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旦张着嘴巴听着,等到汤锅子的讲述戛然而止,明显有点不满足,说怎么这么简单啊,那些细节呢,一点不讲,还是讲讲吧。
汤锅子哪有心思讲什么细节呀,这种细节只有在酒桌上,喝着酒品着菜,手执一缕烟眯着眼睛兴致勃勃才讲起来精彩绝伦,还能添点油加点醋,让听的人更是艳羡无比,浪声喝彩,讲的人就会更加能即兴发挥,讲起来更有味道,气氛活跃有助酒兴。
可现在他灰溜溜地坐在我们面前,别说酒了连白开水还喝不到,香烟只剩几支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恢复自由,一旦断了烟就更难熬了,下一顿饭也不知在哪儿吃,更何况如果家里不给转钱,他的小命会不会被面前这两个凶神给撕票还不一定呢,这两个大力神简直是魔鬼,可以将他隔着围墙扔来扔去,要他的小命动个指头就行。
在这样严峻处境里,他哪有兴致谈什么细节呀。
汤锅子保持沉默,黑皮旦也没劲了,但接下来怎么办,倒成了他面前的难题。
黑皮旦看了看汤锅子,叫他坐在这里别动,然后黑皮旦向我做个手势,我们到外面去商量。
到了外面,汤锅子轻声问我,现在怎么弄,汤家父母死活不肯转账,我们还有什么辙?
我说还是算了吧,我们已经折腾了汤锅子一阵,把他放了吧。
黑皮旦瞪大眼睛:“现在一分钱都没到手,怎么可以轻易放了他?我们绑了他首先是给你出气,再是想从他那里弄点钱,现在气算出了,钱还没弄到,计划只实现了一半呀。”
“本来是想骗骗他爸妈,说他在外面欠了两百万,要遭债主追债了,以为他爸妈会吓慌的,马上想尽一切办法筹钱把儿子给换回来,没想到他爹娘对他已经绝望到这个程度,根本就不担心他的死活了,哪怕他被债主当场掐死也不管了,这一点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料,说明我们选他作绑架目标没选对,所以还是结束了吧。”我劝道。
黑皮旦仍不死心,咂着嘴巴说:“他爸妈不管他了,难道他其他亲人也不管?你有没有打听到,他确实没有兄弟姐妹吗?”
“我以前根本不认得他,袁艳也没有跟我说过。”
“就算他没有兄弟姐妹,其他的长辈也没有吗?”
我忽然想到了,对呀,他应该还有其他长辈,袁妈不是通过汤锅子的姑妈做媒的吗?
“汤锅子有姑妈。”我脱口说道。
“你确定?”
“确定,因为当时袁艳和他产生那种联系,就是袁妈托了汤锅子姑妈,向汤锅子传递想结亲的信息的。”
黑皮旦一拍巴掌,“这也是机会,他父母不管他,说不定他的姑妈不舍得侄儿被人害死,愿意转一笔钱救他侄儿一命呢?”
“想法是好的,但能不能实现却是个问题呀。”
“总得试试,我们不能错过任何机会。”
我们回到车间里,黑皮旦向汤锅子要他姑妈的电话号码。
汤锅子一脸的愕然,说他并没有姑妈。
“别耍滑头,快点说。”黑皮旦催道。
“你们从哪里听来,我有姑妈的?”汤锅子试探地问。
“什么哪里打听的,本来就是知道的嘛,因为你汤锅子在道上太有名了,盯上你的人不是我们一家,只是刚才是只想给你爸妈打电话,希望他们看在你这个宝贝儿子安危的份上转钱换人,但看来这条路走不通,现在我们只能试试另外的路了,难道你也不想试试吗?”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有姑妈,但我们两家关系并不亲,主要是我妈跟我姑妈关系不好,我爸夹在中间也挺为难,我姑妈并不疼我,我平时也好像没这个姑妈,所以你们想打电话给我姑妈,希望我姑妈拿出钱来赎我,肯定是不可能的。”
黑皮旦却有点高兴了,刚才接了汤妈的电话是碰一鼻子灰,现在汤锅子承认有姑妈了,多少是一条路子吧,总比什么希望也没有要好。
“把你姑妈的号码给我,我来跟她谈谈。”
汤锅子只好报出一个号码。
黑皮旦继续用汤锅子的手机打电话。
电话接通,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喂,阿郭,有事吗?”
黑皮旦沉稳地问道:“你是阿郭的姑妈吗?”
“对呀,你是谁呀,这个号码是阿郭的吧,阿郭的手机怎么在你这里?
“我是他的朋友,现在有点事想跟你商量。”
“你是他的朋友?阿郭人呢?”
“先听我说,等我讲完了,你就知道阿郭在哪里了。我也叫你姑妈吧,是阿郭托我跟你商量事的,你有没有听说阿郭在外面欠了两百万的债?”
姑妈吃惊地噢了一声,“两百万?他是怎么欠下的?是不是又赌了?啊呀,这小子真不让人省心啊,一次一次地总是输,没这个赌的能力么不要去赌,他总是不死心,这回好了,又是两百万?”
