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心寻找,其实很快就能找到那些分布在吊灯、橱柜、空调等地方的针孔摄像机。我想这是因为爸爸去世之前身体一直不好,他没有多少精力进行高空作业,所以只是粗粗地把它们安在不显眼的位置。
然而,尽管是这样,一年前警察和我们都粗心地忽视了这些小细节,又因为秦深深背地里花钱买通了法医,才导致这个案子长久地变成了一个悬案。
现在这一切终于可以水落石出了。
当宋皓把所有的纽扣大小的针孔摄像机交到我手上时,我下意识地去寻找开关。
“它们已经放了一年,都没电了。”宋皓说,“而且这些只是摄像机,如果想看录像,得找到接收器。”
“接收器?什么样的接收器?”我问。
“大概是DV摄录机那么大,可以连接WIFI的。”他用指尖朝我比划了一下。
我感觉这种东西只能在爸爸和石秋蕙的房间里找到,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宋皓在门口帮我把风,他高大的身躯倚在门上,看见我毫无头绪地翻找,一脸嫌弃地催促,“你动作最好快些,石秋蕙就要回来了。”
难为他一个堂堂大公司总裁竟然和我一起干这种“入室盗窃”的勾当,还要帮我把风,其实他完全可以叫个人来帮我,但是按照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狡猾的老狐狸总是有别人捉摸不透的打算,而且不会轻易告诉别人,等到他收网的那一天,我被他卖了也未可知。
可悲的是,我明明知道会是这种情况,却还是无计可施。
我以生平最快的速度,从床头柜翻找到书桌,又从书桌翻找到化妆柜。石秋蕙的化妆柜上总是堆满琳琅满目的法国大牌,比如我手上拿的这只唇膏,在折扣的时期买也要好几万块。
“怎么,你喜欢这只唇膏?喜欢的话就拿去用吧,反正我对它过敏。”身后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我的脑袋瞬间蒙了。我靠,这声音不是石秋蕙吗?她怎么回来了,宋皓这个人,怎么来人了也不通知我一声?!!
我悻悻回过头,正对上石秋蕙那张臭得可以杀人的脸。她面色铁青,右边嘴角不停抽动,两只眼睛里喷出的怒火几乎可以把雪白的床单点燃!
“小贱人,你来了,来得正好嘛,省得我再去找你了!”她踩着高跟鞋朝我冲过来,一只手死命拽住我的胳膊,指甲深深陷进我的肉里,另一只手劈头盖脸朝我扇来,还好我躲得及时,这才侥幸逃出了她的魔爪。
我费力挣脱她,后退几步,与她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反正已经被她发现了,我干脆破罐子破摔,“石秋蕙,我们之间没啥好说的,你要打架我奉陪,但是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到时候打不过吃亏住院难受的可是你,别说我没警告过你!”
她也许是听进了我的话,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好啊,你欺负我,她也欺负我,都欺负我!是不是以为我老了没用了,是个废物,想要挟就要挟,想欺负就欺负?!!老天啊,我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竟然会碰到你们这群狼心狗肺、蛇蝎心肠的贱人!”
“呵呵。”我不由得冷笑。看着石秋蕙一副又是咒骂又是哀嚎的模样,不知情的没准会以为我家在放八点档婆媳剧。让我甚是不解的是,从小到大明明是石秋蕙费尽心思来找我的茬,我才主动对她发起攻击,她还有脸哀嚎说我欺负她?
想到这,我决定破天荒地浪费口水和她争辩一回,“我说石秋蕙,本来我刚从精神病院回来的时候是想和你重新好好相处的,不知道是谁不停地给我介绍一堆劣质丑逼男,还默许他们爬到我床上来强J我,所以我才让你也尝尝被臭男人欺负的滋味。怎么样,滋味好不好受?”
