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又过了一个月,骊山小学的施工工地已经打好地基,准备往上砌高楼,这时,突然发生了一件安全事故。
事情是这样的,一个在那儿打工的本村村民想求杉树男加薪,被杉树男一口拒绝了。后来他就发生了坠楼事故,人从三米高的钢筋网上摔下来,被地上竖立的钢筋戳成了糖葫芦。
事情一出,附近的公安民警马上赶来,带走了村民的尸体、村民的父母妻子和杉树男回公安局审讯。
我在家里焦灼地等待着审讯结果,与其说我害怕杉树男需要向村民的家人赔偿,或者承担刑事责任,倒不如说是担心他背上的伤口因为忍受不了审讯的煎熬而复发。
等啊等,等啊等,终于有消息传来了,还是杨老师跑来告诉我的。
她似乎刚从艳阳高照的外边回来,身上不少地方都晒红了。气喘吁吁地拉着我,半天才缓过气来,说道,“郑晚,我已经让我表哥去公安局通气了,宋先生的身体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你就放心吧。”
我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一大截。跟杨老师又聊了半晌,她便回家去了,我一个人坐在窗前,望着窗外远方的山水默默地发着呆。
突然,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我视线中,我以为是自己花了眼,伸出手使劲揉了揉。可是他仍然站在我的窗前,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夹克衫,和一条灰蓝色的西裤,脚上踏着一双灰色鳄鱼皮鞋。棕色的软发服帖地贴在额上,在夕阳的映照下,染上了一种英挺神气的意味。
“宋,宋先生!”我惊讶得高声叫道,声音都变得有几分结巴。杉树男这时候不应该是在警察局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惊喜地狂奔出门,跑到离杉树男两米远的地方停下步伐,慢慢地走了过去。眼前的他脸色有几分憔悴,平常皮肤光滑如新生婴儿的他,这时似乎冒出了一些小疙瘩。眼睛下面的两个青色眼袋,似乎在告诉我这些天他受到的苦。
等我终于走到他面前,他像是已经撑到了极限,身子一轻,“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我被吓坏了,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用自己娇小的身子背着杉树男就往我屋里走。
妲妈妈和村里的几个老人家去跳广场舞了,估计还要过些时辰才能回来。我看着躺在我床上的杉树男,他的嘴唇干裂,像是很久没喝水,连忙给他倒了一杯,用吸管给他度了下去。
渐渐地,杉树男醒了过来。
他睁着一双疲惫的眼睛看着我,向我指了指自己的西服裤兜。我伸出手,从他裤兜里掏出了一个药瓶子,是用来治疗烧伤的。
“你的意思是要我帮你上药吗?”我轻声问他道。
他点点头,随即翻过身,把背上的伤疤暴露在我面前。
这些伤疤,按理来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应该会有收敛的趋势,可是他背上的伤却和上次我看到的没什么变化。
我没有多问,暗暗垂着泪把药一点点上到他背上。他似乎很痛,额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牙齿咬进嘴唇里,弄得满嘴全是鲜血。我又慌又乱,连忙拿纸巾给他擦拭,他也一声不吭地接过擦起来。也许是因为我的眼泪滴到了他的背上,他撑着身体回过头来看我,“你……怎么哭了?”他吃惊地问道。
“没,没什么。”我连忙把头扭到一边,深吸了一口气。
他仍然在看我,“是不是因为我背上的伤疤太丑,你被丑哭了?”
我知道他在故意逗我笑,只能咧开嘴勉强笑了笑,“我只是没想到,你脸上的皮肤那么好,比婴儿还要好,可是背上却有这么多触目惊心的伤疤,我看着真的很惋惜,很替你心疼……”
他轻笑着安慰我,“男人都是好面子,如果要我选,我还是愿意背上受伤,而不是伤在脸上。”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别别嘴,突然觉得我们的对话有几分好笑,不由得笑起来。
杉树男又跟我说,他这次是偷偷回来的,没有惊动除我以外的任何人,为的就是不让从楼上摔下来的工人的亲戚朋友知道他的具体位置,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争端。
我一听有点急了,“那胡梅她家呢?你也没告诉吗?”
他点头说是。又看着我,带着几分祈求的意味,“我就在你这儿呆一晚上,明天便回家去。好不好?”
