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奚野裹着一身的血腥气,转过身子,不远处的宫殿在熊熊燃烧着,黑色的烟雾缭绕,如一张巨大的黑网笼住了薄奚野的脸庞,他久久看着,眼神幽深,沉默不语。
半晌,他才招招手让其中一个黑衣人过去,那黑衣人将外面的斗篷一脱,才露出一张真面容来。
是李罡,薄奚野的亲信。
“你刚才是否听到了白子鱼姑娘说道薄奚峻即便是死,也是不能死在我的手中?”薄奚野淡淡问道。
“是的,属下听得很清楚,白姑娘是这么说的。”李罡颔首,“殿下您想到了什么?”
“本王想问,就凭这一句,你听出了什么吗?”薄奚野反问。
“属下不才,但我想任何一个人都至少可以听出,白姑娘话中的意思是薄奚峻要死在他们的手中才行。”李罡回道。
“嗯,很好。”薄奚野眯缝着眼眸点点头,“那你能想出个中深意吗?”
李罡停了一停,然后摇了摇头道:“属下难以参透。死在您手中和死在他们手中有什么区别呢,反正薄奚峻横竖也是一个死。”
李罡抬头反问道:“莫非殿下猜到了什么?”
薄奚野望着弘颜他们消失的方向,微微点头道:“本王方才还听到,白姑娘竟然对弘颜说,是我害了你……”
李罡恍然:“是的,方才属下也听清了。”
“那说明什么呢?”薄奚野道。
“莫非?”李罡有些恍然,抬起一指来。
“本王也有这个预感,”薄奚野对视着李罡道,“你去查探他们的行踪,记得,一定要将这件事情调查清楚,薄奚峻死在谁手上,这到底和弘颜有什么关系?”
“属下遵命。”李罡一合拳,立刻往宫台下轻轻一跃,很快便消失在眼前的团团迷雾之中。
时隔一月之后。
天盛又是新皇登基,改国号为天霁。
白子鱼的肚子越发大了,近些日子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胃部被两个孩子努力撑起,有时候频繁的胎动甚至影响到了她的呼吸,她感觉到身子十分沉重而疲乏。
尤其是薄奚峻被薄奚野杀掉之后,抑郁的情绪便一直笼罩在她的身上。她每天郁郁寡欢,最喜欢的事就是临窗眺望,长久发呆,或者就睡在床上,慵慵懒懒。
弘颜在京城近郊买下了一座山庄,山庄内小桥流水,长廊百花,树木葱郁,时不时白兔和那小凰鸟穿梭其中,带动其他小鸟啁啾不停,但却不能化解白子鱼的忧郁。
她越发沉默了。
往往弘颜要上街之时,白子鱼才突然地会从床榻上跳下来,然后一把抓住弘颜的衣襟,眼露惊恐道:“别走,弘颜,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弘颜转过身来,看到她腹部高隆,但脸部却消瘦不已的模样,她巴掌大的小脸抬起来,泪水盈盈地看他,那原来灿烂活泼的眸子里装着不舍、留恋和隐隐的苦痛。
弘颜心思瞬间便软得如同棉花,他将她的身子抱起,轻柔地放到床榻上,然后俯下脸来,轻声细语道:“乖,我去街上再给你找些美食,你说吃过了我做的冰淇淋,还想吃我做的蛋糕,不是?”
“老公去动脑筋做给你吃。”他又加了一句。
他这话一说,白子鱼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汹涌而出。
她起身一把抱住了弘颜,喃喃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子鱼,我的妻,不要这样……”弘颜心痛不已,将她的头捧起,“开心些,开心些,老公不是说过吗?只要你好好的,孩子也好好的,我即便是死了,也是开心的!”
“不要说死!”白子鱼一手捂了上去,怒目相向。
“不说死。”弘颜眸中柔情万丈,他爱怜地抚摸着白子鱼消瘦的脸颊,一下一下,默然不语。
半晌,他才沉沉地说了一句:“你要胖起来,太瘦!”