“哼。”她死死地盯着我,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那个男人早就被我从楼上踹下去了,听说摔成了脑震荡,还得了失忆症,现在看到老娘还一个劲地管老娘叫妈妈。哼,老娘虽然死了男人,但是整个S城敢动老娘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这话我信,石秋蕙就是有那么凶猛,打起人来毫不手软。我能打架也是在她手里练出来的,那些惨痛的日子里我几乎每天都在琢磨怎么打架才会赢,最后发现用身上最硬的一面去格挡她,往往能旗开得胜。
我不想再跟她废话,直接忽略了她,继续翻箱倒柜找接收器。
“郑晚,原来你是真的不怕死啊!”她咚地一声坐在床板上,朝我咒骂了一声,我从化妆镜里看到她弯腰脱下高跟鞋,把高跟鞋拿在手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脊背。
心中一片清明。原来石秋蕙知道正面刚不过我,就想给我来个突然袭击,把我打伤住进医院,她就高兴了。我呵呵两声,干脆装作一无所知,继续翻箱倒柜找东西。
从镜子里明明白白看得见她垫着脚,提着高跟鞋,尖尖的鞋跟那头对着我,一步一步缓慢地移来。
我还是装成不知道,准备等她走到我身后,伸出一只脚绊倒她。
这时候,宋皓突然出现在镜子里。
他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还以为他已经走了,原来他一直躲在暗处,不想让石秋蕙发现他。现在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他才出现来帮我。
之前说好的把风,说好的帮我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我望着镜子里他那张俊美的面孔,心中拔凉拔凉的。
“石阿姨——”他那把带着磁性而好听的声音在石秋蕙身后响起,石秋蕙猛地站住了脚,把高跟鞋反手背在身后,回头去看叫她的人。而我,也在这个时候站起身来。
“宋总?”石秋蕙皱眉,一脸不解,“你怎么会在我家?”
“我刚好路过这里,看见大门没关就想顺便进来看看您。”他笑容如和煦的春风,所到之处点染万个紫千红的春光,如果我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看到这样的笑容,一定会心花怒放。
可惜,我早早看透了他。
石秋蕙笑了,“宋总,不好意思啊,让你看到我房间里这么乱,唉,都怪这个郑晚,早不乱翻、晚不乱翻,偏偏这个时候来翻。”她扶起我,佯装出关怀的样子,“你要是缺钱就告诉我,我虽然不是你亲妈,但是怎么着还是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的。偷钱多不好啊,如果我没进来看看就报了警,你被警察抓走了,那些好事的媒体还不知道会怎么乱说你那死去爸爸的坏话呢!”
她只是冤枉我、讥讽我,没有拿我亲生家庭开刀,我已经很谢天谢地了。
这么做或许是因为上次安排乱七八糟的人和我相亲,在宋皓那里吃了亏,所以现在在宋皓面前她都会和我维持表面的和平。
宋皓瞥了我一眼,假装很惊奇地说,“郑小姐也在这?说到无良媒体,最近新闻上报道了好几起记者偷偷溜进别人家安装针孔摄像头的事,上次郑小姐跟我提起,我回家找了一圈,果然找到好几个针孔摄像头,立刻就报了警,后来发现是竞争对手做的好事。这件事情多亏了郑小姐,否则都不知道会对公司造成多么严重的损失。”
他编谎话竟然信手拈来,而且一点痕迹也没有,就像是真正发生过的一样,我听得呆了。却没想到石秋蕙神情突然变得有些紧张,“这是真的还是假的,那些记者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跑到别人家里去安装摄像头?”
“的确是真的,石阿姨你也可以在自己家里找找看。”宋皓微微笑道。
“那你帮我一起找找吧,麻烦你了。”石秋蕙央求宋皓道。估计她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才会紧张得分不清真假。
宋皓朝我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笑,便带着石秋蕙去了,我知道他是在给我争取更多的时间寻找那台录像接收器,果然有他在,什么事情都做得更顺了。
五分钟后,我在花盆夹缝里找到了录像接收器。接上电源,打开设备,里面果然存留着一年前录下的视频。
我的头蒙了,像是被热水泼了,眼前都是雾蒙蒙的热气,心脏狂跳不停,好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样。我非常害怕看到秦深深下毒的细节,因为即使她做得再隐蔽,再让人意想不到,都不能作为我推脱责任的原因:如果当时已经察觉到异样的我能够再细心一点,爸爸也不会这么冤枉地死去了。
深吸了几口气,强行让自己稍稍恢复了镇定,我举着颤抖的手指点开了爸爸去世那一晚录下的视频。
看到第三分钟一十八秒的时候,一个穿着大红色衬衫的女人出现在餐厅中,她趁李蓓摆好碗筷离开,捏着一个白色塑料袋在爸爸的汤碗里抹上了一层凝胶状的液体。当她涂完了,拿起我的碗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把碗筷摆回了原处。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我不知道秦深深心里在想些什么,她有没有片刻的迟疑,有没有片刻的心软。当她看到爸爸端起面前的汤喝下的时候,是否曾有一丝丝想阻止的冲动。
时间静止在这一刻,风声也停止了,我的脑海里循环播放着秦深深捏着白色塑料袋在爸爸汤碗里一抹的动作,一遍一遍,循环往复,像是在放电影一样。还是怎么也不能相信,不愿相信,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动作,竟然能让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就这样永永远远离开了我们。
我感到胃里一阵恶心,捂住嘴,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指缝间夺眶而出…… 总是差点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