我有点儿犹豫,踌躇了半晌没说话。
他又摇着我的手,目光可怜巴巴地像条小狗,“我知道你是怕妲妈妈知道我在这儿,你放心,我就睡在这床上,你把帘子放下来,妲妈妈就算进来了也不会知道的。”
看着他哀求我的样子,我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好吧……”我咬着嘴唇,不安地说,“你可千万小心点,别弄出什么动静,我还没嫁人的,要是被别人知道了,那可就真的很难嫁出去了。”
他笑了笑,“你要是嫁不出去,我娶你啊。”
“不行!”我连忙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我答应过妲妈妈绝对不会离开骊山村的,我会陪着她在这里安度晚年。宋先生,这种轻佻的话请你以后不要再提了,否则我会马上把你撵出我的房间!”
他听我这么说,似乎被我吓到了,立刻噤住了声。
晚上的时候,妲妈妈回来了。
匆匆吃过饭,我趁着妲妈妈洗澡去了,特地给杉树男盛了碗饭,用块布罩起来带回房间里。
我把帘子掀开,把杉树男扶起来,“快趁热吃了。”
却忘记了他一直没穿上衣,光洁而肌肉分明的胸脯就这样毫无遗漏地暴露在我面前。我红了脸,把饭碗往他怀里一塞,捂着眼在桌边坐下。
杉树男看着我的窘样笑了笑,“这你就害羞了?上次都被你看光了,还不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我记起上次在胡梅家,我心急去察看他的伤口,谁知他浑身不着一缕。可是那次是事出突然,我也没别的心思,只觉得他好可怜,而这一次,他是在我的闺房内,怎么能让我不浮想联翩?
刚好这时候,妲妈妈突然在浴室里叫我的名字,让我帮她送点东西过去。这下正合了我的意,我看也没看杉树男一眼,就红了脸急冲冲地往外头冲去。
回来的时候,杉树男的饭才刨了几口,碗筷随便搁在桌上,而他则盖着被子侧躺在床上,用背的一面对着我。
我有点儿紧张,他是不是突然觉得不舒服,吃不下饭?
走到床边,我刚坐下,就听见他在迷迷糊糊中叫道,“冯婉,冯婉,你别走,别离开我……”伸出手探了一把他的额头,只感觉额头滚烫,似乎发烧了,而且还烧得不轻。
心里一急,连忙从柜子里找出退烧药,和着水给他喂下。虽然不知道管不管用,但应该也能让他捱过今晚,等到明天他回了家,就可以去看医生了。
男人还在昏迷中,口里叫唤的声音也没停下。瞅着他紧紧皱着的眉头,还有那快速翻动的眼球,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做梦,而且梦见了他曾经爱过的女人。
原来她叫冯婉啊……多么美好的名字,虽然有一个字和我的名字同音,但是意义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一个温柔婉转,一个晚节末路,谁高谁下立见分晓。
不知道怎么的,我突然有点羡慕起那个叫冯婉的女人,她一定很美,很温柔又很有气质吧,否则怎么会过了这么久杉树男还是对她恋恋不忘呢?
这一夜,我虽然趴在桌上睡着了,但是一夜会醒来很多次,每次醒来就去察看杉树男是否还发着烧。到了黎明时分再去看他时,发现他的烧已经退了,我这才安心地睡到了大天亮。
今天是周日,一般每到周日我都会睡懒觉到中午十二点,而往往这个时候妲妈妈都不会来叫我起床。当我猛地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人从桌子上移到了床上,而本来应该在床上躺着的杉树男却不见了。
怎么回事?他去哪了?我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杉树男不会被妲妈妈发现了,揪着他出去教训了吧?如果真是这样,让我以后怎么面对妲妈妈,又怎么面对村里的父老乡亲啊!
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鞋子便往外冲,可是到了门边,却发现一个人影朝我撞了过来。杉树男!!
他手里拿着我的洗脸帕,帕子上还冒着热气,问我要不要抹脸。我连忙把他拉到身后,把头探出房间紧张地瞧了一眼,没看到妲妈妈或者别人的身影。
我回房把门关上,稍带怒气追问他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出去了?要是被妲妈妈看见了,你让我怎么办?”
杉树男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外面没人我就出去了啊。你放心吧,妲妈妈已经出门办事了。”
虽然妲妈妈这次是出门了,没让她撞着杉树男,但是杉树男在这里,难保不会有别人碰见。到时候我可就有嘴都说不清了。
我催促杉树男快点收拾行李回家去,他似乎一脸不情愿,但还是慢吞吞地收拾好了行李。我刚准备打开房门放他出去,这时候,我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总是差点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