“我该怎么办?”白子鱼将头塞进他的胸口,道,“我现在根本无法想象失去你的样子,我好恨我自己,竟然会这么轻易地让薄奚野杀了薄奚峻,我看着薄奚峻的鲜血全部流了出来,而不是流在你母亲的图腾上,我的心便像针扎一般痛苦,我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你没错。”弘颜捂住她的唇,“是薄奚野太奸诈了。”
“还有没有其他办法?”白子鱼抬起泪落涟涟的眼,问道。
弘颜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瞬间,白子鱼的泪水扑得更凶了。
“现在还剩下那薄奚云的残命了。”青卿的声音突然传来,两人抬头,看到上官夏离和青卿并排走了进来。
“可是,薄奚云四肢被废,如何能自尽?”弘颜皱眉道,“况且我和她之间的蛊虫已解,她也不可能咬舌自尽。”
“薄奚云还在东昱,被离欢看守在那里,不管如何,都要带她过来天盛试试。”上官夏离接话道。
弘颜看着他们,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四人心事重重,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沉默之中。
蓦地,窗户边忽然一道黑影一闪,弘颜眼尖,宽袖一挥,整个窗子便“吱呀”一声轰然而裂。
上官夏离和青卿快速地跑到窗户外查看。
四周悄无声息,只有窗户下面的一朵碗盖大的茶花在摇摇曳曳,仿佛刚刚被人碰触而过。
“不知是谁?”上官夏离探回身子,“竟能进的这个山庄!”
他一说完,便箭一般冲了出去,没过多久,却又悻悻地空手而回。
“看清楚是谁了吗?”其他三人问道。
上官夏离摇摇头。
弘颜眸色深了一深道:“恐怕是薄奚野的人。”
“他的人跟踪我们作什么?”青卿问道。
“薄奚野为人奸诈阴险,他对我们几人定是耿耿于怀,除之后快。”弘颜道,“或者说他可能已经觉察到我们要保下薄奚峻命的意图了。”
“啊?”白子鱼忽然出声,“那他会不会对雪妃娘娘不利?”
她这话一落,其他几人都面色沉了沉。
当下,弘颜一撩衣角,脚步生风地往外走。
白子鱼掀开被子,叫道:“老公,我也要去。”
“上官,保护好子鱼。”弘颜头也不回地说道,
青卿一步上前,赶紧拦住了白子鱼,安慰道:“弘颜只是去宫中探探消息,他会隐身术,别人发现不了他,你放心吧,你去了反而成了弘颜的累赘了。”
青卿一番话说下来,白子鱼才缩了缩自己的身子,重新躺回了床榻,末了,还扯了扯青卿的袖角道:“青卿,你帮我去宫中看看,我吃过薄奚野的亏,我怕弘颜也吃他的亏。”
上官夏离接过话来道:“你若不放心,那我再去看看。”
话音还未消散,他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睡吧。”青卿帮白子鱼掖了掖被子,轻声细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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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霁朝内。
“图腾?”一身明黄色龙袍的薄奚野倏然背过身子来,对着跪在地上的李罡皱眉道,“什么图腾?”
“属下听到他们说的是雪妃娘娘的图腾。”李罡想了想道。
“雪妃娘娘……”薄奚野的思绪一下子被牵回了多年之前。
他那时年纪小,尚不知道当时萧皇后到底对那雪妃娘娘做了什么,他只知道,人们都说雪妃娘娘触怒了皇上,被皇上关进了冷宫,而那冷宫只禁闭了雪妃娘娘一人,皇上封禁了冷宫,从此宫中没有人知道雪妃娘娘是不是就此死在了里面。
他到是忆起,那次宫宴之中,那映红将白子鱼带到了冷宫禁地之中,他当时担心白子鱼的安危一路跟随,所以还因此救下了白子鱼。
莫非李罡说的那图腾就是冷宫中的凤凰图腾?
薄奚野想到这个,心不由自主开始狂跳起来:“那白子鱼说将薄奚峻的鲜血洒到那图腾之上,到底有什么企图呢?”
他唤退李罡,自己一个人眉毛紧锁,在御书房中踱起步来。
御书房的暗处,弘颜的身影隐在一角,冷冷地看着薄奚野不断踱步的身影。
他的手几次三番地举起,却又几次三番地放下。
弘颜的脑中莫名地总是出现那一个画面:一个男孩为他跪倒在父皇前面的画面,他声声哀求,祈求父皇能放过他;这个男孩还在别人侮辱他的时候挺身而出,一次次帮他,给他孤独的心灵注入了温暖和慰藉。
这个男孩长大了,如今正在眼前为他的阴谋焦灼地踱着步,为能够怎样杀了弘颜的娘亲在踱步。
弘颜的眼神凛了一凛,手握了一握,此时薄奚野刚好从他的面前经过。
弘颜手握成拳,举起,对准了薄奚野的天灵盖。
薄奚野抬起头,眼神中突然多出了一丝柔和。
弘颜蓦然止住了自己的手,那一丝柔和像极了小时候的他,对弘颜情深义重的他。
顿了顿,看薄奚野并未有太多行动,弘颜折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御书房。
身后,薄奚野突然一击掌,眼眸一亮,自语道:“如果朕直接就去毁了那图腾,会如何?” 偷个将军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