自己脸上的伤痕,强忍泪水道,“是不是我被毁容,你认不出我来?”
弘颜一顿,迟疑道:“不,姑娘美若天仙,只是你我本是陌生人……”
话音未落,白子鱼的身影已经走到了弘颜的前面,她抬头,望进弘颜的眸中,看他眼睛里的自己。
“陌生人?”白子鱼忽然轻笑出声,“弘颜,没想到你做戏可以做得如此之绝!”
此刻,弘颜的迟疑在白子鱼的眼中是掩饰,弘颜的疑惑在白子鱼的眼中是逃避。
白子鱼的心中突然沉甸甸地装满了恨。
她朝前再逼近弘颜一步。
不知为何,弘颜感觉眼前这个女子的气息逼人,她眸中含着泪花,那里面自己的身影隐隐约约,被埋在汹涌的浪潮之中。
他看着看着,竟莫名感觉一丝紧张。
白子鱼每进一步,他控制不住地倒退一步。
“你瞧!”白子鱼矮了他半个头,但却语出咄咄,“如果只是一般的陌生人,你又何必心虚倒退?”
弘颜皱眉:“姑娘,你我确是陌生人,你今日之言,在下听不懂!”
言罢,弘颜甩一甩衣袖,突然转身。
“弘颜!”白子鱼大喝一声。
弘颜猛地止住脚步。
“我白子鱼在这里起誓,如果你弘颜是真心想忘了我白子鱼,那么,你我此生,从此再不相见!”白子鱼站在他身后,绝望地喊。
弘颜略略一迟疑,回转头来。
他看到女子的眸中泛出惊喜,他看到她的唇微微颤抖起来,眸中神色璀璨如星,然后他听到她低声喃喃道:“弘颜,你是有难言之隐,对吗?告诉我……”
弘颜双眉一凝,脸色一冷,对着白子鱼道:“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言罢,弘颜转身,不再回头。
身后,白子鱼白衣飘飘,孤星一般伫立在原地,看着前面男子的背影冰冷如霜,那四周寒冷夹杂着孤寂铺天盖地般涌来,逼使着白子鱼差点站立不稳。
她站着,手情不自禁地抚上自己的小腹,眼里的泪花硬生生地被她逼了回去。
风声顿起,拂起她大氅的下摆,猎猎作响。
弘颜的身影越走越远,在淡淡的月色下,被拉成长长的一条……
白子鱼两眼一黑,再也支撑不住,全身一软,倒在了弘颜的影子里。
走远了的弘颜此时胸口突然一滞,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慢慢地爬了上来,是痛?是苦?是酸?是涩?他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脑中总有一种声音在隐约喊,回头一下,回头一下……
他终是回头了。
可是,后面早已了无人影,只听到一袭又一袭晚风吹过,数枝白梅隐在了夜色中,大张着枝桠,凉漠地看着他。
弘颜眸底下沉,却看到了薄奚云的发钗刚好悄无声息地躺在他的脚旁。
一阵惊喜挤开了方才他胸口那莫名其妙的感觉,他蹲下身子,将金钗捡拾起,不再作他想,便再次迈开脚步,隐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白子鱼早已被及时赶到的薄奚野抱在了怀中,隐入了弘颜身后的树木之间。
月色下,她的肤色白似霜雪,毫无血色。
薄奚野用指腹滑过她的脸,在她的耳旁轻轻道:“子鱼,忘了吧,一切都忘了吧,弘颜快要成为驸马了!从此,你只能是我的女人……”
等弘颜走远,薄奚野抱着白子鱼,轻足一提,便直接往景王府而去……
**
弘颜很快便回到了将军府。
上官夏离、弘成、青卿同时收到了让他们惊愕不已的消息。
弘颜淡淡地告诉他们,本月下旬他将与云荷公主举行新婚大典。
上官夏离再也笑不出来了,他上前一把抓了弘颜的衣领,睁大桃花眸,贴着弘颜的面颊,用极低的声音狠狠道:“弘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弘颜冷眼看他一眼,点头道:“知道。”
“如果你和云荷成亲,那么,你的大事呢?你忘了你处心积虑多年的大事了吗?”上官夏离气急,忍不住咬着他的耳朵低声地脱口而出。
弘颜眼神一沉,但很快恢复正常,淡淡道:“不会有任何影响。我只知道,云荷是我心中最爱的女子,我要让她幸福!”
上官夏离突然觉得自己理屈词穷,他看着弘颜幽深的眸子,根本不知道这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记忆中,弘颜根本不可能这样做。
可是,他竟选择了这样做。
上官夏离再洒脱,也是无法接受这样的消息,他大张着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数日之前,他曾追着白子鱼让她堕胎,现在又知道白子鱼被弘颜背弃,心内翻翻滚滚,不知是何滋味,在弘颜淡漠的神情下,上官夏离默然不语。
弘成也是如此,他虽说不喜欢白子鱼,但这些天他和白兔培养出了很深厚的感情,渐渐地,从白兔身上,他有了一种十分窝心的感觉。
这种感觉,和白兔在一起时才有,与钩心斗角无关,与宫闱阴谋无关,只有一种简简单单的真诚和纯真。
久经沙场血腥的弘成很喜欢。
因此,他也在白兔身上感受到了白子鱼的纯真和简单。
白子鱼这样的女子,自己在逃难之际,还不忘带上一只小狗,定是心比金坚,情比银纯的女子。
这样的白子鱼配的上将军。
可是,将军竟然背弃了纯真简单的白子鱼,另娶了那骄横跋扈的薄奚云。
弘成忍不住了,抱着白兔便高声嚷嚷:“将军,那夫人呢?夫人被你置于何处?”
弘颜双眉一拧,沉声道:“我从未娶亲,何来夫人?”
弘成顿时哑然。
是啊,当初和白子鱼的成亲大礼匆忙潦草,根本没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八抬大轿,完全是属于将军私作主张而为,将军如果有意负心,定是否定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白子鱼的!
当下,便涨红了大黑脸却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大手不甘心地抚了抚白兔的毛。
白兔朝着弘颜吼了两声,露出几颗小小的尖牙,背脊上的毛突然直直竖立了起来。
“这狗是不是——叫白兔?”弘颜跨过目瞪口呆的他们俩,盯着狂吼的白兔,不经意问道。
“汪汪汪!”白兔似乎注意到了弘成关注它,便更加扯了嗓子不停吠叫。
弘颜一笑,用手摸了摸白兔的头,有些爱昵地唤道:“你这不安分的小公狗!”言罢,再次用手拎了拎它的短耳,才转过身走了出去。
“上官,将军对白兔还是有感情的,你看到了吗?”弘成将白兔高高举起,白兔黑黝黝的大眸子盯着上官夏离,朝他呜呜唤了两声。
上官夏离却恍若未闻道:“记得白兔又如何?他却忘了白子鱼!”
“上官!”弘成大怒,却无可奈何,只得朝着一直不说话的上官夏离高吼,“那你怎么不帮忙说一声?”
上官夏离桃花眼微微闭了闭,恍若未闻,片刻,才睁开眼,幽幽地朝弘颜走出的方向道:“这样,也好!”
“你说什么?”弘成立即放下白兔,差点过来拎起上官夏离的衣领。
上官夏离却毫不理会,也跟着弘颜走了出去,只给了他一个凉凉的背影。
只剩下弘成和白兔呆立在原地。
弘成一脸不甘。
白兔汪汪乱叫。 偷个将军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