“他怎么搞掉的,我也不清楚,反正他跟我说,他欠了人家两百万,现在人家追着向他讨,他东躲西藏的,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所以托我向你说一说,你看这事……”黑皮旦故意没往下说,只给姑妈一个提示。
姑妈问道:“他现在躲在你这里?”
“不是躲在我这儿,他现在都被人弄走了,连我都见不着他。”
“被谁弄走了?”
“就是债主呀。”
“债主不是你吗?”
“我哪来这么多钱让他欠?如果是我借了他两百万,就不会那么逼他还了,他借的是高利贷。”
“是借的包子呀。”
“没错,就是包子,姑妈你也清楚,放包子的是什么货色,到期限了还不出,他们是不客气的,什么都干得出来。”
姑妈又哦了一声,似乎考虑了一下,有点奇怪地问:“阿郭被别人弄走了,你也不跟他在一起吧?”
“没跟他在一起。”
我刚想给他使眼色,但他已经吐出这句话了,这下坏了,要给姑妈抓住把柄了。
果然姑妈的声音变得冷漠了,“你说他被人弄走,你也不跟他在一起,但你怎么用他的手机给我打电话呢?你又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
“这个……”黑皮旦一下子愣住了。
其实这一点刚才我们就忽略了,没有好好地酝酿好这场表演,这明显是一个破绽,但汤妈显然是忽略了,现在汤锅的姑妈却敏锐地意识到这个破绽。
黑皮旦眼珠一转,连忙解释:“是这样的姑妈,阿郭两天前就担心他要被债主弄走,他特意把手机给了我,他说手机里存着他爸妈和你的号码,如果他被人架走了,希望我跟他家里联系,请他们赶快给债主汇钱,把他赎出来。”
“算了吧,我知道怎么回事,阿郭根本没被什么债主弄走,他就在你旁边,是他把手机给你,叫你打我手机的吧,说什么他被债主弄走,是不是想叫我想办法筹钱快点还给债主?”
我听到这里都要笑了,结果明摆着,这个局已经破了,姑妈看穿了一切,休想再叫她打钱了。
黑皮旦还想力挽狂澜,自作聪明地说:“他确实被债主给绑走了,如果24小时内不给债主账上汇钱,他可能要很危险了。”
“他被人绑走,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时他跟我一起在茶馆喝茶,来了几个人强行把他拉走。”
“那么债主的账号呢?你知道吗?”
黑皮旦听到这里高兴了,连忙说知道,并把账号报了一下。
这个银行卡不是他自己的,也不是我的,而是黑皮旦花钱从一些退学的大学生手上收购来的,类似的银行卡他还收了好几个,有钱打上来也查不到他头上的。
姑妈有点不相信地说:“账号都给你了?你到底是算哪一方面的,是不是债主方面的?”
“不是不是,我是阿郭方面的,我是他的好朋友。”
“我明白了,你不是什么他的好朋友,你就是那个债主吧?说得那么好听,其实是你绑了他,然后拿他的手机来给我打电话,想怎么的?要钱?”
黑皮旦一时有点犹豫,如果他直接说是,那不等于承认他就是绑架者吗?
还好他脑子反应快,否认自己是绑架者,说是看着阿郭被债主带走的,是债主向他报了账号,并叫他向阿郭家里打电话要钱的,如果24小时里不打钱,他们就……
只听咯嚓一声,电话那头已经掐了。
我好像听到汤锅子姑妈要掐了电话后愤愤骂道:“去你的吧,什么绑架不绑架,就是绑了也管我屁事,要钱,向他家爹娘要去,找我是找错门了!”
这时汤锅子抬起头,看着黑皮旦说:“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我姑妈是不可能为我汇钱的,我的事她根本不愿管,我是死是活她是毫不关心的。”
黑皮旦搔起了头皮,嘴里嘟囔着:“他娘的,你的长辈都是些啥货呀,竟连你的死活也不管,他们心肠太黑了吧,一毛不拔,把钱看得比你的性命还重啊。”
我心想不是他们心肠黑,是这个锅子太不成器了,连父母都要放弃他了,等于是这个世界上的垃圾了。
现在我更理解他为什么那么在意跟袁艳的关系,没有做成袁艳的男友,他就像疯了一样不肯罢休,前期一直在纠缠袁艳不放,时不时开着车跟踪袁艳去她家的休闲山庄,后来发现袁艳带着我去过山庄,得知袁艳有新“男友”了就更把仇恨的目光对准了我,说穿了他比我还不如,我是为了给父亲治病才借下的高利贷,而他吃喝赌嫖浪荡掉了,筑下债台,就想通过做白富美家的上门女婿来扭转命运。
但他又雇了那么多手下出力,难道他还有这个实力吗?
这些问题我也不必弄清了,反正他算是原形毕露了,一个混垮了的纨绔货,不务正业的烂仔。
汤锅子也没了以前的傲样,灰心丧气的,同时小心地问道:“我爸妈不肯出钱,我姑妈更不会,你们打算把我怎么样啊,不会真杀我吧?” 上门穷婿